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翌日, 顾长衣一向雷厉风行的穿衣动作顿了两次。

不适的部位增加了。

他沉默了一下,决定把账留到沈磡聪明了一起算,跟现在的沈磡是没办法对话的, 动不动就露出受委屈的狗狗表情,这谁受得住。

说起来, 他为什么这么容易心软啊!

顾长衣让沈磡呆在家里修身养性, 他出门办事。

沈磡要求跟着无果, 考虑到自己可能会打扰到顾长衣办正经事, 便换了身份偷偷跟着。

顾长衣一出门,就听见大街小巷都议论着今日京城的新话题——姚国公被削了两级爵位, 现在和顾韦昌平级,且无法再世袭。

这就意味着姚国公死后,姚琸和林苓就变成了庶民,搬出国公府。

“听说姚国公接到圣旨当即吐血,现在姚家到处搜罗好药给姚国公吊命。”

“可不是,姚国公一死,全家都是庶民了, 那不是跟我们一样了!”

“当初世子夫人街头打侯府的媳妇多威风,现在你们谁还见过这对夫妻出门?”

“我有个姑姑的邻居在国公府当差, 他听到了圣旨, 好像就是因为姚琸养外室,林苓打了沈磡这事降罪。”

“沈磡和顾长衣居然这么有面子, 能引得圣上降下天威!以后看见沈磡可别喊人家傻子了, 要是惹怒他那记仇的媳妇,吃不了兜着走!”

顾长衣眨眨眼,这就是贵妃说的“交代”了。姚国公做的事太下作,无法公之于众, 只能翻旧账降罪。

这样反倒效果更好,国公府都能被削爵,以后想惹顾长衣和沈磡的都悠着点。

顾长衣猜测是昨天圣上心情很好,沈磡做的饭肯定起了很大作用。

他先入乡随俗,去找了一位大师看黄历,选定适宜动土迁坟的日子,在三天后,然后在城外山明水秀的地方买了一块墓地。

李娥的心愿是藏回出生地,但是顾长衣还没找到,他打算在城外给李娥立一座衣冠冢,棺材不下坑,先葬在无涯境。

等他走遍大梁,肯定能找到布郦族的踪影,到时候再下葬。

接着,顾长衣去找顾韦昌要和离书。

当初三日回门,他和沈磡都没回去,如今再次踏入顾家,一想到这是最后一次了,顾长衣心里觉得爽快。

罗风英在侯府被顾长衣赶出去,回来摔了好几样东西,心里赌咒发誓,要是顾长衣有一天被侯府休妻回到顾家,她一定把这小贱人折磨到死!

不想第二日顾长衣就登门了。

罗风英听闻立马纠集了五个家丁,要给顾长衣一个下马威。

顾长衣看着眼前的架势,好笑道:“你今天还没出门吧?”

罗风英:“与你何干,来人,二小姐三朝回门,隔了几十天才来,枉费顾家生养之恩,是为大不孝,把她押到祠堂跪着反省!”

几个家丁上前,突然被人喝止:“住手!”

“谁敢住手!”罗风英怒极了,面容有些扭曲,昨天被赶出侯府的事,她回来甚至不敢和顾韦昌说,幸好昨晚顾韦昌回来时心事重重,也没问她为什么不等他一起。

“我!”顾韦昌满脸怒容,指着罗风英道,“你这个心思狭隘的毒妇,不容庶女,想让我丢了官职吗!”

上一个欺负顾长衣的,都被贬为庶民了,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官职,必然不能毁在这里。

顾长衣现在身份不一样了,顾韦昌一晚上翻来覆去地想,后悔当初任由罗风英把事情做得太绝,断送了父女情分。

顾韦昌对罗风英的不满到了极点。

罗风英:“顾长衣回来就是我们顾家的女儿,我管教庶女有什么不对?”

“啪!”顾韦昌拍了一下桌子,“再多说一句,我休了你。”

罗风英不可置信:“你我夫妻二十载,你说休就休?”

顾韦昌心道,李娥死了他都能休,何况活人,他心里不痛快,只能拿发妻出气:“二十年你没给我生个儿子,早就该休了。”

一句话扎进罗风英心里,她红着眼唾骂一句“顾韦昌活该你没儿子”,跑到后院了。

顾长衣围观了一出恶人吵架,伸出手道:“和离书。”

顾韦昌拿出一封书信,挽回道:“当初罗风英苛待你,爹知道得太晚,刚知道你就出嫁了,一直没有机会补偿……我最爱的还是你娘,你娘死后,我、我都不敢去看你,怕想起你娘。你不知道吧,你的眼睛特别像她……”

一把年纪了假装深情,有点反胃。

顾长衣听见他想打感情牌,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信件:“呵,最爱我娘?那我问你,你和我娘当初在哪里见面,你还记得吗?你记得你给她的承诺吗?你明明有了妻子,为什么要带她回来?”

