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门外的青年就跟没长骨头一样靠在墙壁上, 一手撑在门框，勉强让自己站立，乌黑的头发乱糟糟的, 那张精致的俊脸飘着红晕，从耳根一直延至眼角, 一双眼眸迷茫又涣散, 呼出来的气息全部带着酒气。
青年此时的状态和着装与印象中大相径庭，周衍看了好几眼才确定自己没认错人。
他将人上下打量一番, 惊讶之余暂时忘了自己大肚子的事儿, 眉眼懒惰而凌厉, 抬着下巴问：“你怎么来了？”
青年回以迷茫的眼神，打了个酒嗝，呜咽道：“逸宸哥”
“”周衍脸黑得不行，从额头到下巴都刻画着不羁的锋芒, 不由冷笑起来，“我说陆知燃, 我有没有警告过你, 不准你接近景逸宸, 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
“逸宸哥，”陆知燃又软软地叫了声，模样好不可怜, “你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做”
“嗝”陆知燃完全没了往日在公众面前设立的清冷花瓶形象, 现在就是一个神志不清, 满身酒气的醉汉，扒着门框诉苦，“你就不能等等我嘛，我现在现在成功了, 再等等我，等我去找周衍离婚”
“”我也正有此意呢。
周气的眼皮直跳：“等不了！”
他直接替景逸宸回绝，估计是受不了对方身上的味道，一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就要去关门，“赶紧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千钧一发之际，陆知燃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量，看着清清瘦瘦，发起疯来却不可小觑。他趁周衍门没关严，跨前一步踏进客厅，犹如战神一般奔着男人使力。
周衍侧身一个闪避，竟然没躲过，直接被他抱住了。
陆知燃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他努力张开双臂将人抱紧，却发现男人的身板比他想象中的宽多了，但来及奇怪这个点，他闭着眼睛嘀咕：“逸宸哥，我好想你，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呜呜”
说着说着，陆知燃甚至伤心地哭了起来，“我的画终于值钱了，可是我一点也不开心，我还是想你，每天都会想，想的头都要炸掉了”
听听，多么动人的告白。
若说刚才的周衍只是稍微黑了脸，那现在的周衍就是从煤炭里刚走出来，整个人都黑透了，浑身散发着黑烟。
他握住陆知燃的手腕，用力将对方的胳膊掰开，牢牢控制在半空中，声音寒冷刺骨：“陆知燃，你说的这些话，景逸宸永远都听不到，识相的快滚。”
“呜呜呜”陆知燃泪眼婆娑地摇头，“逸宸哥，不要赶我走。”
一个大男人哭得这么伤心，真叫周衍无语。他当初怎么就看上这么个懦弱无能的小白脸，拎不清现实和幻想，也不懂得知足常乐。
这个人，又蠢又贪心。
“够了，”周衍不想再与其纠缠，声音更冷，“我最后说一遍，赶紧给我滚，以后也不准再来找景逸宸，不然后果自负。”
“逸宸哥，求你了”
陆知燃醉得理智毫无，满嘴哥哥哥叫个不停，不仅没有识相地离开，反而越战越勇地往人身上贴，像是黏人的口香糖。
“我喜欢你。”陆知燃闭着眼睛告白，脸贴近男人的颈窝想要亲吻，一双手顺着对方肩膀往下移来到腰部。
倏地，他手一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大着舌头道：“逸宸哥，你你为什么，你的肚子怎么了，噫？这是地球仪吗？好大好圆。”
说话间，双手还特别不老实，敷在周衍鼓起来的肚皮上乱摸一通。
周衍目光阴霾恐怖，最后仅存的那点好脾气都被磨没了。他下狠手，一巴掌拍在陆知燃的手背上，发出“啪”的一声。
“哎呦！”陆知燃痛叫一声，可怜兮兮地缩回去，手背肉眼可见地泛红了，疼得直哈气。
惩罚不会就此止步，周衍刚才还有一点“景逸辰不动声色”版本的帅哥包袱，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被陆知燃摸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忍无可忍地抬起一条腿照着对方的膝盖就是狠狠一脚，他虽然怀孕，但力气不减，直接把人踹出两米远。
