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关白羽在家休息了两天，就又去了学校，他们要填志愿。
陆鸣启一看到关白羽，就没忍住问：“关白羽，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什么。”关白羽笑了笑，但那笑就像是硬挤出来的，他眼下更是有着青黑，整个人给人一种无精打采的感觉。
陆鸣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我这几天天天在家看电视玩游戏，昨晚上没睡好才这样。”关白羽找了个理由。
“原来是这样……我跟你不一样，这两天我一直在睡觉！”陆鸣启问起了别的：“对了，你估分估出来多少？想好报哪个大学了吗？”
“我应该会去省城读书。”关白羽道。
“你不报别的地方？”陆鸣启有些惊讶。
“嗯。”关白羽道。
长溪市离省城不远，来回方便，就算他周末想要回来，也是可以的。
别的地方……太远了。
哪怕知道不可能，他也不想和石振离开太远。
“是为了你的大姐姐吗？”陆鸣启问。
“算是吧。”关白羽道。
这两天石振没有前段时间那么忙，至少晚上不出去了。
但他试探了一下，就发现石振在避免和他亲密接触。
很多事情，以前不多想，就发现不了，可一旦往深处想……种种迹象，就浮出表面了。
石振毫无疑问，是在躲他。
至于为什么躲他……
石振对他还是很关心的，别的不说，他高考，石振就无比重视。
有时候他都觉得，石振对他的重视，超过对石婷的。
当年他中考，石振事无巨细地关心，石婷中考……石振压根没管。
既如此，石振躲他，肯定不是因为对他有意见，也不是讨厌他。
真要对他有意见或者讨厌他……家里就一个空调，石振怎么可能还安他房间？
他试探了一下。
昨晚石振在家，天又特别热，他就让石振跟他一个房间睡……毕竟他房间里有空调。
然而石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他厚着脸皮，撒娇卖乖，让石振和他一起睡，石振一直用不习惯跟人一起睡来拒绝。
但他们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之前石振不肯过来，理由是不想打扰他睡眠，想让他高考维持好状态，现在他都考好了！
石振就是在躲他，至于为什么躲他……石振应该看出他的感情了。
石振肯定看出来了！
关白羽想到这里，眼眶就有点酸。
石振其实很敏锐，他虽然已经极力隐藏，但感情这种事情，真的不是他想要隐藏，就能隐藏的。
他喜欢石振，非常非常喜欢。
他之前还做了很多小动作，就为了跟石振牵个手什么的。
石振会看出来并不奇怪。
就不知道石振发现他的感情之后，是怎么想他的……是不是觉得他很恶心？
这一年，石振是不是在忍着他？
对关白羽来说，这比石振不喜欢他，更让他难受。
他昨天晚上一晚上没睡。
早上在石振面前，他还能露出笑脸，让石振看不出异样，但现在石振不在，他没力气装了。
他胸口闷得慌，还让他笑脸迎人，就难为他了。
“关白羽，你要是这么填志愿，将来我们说不定可以在一个学校读书。”陆鸣启道，他是一班的学生，成绩也挺好的，年级稳定前二十。
而且他每次大型考试，都会超长发挥，他觉得自己这次高考，就考得很好。
“那挺好。”关白羽又勉强笑了笑，颇有些意兴阑珊。
这天上午他们一直在学校里待着，除了填志愿以外，还相互写同学录。
这同学录，是华光新推出的，做了十几种款式，便宜的只要一元，贵的要十元，他们班的学生，几乎人手一本。
关白羽也准备了一本，但忘记拿来了……
他干脆不让人给他写了，别人找他写，他倒是简单写了，不过电话住址，他都没填。
“关白羽，你家没有电话机？”有人问。
“嗯。”关白羽应了。
现在没有电话机的人家，还是不少的，大家没有怀疑，倒是陆鸣启低声问：“你家真的没有电话机？”
“没有，我给你一个我姨夫家的电话吧。”关白羽把石大林他们的电话机写给了陆鸣启：“你要是想联系我，可以打这个电话。”
“行！”陆鸣启把电话号码收好。
中午十一点，大家离开学校，一起去饭店吃饭。
请全班同学吃饭的，是个之前在班里没啥存在感的男生，他高高大大白白胖胖的，性子有点软。要不是毕业这一出，大家都不知道原来县城最大的饭店之一，是他家开的！
不逢年不过节的，餐厅里人不多，他们班四十几个人，外加老师，最后在大厅里占了五张圆桌，大家一边吃，一边说话。
饭菜很丰盛，他们班的学生基本都成年了，还上了一些啤酒，当然大部分人都在喝饮料。
