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为什么会这么想见他？
周衍开着一辆SUV从周家别墅驶出, 等待红灯的时候，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问题。
车窗外的夜景迷人，万家灯火, 灿若繁星。周衍下降车窗，荧然灯映照在他的侧脸，深眸闪烁着雀跃的光芒。
想见一个人, 无非就是喜欢罢了。
他忽然笑起来, 灵光一闪, 掏出手机给景逸宸发了一条消息：
【有变动，换个地方见面。】
半个小时后, 两人在市中心一处天台碰面。
这是一家露天酒吧，不知道是时间太晚还是某人包场的原因, 景逸宸来的时候大厅空旷无人，除了台上组队的民谣歌手在唱歌以外, 不见其他客人。
他环顾四周, 看见了坐在安全栏杆上面抽烟的男人。
对方一身黑白衣裤搭配, 脱下来的深色外套搭在旁边的栏杆上，一手敷在上面，另一只手夹烟，满脸舒适之色。
兴许是察觉到有人来，男人吐出最后一口烟圈，灭了烟, 半边身子侧过来, 俊脸恰巧被烟雾晕染了一片。
“来啊, ”周衍兴冲冲地招手，拍了拍旁边的空位，“过来坐。”
景逸宸依言走过去, 刚坐下，服务生便递来一杯加冰的威士忌，他放在嘴边闻了一下，没有喝。
“少喝一点没关系的，”周衍笑着劝道，“偶尔放松一下，别总绷着。”说着还上手了，托起杯底往上抬，想让人一口喝下去。
景逸宸拗不过他，只好假模假式地抿了一口。
周衍满意地笑了笑，突然又想起初中时期。起初俩人不对盘，因为景逸宸总是绷着脸独来独往，给人一种清高厌世的初印象，没多久就被周衍归纳为磁场不合的那类人里。
没想到多年以后，他们竟然还有深入接触的机会，而在这段近距离相处的期间，周衍慢慢了解景逸宸真实的一面，这个男人一点也不高冷，反而是一个很纯粹，很热心的人。
天台的风有点大，阵阵夜风拂过，把景逸宸额前的碎发吹得有些凌乱，但感觉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惬意，他不自觉又喝了一口酒，轻轻开口：“只有你自己吗？”
周衍当即挑眉，带有醋味地说：“怎么，心里就惦记着儿子，不想看看我？”
景逸宸也就是随口一问，来之前就预料到周衍不会半夜抱孩子出来，只是没想到对方会这样敏感，立马伸手搭在男人的肩膀，尽快舒缓语气：“我就是问问。”
周总醋意未消，嘴角瘪下去，转头看向别处。
景逸宸那只手慢慢下移，最终敷在了男人的手背上，带着温暖的触感。
“就算没有孩子，我也想见周先生。”景院长不会说情话，只会说实话。
不过这句实话对周衍来讲已经足够了，方才的不快一扫而空，扬了扬唇重新露出笑容：“这还差不多。”
下一秒，两人十指相扣，周衍回握住景逸宸的手，双方有默契地低头扫一眼，而后相视一笑。
景逸宸看着周衍，眼底都是自己毫无察觉的纵容与喜爱。
周衍仰头，对着深蓝的夜空说：“小的时候，我经常来这里看星星，你没有听错，我一个小伙子比小姑娘还有情调，甚至还偷我爷爷的望远镜。”
景逸宸在心里笑了一下：“然后呢？”
周衍转过头，漆黑眼底像是笼罩一层薄雾，看不清情绪：“我当时就想，将来有一天要带我老婆来这里一起看星星。”
闻言，景逸宸微微欠身，冷白灯光兜头而下，他人清瘦又白净，看着禁欲斯文，但眼底盛满柔情。
周衍紧握住他的手，眉眼的懒意散去，变得郑重：“从今以后只带你一个人来，你说好不好？”
景逸宸唇边浅浅一动，说句：“好。”
*
晨光微曦，天边露出鱼肚白。
早高峰时间，景逸宸已经换好衣服坐在自己的办公室，手里拿着手机，正在与家里的育婴师通电话：“晚上六点，可能要离开几个小时，宝宝的用品你来准备。”
那头的育婴师连连点头应着。
景逸宸简短地交待了一下出门路线和时间，道句“辛苦”便挂了电话。
手机刚刚安静不到两秒，很快有另一通电话打进来。景逸宸看到来电显示，犹疑一瞬，接起来道：“妈，早上好。”
邹院士先是轻轻吸口气，才出声：“逸宸，忙吗？”
景逸宸道：“不忙，您说。”
邹院士按着眉心，好让自己清醒一点，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态问：“我听到一些传言，你告诉我，是真的假的。”
