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关白羽这天上午，就到了长溪市。
他没有去找梁秦轩，而是找了长溪市的一个公园，坐下来。
之前那一个星期，他很纠结，但也弄清楚了两件事。
首先，是他喜欢男人。
他看到女性的身体，没有任何冲动，寝室里其他男生关于女性的话题，他也不感兴趣。
反倒是男人，他有时会多看几眼。
其次，就是他喜欢石振。
他一直很喜欢石振，只是以前，他没有意识到这种喜欢是对爱人的喜欢，或者说，他不敢去想。
他那时候，哪敢往这个方向去想？
他一直都见不得石振跟人亲近，但也一直以为，那是对亲人的独占欲。
别的不说，关金金作为被父母宠爱的独生女，对父母的独占欲就很强，她四五岁的时候，表现地尤为明显，有那么一段时间，关金金甚至不许他叫爸爸妈妈。
还有一次，他养父抱了别的孩子，五岁的关金金也大哭一场，让她爸不能抱别人。
后来他养父，就真的不抱别人了。
他本以为，自己对石振，也是这样的情绪。
可实际上……并不是。
他时时刻刻都想看到石振。
上高中住校，他其实特别难受，每天都要看看石振的照片。
他还想触摸石振，想要拥抱石振。
他隐约觉得这些不太对，才忍住了。
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被赤裸裸地掀开。
关白羽在公园里坐了很久。
他想了很多很多，甚至忍不住产生一些黑暗的想法。
比如……石振很重视他，那他其实可以算计石振，让石振和他发生点什么，然后利用石振对他的愧疚，和石振在一起。
又比如，他可以想办法去勾引石振，让石振和他走上一样的路。
不过到最后，所有的这些想法，都消散了。
石振对他很好，他不能去伤害石振。
而且，石振还年轻，说不定还要过个十几年才结婚，到时候指不定他的想法就变了……他现在不用想太多。
石振身边，最亲近的人是他，这就够了！
关白羽看了看时间，找了个石桌，在上面做作业。这是个开放式的小公园，没有游乐设施，白天也就没什么人，只有一些老太太老头在里面遛弯。
看到关白羽在公园里做作业，偶尔会有人过来看一眼，又欣慰地离开。
关白羽没管他们。
他的心有点乱，好在多做做题，慢慢地就好了。
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学习，让石振喜欢他一点，再喜欢他一点。
还有以后……他想赚的比石振多，这样他可以帮石振，也能永远站在石振身边。
哪怕不能在一起，他们也可以当一辈子兄弟。
“关白羽？”一个声音响起，关白羽抬起头，才发现叫他的，是费老师。
费老师还是老样子，笑眯眯的，看着很和蔼，而他身边，站着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抖擞的老人。
费老师的子女都住在长溪市，偶尔他会到长溪市，看一看他的子女们，在这里遇到他，一点不奇怪。
“费老师。”关白羽笑着打招呼。
“你怎么在这里做作业？”费老师问。
“今天是我同学生日，我来长溪市给他过生日，结果来早了。”关白羽道。
“你真是不放过任何一点学习时间。”费老师笑起来。
关白羽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这是你学生？”跟费老师一起过来的老人问费老师。
“我都退休好几年了，哪来这么小的学生？他不是我学生，倒是跟你有点关系。”费老师道。
那老人不解：“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家的房子，就是他哥租的。”费老师道。
“他就是你说的，那对租房子的兄弟里的弟弟？考上一中了是么？”老人看向关白羽，似乎是想要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但他面相很严肃，人也有气势，看着就不好亲近。
“嗯。”关白羽应了一声，心里翻滚起惊涛骇浪。
他对自己的亲爷爷一家，了解不多，但大概知道一点。
他亲爷爷姓孙，叫孙平富，他起初在安山镇当干部，后来调到了长溪市。
而他亲生父亲，则叫孙青树，他自幼在关家长大，后来被亲爹接走，送进工程队，又在修水塔的时候出意外去世。
关白羽一直以来，对孙家人的态度，都是敬而远之的。
关于这点，他跟石振聊过，石振确定他的态度之后，就跟他说了一件事——石家住的那房子，就是当年孙家在镇上住的。
这年头房子很少，不乏一家子好几个人，挤在一套小房子里的，小夫妻加上孩子三个人，住个一室一厅的房子，更是常见。
镇上的房子很难租到，所以石振当时虽然知道了这件事，也还是租了。
左右孙家人已经在长溪市扎根了，不会回安山镇，他们遇不上。