关白羽抽空把礼物送给了请客的学生，然后回到座位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菜，然后喝酒。
他这样子实在反常，以至于老师特地把他叫了出去：“关白羽，你今天脸色不太好看，志愿也填的……你是不是没考好？”
“没有，老师，我考得挺好的。”关白羽道。
但老师明显不信。
关白羽只能道：“真的，老师，我是有点别的事情。”他之前以为石振不知道他的感情，也就敢腻在石振身边，又是撒娇又是趁机跟石振亲热的。
但现在石振已经知道他的感情了。
说不定还觉得他的亲近恶心。
他跟石振，是不是没有未来了？
“你……不会是失恋了吧？”班主任皱眉。
关白羽没说话。
班主任都吃惊了：“你藏得还真深，是跟谁？班里谁在偷偷恋爱，我基本上都知道，就你，我之前还真没看出来！”
说到后来，班主任脸上甚至还带了点八卦。
关白羽：“……”他们班有好些人偷偷恋爱，大家都以为老师不知道，原来老师知道？
仔细想想……被老师叫去，因为早恋被批评的，都是成绩下降的……所以成绩没下降，老师就不管？
“跟你恋爱的，是不是是五班的？”老师又问。
孙琪琪和邱芸欣就在五班。
关白羽立刻道：“老师，不是。”
好在班主任虽然八卦了一下，但没有追根究底。关白羽回到座位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今天是他第一次喝酒。
石振不喝酒，他们家除了做菜用的料酒，没有别的酒，他本身对这些也没兴趣，就没有喝过。
现在喝了……他发现真的不好喝，最多就是……到底是凉的，喝着凉快。
不仅如此，关白羽还发现……自己酒量不错。
他已经喝了两瓶啤酒，一点感觉都没有。
盯着自己的酒杯看了一会儿，关白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等下石振会来接他。
“关白羽你酒量真好。”同一桌吃饭的人敬佩地看着关白羽。
“关白羽，你别喝了，不然等下怎么回家？”也有人担心关白羽。
关白羽道：“没事，我哥会来接我。”
“那就好！”
“没想到关白羽你还是个酒鬼，哈哈哈。”
“我这瓶给你了。”
……
长溪市这边喝酒的人不多，这些学生，大多是第一次喝酒。
头一次喝酒的年轻人，往往对酒精没那么热爱，喝了点就不喝了。
相比之下，可乐之类的饮料，跟受他们的欢迎。
尤其是这些可乐，还是冷冻过的！
也就关白羽，一个人喝了四瓶啤酒。
如果是别人这么喝，大家早就劝了，但关白羽那样子……他看起来非常难过，喝酒也像是在借酒消愁。
周围人都不好拦着他。
当然也都觉得……他是不是考砸了？
他们都不好去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关白羽喝。
今天早上关白羽出门的时候，石振就跟他说了，自己中午会去接他。
石振今天上午不去安山镇，接人就是顺手的事情。
中午在工地上吃过饭，石振就开车到了饭店门口。
做生意之后，攀来攀去的，很容易认识一大群人，这家饭店的老板，石振就认识。
上辈子他们还曾一起投资过楼盘，不过这辈子不太熟。
学生们都在大厅吃饭，石振站门口看了一眼，见他们还在吃，就没有过去，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站着。
刚站一会儿，他就见到了饭店老板。
那老板见到石振，当即笑着过来：“石总！”
“周总。”石振笑着打招呼。
周总掏出一包烟，就要给石振递，石振拒绝了：“我不抽烟。”
“那你要学起来了，”周总哈哈一笑，又问，“你怎么来我这里了？”
“我弟弟跟你儿子是同班同学。”
“这么巧？你弟弟叫什么？”周总好奇。
石振笑起来，脸上带上了得意：“他叫关白羽。”
“你弟弟是关白羽啊！”周总满脸佩服，“他成绩特别好！”
两人聊了一会儿，就见老师们出来了。
看到石振，班主任松了口气：“关白羽他哥，我正想给你打电话，你来了就好了……关白羽喝了不少酒，一个人怕是回不了家。”
关白羽喝酒了？石振愣了愣，想去拦着他，但关白羽成年了，他也不能把人家管得太严。
紧跟着老师，一些学生也跟着出来，他们中不少人是周边乡下的，回家都要两三个小时，不能在这边耽搁下去。
关白羽一直没出来，石振等了一会儿，没忍住走进去，就见关白羽趴在桌子上，正在呜呜地哭，周围人则无奈地看着他。
“小羽，你怎么了？”石振有些着急，关白羽可不是爱哭的人！
关白羽猛地抬起头，一双含着泪水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石振，却不说话。
