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成岩躺在浴缸里愣了好久,他只是想听江暮平承认自己吃贺宣的醋来着,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

他久久不语,忽然往浴缸里一沉,小半张脸埋在水下。

江暮平抬眸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眼神怔愣,魔怔了似的。江暮平倾身过去,手伸进水里,从他脖子底下伸过去,摸了一下他的后颈。

成岩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转头与江暮平目光相视。

成岩从水下把脑袋抬起来,鬓角的头发都被打湿了。

“脖子是不是又红了。”江暮平摸着他的后颈问道。

成岩的鼻尖在滴水,说话的时候嘴唇的水珠轻轻震颤:“过敏原就在这,能不红么。”

江暮平笑了下,把手收了回去。成岩因为他那句“喜欢”,脑袋有些发晕,他又发了会怔,忽然坐起身,从浴缸里站了起来,刚才已经和江暮平坦诚相见,这会两人之间的关系拉近了一大步,成岩在江暮平面前越发肆意。

成岩跨出了浴缸,身上还淌着水,江暮平一愣,赶忙站起来扶住他:“你干什么?”

虽然浴室里聚满了热气,温度比外面高,但不穿衣服肯定冷,更何况成岩身上还有水。

“我有点晕。”成岩有点可怜地看着江暮平,想往他怀里靠。

多么美妙的一个夜晚,成岩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

江暮平只穿了件薄衫,裤子也是居家裤,衣服上沾了汗,裤子是脏的,成岩的身体白皙又干净,江暮平本来担心他靠过来会被自己的衣服弄脏,但是又怕他受凉,最后还是把他捞进了自己怀里。

“知道我身上多脏吗。”江暮平低声说问。

成岩潮湿的下巴蹭蹭江暮平的肩膀,说:“一会再洗。”

江暮平的衣服都被沾湿了,成岩小孩儿似的赖着他。成岩难得撒娇,江暮平对此一点办法也没有。

江暮平说:“一会天都该亮了。”

“所以为了节省时间,你可以跟我一起洗。”

江暮平忍不住轻笑:“你喝了点酒怎么这么没皮没脸的,刚见面的时候那么内向。”

成岩回嘴:“刚见面的时候你也没那么不正经。”

江暮平摸了一下成岩的腿根,成岩身体抖了一下。

刚才成岩从浴缸里跨出来的时候江暮平看到了他腿根上的纹身,其实之前在房间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只是两个人情到浓处,江暮平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那个纹身。

成岩腿根上的那个纹身是一只缺了眼尾的眼睛,技法生涩,线条看上去不太流畅。

“纹的那只眼睛是你自己的吗?”

“你看出来了?”

江暮平嗯了一声,问:“为什么会把纹身纹在这种地方。”

“因为只有我自己才能看到。”成岩不太喜欢在身体的显眼处纹纹身,当年他也比较中二,画了自己眼睛的草稿,照着这只眼睛纹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纹身。

江暮平看上去不像喝得很醉的样子,就算是醉了,到现在酒精的作用也应该消散了,可他却像喝多了似的,忽然用很粗俗的字眼对成岩说:“挺骚的。”

成岩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怔了怔,抬了下头,看着江暮平。

斯文人说粗话挺带劲,尤其是从江暮平嘴里说出来。

“抱歉。”江暮平道貌岸然地道歉。

成岩仍然是一副饶有兴趣的神情,不仅没觉得被冒犯,内心还在默默回味。他不知道江暮平说的这个“骚”是指他的纹身,还是指他本人。

“你在说我,还是在说纹身?”

江暮平不想撒谎:“……你和纹身。”

成岩在他脸上软乎乎地咬了一口,江暮平的脸上没什么肉,他转而又用舌头舔了舔,“我不就是只想给自己看么,怎么就骚了。”

江暮平抱着他的腰,侧过头去亲他的嘴唇,“纹在这种地方还不骚么。而且现在我也看得到。”

江暮平搂着成岩的腰直接把他抱进了浴缸里,“再站一会你就感冒了,重洗个澡吧,我出去了。”

江暮平推门出去,给成岩留下一个正经的背影。

初二,江暮平和成岩离开的前一天,他们去镇上买了点当地的特产,江州其实没什么特产,所以他们逛了半天就买了点比较实用的纪念品。不过姨妈会做很多当地的小吃,这个天保存起来也不会坏,临走前她给他们打包了很多,让他们带回去孝敬亲家公亲家母。

走的时候,赵清语给他们一人送了一个自己扎的羊毛毡小玩偶,一个是小绵羊,一个是小狮子,做工精巧,非常可爱。

赵清语下学期就要高考了,成岩不知道自己下一次来会是什么时候,他临走前对赵清语说:“祝你下学期高考旗开得胜。”

赵清语抿嘴笑了笑:“嗯,我打算考北城的大学,以后说不定还能在北城再见到你。”

成岩嗯了声:“加油考,来的话食宿全包。”

依旧是赵靖送他们去机场,他们来的那天阳光明媚,离开的这天天气也很好。成岩还记得多年前离开江州的那天,天上飘着毛毛细雨,那是南方冬日的特点。

成岩在上飞机前给贺宣发了条信息-

走了,宣哥-

嗯,一路平安。

成岩把手机关机放进兜里,转头看了眼江暮平,江暮平歪着脑袋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这两天他都没怎么睡好,眼圈底下泛着淡淡的青。

成岩凑过去,低声问:“要不要戴眼罩?”

