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石大牛他们的工作时间，跟那些上班的人不一样。
所以早餐，六点前就吃，午餐十点吃，晚餐下午三点多吃。
吃完晚餐，他们四点开始干活，一直要干到晚上八点，那时候也饿了，吃点宵夜，就可以回家睡觉。
有时候他们还会直接睡工地上，这边透风，反而凉快。
石振给了方米颜三十块钱，当做第二天的伙食费。
方米颜是个干活勤劳，但话不多的人，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着有点冷淡，问清楚情况，她拿起三十块钱就走。
石多福见她走了，有些不解：“阿振啊，你怎么找这么个女人来做饭？又瘦又小的，干活能利落？”
他觉得请人做饭，就该找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女人，那样的人才是干活的好手，小年轻么，指不定早上都起不来，赶不及给他们做早饭。
石振道：“看看吧，要是不行，大不了换人。”
石振原先是找附近的人家帮着做饭的，那人一开始做的还行，后来就有点偷工减料，石振过去跟她说不用她继续做饭了，她还有点不高兴。
不过她除了念叨几句，也做不了别的。
这天晚上，石大牛他们照旧睡在工地上。
这厂房是盖的两层的平房，主体已经盖好了，爬到屋顶上，把竹席铺在上面睡觉，那叫一个凉快，比回他们的租住的房子睡觉舒服多了。
至于蚊子多……他们租住的房子里，也都是蚊子。
不过石振是回家住的。
关白羽不管多晚，都会回家，他也一样。
第二天，石振早上五点就起了，去了屋外洗漱。
今天是方米颜头一次来工地的日子，他要去看看。
“哥，你怎么起这么早？”关白羽不解地看着石振。
“请了人在工地上做饭，早饭也算在里面，我要去看看。”石振道。
“怎么样的人？”关白羽也起来洗漱，他昨晚睡得早，现在既然已经醒了，就跟着起来了。
“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石振简单说了方米颜的情况。
他知道方米颜其他的一些事情，但那些他按理是不知道的，这会儿自然不好说。
关白羽心里“咯噔”一下。
石大牛他们总共没多少人，压根不需要专门请人来做饭，石振为什么会突然请人？
请的还是个年轻女人，而不是大家惯常会找的煮饭阿姨。
事实上，一个年轻女人，去工地给人做饭，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事情，一般年轻女人，都会进工厂工作。
当一个工人，骑着自行车上班下班，可比在工地灰扑扑地给人做饭鲜亮多了。
“哥，那你不在家吃早餐？”关白羽问，石振一般都是在家吃了早餐才走的。
石振道：“嗯，你自己做点吃的，等下去车站的时候小心点……”
最近为了方便，关白羽花三十块钱，买了一辆很旧的二手自行车，去车站的时候骑。
这倒不是他省钱，而是汽车站那边，天天有自行车被偷，哪怕他上锁也没用，而旧一点的自行车，被偷的概率会小很多。
所以这自行车，关白羽买回来之后，都不带擦洗一下的，就怕洗干净了被贼惦记。
“哥，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关白羽道。
关白羽已经醒了，再睡肯定睡不着，跟着一起去也没什么……石振道：“好。”
石振和关白羽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不过十分钟，就到了建厂房的地方。
