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送走了霍廷,家里骤然安静了下来,江方濂杵在原地愣了几秒,随后将客厅的关掉,又把自己锁进了卧室。

将身份证交出去的那一刻,他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慌张,比起跟霍廷做邻居,似乎露宿街头更让他恐惧。

他来时就见过公园、街边、车站的流浪汉,每天居无定所,一张纸壳就成了他们唯一的“家”。

他看了眼钱包里,里面只剩下些零钱,别说是付给霍廷房租,连他自己接下来几天的饭钱都没了着落。

霍廷从没觉得跟一个人交流能这么困难过,从隔壁出来时,他松了口气,推开自己的门,能味道一股明显的檀香味道,香案前的香还在焚烧,能看到猩红的光芒。

霍廷靠着香案自言自语,“吃个饭嘛,能闹出这么离谱的事情,老妈你说,哪儿有大男人连租个房子都能被人骗的,阿芹这女人真是缺德。”

提起江方濂,霍廷下意识朝窗外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一片,不像是有人在客厅的样子。

他摸出身份证仔细端详了一阵,“江方濂,隔壁省XX市XX县人,也不知道身份证是真是假。”

说来也巧,接下来几天,白天隔壁没人在家,霍廷只要隔天上街,总能遇上江方濂,什么农贸市场,百货大厦,甚至有叫不出名字的烂尾楼。

有次霍廷特意坐船去给他爸爸买糕点,居然在渡船上也能碰到江方濂,江方濂还是老样子,看到他就躲,要不是晚上会老老实实回家,霍廷都觉得他会跑路。

霍廷真想不明白,江方濂整天在街上闲逛,没说找个正经厂子上班,到底拿什么给他付房租,他也是一时心软,帮谁也不能帮这种游手好闲的人啊。

谁知霍廷他看错了,几天后一个晚上,他关了店照常回家,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换鞋,就听见有人敲门,一开门,是江方濂站在门口。

“有事?”

江方濂等了一宿了,就等着霍廷回家,他小心翼翼地扒着门框,手在裤兜里不断摸索着,说话也磕巴,“霍老板,我…能先…先给你…一部分吗?”

霍廷眼看着江方濂从兜里掏出了一把零钱,揉得皱皱巴巴的纸币,有几张还顺势掉在了地上。

“我身上只有…只有这么多了…”江方濂捡起地上钱,局促地解释着自己的近况,“但是…剩下的,我会补齐的…”

说句良心话,霍廷在茶楼收茶钱都没见过这么碎的零钱,都快跟上菜市场买菜了,他眉头紧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江方濂这火气就止不住地往上冒,江方濂没有经济来源,这些可怜巴巴的角票还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

“你故意来恶心我是吧?”霍廷手插在裤兜里,没有接钱的意思,嗓门倒是霍然提高,“你见过哪个付房租的是给零钱的!”

江方濂被吓得一抖,手里的纸币没有拿稳,又掉在了地上,他蹲下身去将钱捡起,又将揉皱的地方慢慢捋平整,跟霍廷说话还是不利索,舌头根打了结似的,“我…现在只有这么多…用了就没了,我…先给你…”

别人的事情,原本霍廷是不想开口多管闲事的,但江方濂这小子还欠着他房租,“我看你也是外地人,你外地人来这边不找个厂好好打工赚钱,整天跟个混混一样在街上闲逛,别说是付房租了,你是打算喝西北风,还是找个女人吃软饭?”

江方濂没说话,他怂是怂,但有种软绵绵的坚持,他几次抬头去看霍廷,都没敢看霍廷的眼睛,眼神乱扫,正好瞧见了客厅里的遗照。

霍廷没察觉到江方濂的目光,只觉得自己是对牛弹琴,他一把夺过零钱,胳膊上的纹身也一晃而过,连点都没点揣进了裤兜里。

大门“哐”的一声被关上,江方濂垂着脑袋,手掌紧贴着裤腿,江掌心里的汗水全蹭在了裤子上,遗照还未让他回过神来,霍廷胳膊上的纹身又让他走神了,纹得图样好像是符,至于符是什么内容,他没大看清。

“哎…”江方濂长叹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

从家到这里,先要坐一整天的长途车,之后还得换乘大半天的轮船,初到这片陌生的土地时,他也跟流浪汉抢过公园的长石凳,人家流浪汉也是拉帮结派好几个兄弟,他孤家寡人一个,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下定决心用身上最后的钱租了房子,前几天才知道自被骗了。

他很迷茫,他知道霍廷说的没错,可是他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该先找人,还是先找工作,他现在在一家服装店打临时工,运气好,人家有货的时候,他帮忙搬运,运气不好,就没得搬,刚给霍廷的钱,都是最近搬货攒下来的。

每间房子的隔音效果一般,时不时还能听到从隔壁传出来的声响,霍廷脾气挺大的,哪怕自己没有被他赶出家门,但脾气大归大,又给江方濂一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

