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石振之前在市区，一看到有人绣花，意识到这是一种能接回家做的活儿，就特别想做，这也是有原因的。
他想到了清明前，他在村里找人帮忙折元宝，明明给的钱特别少，大家却都愿意。
说到底，还是因为村里年纪大的女人，大多没工作，手上也没钱。
他接了这样的活回去，自己能赚钱，也能让她们赚到钱。
手上没钱，那么不管做什么，都是没有底气的，社会就是这么现实，所以若是有机会，村里人都乐意找活儿干。
羊毛衫厂的司机认识到安山镇的路。
他开车开得很快，再加上不像公交车半路需要停下来，所以不过半小时，就到了安山镇，又在石振的指点下，把车子开进关白羽他们村。
村里的路比较小，好在卡车可以通行。
等到了关建国家，因为关建国有一辆拖拉机的缘故，他家晒场通往门口的路被拓宽了，卡车也就可以开进去，还能在他家晒场上掉头。
现在已经不是七几年八几年，路上没几辆车，孩子们偶尔见到一辆，就忍不住追上去的年代了。
但突然来了一辆陌生的卡车，附近闲着没事的人还是不过太阳晒，聚了过来。
石振指着关广国家的房子，对那位周总说那是他亲戚家，又说自己平常租住在镇上，至于这里，这是他租的房子，用来放毛衣，因为将来这毛衣，都是要给村里人绣的。
那位周总见石振笑着跟村里人打招呼，明显都认识，倒是没有怀疑石振的话。
石振这人虽然穿着打扮看着一般，但看谈吐，看他的字，就知道他受过教育，家里情况应该也不错。
这样的人，不至于大费周章，就为了骗他两百件毛衣。
这两百件羊毛衫，论价值超过石振放在他那里的一千块押金，但他们工厂生产的羊毛衫并不是纯羊毛的，按成本算估计也就一千块上下。
石振今天早上出去卖饭团的时候，曾让关白羽和石星火帮忙把他和石星火住的屋子打扫干净。
就连他和石星火的床，他都让他们搬去了关白羽的房子。
以后他和石星火，就睡在关白羽那房子的外间了。
石星火做事不一定可靠，但关白羽做事，绝对是可靠的，石振打开门，就见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地上还铺了塑料布。
那是他之前买来，下雨天用来挡雨的塑料布。
周总看过之后，放下心，他留下两百件羊毛衫，跟石振说后天来拿，又留下一个电话号码，就离开了。
等他走了，就有人来问石振，这人是来干嘛的。
石振也不隐瞒，直接跟她们说他接了活，要让人帮忙绣花。
他又拿出那件样品道：“现在这花要怎么绣，我也不是很清楚，样品更是只有一件……我要先琢磨一下绣法。你们有手工不错的吗？可以跟我一起绣一件试试，放心，只要绣出来的能过关，我这边肯定给钱。”
村里人大多不自信，也没见过有人这样绣花，很多人迟疑着不敢开口。
最后，倒是关白羽的养母张秀美站了出来：“这个看着绣起来不难，我可以试试……绣一件多少钱？”
石振道：“绣样品我可以多给你一点，绣一件一元，当然，样品的话，我这边要求会高一点。”
这衣服上的花样有点繁琐，要把印了花样的纸固定在衣服上，再照着上面的花样绣，等绣完，扯掉那张纸，就算完工了。
当然，毕竟是毛衣，用来绣花的线也是毛线，比较粗，所以绣的速度应该不会太慢，怎么都不至于绣一件要一整天。
这衣服，羊毛衫厂那边给的价格，是绣一件一元二毛。
石振打算自己试着绣一下，确定绣一件要花费的时间之后，再算出价钱，发给村里人。
一般来讲，坐着绣一小时能赚五毛，村里的女人就很乐意做了，一小时能赚一元，她们就很开心……他之前让她们折元宝，她们忙活好几个小时，都只能挣两块！
这时的人力，是真便宜。
张秀美第一个站出来之后，很快又有别的女人说想要试试绣样品。
石振在村里也住了几个月了，大概知道这些人的情况，就选了几个，跟他一起绣。
这些女人先围着样品看了许久，这才开始绣。
她们都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工作，非常小心，唯恐出错，也力争绣的跟样品一模一样。
连一朵花的花瓣，人家绣了几针，她们都事先数过。
石振也拿了一件衣服绣。