他们到的时候，是五点半，时间还早，但天光早已大亮，太阳也已经出来了。
石大牛他们已经起了，方米颜也早就来了。
方米颜穿了一件有点宽的男式衬衫，袖子卷了起来，裤子是乡下女人常穿的那种自己剪了布料做的小碎花裤子，脚上踩着一双塑料拖鞋，底都快磨没了。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石振到的时候，她守着一口大锅，正在下挂面。
抬眼看了看石振，她又垂下眼睑，特别平静：“今天早上吃挂面。”
石振瞅了一眼，就看到旁边一字排开好几个大碗，每个碗里，都有一碗飘着猪油渣的咸菜汤。
那一锅挂面已经开了，冒起白色泡泡，她就舀了一瓢冷水，沿着锅边倒进去。
又过了一会儿，方米颜才道：“面好了。”她用筷子，往每个碗里，都挑了很多面条，看了一眼关白羽，还又拿出一个碗，从旁边的不锈钢盆里舀了一碗咸菜汤，然后挑进去一大筷面条。
分好面，她又拿过另一个不锈钢盆子，把里面的炒鸡蛋平均分到每个碗里，然后道：“咸菜汤和面条可以加，鸡蛋就这么多。”
她已经把一锅面条分完了，但面条这东西，再煮点也不费事。
石多福当即道：“你再煮点面条，这个肯定不够。”
方米颜二话不说，又往锅里下了一筒面条，然后端起一个碗，就吃起来。
石振给她说过，包吃。
方米颜吃的时候，石大牛等人也已经吃上了，石振给关白羽端了一碗，自己也端了一碗，大口吃起来。
方米颜的手艺，不能说多好。
但她肯定没少放味精，咸菜汤又是用猪油渣煮的，够油够香还很鲜。
很符合他们工地上干活的人的口味。
之前早饭，石振没让别人帮着做，都是石大牛他们自己做的，他们也吃挂面，但绝对没有方米颜做的这么精细，又是专门的面汤，又是炒鸡蛋的。
所以大家都很满意：“这面好吃。”
“小方以后还可以这么做。”
“这个油渣真香，我早上就是被油渣的香味香醒的。”
“小方，我们中午吃什么？”
……
方米颜又往锅里加了一勺冷水，问：“茭白烧肉？”
“可以啊！有肉就好！”
“就这么定了。”
“多买点肉。”
……
方米颜点了点头。
石振问关白羽：“面条怎么样？你吃得下吗？”
关白羽那碗面条量很大。
虽然以关白羽的饭量能吃下，但这面条有点油，石振怕关白羽吃不惯。
关白羽要是不爱吃，可以把面给他，等下去买点别的当早餐。
“能吃下。”关白羽笑笑，吃得很认真，而且和其他人一样，把汤喝了。
他虽然最近生活水平直线上升，但还不至于在吃食上特别挑剔。
关白羽这会儿心情挺好的，别的不说，就看石振对方米颜的态度，普普通通的，两人肯定没什么。
他觉得石振让方米颜留下做饭，应该是可怜人家。
第二锅面条已经好了，大家纷纷去添，也就石振关白羽还有方米颜没有添。
他们吃一大碗，已经差不多了。
吃过饭，石大牛他们喝了点水，就开始干活了，至于方米颜，她把剩下的咸菜油渣汤放好，又飞快地洗了锅碗瓢盆，就对石振道：“我去镇上买菜。”
说完她就跑了。
“哥，你怎么想到让她来做饭的？”关白羽问。
“看她可怜。”石振笑道。
来得早，石振就跟着干了一些活，关白羽想帮忙，但他没让。
关白羽等下还要去长溪市，这会儿跟着他干活，把衣服弄脏了多麻烦？
石振不让干活，关白羽就在旁边看着石振忙活。
他看了一个小时，才骑车去车站。石振也骑车回家，然后简单冲洗了一下，换上关白羽给他买的新衣服，这才重新出门，去其他工地看看，顺便还要见几个老板。
他不介意干活，但也发现了，那些老板见他跟着干活，总会觉得他也就那样，对他不是很看得起。
