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的?”

就在楚阙惊魂不定的时候,一道沙哑又没有多余情绪的嗓音从他的身后响起。

这人不直接动手抓他吗?

楚阙的心底闪过几分错愕,随即他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身体,把身子转过去,看到了那名站在他身后的人。

这人穿着一身简单的灰色衣裳,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就连脸都是掉进人群中再也难找出的样貌。十分的普通。

可这人安静注视着楚阙的时候,那双眼睛像是一面镜子一样,能倒映出楚阙惊惧的神情,却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楚阙从那双眼睛里看到自己迟疑的表情,“你……还是人吗?”

人族之中,会有这样的人吗?

“是,也不是。”他的嗓音没有什么起伏,“你不是人。”

楚阙:“……”

他当然不是人,他一个正经妖族,为什么要是人。

“我从荒虚过来的妖族,我不是恶妖,也没触犯过云霄界的规矩……”

偷偷潜入东之巅不能算吧,他进来时也没造成什么公害。

楚阙捏紧了自己手里的仙器,开始反思自己进入云霄界的行为。

“你身上有一股和少主很像的气息,起初我以为你是少主,但事实并非如此。”

“若你来自荒虚,你是那一脉的族人么?”

在这人说出这几句话后,楚阙的思绪已经停止了思考。

他听到了什么?

眼前这名实力莫测、全身散发着令人惊悚气息的人,竟然还是他那位远房表亲的——下属?

“我确实是荒虚地脉的人,你说的少主,名字是叫楚衍吗?”楚阙小心的试探。

他点头,却道,“少主的名讳不是我等可以肆意谈论的。”

“你既然是和少主有过接触,可知晓他如今的下落?”他又问。

楚阙说不出话来,他也是没有远房表亲的消息,才从迷宫出来,出来后就被身后这人抓到了。

“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我也想找他。”楚阙干巴巴的回答。“你是他的什么人啊?我要怎么称呼你。”

“死士,北漠。”他说。

*

七日之前。

白鸾飞到了楚家主宅的时候,楚烟还在查看楚家各个产业的账本。

目前,大部分产业都在盈利,亏损的只有个别……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收到了下人消息后便赶过去迎接白鸾的南竹,取回了信后重新折回来,“嫡小姐,有少主的来信。”

南竹自从楚衍去东之巅参加门派大比后,就从东境回到了楚家主宅中,一来是协助楚烟处理事务,二来是给她调理身体。

“我看看,兄长在东之巅过得如何了,东之巅的商行一点消息也没有传过来。”楚烟连忙放下手中的各个账本,从南竹手中接过了信封。

拆开信封后,放在其中的信纸是一片空白。

楚烟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写兄长写信时惯用的手法,带着些许不确定的试探,缓缓在信纸上覆盖了一层灵力。

【家妹亲启:

一别多日,甚是挂念,近来可好?

我这趟东之巅之行,发现东境十六门派大比所用的迷宫,竟与我们楚家有关,迷宫之中有楚家远古先祖的神魂,我从中继承到了远古传承,传承与楚家心法有所出入。不过我自修炼起,激活的便是楚家双人心法,并不是单人心法,或许这其中的差别,还要你帮忙才行……】

“哐当——!”楚烟蓦地从桌案前站起来,桌案上摆着的茶盏由于突如其来力道,坠落到了地上。

“嫡小姐?可是少主出了什么事情?”南竹的心情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兄长发现了楚家的远古传承。”楚烟睁着一双杏眼,里面满是震惊的情绪,“你将北漠喊来,祖籍之中可是缺了什么记载?我要问问他。”

南竹微愣,随即很快就回神过来,照着楚烟的话语去找北漠了。

他们两人自幼被楚家养大,但北漠在楚家的时间比自己还要来得久一些。

若从血脉上来说,北漠应该算得上自己的兄长。

在被选拔成为少主死士之前,他本该死在十二年,因为太饿太冷,族人也被冻死在大雪里,只剩下他。

“父亲,这里还有一个小孩活着。”一道稚嫩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我看见他手指动了一下。”

“是活着,但是他的资质太差了。并不能算合格的人选。”另外一道沉稳的声音紧跟着传了过来,“再往前走,会有更好的人选,他们所在的地方没有被诅咒波及,资质会好一些。”

“就他吧,刚好他还活着,刚好我发现了。”

“他资质不好,你可是未来的一家之主,死士不能选一个这样的。”

“北漠的资质起初也不好,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那道稚嫩的嗓音带着几分认真,“父亲,他们身上的血脉不应当是不幸。”

“阿衍……”

“他不会让您失望的,若是考核不过,您再定论也不迟。”

“行吧。”

随后,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压着的积雪消失了,被人从雪地中救了出去。

再后来,通过了死士考核的他被少主赐名——南竹。

从久远的记忆之中回神过来,南竹看着如同石像一般无声无息镇守在地宫之中的人。

“兄长,嫡小姐喊你过去,有重要事宜商议。”南竹喊了他一句。

其实他和北漠的关系说不上特别熟悉,也说不上特别亲昵,并且面对这人时,还没有面对少主小姐来得自在。

但少主说他们身负同样的血脉,是亲人。

在族人都陨落后,南竹便也遵循了这个称呼。

“嗯。”北漠应了一声。

“若是兄长有任务要出行,务必小心。若是能见到少主,代我问一声好。”南竹习惯了这人没什么情绪的声音,他的话语依旧絮絮叨叨。

“嗯。”北漠又应了一声。

“我给你备好的那些伤药还有吗?不够的话我再去准备。”

北漠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你不必焦躁。”

南竹:“……”