顾韦昌着急道:“当然记得,我是在襄阳府的玲珑茶馆遇到你娘,当时你娘说她从家里跑出来迷路了,我心生怜意——”

襄阳府,玲珑茶馆。

顾长衣记住了,晃了晃手里的和离书,道:“打住,我娘跟你没关系了。”

顾韦昌还想说要不是他把李娥带回来,她早就流落街头了,“未娶妻”只是他一个善意的谎言罢了……然而眼前哪里还有顾长衣的影子。

他呼出口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让罗风英全权掌管后宅之事。

……

路过江南酒楼时,顾长衣脚步顿了一下,想进去问问钱华荣,到底是不是他下药。

“长衣!”

顾长衣的身影只是在江南酒楼门口一闪,忐忑等待多日的钱华荣立即跑了出来。

顾长衣:“你的糕点是不是有毒?”

钱华荣澄清道:“药不是我下的!不然我也不能放你走是不是?小厮他自作主张,我已经把他赶走了!”

那个小厮好像得罪人太多了,被套麻袋打了一顿,还下不来床。

顾长衣转身:“你后来知道了为什么不派人告诉我?”

给他添了很大麻烦啊!

钱华荣弱弱:“因为我吃了没事,说明你也没事,我说了怕你怪我。”

顾长衣叹气,自己换的糕点,自食其果,“算了,以后管好身边的人,有时候你没犯错,会被其他人连累。”

钱华荣:“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顾长衣:“当然。我下一趟可能要去襄阳,你若是有什么货物运去或者带来,可以找我。”

钱华荣立刻话多了起来:“什么时候?”

“这一两个月。”

钱华荣道:“我这一两个月可能要先成个亲。我不能跟你去挣钱了。没有我,你一个人安全吗?要不别去了?”

“我找到了一个靠山,不碍事。先提前恭喜你啊,娶媳妇就要对她好,把媳妇放第一位,她也会把你放第一位。”

“当然。”钱华荣美滋滋,有媳妇真好,他可太羡慕沈磡了,“要不要进来吃午饭?”

顾长衣:“不了。”

有阴影了。

顾长衣决定去聚贤酒楼转一下,刚一进门,欧阳轩就冒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打店铺的账簿房契。

“喏,明日楼的诚意。”

顾长衣拿起来看了一下,居然好几家都是京城各行的代表,比如那家玉器行,就是他和沈磡去过的:“我不是说不要了?”

欧阳轩:“收下吧,明日楼财大气粗的,老板脑子有坑,你不收他还不开心。你不想管理,可以每月去取分红就行。”

这跟天上掉钱有什么区别?

顾长衣有些疑虑,往往商人才是最小气的,这一掷千金的作风,让他有个不太好的猜测。

不是他自恋,原主这么一撩一个准,脸蛋确实占了很大作用。明日楼大老板该不会对他有意思吧?

但是他现在不想靠脸吃饭。

顾长衣:“我冒犯地问一下,你们明日楼楼主,娶妻了吗?”

欧阳轩:“娶了,感情很好,离开媳妇会发疯。”

顾长衣放心了:“神医什么时候到?”

“快了,他比较随性,走到哪不喜欢让人跟着。”

话音刚落,门口进来一个骂骂咧咧的小白脸。

“催催催,就会催!”

“老子坐在城门口喘口气的功夫,暗卫就出现了说我偷懒!”

“欧阳!”那小白脸看见了坐在大厅的欧阳轩,连珠炮似的骂道,“谁要治啊,我都说我治不了脸——”

欧阳轩眼疾手快地往他嘴里丢了一个包子,堵住了他未出口的“脸盲”二字。

场面十分惊险。

“咳咳咳……”姜徐艰难地把包子抠出来,“你有病?”

欧阳轩轻功一跃,落在他身边,低声道:“别乱说话,沈磡他媳妇在。”

最开始,沈磡叫姜徐来京城,是为了治脸盲的,姜徐说治不了,沈磡不死心,非要请他。后来又说请他演一场戏。

姜徐一秒变脸,端起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这就是患者的媳妇?”

世界很玄幻,顾长衣知道自己不能看低任何人,但是这位神医过于年轻了,而且……他刚嚷嚷什么来着?

“他说他治不了。”顾长衣看着欧阳轩,骗人有意思?