当然，遇上了也没关系……他和孙家人，其实没什么关系。
孙家从没养过他，他是不会认孙家人的。
更别说石振还专门跟他说过，让他见了孙家人离远点，别跟孙家人相处。
长溪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关白羽一直以为，自己不会遇上孙家人，或者遇上了也不认识，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还认识了。
不过人家听到他的名字，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来是完全不把他当回事的……他跟这些人，确实应该离远点，别相处。
“一中很好，你好好读书，考大学。”孙平富道。
“我会的。”关白羽笑眯眯的，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就开始收拾东西：“费老师，快到我跟同学约好的时间了，我先走了。”
“快去吧快去吧，好好玩。”费老师道。
关白羽收拾好书包就离开了。
他其实没跟梁秦轩约好，但他知道梁秦轩在哪里补课。
一中的教师宿舍，就在一中旁边，再过半小时，梁秦轩就该补完上午的课了。
关白羽背着书包往一中所在的方向走。
到了一中的教师宿舍外面，他找了个地方等着，等了一段时间，就见梁秦轩一副很没精神的样子，从里面走出来。
“梁秦轩！”关白羽叫了一声。
梁秦轩立刻看过来。
关白羽又道：“生日快乐。”
他说完，就递给梁秦轩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的，是他送给梁秦轩的生日礼物。
这是一个围巾。
这围巾，是石星朝送他的，也是石星朝亲手织的。
之前他哥从送羊毛衫的司机那里得知，厂里常常会把用不上的毛线卖掉，卖的价格比外面低，就买了一些回来，打算转手卖给村里人。
这卖毛线的生意，他哥是完全交给石星朝做的，还让石星朝从中拿提成。
石星朝特别高兴，又正好遇到降温，就织了两个围巾，送给他和他哥一人一个。
他哥不爱戴围巾，不要，就把两个围巾全送给他了。
这两个围巾，一个是灰色的，一个黑色的，颜色款式都不一样，原本黑色的是给他哥的，灰色的是给他的，他得了两个之后，就戴了那黑色的，现在把灰色的拿来送人了。
这围巾用的毛线挺好的，石星朝又擅长做手工活，为了带动周围人都来买毛线织毛衣，他还专门跟人借了一本教针织的书，学上面的花样织，所以这围巾很漂亮。
“关白羽！你是来给我送惊喜的吗？”梁秦轩非常开心，就要去抱关白羽。
关白羽躲开了，用手拿着那装围巾的塑料袋，抵在梁秦轩胸口，不让他靠近。
梁秦轩笑呵呵的，接过塑料袋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就特别喜欢。
“这围巾真漂亮！是你织的？”梁秦轩问，这围巾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买的。
“不是我织的。”
梁秦轩想到了什么：“你表哥织的？”
“不是我表哥织的，是我表哥的堂哥织的……你见过他的。”关白羽描述了石星朝的模样。
梁秦轩立刻就想起来那个看着特别穷，衣服破破烂烂的人了。
人家竟然还给他织毛衣，他有点感动！
“他人真好！”梁秦轩道。
“虽然是他织的，但是我送给了你。”关白羽道。
“你人真好！”梁秦轩哈哈大笑：“对了你有围巾吗？要不要我买一个给你？”
“我有，我还有个黑色的。”关白羽从书包里拿出另一个黑色的围巾，有些爱惜地围在脖子上。
这会儿都十二月了，他在外面待久了，还真的有点冷。
梁秦轩立刻把那条灰色围巾围在自己脖子上，喜滋滋的。
梁秦轩带着关白羽去吃饭，去的竟然是关白羽头一次遇到梁秦轩时的那家饭店。
梁秦轩进去之后，就要了四个荤菜，又……要了一个蔬菜。
他不爱吃蔬菜，但关白羽好像是喜欢的。
“这里的饭菜味道还可以，最重要的是都提前做好了，速度快不用等……我快饿死了！”梁秦轩招呼关白羽一起吃，又说下午带着关白羽一起去补课。
关白羽同意了，他没地方去。
下午，关白羽跟着梁秦轩一起去补课。
梁秦轩补课本就是一对一，给老师按小时算钱的，他多带个人，也没什么影响，更何况关白羽不需要老师给他讲题。
梁秦轩学习的时候，关白羽就在旁边做作业。
然后……老师讲的，关白羽都听懂了，梁秦轩还一头雾水。
关白羽：“……”
没办法，老师讲的是高一的知识，他预习过，倒是梁秦轩，都忘记了……
他们在这个老师这里上了三个小时的课，一直到下午四点才离开，而他们刚到外面，就见五个篮球队的人，正在之前关白羽等梁秦轩的地方等着。
看到关白羽，他们都挺高兴，然后就直奔附近滑旱冰的地方。
