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梁秦轩的父亲，曾吃过大苦，他偶尔会跟梁秦轩说他年轻时的经历。
甚至他身上，都残留着一些苦难给他留下的印记。
比如说因为那时候挑担挑多了，梁父右边的肩膀，要比左边的肩膀低很多。
但梁秦轩自有记忆起，他家就不缺钱了。
他父母大概是以前苦多了，到了他这里，就舍不得他吃一点苦，基本他要啥给啥。
他小学和初中，都是在长溪市最好的学校读的，他的同学的父母大多是老师或者干部，家境普遍不错。
上了高中，跟他来往的，也没有哪个家境很差的。
就说之前跟他很要好，后来跟他反目成仇的陈少津……
陈少津的父母都是工人，他们家虽然条件不咋的，但有一套厂里分的，大约五十几个平方的两房一厅，家里也干干净净的。
他今天，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么小一个屋子里，还能睡三个人，顺便做饭吃饭。
这房子甚至还是泥地的。
梁秦轩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他有点嫌弃这环境，又很同情关白羽，还莫名地有种负罪感。
他刚认识关白羽的时候，关白羽跟他说过一些他家的情况，他挺同情关白羽的，但真不知道关白羽原来这么穷。
梁秦轩的不安，除了石星火，其他人都看出来了。
石振开口：“梁秦轩，你吃饭了吗？我们正打算吃饭，你要不要吃点？”
“好的好的。”梁秦轩连忙应了，他虽然对这环境有点意见，但人家请他吃饭，他要是拒绝，好像在嫌弃人家，人家估计会尴尬。
等等，关白羽家条件不好，他要是吃了，会不会让人家没饭吃？
梁秦轩纠结着，就听石振又道：“小羽，你把饭菜准备一下，我去洗澡。”
他在外面干了活，还没洗澡呢。
倒是石星火回来的早，已经洗过了。
他们洗澡都在外面的棚子里洗，石振直接就出去了。
梁秦轩小声问关白羽：“他在外面洗啊？”
关白羽道：“嗯。”
“那里有热水？”
“用冷水洗。”
梁秦轩肃然起敬。
如今这天气，已经有点凉了，竟然还用冷水洗……
之前总听关白羽说他哥多好多好，梁秦轩没啥感觉，现在他也觉得关白羽的哥哥很好了。
家里这样的条件，关白羽他哥哥，却一直没有亏着关白羽！
当然，关白羽也很不错，他在这样的环境里，还坚持读书，考上一中！
关白羽真的太值得他学习了！
正这么想着，梁秦轩就见关白羽从锅里捞起一只鸡，手起刀落，就“哐哐哐”把这只鸡给切了。
他下意识躲开了一点，关白羽用刀用得好熟练……
关白羽切了鸡，又往鸡汤里加了一个鸡蛋一点榨菜做了个榨菜汤，还顺手炒了个青菜……再加上中午剩的一点黄豆炖猪脚和一盘炒咸菜，这顿饭也算丰盛了。
那只鸡就是白水炖的，啥也没放，倒了碗酱油直接沾着吃就行。
石振和关白羽回来有点晚了，又一番折腾，现在已经晚上六点多。
等石振洗完，大家就迫不及待地开吃了。
石振在动筷子之前，先给关白羽夹了个鸡腿，又给梁秦轩夹了一个。
他听关白羽说过一些梁秦轩的事情，觉得以梁秦轩的挑嘴程度，估计就这鸡肉能吃点了。
梁秦轩确实不太喜欢桌上的菜。
好在没到吃不进去的程度。
他是看着关白羽做菜的，关白羽爱干净，做的菜也干净，卫生方面符合他的要求。
当然，味道不咋的。
梁秦轩本来经历了一场巨变，心情不好有点吃不下饭，但觉得自己真要不吃，好像在嫌弃，就吃起来，吃着吃着……
他下午又是去老师那里学习，又是跑出去玩，早就饿了，最后竟是吃了不少，尤其是那个咸菜……他下意识尝了一口，竟然觉得酸酸得很开胃，非常好吃。
梁秦轩用咸菜拌饭，加上鸡腿，吃了一顿。
关白羽知道梁秦轩心里难受，再加上还有石星火和石星朝在，没细问梁秦轩家里的事情，一直到梁秦轩吃完饭，才带着梁秦轩进自己房间。
关白羽的房间里虽然堆了一些杂物还有稻草，但他的床干干净净的。
他两星期才回来一次，石振特地让石星朝给他晒了晒被子。
关白羽搬了个凳子给梁秦轩坐，又问了他梁家的事情，打算给梁秦轩出点主意。
至少……他要让“太子”别走上弯路。
梁秦轩就把自己遇到的事情详细说了。