陆知燃身体失重，连退几步倒在门厅的柜子上，结结实实摔了一个大屁股蹲儿。
周衍拍了拍身上被碰过的地方，鼻尖都是浓厚的酒味，怒气更盛，瞪着坐在地上的醉汉阴森森道：“陆知燃，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不想活了是不是！”
陆知燃一激灵，顾不上屁股有多痛，危机感达到了顶峰，让他不得不努力睁开眼睛，用尽最后的意志看清楚眼前的男人，随即惊讶地张大嘴巴：“你是周周衍？！”
周衍掷地有声：“还不快滚。”
刚才还异常大胆的陆知燃，此刻被吓得屁滚尿流，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扶着墙壁逃命似地往外跑，在周衍面前，就算是喝醉也壮不了胆，这可能就是血脉压制。
陆知燃走了没多久，景逸宸就回来了。
周衍刚换完身衣服从主卧里出来，两人在客厅打个照面，先是有默契地互视一眼，然后各自端详着对方的神色。
自打进屋后，景逸宸就闻到了陌生的酒气，今晚的应酬没有酒，他没有喝酒，客人也没有，所以酒气不该是从他外面带回来的，那屋子里的酒气从何而来？
景逸宸不相信是周衍偷偷喝酒，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
他见周衍脸色阴晴不定，又不动声色地巡视门厅的异状，发现柜门和摆设都有了明显的移动，不像是故意搞破坏，倒像是被人从后面撞到。
第一反应是周衍会不会不小心摔倒了，景逸宸心一悬，但很快又落下来，因为周衍看样子并无大碍。
以上是景逸宸五秒钟的内心活动，他很快收回视线，锁定周衍的眉宇，轻轻道句：“有人来过吗？”
周衍有些诧异地睁大眼眸，没想到景逸宸会这么敏感细腻，想了想，用一种百无聊赖的语气说：“怎么，上来的时候没碰到老熟人？”
景逸宸镜片下的眸子微眯：“是谁。”
“知道你家门牌号的有几个？”周衍不答反问，气势逼人。
景逸宸冷静应对：“除了我母亲，只有你。”
这一刻，周衍都不确定自己是开心还是烦躁了，“只有你”这三个字不断在耳边回荡，可另一个声音在脑海里提醒他，既然如此，陆知燃又是怎么知道的？
来不及细想，景逸宸又有了动作，走到门厅柜前，重新归纳被撞到的物品，他手法熟练地收拾，说出心中猜测的答案：“是陆知燃吗？”
周衍没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他是背对着人，所以周衍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
隔了几秒时间，周衍才道：“是他。”
简单两个字，语气却包含无比复杂的情绪。
景逸宸转过身，冷冷地敛下眸，自带着些严肃、从容的压迫力。他看着周衍，眼底的情绪是傲气与质疑：“周先生，我还是不太习惯家里出现外人，我不喜欢有陌生的味道混进我的房间，会让我觉得生理性不适。”
这还是头一次，他作为房子的主人，对周衍说出这番没有客套加成的心里话。
只不过，周衍有点没太听懂，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皱眉问：“你什么意思？”
景逸宸扶了一下眼镜，色泽偏深的瞳孔犹如浓墨倒泼，眼底满是冰冷：“我的意思是，周先生如果想和爱人约会，请提前告知一声，而且我认为，这里并不适合约会，我也没有提供约会场所的义务。”
“”周衍的表情慢慢呆滞。
景逸宸浑不在意，瞄一眼男人的肚子，摆出严肃脸：“何况周先生的身体暂时不方便做一些激烈运动，我理解你会有这方面的需求，不过为了身体考虑，我希望你能再坚持一段时间。”
说完，景逸宸礼貌性地轻点了下头，越过还在发愣的周衍，径直朝卧房走去。
大约过了五分钟，周衍才小幅度地动了动脖子，他歪着头，一脸心酸又好笑地盯着男人的卧室门，一时间脸色变幻无常。
“景逸宸。”他慢悠悠地走到卧室门口，一手下压门把手，嗓音带笑，“我告诉你，我坚持不住了。”
话音落，他推开卧室的门，与此同时将屋内的画面尽收眼底。
今日福利已到账，景逸宸正在换衣服。