在这里滑旱冰，要租人家的鞋，那是一种鞋底各有两排四个轮子的旱冰鞋，一双鞋租一小时一块钱。
价格有点贵，不过这种地方，穷人本就不会来。
关白羽以前，别说滑旱冰了，连滑旱冰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相信，他们村里的人，怕是全都不知道滑旱冰是什么。
安山镇可没有这样的地方！
他们交了押金，看着收钱的人写好他们租鞋子的时间，然后就……扶着栏杆慢慢地，走进了滑旱冰的场地。
他们中间，只有梁秦轩会滑，其他人以前都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
能扶稳栏杆的已经算好了，往前走的时候，有人没扶稳……直接就摔了。
这个溜冰场，其实并不大，加起来也就一百二十个平方左右。
入口处有二三十个平方的一块地方，那里是出租鞋子的地方，还摆了些小桌子，卖各种零食，滑累了可以去那里买点东西吃休息一下。
而供大家滑旱冰的地方，是大概九十个平方左右的一个正方形场地，场地中间有两根包了海绵，装了一圈栏杆的水泥柱，场地周围也有一圈挨着墙的栏杆。
梁秦轩以前没少来，会滑，但关白羽和篮球队的人，却只能扶着栏杆慢慢挪，还要很小心才行……
他们都不会。
“每双鞋下面都四个轮子，这走路都不好走，太滑了吧？”
“看起来好难。”
“我扶着栏杆呢，都滑了两跤了。”
……
篮球队的人都有点无奈。
而就在这时，关白羽突然放开栏杆，就冲了出去。
“关白羽你干嘛？”篮球队的人懵了。
梁秦轩也懵了：“关白羽你慢点，小心……”
梁秦轩“小心摔跤”四个字还没说完，关白羽就摔了一跤。
梁秦轩滑到他旁边道：“关白羽，我拉着你滑？嗯，还是算了，这样容易两个人一起摔……你别着急，慢慢学。”
“嗯。”关白羽应了一声，他站起身，毫不犹豫地往前滑去。
没一会儿，他就又摔了一跤。
梁秦轩看着都觉得痛：“你第一次来，别急着滑，先扶着栏杆走一走……我来了三次才学会的！”
“我就是想试试。”关白羽笑笑，又爬了起来，继续往前。
他当然又摔了。
不过他不在意，摔了就爬起来，然后继续滑。
他甚至觉得摔得挺痛快的，身上疼了，他也就没空去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而且……就这点疼，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相比于疼，他其实更怕挨饿。
关白羽一次次地摔，一次次地爬起来。
在这里滑旱冰的，不止他们，还有很多人。
起初见关白羽摔跤，有不少人指指点点地笑，但慢慢的，就没人笑了。
关白羽看着很乖，他摔了之后哭出来，都不会有人奇怪，但他表情坚毅，一次次重新站起。
而且……他每次爬起来之后，都能滑地更远。
大概只过了十几分钟，摔了十几次的关白羽，竟然就能稳当地滑了。
他却还不放弃，尝试加快速度。
速度快了容易摔跤，他又摔了，
但他又爬起来了。
然后他就越滑越快……
梁秦轩会滑，但他这人怕疼怕苦，摔一下就受不了，他当初学得很慢，当然学的时候，也没怎么摔。
然后……现在他也不敢滑太快。
关白羽如今的速度，已经超过他了。
他都傻眼了——学霸也太可怕了吧？
关白羽是不是不管学什么，都要学最快最好？
梁秦轩都傻了，篮球队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们这些大高个在穿上旱冰鞋之后更高了，这溜冰场的栏杆对他们来说甚至有点矮。
于是，他们只能弯腰扶着扶手，明明是高高壮壮的男人，此时却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他们之前，虽然佩服关白羽的成绩，但一直觉得关白羽是一只弱鸡，甚至跟关白羽说过诸如将来我们罩着你，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尽管跟我们说这样的话。
可现在看看……
人家关白羽，怕是根本不用他们罩着！
瞅瞅，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关白羽的速度更快了，他飞快地在溜冰场转圈，还在加速！
这也太帅了！
他们也想这样！
有个篮球队的人狠狠心，放开栏杆滑出去……
他一下子就摔倒在地，疼得怀疑人生，忙不迭又爬回旁边，扶着栏杆站起。
学霸……真不是能轻易模仿的。
梁秦轩更不用说了，嚷嚷起来：“关白羽！你拉着我滑！你来拉着我！”
他想被关白羽带飞！
关白羽看了梁秦轩一眼，用眼神拒绝。
他一点都不想拉梁秦轩的手。
他哥的手，宽大而又温暖，那才是他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