他确实需要穿好点，拿出点派头来。
上午十点多，石振重新回到厂房那边，方米颜已经给大家分好菜了。
中午的菜是每人一大碗茭白烧肉，还有一大碗咸菜烧豆芽，后者是用早上剩下的咸菜汤来煮的。
到了晚上，方米颜做的，则是她很喜欢用的鸡架，她用鸡架炖了一大锅土豆，又炒了茄子，还对石振道：“夜宵可以吃鸡架炖土豆。”
这个鸡架炖土豆，她给每个人分了一碗，还剩下不少。
到了晚上，石大牛他们热一热当宵夜吃完全可以。
“好。”石振点头答应，给了方米颜三十元。
油盐酱醋什么的，石大牛他们这边本来就有，不需要方米颜额外买，一天三十块钱的菜钱足够用。
方米颜拿了钱，利落地走了。
石大牛他们见她走了，对石振道：“阿振，这小姑娘做的饭菜挺不错的，量大管饱。”
“嗯。”石振点了点头。
“就是这鸡，全是骨头没有肉。”石多福抱怨。
石振道：“这是鸡架，本来就没什么肉。”
中午方米颜给他们吃的肉不少，要是晚上还这么吃，怕是三十块钱的伙食费要不够花。
至于现在……方米颜给了他账本，他看了看，三十元方米颜都没花完。
石振吃过晚饭，又去别的工地看了看。
同一时间，方米颜去了自己姐姐家。
今天一天，方米颜都提着一颗心。
她再怎么样，也是个女孩子，虽然她跟她大姐说了，自己在哪里干活，但还是怕出意外。
好在那些人还算好相处，还没人对着她说不三不四的话。
之前她去打零工，最怕的就是某些男人，嘴花花占她便宜。
方大姐今年二十八，方米颜几乎是她带大的，看到方米颜，她就一顿嘱咐，又让方米颜别去打零工了：“你这样到处打工，到底是累的，还不如在家好好养养……我知道在家你过得憋屈，但等你嫁人离开，就好了。”
方米颜道：“姐，我想要钱。”
方大姐听到这话，也不知道说啥好了。
她这个妹妹，对赚钱的兴趣，那是无人能比的。
方米颜把一个自己缝的小荷包给了方大姐：“姐，你帮我收着。”
这是石振给她的买菜钱，她放身上，回家被人看到了不好。
把钱给了方大姐，方米颜才回家去。
她一进家门，就见堂屋里，她爸朝着门口坐在八仙桌后面，正在喝白酒。
他喝的是散装白酒，整坛整坛地往家里买……这酒价格不贵，但架不住他爸能从中午，喝到晚上。
然后就睡过去，第二天上午十点多起来，接着继续喝。
“你上哪去了？”方父打了个酒嗝。
“去大姐家了。”方米颜面无表情。
“就知道天天往外跑。”方父念叨了一句，继续喝酒。
方米颜也不管她，穿过堂屋去后面，就见自己母亲正在做晚饭。
她走过去，帮着炒菜。
方母听到了外面的话，对方米颜道：“你没吃早饭就去你姐家了？那早饭午饭，都是在她那里吃的？你老去你姐家吃饭不好，人家要说的。”
“嗯。”方米颜随意应了一声。
她今天在工地上，吃的是真好，他们家就没什么能吃的了，她妈就摘了一些豇豆和茄子回来，她两样一起炒了，端上桌。
方父只要有酒喝就行，吃什么菜一点不在意，实在没菜的时候，一块腐乳他都能下两碗酒。
方母也是吃什么都可以的，不过她没急着吃饭，打算等儿子回家。
“我在大姐家吃过了。”方米颜对自己的母亲道。
方母顿时担心：“你晚饭都在你姐家吃？这样她在婆家难做人的……”
“我帮忙干活了。”
那就没事了……方母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方父嘟哝了一句：“怎么不在家干活？”
方米颜道：“家里的活我也干了。”
他们这里养蚕，一共可以养四次，分头蚕、二蚕、秋蚕、桂花蚕。
虽然一般人家就养两次，但她家四次都养，全是她和她妈照料着。
养蚕要的桑叶，也都是她晚上去采的。