江暮平弹开眼皮,哑着嗓子嗯了一声。江暮平不像成岩,他的作息很规律,每天都会保证充足的睡眠,偶尔睡得晚了些,精神就会不足。

成岩把眼罩的松紧带扣在江暮平的耳朵上,贴在他耳边小声说:“你看你的黑眼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两天跟我怎么了呢,不服老不行啊,江教授。”

江暮平在成岩把眼罩带上来之前睁开了眼睛,“回家后你可以试试,看看我老不老。”

说完江暮平就把眼睛闭上了,一脸“谁都不爱”的拽拽表情。

这话真是充满了雄性魅力,成岩喜欢。他帮江暮平戴上了眼罩,像来之前江暮平在飞机对他做的那样,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

中午就到了北城,两个人打的回家。

公寓楼下的自提柜又堆积了好多快递,走进楼里的时候,小区保安特意提醒了一下成岩,让他赶紧去拿快递。

成岩远在江州还不忘在网上买东西,他在江州的时候就把江暮平给他的那一万块压岁钱存进了银行卡里,江暮平失笑:“给你的压岁钱是不是已经花光了?”

“我哪有那么败家。”成岩立刻否认,“存得好好的呢。”

江暮平按了一下电梯,“大过年的快递员还上班啊。”

“要看是什么快递公司。”成岩推着行李箱走进电梯。

江暮平很少网购,公寓底下的自提柜以前基本都是闲置的,跟成岩结婚以后,这自提柜的利用率直线升高。

几天没回家,家里有一股味,成岩对异味很敏感,一进屋就闻到了,他赶紧走去阳台,打开窗户通风。

“我去楼下拿快递。”成岩说着往外走。

江暮平拉了一把他的手,说:“我去吧。”

江暮平走了之后,成岩把屋里稍微收拾了一下,扔掉花瓶里蔫了的花,打开行李箱拿出脏衣服放进洗衣机。

半晌后,门铃响了。成岩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了一眼,门外的是江暮平的父亲,他的手里拿着一小束花。

成岩打开了门,喊了声:“爸。”

江父嗯了一声,换拖鞋进屋,把花递给成岩。

成岩接过,有些疑惑:“您怎么突然买花啊?”

“见面礼,不是买的,家门口院子里摘的,听你妈说你喜欢花,我就给你摘了几朵,找个花瓶里放一下。”

“谢谢爸。”

“您今天怎么过来了?”

如果成岩没记错,这应该是江暮平的父亲第一次来他们家。

“你妈说你们今天回来,正好今天周末,医院里没事,我过来看看。”江父说着往客厅走,问成岩:“暮平呢?”

“他去楼下拿快递了。”

成岩拿着花走进了厨房,找了把剪刀想把花的末枝修剪一下。就在这时,江父的声音从客厅传了过来:“成岩。”

成岩“哎”了一声,把花放在一边,去了客厅。他看到江父站在客厅,神色严肃地看着挂在电视机背景墙上的照片。

成岩没想到这一出,看着江父板着脸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他顿时有点心虚。

“这是你们的结婚照?”江父问。

成岩嗯了一声。

“拍个结婚照江暮平还学会抽烟了?”江父转头看向成岩。

成岩赶忙解释:“不是,爸,那都是摆拍。”

不过江暮平根本不需要学抽烟,他有天赋,第一次抽就那么熟练那么老道。不过这话肯定不能跟江父说。

“他哪会抽烟啊。”成岩干笑了一声。

江父眉头皱了皱:“你们怎么拍这种结婚照?”

“是我提的,嗯…我感觉挺好看的。”

“现在年轻人都流行这种风格的结婚照了?”

成岩笑了声:“我俩也不算小年轻了。”

“三十几岁,正当壮年,正当年轻。”

成岩笑笑:“嗯,心态比较年轻,所以喜欢这种的。”

江父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他的反应比成岩预想的平淡多了,成岩问了句:“您不生气啊?”

江父纳闷:“我生什么气?”

“您不生气就行。”成岩松了口气,说:“您还没吃饭吧,留下吃饭吧,我去做饭。”

江父摆了下手:“不用,一会我回家吃,你妈已经做了,我吃不惯别人做的饭。”

“行。”

成岩走进厨房拿起花,继续修剪花枝,江父四处走了走,走到厨房,问成岩:“平时在家,是不是都是你做饭?”