“我们身上本身就背负着向死而生的血脉,若是有一天陨落,也是死得其所。若是没死,就是向天借命。”

“……是,但我们身上的血脉并非不幸。”南竹轻声说着,“至少在少主还需要我们之时。”

“嗯。”北漠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如果没有十年前那场变故就好了。”

“……可自从少主恢复之后,性情也变得和之前相似。”

“我先过去嫡小姐那里。”

两人极为短暂的谈话到此为止。

等北漠无声出现在楚烟面前之时,坐在桌案前的她已经平复好了心情,重新恢复了冷静。

“你看看兄长的这封来信,父亲当初有没有交代给你什么?”楚烟问道。

北漠接过信纸看完,“关于此事,家主在血龙渊中见过一些模糊的记载,但最终语焉不详,也只能作罢。”

“而且兄长说,他可以修炼,但他的心法是双人心法,不是单人心法。这与你当初说给我的事情,已经有了偏差。”

楚烟看着眼前的人,她一直想知道,上一次祭祖大典到底发生了什么,兄长会变成那副模样,父亲也不得不匆忙闭关。

而知道真相的人,就是以死士身份跟随他们一同进入血龙渊的北漠。

“嫡小姐想让我做什么?”北漠问她,那双如镜的瞳孔倒映着楚烟的执着。

楚烟抿紧了唇,开口道,“你去东之巅,找到兄长,将楚家单人心法交给他。我要镇守血龙渊,离开不得。”

“属下领命。”北漠姿态恭敬的俯首,随即便转身朝屋外走去。

“北漠——!”

在他踏出门槛之前,楚烟到底没有忍住问了一声。

“当年,在血龙渊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家主有令,不得向任何人提起。”北漠的身形一顿,随即又继续说道,“嫡小姐,我先行告退。”“……”楚烟沉默的目送他的身影离去。

她最不能释怀的事情就是那年祭祖大典过后,楚家发生的变故。

偶尔也会恼怒自己为什么不是纯血血脉,这样她就能名正言顺的将兄长和父亲的责任揽下来。

“还有将近两年。”就是下一次祭祖大典。

楚烟喃喃着,又重新翻开了账本,处理先前没有处理完的事务。

*

自东之巅封城解除后已经有半月过去,恶妖现身东之巅的事情,已经在整个云霄界都传开了。

“至此,各个势力都谨慎了许多,东境各个宗门宗派结成同盟。南境暂时还没有动作,但我估计诸多世家也会簇拥楚家为首。西境贫瘠,只有一个碧落楼的势力。北境是雪原,出不了什么力。”

中土的一间茶馆处,台上的说书人也不讲故事了,正在上面谈天说地,讲起了局势来。

“照你这么说,那我们中土又当如何?”台下有喝茶的客人扬声问他。

“我们中土自然是最为安稳的,云霄界与荒虚的屏障是在南境与东境的尽头,中土处于中间位置,又有药王谷,有神木乌有的庇护,我们中土定然不会有问题。”

“那就是东境和南境要倒霉了,他们的运气可真是不好啊。”

“……”

嘈杂的议论声带着些许玩笑话语一并传入楚衍的耳中。

【这茶,怪难喝的,一股药味。】楚衍将端起来的茶碗又放下,用神识和谢云冥嘀嘀咕咕。

楚衍与谢云冥一同赶到中土时,才想起来,他的人设是去去药王谷求医问药的“哑女”,不用开口说话喊他师兄夫君什么的……

但是在御剑飞行的时候,脑子不知怎么就短路了。

喊都喊了,总不能让时间倒流回去,把话吞回肚子里。

楚衍抬手摸了摸脸,隔着一张易容的脸皮,他现在都不会脸红了。

【那便不喝了,中土这边比不上南境和东境繁华,饮食方面也有所差异,乾坤袋中有给你备了其他零嘴。】

【谢谢师兄。】楚衍的眼睛微亮。

“小二,结账。”在与楚衍说完后,谢云冥喊来了茶馆的店小二付钱。

“客官,一共十块中等灵石。”店小二走了过来。

谢云冥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块上等灵石出来,那店小二的眼睛顿时睁大了许多。中土不比东境与南境繁华,上等灵石在这边远之地也十分少见。

加上谢云冥与楚衍两人的服饰,不难看出他们两人是外来人,店小二道,“两位客官稍等,我去给客官找钱。”

“不必找了,你且说说,此地离药王谷还有多远?我家夫人嗓子不好,特意来中土,去药王谷求医问药。”谢云冥问他。

店小二将那块上等灵石拿捏在手中,脸上带着笑容继续说道,“多谢客官打赏。此地离药王谷并不远,往西边走上一百里,就是药王谷的势力范畴。但药王谷入口处隐秘,旁人不得轻易入内,两位客官想要去药王谷之内,还要熟人引荐更为妥当。”

楚衍:“……?”这是想敲竹杠吗?

可惜他如今是个“哑女”,他不能开口说话。

“你既然将此话说出,定然是有门路了。不知可否为我夫妻二人引荐一二?”

谢云冥皱眉,神色看起来有些担忧。

“自然,两位客官和我来。”店小二胸有成竹。

楚衍见谢云冥顺着店小二的话语往下问,便有些着急了,【师兄,药王谷收病患不是立下誓言说来者不拒?我们为何还要花这份冤枉钱?】

【嗯,起初确实是来者不拒,但现在入口处已经被他们隐藏了起来。如果不是药王谷弟子带其进入药王谷,病患没有点身份和门路,仅仅靠自己,是找不到入口的。】

【怎么能这样?谷之磬知道这事吗?这也太缺德了。】

【想必是不知晓的,不然她应该早就告诉我们怎么找到药王谷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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