当时在医院里，陈少津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说他奶奶往地上泼油，害陈少津他妈摔倒早产……当然了，他奶奶不承认。
他也不觉得他奶奶会干这种事情。
他奶奶虽然不喜欢那个女人，但对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可没意见！
当时他要带他奶奶离开医院，他奶奶都不乐意，就要等着孩子平安出生。
所以他奶奶平常虽然总念叨那个女人，不乐意他爸跟他妈离婚娶那个女人，不乐意看到他爸对那个女人好，但他爸见天儿往家里买补品买好吃的，他奶奶绝不会不给那个女人吃。
“要是当时我在家，或者回过家，肯定有理说不清。”梁秦轩道。
关白羽也这么觉得。
事实上……梁秦轩当时不在家，这会儿都有人想给他泼脏水。
医院里，梁奶奶怎么都不承认自己在地上泼了油，梁父冷静下来，也不觉得这是自己母亲做的了。
至少不会是他母亲故意的。
陈少津道：“是不是梁秦轩？”
梁奶奶重视的人要是排个位置，梁父和梁秦轩绝对是并列第一的，接着才是那个没出生的孩子，她当即道：“小轩今天都没进过家门，他怎么害你妈？我看是你妈自导自演，想要对付我这个老太婆！”
之前梁秦轩回来过一次，开门的时候见到陈少津他妈，问了一句得知自己父亲还没回来，转身就走。
这事儿梁奶奶，梁秦轩后妈，家里的两个保姆，可是都看到了。
梁父也觉得自己儿子不会干这种事情，他怀疑来怀疑去，觉得可能是那两个保姆或者他妈不小心，在地上撒了油。
现在就盼着孩子没事。
陈少津他妈叫袁向杨，名字有点男性化。
梁父铁了心要离婚娶她，主要是觉得袁向杨付出太多了。
他们久别重逢，旧情复燃之后，袁向阳那个一直对她不好的丈夫，发现了他们的事情，就打了袁向阳好多次。
袁向杨离婚，净身出户，伤还没养好，又发现怀了他的孩子。
她那么大把年纪又遭了罪，这孩子差点没保住，去医院躺了两个月，才总算把孩子保下。
又一直养到怀孕六个月，身体才恢复。
梁父也是确定孩子不会因为一点小事流产，才准备离婚的——他怕提早提离婚，梁秦轩母亲那边的人去袁向杨那边闹，会害袁向杨保不住孩子。
其实要是没这个孩子，他也不一定会离婚，但有了孩子，袁向杨还吃了那么多苦头……
现在孩子还没足月，又出了这种事情……要不是手术室门口不让抽烟，梁父估计都抽掉两包烟了。
终于，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袁向杨虽然身体有点虚，但没有什么大事儿，好好养一段时间就行。
但那个孩子，有很大问题。
这孩子的心脏不太好，要小心护理，以后长大点，还要动手术。
活着就好……梁父长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梁秦轩道：“关白羽，我来找你，是想在你家住一晚上，我爸我奶奶都不管我，我妈也不在这边……”
他妈是不肯离婚的，离婚后整天哭，精神状态很不好，见到他也没个好脸色，甚至因为觉得丢脸整天不出门。
他舅舅就把他妈带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家亲戚，很多都在他爸公司上班，他回去，他们都让他顺着他爸……他也烦。
“我这里……你愿意住？”关白羽问。
“还是可以的吧，你的床看着还好。”梁秦轩道。
关白羽的床是还好，但关白羽不想跟梁秦轩一起睡！
他很小，就是一个人随便搭个床睡的，后来他奶奶没了，他更是一个人住，都习惯了。
非要跟别人一起睡，他也只想跟石振一起，不想跟梁秦轩一起。
“要不然，我带你去镇上？那边好像有可以让人住的地方。”
“那些小店，都很脏的吧？”梁秦轩迟疑。
关白羽直接给他下了一剂重药：“我这里有蟑螂老鼠。”
梁秦轩：“！！！”
梁秦轩进了关白羽的房间之后，石星朝就小声对石振道：“阿振，关白羽的同学，看起来很有钱啊。”
“嗯。”石振应了一声。
“他是不是要住这里？会不会嫌弃这里太破？”石星朝又问。
石振一愣。
石振之前没多想，现在石星朝一提……看梁秦轩那样子，他确实像是要住下来。
石振用手揉了揉额头才道：“他要住，就让他住吧。”