农活干多了的人，比如说他的父亲，手会特别粗，上面满是皲裂，有时候皲裂多了，不得不用胶布什么的把手指缠上。
这样的手，做精细活会比较难，拿不了针线。
不过他还年轻，倒不至于这么严重，他的手上虽然有茧子，但没有皲裂。
这给毛衣绣花的针，还很粗很长，他拿着一点问题都没有。
石振拿针，就跟着做起来。
他不是事事都擅长的，但从小干活多了，动手能力一直很强，绣花也能绣得跟样品一模一样。
一件衣服，石振一停不停，绣了五十分钟才绣完。
他绣完之前，张秀美已经绣好一件，而其他人里，有绣完的也有没有绣完的。
这是他们第一次绣，会慢一点，石振琢磨着，这衣服绣得快的，多绣几件之后，应该能做到一小时绣两件。
若是绣得慢的，那一小时估计只能绣一件。
石振略一思索，给出了绣衣服的价格：“这衣服我还要十几件样品，样品你们在我这边绣，一元一件，等样品绣完，你们可以从我这里拿衣服回去绣，一件七毛，今天拿的，明天要给我。”
这些女人一开始比较忐忑，怕自己做不来这个活儿，但现在已经绣了一件，心里就有底了。
她们平常要做饭什么的，家里事情蛮多的，但一天下来算上晚饭后，至少能抽出七八个小时来绣。
做熟了之后，一天绣下来，至少能赚个十块钱？
那一个月就是三百了！
石振也是算过之后，给她们这个价格的。
虽然他剥削的有点多，但……谁让他现在缺钱？
只能当个资本家了。
这几个女人绣样品的时候，村里有其他人来围观，比如关建国的母亲，就过来看了，她还要了衣服，也在旁边绣。
竟然绣得还不错！
等二十件样品齐了，石振就开始分发手上的毛衣。
有些人试着领了十件或者十五件，张秀美是个狠的，直接要了三十件。
“婶儿，你能绣完？”石振有点担心。
张秀美道：“你忘了，金金放暑假了！”
石振：“……”这是要让关金金帮着绣？可张秀美家里，还养鸡呢……不过最近地里活儿不多，关广国养鸡也养熟了，那些鸡，关广国一个人照顾就行。
当然，张秀美到他这里拿活儿做，最大的原因，应该是养鸡不赚钱。
最近安山镇附近，很多人家在家里养鸡，鸡的价格一直上不去，倒是饲料因为买的人多，贵了一些。
羊毛衫厂总共只给了石振两百件羊毛衫，你十件我二十件的，这些衣服很快就被村里的女人领完了。
而石振，他用本子记下了每个女人的名字，以及她们领走的衣服的数量。
当然他也特地交代她们，不能把衣服弄脏了，绣的时候更要认真一点，要是绣的不够好，他这边是要让她们返工的，丢了衣服更是不行，那必须赔。
都是村里人，石振知道她们不会在领走之后，偷藏下衣服。
但他要是没注意，给她们多发了，比如记下的是给她们十件，最后给了她们十一件，那她们大概率会把那多的一件留下不给他。
所以哪怕这些衣服送来的时候，已经十件一捆捆好了，石振依然仔细数过才给她们，也让她们当场数过。
给多了衣服不行，给少了肯定也不行。
等人都走了，石振放松下来。
这两百件衣服，刨除让人做样本多给的钱，以及要给那位周总的回扣，他大概能挣七十。
所以有时候找对做生意的路子，真的比踏实努力地干活挣得多。
这活儿也无疑是他重生后，做过的所有的活儿里，最轻松但挣钱最多的。等这生意上了正轨，他兴许能一天挣一百。
更别说他还不打算只做这个，他晚上还想去镇上摆摊卖冷饮。
石振规划了一下自己的未来，打算尽快将冰柜买下。
当然，怎么着都要等他手上这生意做了几天上了正轨才行。
他若是可以多联系几个羊毛衫厂，以后说不定这村子，还有附近村子，会有上百个女人，从他手上拿活做。
九十年代，靠做这种手工赚钱的村子真的挺多的，比如有些村子，全村一起做打火机。
又有些村子，全村一起用胶水粘发卡。
还有全村一起串珠子，做手链项链的。
他们这边，全村一起给羊毛衫做二次加工也不错？
石振挺忙的，一大早就去了长溪市，其他人也一样忙。
关白羽早上帮石振收拾好石振租的关建国家的房子之后，就去镇上给石婷上课了。
他发现石婷的基础很差，就把自己的小学课本拿到石家去，从标点符号，的得地之类的开始教。
咳咳……这一教，他发现自己基础，也挺不好的。
还有就是石婷的数学，是真的不太好。
关白羽教的很认真，教着教着，就见赵秋娟推着饭团摊子回来了。
关白羽立刻站起身：“姐，我哥呢？”
赵秋娟道：“阿振去长溪市了。”