他这样子，跟他发烧时很像。
当然……他应该没有发烧，他就是喝醉了。
上辈子他们头一次在一起，就是喝醉酒之后……
那会儿，他从没醉前，就一直偷看关白羽，关白羽喝酒之后，就是这个模样，特别勾人。
“关白羽他哥！关白羽喝醉了！”陆鸣启道。
“他喝了多少？”石振问陆鸣启，关白羽的这个同桌，他之前见过。
“他喝了四瓶啤酒！”陆鸣启看了一眼关白羽，无语极了。
关白羽今天这样子，分明就是借酒消愁！
至于他消什么仇……陆鸣启琢磨着，他应该是失恋了。
该不会他那个大姐姐，之前不拒绝他，是为了让他好好参加高考，现在高考结束，就直接拒绝了他吧？
那也太虐了！
陆鸣启同情地看着关白羽。
关白羽这时候，却猛地一拍桌子：“我没喝醉！我好好的！”
他声音都变了，分明醉得厉害。
“怎么喝了这么多？”石振吃了一惊，他不喝酒，有一个原因，就是他酒量不怎么样。
两瓶啤酒下去肯定倒了。
当然，多练练，他的酒量是能练出来的，上辈子他常跟人组饭局的时候，酒量就练得还可以。
但这辈子他对这些没兴趣，就不喝酒了，压根没练过，估计还是两瓶倒。
至于关白羽……他记得关白羽酒量比他还差，喝了一瓶就晕晕乎乎特别大胆，这次他竟然喝了四瓶……
有同学道：“关白羽好像心情不太好。”
“怎么突然心情不好……唉！”石振皱眉，这两天关白羽看着挺正常的……
“我们也不知道……”陆鸣启没敢把关白羽谈恋爱的事情告诉石振。
石振问他：“是不是没考好？”
陆鸣启没说话，他之前跟关白羽对答案，关白羽明明考得很好。
“没考好也没什么……哪用得着这样……”石振见问不出什么，又去看关白羽。
关白羽拍桌子喊自己没醉之后，就一直直愣愣地看着石振，眼睛都不眨一下。
“小羽，我们回家去吧。”石振去对关白羽道。
关白羽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石振就半抱着把他拉了起来。
被拉起来之后，关白羽倒是乖了，靠在石振身上，跟着石振往外走。
他浑身上下软软的，好像自己站不住一样……好在石振力气大，把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就轻轻松松地把人往外扶。
“真没想到，我们班唯一一个喝醉的，竟然是关白羽。”
“关白羽他哥好帅啊！”
“关白羽也很帅啊！就是有点冷漠，刚才我想跟他说说话来着，他理都不理我。”
……
市一中，理科班数量远超文科班，一班一直到七班，全是理科班。
文科班那边，每个班男生数量都是个位数的，但在理科班……他们班四十几个人，只有十三个女生。
今天，其实有女生想给关白羽表白来着，结果关白羽状态不好，自己不准备同学录，写别人的同学录也写得敷衍，还不理她，一直在喝酒。
这个女生这会儿挺失落的。
不过他们以后大概率各奔东西，本来也没结果……这么一想，她也就好受一点了。
另一边，石振把关白羽送进驾驶室，又俯身给关白羽系安全带。
关白羽的头往前靠了靠，一张脸栽到他脖子上去，跟他紧紧贴着，就像是……在他脖子上亲了一口，还不放开了。
石振的动作僵住，酥酥麻麻的感觉弥漫全身。
上辈子，他和关白羽在一起的时候，他刚买了摩托车。
那会儿他晚上有空，就会载着关白羽出去玩。
关白羽坐在他后面，有时候会去亲他的脖子。
虽然次数不多，但那种感觉，他一直记得。
这会儿，关白羽带着酒气的呼吸落在他脖子上，他连安全带都有点扣不上去，好一会儿，才总算把安全带扣好。
从车里退出来，石振长松了一口气。
他坐到车子另一边，发动车子，开了空调，身上的热意才总算消散。
想了想，他又调整了一下空调出风口，免得那风朝着关白羽吹，把关白羽吹病了。
在此期间，关白羽一言不发，用湿润的双眸，一直看着他。
石振被关白羽的眼神看得心热，克制不住地想要碰碰他，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趁着关白羽喝醉占关白羽的便宜，挺不好的。
深吸一口气，石振开车载着关白羽回到他们的住处。
他们家在五楼，石振把关白羽从车里扶下来，带着他往楼上走。
关白羽喝醉了，他怕关白羽不配合，还想着要不要背关白羽上去，结果关白羽非常配合，一脚一脚往上走。
就是整个人，一直靠在他身上，每次还只走一级台阶，走得特别慢。
还有就是，关白羽一直看着他。
那眼神非常直白，里面满是情义，一点掩饰都没有，看得石振的心，都颤动起来。
关白羽很喜欢他。
非常非常喜欢。
只是，这是少年人一时的冲动，还是……他真的确定了？
他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吗？