石星朝也没多问，他很快就回关建国那边，绣毛衣去了。
至于石星火，他照旧出去溜达。
石振把碗洗了，又把家里整理了一下。
陆陆续续的，有些声音从里间传出来，但听不清楚，也不知道关白羽和梁秦轩在聊什么。
上辈子这两人是完全不认识的，这辈子竟然成了好朋友，真的很奇妙。
石振心情略复杂，但不打算做什么，而这时，梁秦轩和关白羽出来了，关白羽道：“哥，你把他送到镇上，给他找个住的地方吧！”
石振闻言，问梁秦轩：“你要坐三轮车去，还是要坐拖拉机去？”
石振的三轮车，可不是大街上拉客的那种三轮车，而是装货的，梁秦轩觉得自己坐在里面显得有点傻。
他迟疑了一会儿道：“拖拉机？”
然后，梁秦轩就看着石振一阵猛摇发动了拖拉机，又载着他，一路到了镇上。
镇上有个用以前的招待所改的旅馆，石振把梁秦轩送到，帮着他办了手续，才回家。
这个晚上，梁秦轩住在小镇脏兮兮的旅馆里，想了很多，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敲门声响起，才把他叫醒。
旅馆不管早饭，关白羽把他带回家吃早餐，吃完又带着他，在村里转了转。
村子里有有钱人，但也有过得不好的。
老阿婆年纪很大了，瘦得身上没什么肉，仿佛只是骨头上包了一层宽宽的皮。她也走不动路了，但没有拐杖，就扶着一个凳子，把凳子往前挪一段，再跟着往前挪几步，慢慢走。
又有一些老大爷，早年挑担之类的重活干多了，整个背都是弯的，最严重的，整个人甚至弯成了直角。
“梁秦轩，你后妈的事情，你只要不掺和进去……你的未来就一片坦荡。”关白羽道，多少人奋斗一辈子，都赚不到梁家的家产！
“嗯。”梁秦轩看着不远处的稻田，深有感触。
不过他没能感怀太久。
他表舅来接他了，他还要去补课呢！
关白羽把梁秦轩送走，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梁秦轩从他表舅那里得知，他后妈生了个女儿，那女儿还有心脏病。
虽然梁秦轩母亲那边的亲戚，都不愿意跟梁父闹翻，但他们对袁向杨是不喜欢的，这会儿梁秦轩的表舅就道：“她仗着肚子作威作福的时候，肯定没想到会生个不中用的……呵呵，遭报应了！”
梁秦轩觉得这话听着有点不对味，但也没忍住道：“我爸都五十几岁了，早就不行了！这也难怪！”
梁秦轩应该不会再走上上辈子的老路，石振也就没有多管他的事情。
梁秦轩这辈子要是还能和他当朋友，那最好，要是做不了朋友，他也不会在意。
这天，他照旧去王总那边干活，晚上又带着关白羽石星朝石星火，一起去石家那边吃了顿饭。
吃完回家，大家照旧各忙各的。
石星火又一次离开家，往外走。
他喜欢出去逛，到处走，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出去溜达。
不过他以前都是去村里人聚集的地方，最近却会去别的地方。
这边也算水乡，乡下水多，关白羽家不远处，就有一个池塘。
这池塘长条形，也挺大的，它一头建了房子，日常热热闹闹的，另一头却是是大片竹林，竹林另一边，还是村里的坟地，坟地周围，又种满了桑树。
这是个有点阴森的地方。
很少有人来这里，哪怕是调皮捣蛋的孩子，也只有白天会来这里玩。
石星火来了之后，就看到一个二十多岁，身材丰满，皮肤白皙的年轻女人。
在这个乡下几乎没人化妆的年代，这女人涂了红色的口红，画了眉毛，脸颊上还扫了淡淡的胭脂，让她本就明媚的五官，显得更好看了。
“星火哥，你来啦！”这女人朝着石星火甜甜一笑。
石星火点头，拿出一瓶汽水给她，憨憨地笑：“给你。”
女人看到石星火拿来的汽水，有些气恼，但还是接了过来，又对石星火道：“星火哥，一天不见，我好想你啊。”
“嗯，我也想你。”石星火高兴地点头。
“星火哥你看着越来越帅了！”女人又道。
石星火笑得露出一口略黄的牙。
这女人把石星火一通夸，夸得石星火天上有地上没，总之在她嘴里，这一片就没有比石星火更好的人了！
石星火有些没听懂，有些听懂了，然后不管听懂没听懂，全都点头应是，越笑越开心。
女人说了许久，不经意地说道：“星火哥，我的衣服有点旧了……”
“还很新，很漂亮。”
“星火哥，我想去镇上买个口红……”
