第六十三章 变故

天算子在西苑果然只呆了三五日,教了皇帝一些延年益寿的法门。

皇上修行后果然只觉得神清气爽,对天算子再三挽留,天算子执意要走,皇上让人重谢仙尊,又封了国师的称号。

何安奉命送天算子离京,送到出城五里地的时候,天算子便不让他送了。

“何大人回去吧。”天算子说,“还有再见面的时候。”

“那仙尊一路平安。”何安也知道不能再送。

天算子一笑:“你放心,皇帝那边我已处理妥当,定不会让何大人失望。再等三日,便到年前了。众生芸芸,有缘再见。”

说完这话,他再不停留,一路吟歌漫步而去。

*

腊月二十八,天算子离京三日。

天边刚擦亮,就听见急促的脚步进了院子,何安这几日都睡得浅,那脚步声不大,他却已经醒了。

接着就听见吱呀一声寝室的门推开,喜乐声音有些微微的颤,然而他却眼神极亮:“厂公,皇上快了。”

何安从床上坐起来。

喜乐又说:“李伴伴差人来说,前几日都还好着,昨天半夜开始皇上就上吐下泻、四肢发颤,不一会儿就倒了,接着头发开始大把大把的往下掉。开始还清醒,后来时醒时坏,御医看过几回了都没用。”

“拿仙尊留下的丹药喂了吃吗?”何安慢悠悠的问。

“吃了,御医看这不行,早就喂了好几丸,一点用也没有。”喜乐说,“这会儿应该是太医院没人有招了,正商量着要不要通传出去。”

“消息呢?还有谁知道。”何安起来着衫,喜乐过来给他帮忙。

“西苑早让四卫营守得固若金汤,一个苍蝇都飞不出去。那些太医进去了也出不来。估计连皇后都不知道。”

何安换了冠服,甲衣加身,他整了整领口,才毫不犹豫道:“传咱家的令。东厂、司礼监给咱家按死了,王阿那边儿绝不准有人能出去通风报信。皇城的门,秦王殿下没到,一扇都不准开,拿铁板给我封上,里面的人都饿死了也不准出去。四卫营各营要提防京畿的卫戍军队攻城。这皇城墙虽高,也架不住五军营猛攻。”

“是,我这就去。”

“另外,让高彬按照计划,马上去端本宫。无论如何要把太子给咱家捉回来!”

喜乐得了令已经是去通传了。

何安拿了短剑别在腰间从院子里出来,如平日一般,喜悦伺候他用了早膳,他平日里胃口不好,今日却饮尽了两碗小米粥。

“师父今天吃的好多呀。”喜悦道,“是有什么喜事吗?”

何安微微笑起来:“是有喜事,再过几天,殿下就回京城了。”

“真的。”喜悦眼神亮了亮,“最近殿下不在京城,师父您出宫都少啦。若殿下回来了,咱们多多的出去吧,我就可以跟大姐姐常见面了。”

何安也不骂他,让他坐下,给他也盛了一碗粥:“你多吃点,过几日免得饿了没得吃。”

喜悦听不懂他的意思,然而转眼就让这金橙亮堂的小米粥诱惑的忘了疑惑,专心喝粥起来。

何安擦了擦嘴,喜乐已经回来了:“师父,都安排妥当了。”

“嗯。”何安道,“走吧,我们去西苑看看。”

*

何厂公自西华门出了紫禁城,又径直入了西苑,走了一阵子到了昭和殿。殿外密密麻麻的布置着四卫营的亲兵,看起来只觉得戒备森严。

有些太医院的御医也在外面忧心忡忡的讨论着,瞧见何安来了,都纷纷避让行礼。

一时间殿内殿外安静的连根针掉地的时间都能听的清楚。

何安谁也没瞧,径自进了皇帝寝宫。

皇帝如今躺在床上,整个人干枯苍老,浑身还在冒冷汗。

这个人……就是皇帝?

何安一时不太敢人了。

他每次见到这个九五之尊的人,都是跪在地上,目不敢视。偶尔应答时也只敢用余光去瞧皇帝的脸。

原来站着看他……也不过如此。

不过就是个七老八十,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而已。

什么威严、龙息,不过都是幻觉罢了。

他病了很久了……

久到,不得不把所有的十六宝玺都拿到西苑放着。

其中最大、最重要的那个玉玺,“皇帝奉天之宝”就放在寝宫里放着。在与床铺对立那多宝阁中央放着。

何安走过去将沉香木盖子拿开,从里面拿出拳头大小的奉天之宝。

“你……你在干什么……”床上那个虚弱的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问道。

何安甚至没理睬他,将奉天之宝放入喜乐带来的更轻便一些的木匣子里,这才回头瞧他。

“狗奴才!你把奉天之宝要拿到哪里去?!你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端文帝嘶吼骂道。

“陛下安心养病,就当没有看到,不好吗?”何安问他。

“你这是谋反?!是大逆不道!”端文帝还在怒吼。

何安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什么人死到临头都是一个丑态。

他从腰间拔出那把短剑,走到床边,皇上惊惧的看他,破口大骂:“狗奴才你要干什么!”