石振把人扶到楼上，打开房门，又把关白羽送到他的卧室。
关白羽一身酒气，但他并不觉得难闻……石振扶着他在床上坐下，想让他躺着睡一会儿。
睡一觉醒来，关白羽的酒就醒了。
关白羽整个人都是木的，在床边坐下后，就一动不动，石振见状，蹲下给他脱了鞋。
然后就感觉到……关白羽在抚摸他的头，用那种……摸小狗的动作？
就那么从前往后，慢慢地，一下一下地摸他的脑袋。
关白羽以前绝不会做这种动作，这真的是……醉厉害了。
石振给关白羽脱了鞋，正要让他躺下，关白羽突然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
“小羽？”石振叫了一声。
关白羽的双眼还是水润润的，他紧紧地抱住石振，头靠在石振肩膀上。
他的声音很轻，但石振还是听到了：“哥，我喜欢你。”
石振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小羽，你是清醒的吗？”
关白羽当然是清醒的。
他喝了酒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酒量不错。
他现在肯定受到了酒精的影响，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他不敢承认。
他要是不说，以后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了。”关白羽的声音大了一点，抱得也更紧。
如果是上辈子，石振肯定忍不住了。
上辈子他认识关白羽，是在明年。
那会儿他22岁，关白羽19岁。
他在关白羽面前，几乎没有任何自制力。
但现在……他其实会觉得，自己老了。
他已经没有年轻时的那种激情了。
关白羽真的喜欢这样的他吗？
会不会和他在一起之后，觉得他无聊又无趣？
石振一动没动，等他回过神，就发现关白羽也不动了，抱紧了他的手都松开了。
石振轻轻地抱住他，把他从自己的肩膀上放下来，才发现他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头还一直往他身上钻，一抱住他的胳膊就把脸埋进去不放开。
石振把他放在床上，用了点离，才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然后给关白羽开了空调。
做完这一切，他才开门出去。
石振走后，趴在床上的关白羽睁开了眼睛。
刚才装睡，几乎将他的演技，全都开发了出来。
石振一直不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也不想让石振为难，只能这样。
他暗恋石振，大概已经三年了吧，之前那三年，虽然有时候会纠结，但总体上来说，酸酸甜甜的，其实他很开心。
这一年，他还在自己的嘴里，跟石振谈了一场恋爱。
但若是没有意外……现在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石振这样的反应，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一直以来，石振都对他很好，但从来没有什么越线的表示。
而且……他们是表兄弟。
他们就算是不是两个男人，是一男一女，都不能结婚。
所以他到底在奢望什么呢？
关白羽躺着没动，又闭上了眼睛，但泪水还是沁了出来。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好，这时候，门又被打开了。
关白羽一动不动，感觉到石振在他床头柜上放下了什么东西，然后又调整了一下空调的温度，最后把他床上的毛巾被盖在了他身上。
关白羽提着的一颗心猛然落下，有点哭笑不得。
泪水又落下更多。
石振真的对他很好，就是……他们没可能。
他喜欢石振，是不是给石振造成困扰了？
屋里安静了，不久之后……关白羽还听到了家里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要是没有意外，石振应该出门了。
他终于动了，睁开眼睛看向床头柜，然后就见那里放了一杯水，还有一袋牛奶。
石振老给他买牛奶，让他带去学校喝，也让他在家喝。
这时候都不忘记让他喝。
关白羽翻个身，正面朝上躺着，有又点庆幸自己装了喝醉。
明天他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若无其事地找上石振，和石振说话。