上身已经脱光，裤子刚解开腰带，因为他的突然闯入，动作静止了。
天生修长挺拔的身形，优美又不失力量感的肌肉，脱掉衣服，摘掉眼镜的景逸宸，褪去了禁欲气质，转变为连毛孔都冲满了情.欲气息的性感男人。
周衍在心里吹声口哨，毫不避讳地将对方从头发丝到脚趾头细细品味一番。
炽热的眼神仿佛能把人烤焦，可惜景逸宸天生冷淡，专治各种邪火，不仅没感到窘迫和害羞，反而云淡风轻地转过身去找眼镜。
等他把眼镜戴好后，周衍已经快步走到他身后，一手搭在他结实的腰部，画面有些熟悉，就像那晚一样，只不过身份互换了。
景逸宸的腰很细，却蕴含着惊人的力量，周衍对此深有体会，曾经差点被撞到窗外去。
平时绅士又斯文，在床上野得很。
哦！这该死的大肚子！
周衍满心槽点，无比痛恨自己的肚子碍事，若是换成八块腹肌，他现在就可以顺着姿势从后面抱住景逸宸，然后压倒！
幻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景逸宸不动声色地躲过男人的亲近，从柜子里拿出一件体桖，慢条斯理地套在身上。
周衍眼睛的盛宴到此结束。
穿好衣服，景逸宸淡声开口：“周先生，有事吗？”
“你误会了，”周衍一脸闲适地开口，眼神中还有几分玩味，“我和陆知燃没有约会，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可能吗？”
说着，他突然变脸，意识到一个让他心烦的问题，大腹便便的模样被陆知燃看了去，这并不在意料之中。
“我知道，刚才是我语气重了，周先生别放在心上。”景逸宸一向勇于承认错误，态度对比刚回来时缓和许多。
其实在进入卧室以后，景逸宸的理智就已经回归了，依照周衍现在的身体状况，以及周衍爱面子的性格，是绝不会主动让陆知燃靠近，确实是他多想了。
至于他在得知陆知燃有来过和周衍私下里见面时，会被怒气控制理智，有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因为不喜家里出现陌生的气息，还有一部分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一个不算平静的夜晚，渐渐落下了帷幕。
两人心思各异，彻夜难眠。
周衍是被陆知燃的突然到访而感到困扰，一整晚没睡踏实，天色刚亮，他便迫不及待地从床上爬起来。
他捞起床上的手机，走到阳台打电话。
看眼腕表，猜测这个点李老师应该已经起床了，他直接拨通了电话。
李老师的年龄段是生理性不允许懒床，果然是已经早早起床了，声音透亮清澈，没有夹杂着一丝睡意：“周衍，这么早打电话有事吗？”
周衍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维清，陆知燃现在在哪，你知道吗？”
电话另一头传来几声沉沉的呼吸声，看样子李老师气的不轻：“别跟我提他，他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怎么回事？”周衍皱眉。
李维清冷冷道：“昨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大半夜跑来书画院，躺在外面的石台上睡觉，整个人邋里邋遢，我正巧带客人去书画院参观，一进门就看到他，书画院的门面都被他败坏了。”
周衍并不关心书画院的门面，他现在只关心自己的问题，急忙问：“他现在人呢？”
李老师冷哼：“被保安抬到休息室去了。”
“他昨晚来找过我，”周衍直接挑明，“我现在想知道，他对我的事知道了多少。”
李维清脸色一变：“你的样子被他看到了？”
周衍：“嗯。”
“我明白了，”李维清压低了声音，“我现在去叫醒他，看看他什么反应。”
“嘟”的一声，电话暂时挂断。
没过几分钟，李老师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周衍急忙接起：“他怎么说？”
李老师道：“放心，他喝断片了。”
“确定？”周衍怕陆知燃说谎。
“确定，”李老师语气相当笃定，“他不敢跟我说谎，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说谎。”