私生子一事在一零三已经传开了，甚至传到隔壁的医院，邹院士会知道并不稀奇。景逸宸迅速思量片刻，从容自若道：“我原本就打算今晚回去跟您当面解释。”
邹院士顿时心凉了半截，几度欲言又止，最终道：“好，我等你回来。”
这一等就是一整天。
对于邹院士来说非常难熬，不断回忆景逸宸近期的表现，还有曾经说过的话。
景逸宸问过她，如果能够拥有自己的孩子，她会拿出什么样的态度。
邹院士当时完全曲解了这句话所表达的含义，还以为是自己给了景逸宸婚姻的压力，对方才会提及有关子嗣的问题。
她扶着额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并不安稳的一天过去，晚间七点整，门铃声准时响起。
拉开防盗门的那一刻，邹院士明显怔住了。
景逸宸高挑的身影立在门外，旁边站着一位面生的女人，装扮朴素，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怀里抱着一个还未满月的孩子。
邹院士的视线很难从宝宝身上移开，短时间内，脸色变换莫测。
相顾无言中，景逸宸率先开口：“妈，晚上好。”
旁边的育婴师对邹院士微微弓腰，礼貌打招呼：“您好。”
邹院士这才反应过来，恍惚着往后退两步，勉强扯出僵硬的笑容：“逸宸，来了，你们先进来。”
片刻后，几人落座于沙发。
育婴师很有眼色，随意找了个借口便抱着孩子消失，钻进厨房再也没有出来过。
往日的随和笑容从邹院士的脸上消失，整个人靠在沙发背上，一手捏眉心，叹息着说：“逸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逸宸目光清澈，温声道：“妈，刚刚您看到的孩子，是我的亲生女儿。”
他的的声音一出来，邹院士整颗心就下坠了一截，头一次露出失望的表情：“孩子的母亲呢？”
景逸宸敛眸，盯着自己的手腕瞧，“我会找合适的机会带他回来见您。”
“合适的机会？”邹院士忧愁的眼神微微一凝，“你先告诉我，你到底喜欢男人女人。”
“我喜欢男人。”
景逸宸一如当初，面对这个严峻的问题不经思索地回答，语气笃定。
各种异样的情绪从眼眶浮现，很快又被邹院士硬生生压了回去，她让自己镇定下来，长吁口气：“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有孩子。”
“您应该知道何斯体质。”
话落，景逸宸不出意外地对上邹院士惊讶的神情，他好整以暇，点头道：“没错，孩子的生母，是拥有何斯体质的男性。”
“”邹院士沉默了，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
在记忆深处尘封已久的知识信息，突然从邹院士脑海里炸开，有关于何斯体质的一系列资料从眼前掠过。
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听到有关何斯体质的消息，这真是出乎意料。
她冷静了些，目光重新投向景逸宸：“是谁，我认识吗？”
索性已经聊到这个地步，景逸宸不再掩饰情绪，变相拒绝：“您不认识。”
邹院士不死心地问：“不打算让我和他见一面？”
“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时间。”景逸宸无形中之中，掌握了说话说一半的精髓之处。
邹院士感到头疼地摁住眉心，她的儿子她最了解，一个人，已经敌过千军万马。
“逸宸，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可能会让你的职业生涯受到影响，”邹院士叹口气，提及最现实的问题，“现在人言可畏，有些话传来传去到最后白的都能变成黑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景逸宸显露出安慰的神色：“您不用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好吧。”邹院士除了这句话，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来之前，景逸宸有设想过结果，如他所料，邹院士作为医生，很快接受了何斯体质的存在。虽然邹院士心里依旧对他抱有失望的情绪，但面对突如其来的孙女，很快就化身为和蔼可亲的奶奶。