欧阳轩补救:“治得了。京城里还有一位病人,脸上毁容了,刚才神医说的是脸上毁容的那位。”

顾长衣好像有听见一个“脸”字:“原来如此。”

欧阳轩:“你要是不信任,可以自己找一位病人,让他先露两手。”

话说到这份上,顾长衣选择相信这位神医。

“神医你好,要治的人是我相公,等我们入宫拜谢贵妃之后,我便带沈磡过来,麻烦您了。”

姜徐:“不麻烦,给钱就行。”

顾长衣拍了拍欧阳轩给的一打店铺账本:“钱管够。”

……

因为今日陛下下旨惩戒了姚国公,沈威打听到陛下有空闲,便让沈璠下午进宫去谢恩。

沈威只想让沈璠一个人去的,但是贵妃传出话来,让兄弟两都去,顺便把媳妇都带来。

兄弟去面圣,媳妇送到她那里去吃茶。

贵妃一向对沈磡关爱有加,顾长衣决定趁机给贵妃透个口风,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在顾长衣看来,沈家只有贵妃算得上沈磡的长辈,于情于理都要知会一声。

顾长衣赶回家,正好沈家准备好了两辆马车,沈璠夫妻已经坐到车上,顾长衣从善如流地掀开另一辆车。

到了宫门口,去面圣和见贵妃的路不同。顾长衣在车上已经嘱咐了沈磡一大堆,让他一言一行都跟着弟弟学,“不要离开弟弟,弟弟会带你来见我,懂吗?”

沈磡点头:“好。”

顾长衣又恳切地请求沈璠多照顾哥哥。

沈璠气质温润,道:“大嫂放心,也请大嫂多照顾令仪。”

顾长衣:“放心。”

贵妃和上次一样,准备好了丰盛的饭菜,她一碗水端得平,这次把关切重点放在周令仪身上,嘘寒问暖,问她在侯府习不习惯……就和当初关切顾长衣一样。

看得出来,贵妃对两个侄子都一样喜欢,只不过因为沈磡痴傻,所以多分出了心疼和关注。

周令仪是大家闺秀,和明贵妃某种意义上更像,更有话题。

顾长衣安静地在一旁填饱肚子,一直没找到机会和贵妃单独说沈磡的事。

等着等着,那头两兄弟都面完圣,被宫人指引到殿内。

贵妃道:“上茶。”

两名宫人端着茶水分别递到沈家兄弟面前,突然一个趔趄,一个带一个,打翻了茶水盘,两杯龙井都洒了兄弟的衣服上。

“奴婢该死。”宫人脸色一变,跪下道歉。

沈璠立即谦和地表示:“不碍事。”

贵妃招手叫来一名太监:“带他们去换衣服。”

顾长衣一直关注着沈磡,看到了全过程,有些迷惑,他觉得茶水倒身上的动作过于流畅了,像故意演的。

贵妃都面不改色,是他想多了吧。

明贵妃道:“今日花园的荷花开了,我特意命人做了荷花糕在荷花亭,咱们一起过去吧。”

顾长衣和周令仪一左一右跟着贵妃,亦步亦趋地赏荷。

明贵妃走了一会儿,有点哭笑不得:“不必如此拘束,看见什么好看就尽管跑去看,把这当自己家。”

“长衣,你怎么也拘束了?”

顾长衣笑了笑,在大家闺秀旁边,他有点压力,担心自己表现不好,连累沈磡在贵妃心里减分。

有点莫名其妙,但他总是下意识因为沈磡想这想那。

明贵妃一发话,周令仪便听话地走出两步远,去看水里的游鱼。

顾长衣跟着走了两步,但速度比周令仪慢,想渐渐拉开距离了,跟贵妃说沈磡治病的事。

“衣服换好了?”

贵妃坐在荷花亭里,看见兄弟二人,高兴地站起来,“这身衣服很合适,我让绣娘多做几套,明儿送到侯府。”

顾长衣闻言一转头,看见走过来的衣服一模一样的沈磡沈璠,眼前一黑。

他确定宫人就是刻意假摔了。

因为贵妃想看兄弟两穿一样的衣服!

这是什么样的执着的恶趣味啊!

沈磡和沈璠先一步走到亭子里,贵妃冲他和周令仪招手,让他们一起来吃荷花糕。

顾长衣刚才故意走得慢,导致他现在距离亭子更近。

他睁大了眼睛,想认认哪个是沈磡。

沈磡和沈璠都露出了“媳妇过来”的同步表情。

顾长衣:“……”

去左边还是去右边?

顾长衣抓住了一根木头栏杆,假装在看一条锦鲤。

不一会儿,周令仪从他身边经过,径直走到了右边,挽住了沈璠的胳膊。

顾长衣露出抄到满分作业的喜悦笑容,两步跑到沈磡身边。

沈磡:“……”

他闭了闭眼,顾长衣懊恼无辜的神色,故意拖延的脚步,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分不清,都上床了还分不清。

别人的媳妇都分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磡:委屈到变态。

专家建议:转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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