至于地里的活儿，他们这里每家每户的水田都不多，也就插秧割稻之类农忙季节忙活一下，反而没有养蚕那么麻烦。
她觉得这次接的零工，再好不过了，每天四点就能下工，不耽误她什么事情。
活儿也不累，就是给连她在内的八个人做一下饭，每顿还只要两个菜。
方米颜没耽搁家里的活儿，她爸就没说什么，倒是惦记起儿子来：“小良呢，怎么还没回来？”
方米颜的弟弟叫方米良，今年十八，一般饭点才回家，平常都是骑着自行车，跟着他那群朋友，到处转悠。
他还想要摩托车来着……方米颜她爸妈，现在就在攒钱，想给儿子买。
他们正说着，方米良回来了。
“妈，晚上吃什么？我饿了！”方米良进屋，一眼就看到桌上的豇豆炒茄子，顿时变了脸色：“怎么又吃这个？”
最近天热，地里很多菜压根活不下去，不吃这个吃哪个？方米颜翻了个白眼。
但方米良已经翻了脸，回楼上他的房间了。
“小良！”方母着急地叫了一声。
方父皱眉说她：“你看看你，天天做这些，天天做这些……就不能买点肉？”
那你倒是给买菜钱啊！方米颜又翻了个白眼。
“现在怎么办？”方母着急，“总不能不吃饭啊……”
方父道：“你去炒几个鸡蛋。”
“小良不爱吃炒鸡蛋。”方母道。
方父拿出五毛钱给方母：“你去买个火腿肠给他炒鸡蛋。”
单纯的炒鸡蛋方米良不要吃，但放个火腿肠炒，他就要吃了。
方母让方米颜去买火腿肠，等火腿肠买来了，又加两个鸡蛋炒好，和米饭一起端上楼，敲着儿子的房门好声好气地哄：“小良，妈给你炒了鸡蛋火腿肠，你开个门，吃饭了……”
方米颜听到，又偷偷翻个白眼，背上箩筐出门去了。
她要去采桑叶。
他们这里人口多，田地少，工厂也多，不乏白天上班，晚上顺手把农活干了的人。
方米颜跟着去干活，还听到有人用她教育女儿：“你看看人家方米颜，多勤快！”
方米颜放下了衬衫的袖子，戴上手套，这才钻进桑地采桑叶。
不保护一下自己，采桑叶的时候容易被虫子咬。
石振找了方米颜给他们做饭之后，就普普通通地对待人家。
起初方米颜都是要做饭的时候才出现，做完了就直接走的。
后来倒是会在他们这边多待一会儿了，也不会躲着他们，甚至还会额外给他们做个绿豆汤什么的。
石振觉得她对待他们的态度，比上辈子要好一些。
这也不奇怪，他这辈子带出来的六个人，不能说完全没有缺点，但大体上人都不错，不是那些爱惹事，或者跟女人口花花的。
那四个已经结婚的里，就算有石多福这样比较顾着自己的，但他们上辈子，都跟妻儿好好过着。
至于那两个未婚的……
石星星的未来夫婿叫梁卫国，他跟石星星的关系一直不错，两人之间早就有点苗头了，之前下雨不上工，他就特地去镇上买了很多鸡蛋饼回来吃，还送他们一人一个。
他买的，就是石星星在镇上卖的鸡蛋饼。
至于另一个没结婚的，也姓梁，跟梁卫国有点亲戚关系，叫梁大文，他是家里老大，上辈子跟着石振打工，把钱全寄回老家养弟弟妹妹了。
他父母吧，也是他们那边比较少见的，这夫妻两，自他出来打工挣了钱，就不干活了，天天在家晒太阳，全家指着他养。
这梁大文上辈子养了弟弟妹妹九年，两个弟弟都靠他才娶上了媳妇，结果等他终于给自己攒了钱，回老家娶媳妇的时候，两个弟弟竟然让他住用他的钱盖的房子的……柴房！
他们口口声声的，还说家里房子不够住，不想他在家结婚生孩子。
他被气得不行，转身就在长溪市这边，找了个想给女儿招赘的家庭，做了上门女婿。
他是能干的，他老婆也不错，岳父母还帮衬着，一家人日子过得挺不错的。
就是这会儿，他十九，他老婆比石婷还小一岁，应该还在读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