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关白羽从医院回家的时候，带回去两个之前用来装“盐水”的大玻璃瓶，一个针筒，还有两个拇指大小的小玻璃瓶。

这小瓶子也是装药的，护士把里面的药用针抽出，打到挂水的玻璃瓶里给关白羽用了之后，就将之搁在一边，见关白羽眼巴巴地要玻璃瓶，就问他这个要不要。

关白羽当然要，石振就把这些瓶瓶罐罐拿去洗干净，给关白羽带回家。

一路上，关白羽都喜滋滋地在三轮车里玩瓶子，还对石振说：“哥，这个小瓶子的盖子，大概是橡胶做的，它能用来当橡皮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没有橡皮用，就跟赤脚医生要这种瓶盖，他看我可怜，总会给我几个。”

“我知道。”石振笑了笑，九十年代以前，整个国家都处在物资非常不丰富的时期，任何一样旧东西，都能开发出新用途来。

这种药瓶上面软软的瓶盖拿来当橡皮用的事儿，随处可见。

至于大玻璃瓶……他家也有从赤脚医生那里带回来的盐水瓶，他爸去地里干活，就用这瓶子装水喝。

他们回到家已经中午了。

早上没去摆摊卖饭团，家里有一大锅糯米煮的白米饭，石振就随便吃了点，至于关白羽……糯米不好消化，石振给他煮了碗面条，杂七杂八往里加了点蔬菜，还加了几片瘦肉，一个鸡蛋。

关白羽靠在床上，一口一口慢慢吃。

挂水的效果立竿见影，他现在觉得自己好多了，就是吃东西的时候喉咙特别疼……

关白羽没跟石振说这事儿，但石振见他吃得慢，想到医生说他喉咙里全烂了，就知道他一定疼。

等关白羽吃过面条，石振就找到关建国他娘，跟她买了一只母鸡，杀好剃毛之后，又把这只鸡的鸡油扯下来，厚皮也用剪刀剪了个干净，放进锅里炖。

关白羽病了，需要吃点好的补一下。

鸡炖了两小时，等炖好，石振把鸡和大部分鸡汤捞起来，又在剩下的鸡汤里放米和水，煮粥。

不管是炖鸡还是煮粥，都不需要一直看着，期间石振时不时去看关白羽。

关白羽回家后睡了一小会儿，但大部分时间醒着，石振也不让他学习，只让他用收音机听广播。

这会儿把米下锅之后，石振又进去了，问关白羽要不要喝水。

关白羽喉咙痛，不是很想喝，但石振都问了，他还是喝了一点。

“饿不饿？”石振又问。

关白羽摇了摇头。

石振摸摸他的脑袋，让他躺下，自己则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关白羽见状往床里挪了挪：“哥，你在我身边躺一会儿吧？”

石振想了想，没有拒绝。

他很注意分寸，不跟关白羽有过线的接触，但兄弟间的正常相处，还是该有的。

不然反而让关白羽怀疑或者多想。

见石振躺在自己身边，关白羽说不出的高兴。

石振天天晚上都跟石星火挨着睡，却没跟他挨着睡过，这还是第一次呢，真好。

想到之前石振陪自己去医院，还这么照顾自己，关白羽问：“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首先，你是我弟弟，”石振道，“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值得我对你好。”

见关白羽有些茫然，石振笑起来：“如果关凯是我弟弟，那我估计偶尔来看看他，给他买点东西就算了，一定连说话都懒得跟他多说。”

关凯就是小奶奶的宝贝孙子，石振这段时间，多多少少跟他有些接触。

这孩子……像极了他的奶奶。

喜欢占小便宜，喜欢背后说人坏话，欺软怕硬等等。

“哥你很讨厌他？”关白羽问，“你喜欢怎么样的？”

“我当然讨厌他，难道你喜欢他？”石振笑起来，“我喜欢你这样的弟弟。”

关白羽这人，别人给他一分，他恨不得还别人十分。

关白羽的眼睛亮了。

石振知道他没有安全感，又道：“小羽，你是我弟弟，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那哥，你将来要是结婚了，有孩子了，你还会对我好么？”关白羽之前不敢问，可今天在医院里哭了一场，又闹了闹，被石振哄过，倒是敢问了。

石振反问：“要是你结婚了，有孩子了，会不会懒得搭理我这个哥哥？”

关白羽想也不想就道：“肯定不会，哥，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跟你一样，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石振认真地说道。