景逸宸希望母亲能为女儿取一个名字。
邹院士欣然答应，认为取名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随意马虎，等想好了再告诉他。
景逸宸以为会等一段时间才能得到回复，没想到第二天晚上，邹院士便打来了电话。
“逸宸，孩子叫景澄怎么样？希望我的孙女永远开心无忧。”邹院士言辞间的喜爱是不加掩饰的。
景逸宸垂目，长睫遮挡住头顶的荧灯，投射下的阴影虚化了他眼里惯有的冷漠，他柔声应着：“都听您的。”
邹院士心里一暖，残留的那点不满情绪也随之消散。刚刚做了奶奶，邹院士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心中的喜爱，只能用行动来证明。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只要有空闲时间，邹院士都会带着各种各样的婴儿用品来泛海国际看望宝宝。
一来二去，她和育婴师聊得熟络，对方也经常向她汇报宝宝的身体状况，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她就会马不停蹄地赶来。
这天晚上，景逸宸加班到深夜，回来时看见育婴师抱着孩子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奶瓶，正在给孩子喂奶。
景逸宸走过来，抱起女儿轻轻亲了一口，看着女儿的睡颜，他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那具躯壳下隐藏的温柔快从眼眶溢出来，彻底失去了平时的冷淡和严肃。
育婴师夸赞道：“景先生做得很好，孩子非常喜欢你，跟她亲近，她会熟悉你身上的味道。”
景逸宸点了下头，将宝宝还给育婴师，交待道：“明天上午我有安排手术，可能会很晚结束，有一位朋友想过来看孩子，你准备一下。”
“哦哦，”育婴师好奇道，“景先生，是男性朋友还是女性朋友？”
景逸宸视线落在宝宝肉嘟嘟的小脸，用手指点了点：“是一位先生。”
临下班前，景逸宸接到一通电话。
周衍告知他近期要去外省出差，归期不定，临走前想看看女儿，时间紧迫，两人约定明天上午在泛海国际见面，只可惜景逸宸提前安排了手术，没办法离开医院，只能周衍一个人来看孩子。
育婴师将景逸宸嘱咐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当成一次艰巨的任务来完成。
次日一早，景逸宸前脚刚离开，她便开始准备接待客人的茶水餐点。
临近中午，客人终于按响了门铃。
育婴师安顿好宝宝，迅速整理下衣襟，赶忙小跑到门厅开门。
“你好。”
她拉开防盗门，笑盈盈地打招呼，当看清楚对方的长相时，着实在心里惊艳了一番。
门外的男人清瘦白净，有着一张天使的面孔，犹如上帝手下巧夺天工的作品，属于少见的漂亮。
育婴师自然红了脸，很热情地说：“你好先生，请进。”
男人有些诧异，面上闪过转瞬即逝的隐忧，像是服用了迟钝剂般往屋里迈一步。他打量这间屋子，很快闻到了一股奶香味，含着惊讶道：“你是谁，我找逸宸哥。”
“我是景先生聘请的育婴师，主要从事宝宝的护理和教育工作。”育婴师客气解释。
“宝宝，什么宝宝”男人有点懵，“逸宸哥呢？”
育婴师道：“景先生去上班了，他没跟你说吗？”
男人明显怔了下，死死握拳，低声说：“没有。”
他这次来的突然，鼓足了勇气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本以为景逸宸人在医院，这次可能又扑空了，没想到家里会多出来一个育婴师。
一时间有太多谜团，他的思绪有些打飘，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敲错了门。
依照景逸宸的性子，家里怎么可能会有女人出现。
正自瞎想，育婴师为他倒了一杯茶水。
他接过来喝一口，道声谢谢。
育婴师问他：“先生，您贵姓？”
他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很没有底气地说：“我姓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