“哦……”关白羽有些失落。
赵秋娟倒是很高兴，她今天独立做了生意，经手了那么多钱，总觉得自己不太一样了。
“我早上卖饭团，剩了一些花生和蛋皮，你们要不要吃？”赵秋娟问。
关白羽兴趣不大，石婷倒是感兴趣：“要！”
赵秋娟就拿出来，给石婷吃。
包饭团的时候，每种料都要拿勺子舀，到后来这些料，就容易混在一起。
比如花生里有咸菜榨菜什么的。
这东西看着有点脏兮兮的，不过石婷不嫌弃，毕竟以前她是吃不上的，就拿了个筷子夹来吃。
而这时，赵冬娟也来了，上来就抓了一把花生。
石婷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关白羽倒是有点无语——直接上手抓，会不会不太好？
好吧，他被他哥传染的，爱干净了。
赵美云开始问赵秋娟摆摊的情况。
石振打算把摊子给赵秋娟，这事儿赵美云得知后，特别高兴。
去摆摊是能赚钱的！
她大女儿有了收入，以后嫁人也能嫁得更好。
赵美云的见识，想的也就是嫁人这些事情了。
赵秋娟喜滋滋地跟自己母亲说起之前摆摊时的种种，还道：“妈，我觉得再学一天，我就能学会了。”
“学会了给人当白工？”赵冬娟问。
赵秋娟和赵美云一时无言。
赵秋娟顿了顿道：“阿振说了，以后这摊子给我，赚的钱也是我的。”
“天不亮就起来，也就你当是好事，”赵冬娟道，“他肯定是觉得做这个累，才让你去做的。”
关白羽有点懵。
他哥之前天天早上起来卖饭团，晚上卖炸串，期间还要给熟食摊煮肉什么的，忙得没时间睡觉，偶尔在稻草上休息一会儿都能睡着，就为了家里人能过好。
这人不领情就算了，还阴阳怪气的？
要不是不熟悉，要不是赵美云她们已经很尴尬了，关白羽真想怼赵冬娟几句。
但这到底是石振的家人……
赵秋娟也气：“阿振他也不是没做过，这摊子之前都是他在摆!”
话是这么说，但赵秋娟拿赵冬娟也没办法。
赵冬娟那么大年纪了，她也不能去打她。
有时候为了不让她惹事，她和她妈甚至还要想法子多给她点好处。
石振的饭团摊子，现在还没有完全交到赵秋娟手上。
但炸串摊，他已经完全给父母了。
石大林和赵美云两个人不太懂算术，昨天回来的又晚，就没算利润，但手上收了一百多块钱，他们总觉得烫手。
这会儿为了转移话题，石大林就让关白羽帮忙算一下他们摆摊的利润。
昨天摊位上准备了什么，大致有数，虽然有些地方有差别，但还是能算出大概利润的。
关白羽给他们算了算，发现他们昨天挣了二十几元的样子。
石大林和赵美云得到这个答案，整个人都懵了。
他们一天，竟然能赚这么多？
不，不能说一天，他们就忙活了半天。
怪不得他们儿子一定要让他们来外面，外面也太好了。
他们村里人，也该来外面。
赵秋娟也有点懵：“摆摊能挣这么多？”
关白羽道：“卖炸串是挣的比较多，饭团摊子就不一定了，不过如果有额外订单，也能挣这么多。可惜之前我哥忙不过来，要别人帮忙，所以挣的钱，不全是他拿的。”
这事儿石大林他们知道，石星火都攒了一千了！
而且不管什么生意，一开始总是比较难做的，材料怎么买怎么处理都是问题，他们也是有石振教，才好上手。
石振最开始做的时候，肯定很难。
关白羽中午是在石家吃的，吃的菜也是他买的。
石振怕他和关白羽不买，家里人会胡乱吃点，就嘱咐了关白羽，让他一定要买点荤菜和鸡蛋。
不过做饭的活儿，被赵美云和赵秋娟抢走了，两人一边做，一边还埋怨石振和关白羽买菜买的太多。
等吃过饭，关白羽又教了石婷一段时间，期间，赵秋娟也过来了，跟着一起听课。
赵秋娟要听，关白羽是非常高兴的，认真地教赵秋娟拼音。
一直到教下午三点，关白羽才停下，准备回家去。
他哥……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关白羽急急忙忙跑回家，就见关建国租给他哥的房子里，他哥正坐在一把竹椅子上，手里捧了一件毛衣，低着头非常认真地……绣花？
石振想着今天晚上反正没事，就给自己留了几件毛衣绣着，毕竟也能赚钱。
他干惯了活，停下来反而有点不适应。
见到关白羽，他若无其事地把手上的衣服放开：“小羽，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