周衍放心下来，倒不是怕陆知燃背后扯老婆舌，只是他怀孕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这种事一旦被人曝光，恶意传播，他就真成了社会的舆论焦点。
要向景院长学习，万事低调为好。
李老师又道：“其实我这几天也想抽空约你见面，有事想跟你谈。”
周衍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肚子，打心底抗拒：“什么事。”
“有关陆知燃。”
“他的事儿电话里说就行，”周衍整个五官都在嫌弃，尤其是发生了昨晚那样的事后，“他怎么了，技术还没有提升，又惹你生气了？”
李老师摇头：“不是这方面，是有关他的合约，他当网红我不管，他想进娱乐圈我也不管，但是他竟然以我学生的名义在公众场合博取关注，我很不喜欢。”
“所以？”周衍顺势接过这个话头，有兴趣聊一聊。
李维清眼底的温和一碎：“他不是我的学生，只能称为员工，还是临时的。”
“明白，”周衍笑起来，“陆知燃还挺聪明的，借着你的名声可以提高他的价值，李老师手里带出来的学生，可都是业内顶级人才。”
“这些就别说了，”李老师不买他的马屁账，继续说正事，“我想跟陆知燃提前解约，所以问问你的意思。”
周衍将手机从右耳边挪到左耳边，低头若有所思，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低声回道：“维清，先不急，关于陆知燃和书画院合约的事，我过几天给你回复。”
李老师：“好，我等你的电话。”
关于合约的话题告一段落，李老师话锋一转，开始关心周衍现在的身体情况，甚至问到预产是期几号，他准备看望周衍，提前备好见面礼和礼份子，还说他愿意跑一趟海外，订购一些婴儿用品。
云淡风轻的语气，自然的神情，好像周衍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他已经出嫁的妹妹。
周衍后背都发麻了，汗毛立起，十分抗拒这个话题，哼哼哈哈地敷衍两句，随意找个借口就把电话挂断了。
李老师不是丁克吗？
为什么突然对孩子这么感兴趣？
周衍翘起唇角，慢慢有了猜测，人都是会改变的，他当初得知自己有孕的时候也十分抗拒宝宝的存在，经过几个月隔着肚皮的互动，已经迈过心底的那道坎，他对孩子隐约有了期待。
***
周一上午，一零三院长办公室。
景逸宸一身白褂站在办公桌前，低头看着手里的纸质病例分析，目光专注又严肃。
在他身后三米远距离的沙发上，躺着一个年轻男人，身体挺直，面向天花板，手掌扣住眼睛，嘴角习惯性地上翘。
年轻男人是陈落，正在闭目养神，用心感受周围的空气，明明不是特别好闻，充斥着最讨人厌的消毒水味，可他还是嗅到了让人着迷的气息。
“景医生，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说着，他挪开手掌，笑着睁开眼睛。
景逸宸已经来到他身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坐姿端正又不失优雅，双腿.交叠歪向一侧，一脸郑重地看着陈落：“头还晕吗？”
陈落刚进来的时候，半阖着眼睛喊头晕，直接倒在沙发上不起来，景逸宸也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去开会，两个小时后才回来。
陈落笑道：“看到景医生就不晕了，景医生是我的精神良药。”
这种肉麻的话影响不到景逸宸的情绪，面色不改地应对自如：“陈落，我有看过你在Y国接受治疗的病历，治疗成果显示你已经能够接受自己没有死亡的信息，这代表你的科塔尔综合症已经康复。”
“是么？”陈落露出孩童般的无邪笑容，漫不经心地抓了抓翘起来的头发，“可我还是会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缺陷，不仅是□□，灵魂也一样，尤其是感情。”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笑容愈发晃眼：“这里，缺了一大块，需要一个人来填满。”
“陈落，”景逸宸习惯性抬眼镜，无瑕疵的脸闪过别样的情绪，“我想起来你是谁了，你是周衍的弟弟，十年前，我们见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