关白羽笑起来，他仔细想想，觉得自己就算结婚有孩子了，也还想跟他哥在一起。

他哥跟他一样，那就太好了。

“哥，我们以后盖房子，可以一起盖，中间共用一堵墙的那种，天井可以直接不要墙了，到时候你来我家吃饭，我做给你吃。”关白羽道。

石振知道关白羽说的这种房子。

乡下盖房子，有时候为了省钱，会两家紧挨着盖，中间共用一堵墙。

当然，这么做容易闹矛盾，一般亲兄弟才这么干。

有些人家中间有个天井，还直接连通，方便相互来往。

石振道：“可以。不过我们以后应该会住在城里，到时候就住对门，等年纪大了，就一起打太极，一起下棋，一起遛狗。”他压根不是关白羽他们村子的，自然不能在村里盖房子。

就连关白羽，他没有单独立户的话，村里也不会给他批宅基地。

最重要的是，他们将来肯定会离开这里。

“嗯，哥，到时候我一下班，就去你那里。”

“好。”石振答应下来。

关白羽现在太小了，上辈子还是被他掰弯的，将来会怎么样，他不敢确定。

但他真的很期待这样的老年生活。

关白羽越想越开心，又说起来，说着说着，他的一颗心安定下来，就是身边突然没有了声音。

他转头看去，才发现石振睡着了。

石振没睡多久，不过半小时，就醒了过来。

已经到了做晚饭的时间，他出去炒了两个菜，切了那只煮好的鸡。

米饭就不用做了，早上的糯米饭还剩很多。

做好他和石星火钱起来的晚饭，石振又撕下一只鸡腿，把上面的肉撕开切成末，放进煮好的粥里，还加入剁碎的青菜叶和鸡肝。

他炖鸡之前，就把油多的鸡皮全扔了，熬粥的鸡汤里没什么油，也就不至于太油腻。

至于味道……味道一般般，但好吞咽。

钱起来还没回来，石振就先把粥端给关白羽。

关白羽坐在床上捧着粥，笑个不停：“我好像坐月子的女人，在床上喝鸡汤粥。”

说完他又担心：“哥，你怎么还买鸡，今天我们是不是花了很多钱？”

石振道：“你是最重要的，钱算什么？”

关白羽又笑了。

石振见他这样子，就知道他之前多半整天想东想西的，现在谈了谈，总算好了很多。

关白羽的心情确实好多了，他不去想石振结婚以后会怎么怎么，倒是开始想他们两个以后怎么怎么。

其实村里的夫妻，关系不好的有很多，关建国的父亲，也就是他二爷爷，就跟妻子分开住。

还有他小爷爷，跟他小奶奶关系也不好，所以其实平常，二爷爷都跟小爷爷一起坐家门口聊天。

要是冬天他们就坐太阳下面，要是夏天，就坐在阴凉的地方。

这样也挺好的。

关白羽想通了，就不再着急上火了。

不过他还是不想石振太早结婚，不想石振对别人好。

他有点自私，总希望石振只关心自己。

关白羽心情好了，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好了，第二天他不愿意再去医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以前从没挂过水打过针的缘故，关白羽挂水的效果立竿见影，并没有再没发烧。