何安道:“本来你也活不过这两日,然而殿下的仇人,我怎么好让你寿终正寝。便亲自送你上路。”

他拿起床边的鹅绒枕头,猛的压住皇上的脸。

这老人家已经是在弥留之际,挣扎起来却动静惊人,差点将何安掀翻在地,还是喜乐过来帮忙,这才稳住。

何安短剑猛的刺进他的胸膛。

暴溅出无数的血液,喷了何安满头满脸,连衣甲都被鲜血湿透。

他也不怕,死死按着,不消片刻,皇帝就没了声息。

这个盘踞在大端朝云端的人,在位四十余年,终于还是惨死在了自己的安乐窝中。

何安扔了剑。

哐当一声,刀砸中了金砖之地。

血浆飞溅出去老远。

何安慢慢站起身,血污中的他,那一瞬间,犹如地狱中爬起来的鬼魅。

喜乐从未参与如此疯狂的逆反,双手有些抖,却依旧从旁倒了温水拿帕子给何安擦拭了脸手。

“师父,先下怎么办?”

“皇帝薨了,自然是要抬回紫禁城,小敛后,停灵乾清宫。”何安道,“让李兴安进来给皇帝换衣服。”

喜乐应了一声,出去叫了李兴安进来。

李伴伴一进来,脸色大变,抖如筛糠,跪地道:“何厂公绕了老奴一命。”

何安道:“你知道怎么办。皇上薨了那尸体也得是在紫禁城里停棺,不能扔西苑吧。”

李兴安一脸慌乱连声道:“厂公说得对、厂公说得对!”

“换了衣服安排送乾清宫吧。”何安道,“我知道你还有兄弟亲戚在宫外,等这事儿了结了,咱家送你落叶归根。”

“真的?”

“李公公,咱家说话什么时候有过食言。”何安道。

求生的希望让李兴安终于镇定了一些,他开始收拾屋子里的血迹,又去准备衣物。何安这才带着喜乐出来。

他虽然脸手干净,可身上的血迹骗不了人。

一路出来,那些太医院的人脸色都白了。

走到昭和殿外,有看守的亲兵千户来问:“厂公,这些人怎么处置。”

“等李伴伴收拾好了皇帝,送陛下和伴伴去乾清宫。”何安道,犹豫了一下,“剩下这些太监宫女还有太医院的人都就地处置了,别坏了殿下的大计。”

*

出了西苑,上了轿子,又等了会儿。

隐隐还能听见西苑那边传来的惨叫声。

又过了好一会儿,何安才开口道:“走吧,我们先去乾清宫。”

刚进了西华门,就有人来报,说是外面的五军营和锦衣卫已经是得了消息,开始往皇城方向来了。

何安早料到这个局面,只说:“不用纠结,让四卫营和西厂的人撤回紫禁城,牢牢把持这一方天地即可。外面的皇城都留给他们。咱们只要撑住十日,殿下就来了。”

他顿了顿又道:“王阿人呢?”

“一大清早就让咱们留住,看在了司礼监,他也没什么异动。”

何安沉默了一会儿道:“撤回来的时候,把他也带回来,东厂大印也带着。”

他比众人更早的到了乾清宫。

乾清宫前青石板的砖头全部被翻了个遍。

接着有小太监已经把东西逞了上来。

那是关乎大端朝国运命脉的建储匣。

“掌印,奴婢找着了!”那小太监克制着激动道,“是奴婢挖出来的。”

何安拿了那匣子,道:“你办的不错,下去领赏吧。”

小太监千恩万谢的下去了。

何安拿着那匣子进了乾清宫,把建储匣打开一看,里面是立太子为储君的遗诏。他也不发憷,让喜乐点了灯,就将圣旨在火烧烧了个一干二净。

又摊开王阿帮他写的那伪诏。

在落款处盖上了皇帝奉天之宝。

天底下唯此一份。

从此以后,秦王赵驰便是这天下的主人。

*

何安心底一块儿大石头落地,轻松了些许。

此事就听见高彬过来报道:“厂公,东宫那边人不在!我们没抓到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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