“教授也会做的。”

江父皱眉:“你俩都结婚多久了,你怎么还这么叫他。”

成岩总不能说“我喜欢”,于是他说:“我习惯了。”

“他平时也做饭?”江父笑笑,“他做饭什么水平我还是知道的,你别往他脸上贴金。”

成岩实话实说:“他洗碗比较多。”

江父难得笑出声音,随口问了句:“你跟暮平近来感情怎么样?”

近来的感情?

成岩愣了一下,点点头:“挺好的……”

他的回答听起来有些敷衍,是以江父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门口传来密码的按键音,江暮平好像回来了,片刻后,门打开,江暮平推着一个购物车走了进来,车里放着满满当当的快递。

江暮平换上拖鞋,抬了下头,“爸?你怎么来了。”

成岩有些惊讶地走了过来,问:“这小推车哪来的?”

“楼下保安借我的,一会还得还给他。”

“他还有这配置呢?”

“应该是专门给那种特别爱买东西的业主准备的。”江暮平说着眼神钉在成岩身上。

江父好整以暇地站在客厅里,绷着一张跟江暮平相似度为百分之七十的脸,皱眉道:“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成岩还没开口,江父又指了指挂在墙上的结婚照,数罪并责:“拍个结婚照还抽上烟了。”他又指指购物车里的快递,“铺张浪费。你一个搞教育搞学术的大学教授——”

“爸,”成岩打断他,慢慢地举了下手,“这些都是我的快递。”

江父噎住,声音变低了些:“你买这么多东西?”

成岩干笑:“没铺张没浪费,都是些生活必需品。”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是说你——”

江父看了一眼江暮平,气焰消下去大半,其实他以前不会跟江暮平呛呛,自从江暮平出国留学前跟家里出柜,把他气得差点进医院之后,他跟江暮平的相处模式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当年确实不能接受,如今好不容易接受,江暮平甚至都已经跟男人结婚成家了,他跟江暮平的关系还是无法回到从前。

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跟江暮平的这种相处模式,很难再改变。

“你现在抽烟了?”江父问江暮平。

“没有。”

江父点点头,看了眼成岩:“你以后也少抽。”

成岩嘴巴抿了一下,没吭声。

“没跟暮平结婚之前,你跟江家没有关系,我没有立场管你,现在你跟暮平结婚了,你喊我一声爸,就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要求暮平,就会怎么要求你。”

成岩连连点头:“您随便要求。”

江父表情严肃:“就该给你看看医院里那些烂肺黑肺的标本。”

江暮平小时候就见过那些标本,笑道:“您没事吓唬人干嘛。”

江暮平把购物车推进了客厅,成岩把里面的快递拿了出来。

江父也是个不网购的人,他知道江暮平没有在网上买东西的习惯,所以刚才看到他推了一堆快递进来还有些意外。

“您怎么过来的?”江暮平问江父,“在这吃饭吗?”

“地铁过来的,我要走了。”江父说,“晚上来家里吃饭,过年一顿饭都没在家里吃。”

“知道了。我送您回去。”

“不用,家里离这又不远,开车还没地铁快。”

“那您路上当心点。”

江父走后,成岩把他带来的花插进了洗干净的花瓶里,江暮平看了一眼花,问:“我爸带过来的?”

“嗯,你爸还挺浪漫。”

江暮平笑了声:“家门口院子里摘的吧?”

成岩也笑了:“他以前也摘过啊?”

“摘过,我毕业的时候,李思知毕业的时候。”江暮平细数着曾经,“还有跟我妈结婚纪念日的时候。”

“这些花都是他自己种的,很宝贝。”

“那我有点荣幸。”成岩笑着说。

“你跟你爸一直都是这样吗?”成岩从一堆快递里挑出了一个最大件,“感觉一见面就呛呛。”

“习惯了。”江暮平说,“他习惯了,我陪着他习惯。”

成岩抬起头看他。

江暮平也看着成岩,“十年前我从没想过自己会跟男人结婚。

“更没想过会跟你结婚。”

成岩问:“你爸当年是不是不太能接受你喜欢男人?”

江暮平嗯了声:“反应很激烈,我出柜把他气病了,后来我出国念书,他整整一年都没有联系过我。”

“这么多年,他应该一直在试着改变。”成岩说,“你现在不是跟我结婚了吗。”

“我知道,所以我有时候很后悔,后悔当初没有选择更温和一点的方式。”

江暮平的父亲跟一切都和解了,唯独没有跟他自己和解。

成岩拉了一下江暮平的手,刮了刮他的手心,并没有说什么。

成岩找了把刀,把快递拆开,说:“我买了个按摩仪,给爸妈买的,晚上吃饭的时候给他们拿去。还有姨妈给我们弄的那些小菜,到时候也带过去。”

“阿岩—”

“嗯?”

“按摩仪花了多少钱?”

成岩低头摆弄按摩仪,又拿起说明书看了一眼,“我忘记了,好像是两万多?”

江暮平挑起他的下巴,很认真地问他:“你怎么这么败家。”

成岩笑了起来:“养不起我么。”

“嗯,谁让我是穷鬼。”

“没事,我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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