他病情稳定，石振就没坚持让他继续去医院挂水。

挂水挂多了，会伤害身体免疫力，可以的话，还是吃药比较好。

不过关白羽虽然不发烧了，但他的喉咙没好，喝水都疼的状况持续了好几天，之后才慢慢好转。

在这段时间里，石振弄回家一个医药箱，里面有体温计、绷带、创口贴、退烧药、感冒药，还有几瓶维生素片和钙片。

关白羽在生病，石振就每天让他吃点维生素片，至于钙片，打算等他病好了再让他吃。

关白羽在家养了三四天病，才又去镇上看书。

然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转眼，就到了五月底。

石振又攒了一笔钱，这些钱，他都拿来添置东西了，比如说燃气灶和液化气瓶。

另外，这会儿已经到了夏天，不管是他还是关白羽，亦或者石星火，都需要添置一些夏天的衣服。

他和石星火从村里出来的时候，把他们比较好的衣服都带上了，这些衣服虽然有点土，但只要洗干净，换着穿也勉强够。

但他和石星火没有夏天的衣服。

关白羽倒是有几件，但都很旧了，还不合身。

关白羽的衣服都是村里人给的，冬天的还好，有些孩子穿了两三年穿不上了拿来给他，也不会太破。

但夏天的衣服……

夏天的衣服换洗次数多，这个年纪的少年还到处玩费衣服，再加上农村人普遍会把衣服买大一点多穿几年……那些给关白羽的，至少穿了两三年的短袖，都有点不像样。

关白羽那几件夏天的衣服领口都变色耷拉下来，有些地方还被树枝什么挂开了口子或者染上了油渍，穿着这样的衣服，会给人一种邋遢的感觉。

石振打算带他去买几件衣服。

买衣服的日子，石振定在了六月一日儿童节。

虽然关白羽已经满了十四周岁，不算儿童了，但他以前应该从来没有收到过儿童节礼物，现在可以给他补一份。

石振和关白羽提前说好了要买衣服的事情。

这天早上，关白羽跟着他一起到镇上摆摊，在他卖饭团的时候帮他收钱，等他卖完，两人就去了菜场二楼买衣服。

菜场二楼有很多隔成一小间一小间的店铺，其中不乏卖衣服的，这里的东西价格都不贵，就是……要还价。

石振不耐烦还价，但这时候的很多人就不给个实价，他也只能去还了。

从钱起来那里得知，在这边买衣服价格可以直接砍半的石振，带着关白羽逛了起来。

关白羽是个没见过市面的，逛位于菜场楼上的小铺子，也逛得开开心心。

不过正逛着，关白羽突然拉着石振进了旁边一家店。

“怎么了？”石振有些不解。

关白羽和石振进的这家店很小，总共不过十来个平方，周围一圈挂着各种女装，中间摆了一张小桌一个凳子，店主就在这里坐着。

这边的铺子，大多都是这么大的，除非店主租了两个铺子。

关白羽没回答石振的问题，而是去看这里的衣服。

“你们要买衣服？我这里的衣服都很好的，是我去省城进来的，那里的人都这么穿！”店主道。

石振：“……”他虽然没去过省城，但去过长溪市，前几天还又去了一趟。

现在的人，有穿得特别土的，但也有穿的很时髦的，长溪市的女孩子现在穿的连衣裙什么的都很漂亮，牛仔裤喇叭裤高腰裤什么的也都有，这里呢……这些碎花衬衫碎花裤子还有红绿牡丹的直筒连衣裙，他都没在长溪市见年轻女孩穿。

也就关白羽，看得还挺认真。

不过关白羽也只看看，他看了一会儿，就到了门口，往外望去。

望了一圈，他松了口气，对石振道：“哥，我们走吧。”

石振跟着关白羽出去，问关白羽：“刚才怎么了？”

“刚才我看到了关凯他妈。”关白羽道。

看到关凯他妈又怎么了？石振是认识这个小奶奶嘴里哪儿哪儿都不好的小儿媳的，这是个挺会打扮的女人，长相也不差。

她已经三十七八岁了，眼角有了皱纹，但身材很好，皮肤也白，很有风韵。

她其实人也不错，对关白羽挺和善的，以前还把关凯的衣服拿给关白羽穿。

小奶奶之前来找他们，就说过这件事，而关白羽告诉他，说是后来小奶奶就不让关凯他妈给他衣服给了。

那之后，关凯的旧衣服，小奶奶全拿去给了自己的小女儿——她小女儿也生了个儿子。

因为小奶奶整天在村里说她儿媳妇怎么怎么坏的缘故，石振对小奶奶的这个儿媳妇很同情。

但这人，他真的没接触过，因为上辈子，关凯的父母是很早就离了婚的，他没见过。

关凯的母亲后来怎么样了他不知道，关凯的父亲后来怎么样了他倒是知道的，这人离婚后，一只想再找个，但是太挑了，就一直没找到。

反正后来关凯他爸因为关平国赌钱欠债想卖房子，跟关平国打架打进警察局的时候，都还没找到老伴。

但他……依然没有放弃找老伴。

现在关白羽这么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看到关凯他妈又怎么了？”石振问。

关白羽道：“关凯她妈挽着一个男人的手……那人不是我叔叔。”

石振：“……”这些日子小奶奶和关平国天天在村子里说他坏话，到处跟人说他不让关白羽上学，逼着关白羽给他打白工。

还造谣他做的东西不干净，说他是外面犯了事才跑来这里的……

反正小奶奶编故事特别厉害！

要不是没几个人信他们，石振肯定拿上刀，去他们家理论理论。

小奶奶毕生爱好之一，就是说人闲话，可现在……他们家估计要成为别人家闲话对象了。

至于关凯的妈妈，虽说她这么做不太对，但其实石振有点理解她。

昨天小奶奶还跟人说她儿媳妇晚上洗了澡内裤泡盆里不洗留过夜怎么怎么恶心之类的……遇上这么个什么都要往外说的婆婆，正常人真的会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