江方濂在楼道里干站了一会儿,胳膊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后,他才转身回家。

透过窗户,能看到对面飘窗飞出来的窗帘,橘黄光还亮着,没瞧见霍廷人,江方濂没有多看,又躲进了卧室里。

他有写日记的习惯,写了十多年了,每天的日记内容不长,等一本写完,他就偷偷烧掉,好像有些话,光是写下来还不算是发泄,非得烧个干干净净才算烟消云散。

翻开新的一页,他提笔写下了“周唯安”的名字,笔尖不自觉地戳在纸张,一圈密密麻麻的小点将名字包围,他想不到能记什么东西,又恹恹地将日记本合上。

明天他还得出门,听说离这儿一个小时班车的地方,也有个叫什么花园的小区,有希望他就得去看看。

那个叫家欣花园小区很高档,门口居然还有门卫,江方濂说不出住户的名字和门牌号,门卫说什么都不让进,他在小区门口傻等了一天,看着住户进进出出,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看得他眼睛都花了,天都黑了。

门卫轮了一班后,回来见他还在,实在看不下去了,“赶紧走,你蹲在这儿像什么话,你再这样我报警了啊!”

江方濂等了一整天,也饿了一整天,从地上起身的时候,眼前一花,头重脚轻,险些没有站稳,搭了最后一趟班车回家。

他浑浑噩噩地走在步梯上,余光瞥到霍廷的茶楼还没有关门,里面还有好几桌客人,霍廷背对着他站着在看人打牌,他没敢多停留,加快了脚步往上走。

平台上的夜市摊刚支上,江方濂饥肠辘辘,饿得胃里一阵阵酸水往上冒,他正想快点回家,有个女声喊道:“窝囊废!”

江方濂人生地不熟的,不觉得是有人在叫他,那女声似乎见江方濂不给她反应,朝着江方濂的方向又喊了一声,“窝囊废!”

江方濂一转头,坐在夜市摊前的女人有点眼熟,上次在步梯下遇见的,好像叫…阿敏。

“叫你呢!你看什么啊!”阿敏朝江方濂勾了勾手指,“过来。”

他俩只有过一面之缘,特别是有过阿芹的教训,江方濂对漂亮女人的戒备心都重了许多。

阿敏不耐烦了,“过来啊!”

周遭人不少,阿敏一提高了音调,惹得周围人的眼神全都落在了江方濂身上,江方濂受不了被人注视,只能硬着头皮朝阿敏走过去。

“有…有事吗?”

“有钱吗?”

“啊?”

阿敏受不了江方濂这股墨迹劲儿,她不由分说地直接去摸江方濂的口袋,只有几张角票,“就这点儿啊,我还打算再叫点儿吃的了,这就一份儿炒饭钱。”

嫌弃归嫌弃,她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喊了声老板收钱,把江方濂唯一的钱给了出来,江方濂都来不及阻止,“我的…”

“你也太抠了吧?这点儿钱都舍不得?”

阿敏觉得炒饭不太好吃,她都没怎么动过,又替江方濂倒了杯水,随口道:“怎么?还不乐意啊?”

茶壶里的茶是刚泡好的,黄褐色的茶水看着很解渴,江方濂猛灌了一杯,没回答阿敏的话。

阿敏挺自来熟的,“你帮我付了炒饭钱,我俩也算是朋友了,我叫阿敏,你叫什么?”

这也算得上是朋友吗?江方濂没有问出口,没什么生气地回答道:“江方濂…”

“听你口音像是外地人,来这儿打工的?”

江方濂摇头,随后又点头。

阿敏疑惑的“嗯”了一声,就当是江方濂来打工的,“你上夜班的?”

江方濂又是摇头。

阿敏不嫌费劲,就当是找个人打发时间,“哇,你又点头又摇头的算什么意思啊?那你在哪儿工作啊?”

见江方濂还是不肯开口,阿敏以为他是害羞,主动道:“我呢,在地下商场工作,化妆妹。”

“我没有…工作…”江方濂很怕听到阿敏和霍廷说一样的话,补充了一句,“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的话好像没有工作就是天经地义的。

阿敏瘪了瘪嘴,江方濂连工作都没有,自己让他付钱好像不太好,“哦…”

江方濂鬼使神差地又添上一句,“工作…我有在找…”

自己出来工作赚钱的小姑娘都是人精,阿敏能明白江方濂的话外音,就江方濂这样的温吞的性格,想要找份能糊口的工作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那就是还没找到咯。”阿敏拖着下巴,“这样吧,你请我吃饭,我给你介绍一份工作就当是回礼了。”

阿敏的“回礼”,江方濂既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也不知道该不该接受,此时正值盛夏,他们的位置靠近炒菜的灶台,热得江方濂是汗流浃背,他盯着面前阿敏没怎么吃的炒饭沉默不语,

“老板,刚点的炒饭弄好了没啊?”

身后的声音十分耳熟,又听夜市摊子老板扯着嗓子回答,“霍老板,好了好了!”

霍廷…

江方濂一回头,霍廷也注意到了他。

霍廷不动声色地扫了他和阿敏一眼,接过炒饭,径直朝店里走去。

饭能不能吃上倒是其次,他还欠着霍廷的房租呢。

作者有话说:

霍廷是直男,现在不喜欢江方濂,最多就是可怜他,但是又很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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