“口红是什么？”
“星火哥，她们都有自行车，就我没有……”
“我也没有。”
……
这女人明示暗示很久，终于忍不住道：“星火哥，我爸最近身体不太好，我拿不出医药费……”
“你可以去借。”石星火满脸认真。
“我不认识什么人，不知道找谁借好。”女人泫然欲泣。
石星火道：“我也不认识什么人。”
女人表情一僵，豁出去了：“星火哥，你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有积蓄吧？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石星火满脸无辜：“我没钱。”
这女人干笑道：“怎么可能……”
“石振说了，以后一天只给我两块钱。”石星火叹气。
女人的嗓子都有点干涩了：“……你的钱都给他了？”
石星火认真点头：“嗯。”
“你就不怕他把你的钱花光？”
“不会的，石振把钱留着给我娶媳妇呢。”石星火道。
石星火跟这个漂亮女人聊了很久，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他很喜欢这个朋友，这人每次都夸他很久，把他说得特别好。
就是他这个朋友家里管得很严，不让她跟男人相处，所以不许他把他们认识的事情告诉别人……他忍住了，连石振和石星朝都没说。
石星火一走，另一边，那个女人也转身走了，她在小路上走出没多远，就有个男人迎面过来：“怎么样？这次你直接要钱，他有反应了吗？”
“没有！这人太精了！一毛不拔！”这女人有点火大，“他还想娶我！想得美！”
“他想娶你？”那男人问。
女人道：“他说他的钱，都是要留着娶老婆的！估计要我答应嫁给他，才愿意给我钱！”
“草！所以你忙了这么久，都白忙活了？”那男人也气。
他们两个是一对兄妹，就住在附近，觉得这石星火有点傻，就想从他手里哄钱。
这女人一点点去认识石星火，得到石星火的好感，再私底下跟石星火相处，说自己平常过得不好……
石星火对她挺热情的，每天都来找她，还每次都给她送礼物……就是全是不太值钱的吃的。
她就这么跟石星火培养了很长时间的感情，才开始跟石星火要钱。
结果……石星火竟然每次就给她一块两块！
她暗示石星火给自己买东西，石星火也装作听不懂。
这次她豁出去了，直接要钱，这人竟然也不给，话里话外要她同意嫁给他，才肯给钱。
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个石星火看着傻乎乎的，其实是个人精啊！
石星火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成人精了，他心情很好地回到家，然后就被自己兄弟逮着一顿说：“你拿出去的汽水呢？喝完了？喝完了你为什么不把瓶子拿回来？你不知道瓶子能换钱的啊！你这样乱花钱，你娶得到媳妇吗？”
石星火顿住了。
他其实不知道为什么要娶媳妇，对他来说，吃饱喝足就很开心了。
不过都让他娶媳妇，还是要娶的。
他乖乖地听弟弟的训斥，听完道：“石振会帮我攒钱的。”
石星朝没话说了，恼怒地挥手：“你走吧走吧，不想看到你！”
石星火笑眯眯地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问：“星朝，是不是我比你长得俊，所以你才不高兴？”
石星朝被自己大哥的无耻给惊呆了，他绝对比他哥俊啊！他在屋里捂了两个月，都捂白了！
他还天天用肥皂洗脸，早晚认真刷牙！
他哥做得到吗？
“你胡说什么！”石星朝愤怒。
石星火同情地看了弟弟一眼，乐呵呵地洗澡去了，准备睡觉。
他可是很俊的！石振都没有他俊！
嗯，至少在他朋友眼里，他最好看！
唉，他弟弟长得一般，还没钱，连根冰棍都买不起，真的太可怜了。
他平常要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弟弟。
石星朝：“……”他哥到底咋了？他哥对他自己的定位不对啊！
还有，他哥竟然同情他！
这也太没天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