就是不知道石振会怎么看他。
关白羽用手捂着脸，想了想，从床上起来。
他喝了好几瓶啤酒，想上厕所。
刚才回家的时候，他都想借酒装疯，让石振带他去上厕所了，可到底没好意思。
至于现在……他明明那么悲伤，还要哭着起床去上厕所。
真是……光想想，就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但石振也可怜，被他喜欢上了。
也不知道这一年，石振有多纠结。
关白羽脸上的泪水不停地往下落，上了厕所，又洗了手脸，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头扑在床上。
他有点担心自己的脸明天会不能看，但又止不住泪水。
他昨晚上一晚上没睡，又喝了点酒，虽然悲伤，但还是慢慢睡着了。
就是睡得非常不安稳。
他好像……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那是一个工地，他穿着一身旧衣服，坐在一堆砖头上。
他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去，就见不远处有人在看自己。
那是个高高大大，相貌英俊的青年，一张脸晒得有点黑，对上他的视线，就不好意思地笑笑，侧过头跟别人说话去了。
过一会儿，他再转过头去，那人又在看他。
他其实也会看那个人，毕竟在这个工地上，那人是最帅的那个了。
他喜欢男人，当然愿意看帅哥。
就是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这人的打扮，让他不忍直视。
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就算了，头发都很长了，也不理。
那人天天让大家，施工的时候必须戴安全帽，自己也戴。
于是，等那人等歇下来，把安全帽摘下……他头上的头发都被压扁了，周围的一圈头发就翘起来，显出一个帽子的印子，瞧着特别怪异。
那人还一无所觉，见他看过去，就冲着他笑。
他每次都会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他很瘦小，是想法子扮可怜，才让师父愿意教他，带着他四处干活的。
这也导致，工地上某些人很不喜欢他。
他爱干净，因为喜欢男人的缘故，也不愿意跟人勾肩搭背的，这让一些人总说他装样什么的。
他之前在工地上看书，还有人故意把他的书弄坏，或者扔掉他的水壶。
这个工地，其实跟那些工地，也没什么区别。
大部分人对他没有恶意，一些年纪大的，还会多照顾他一点，但总有人看他不顺眼。
见他看书，就有人嬉笑着伸手来抢他的书……
那只脏兮兮的大手还没有碰到他的书，就被那个总看他的人挡住了，那人还训斥那个想拿他书的人：“人家在看书，你拿人家的书做什么？还有你看看你的脏手，弄坏了人家的书你赔？”
那人说完，又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然后把那个想抢他的书人拉走。
他干活慢，那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三下五除二，就帮他把活儿干完了。
那人还在他看书的时候，站在他身后，偷看他的书。
他还听到那人训斥身边人，让他们不要打扰他读书……
虽然这个人不怎么跟他说话，但这人喜欢他，他很笃定。
四年前他考上高中，终于住校，就无意中发现了一件事——他喜欢男人。
他高中没读多久就辍学了，一学期都没读满。
那之后，他四处打零工的同时，也会找一些书看。
因为自身原因，他当然尤为关注男人和男人的事情。
而让他最终对这方面的事情有所了解的，应该是……《红楼梦》？
他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但之前，他并没有喜欢过哪个男人，事实上他厌恶那些工地上的，总是满嘴粗话的男人。
直到这个人出现。
他一开始就喜欢这人的长相，后来相处久了，就开始喜欢他的一切。
只是很显然，这人还懵懵懂懂的，什么都没意识到。
又一次看到有冰冻可乐被放在自己的书边，他不想放开这个人了。
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人对他好，终于有人喜欢他，那这人，就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