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蝉声颤抖
为什么宋教练一定要返聘已经退休的鹿老哥呢？
很简单，因为在鹿教练正式回归岗位前，张珏的杀伤力已经大得宋教练快扛不住了，张俊宝的确能一定程度上管住小玉，但张珏真的脾气上来了，张俊宝也吃不消。
这小破孩一个抱脸虫式使出来，张俊宝也是要窒息的，他连找新徒弟都要去找个子没张珏高，看起来憨厚不会被欺负的类型，可见都被小玉大王折腾出自觉了。
但张珏又确实天资强横，而鹿教练也的确有真才实学，所以宋教练就亲自出山把鹿教练请了回来，然后管教张珏的压力终于转移到了鹿教练手上。
在很多运动员眼里，鹿教练这个扫地僧不说，胳膊比张珏大腿还粗的张俊宝也是教练里的狠角色，在孩子们眼里很有威信，这两个狠角色一起上，才让张珏保持了一个还算听话的状态，可见熊小玉的战斗力。
孙千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他说张珏上京时不用带教练时，宋总教练的语气会那么复杂，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
合着他这个老朋友早就料到张珏不是那么好接手的类型。
他是天才，没错，恢复训练不足一年就练出了3A，国内有这个天赋的仅有张珏一人，但他的教练也必须很有水准才行，不然这孩子根本不服气。
当然了，最让孙千没想到的，还是短训才开始第一天，张珏就已经对赵教练不满了，不过张珏不满的点在于赵教练的训练不适合他，而追过来的赵教练则苦笑，表示他们可能性格不合。
听到她的话，张珏挑了挑眉毛，两天来头一次对某个人露出真情实感的不喜，他冷淡的点头：“是挺不合的。”
赵教练顿了顿，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小东西虽然表现得横冲直撞的，这个时候的表情却意外的成熟。
他好像不是一时冲动才闹到总教练这里的，他是想好了，思考清楚了才这么做的。
孙千没说什么，就是让追过来的赵教练把张珏在省队的训练单、食谱，以及赵教练安排的训练单和食谱都拿过来。
别看孙千今年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了行政方面，金梦和姚岚这对全中国唯一的奥运金牌双人滑选手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呢！而黄莺/关临那对青年组的独苗小双人滑，则是孙千的大徒弟马教练执教，是他正儿八经的徒孙！
很多事情，老爷子看一眼就能明白怎么回事了。
作为中国双人滑的祖师爷，孙千从上世纪开始便开始为国家队服务，先后培养出好几代的双人滑一哥一姐，并且改良了抛跳技术，使得中国的抛跳更加轻盈美观，从此在国际上独树一帜。
顺便一提，他手底下的金梦和姚岚不仅是中国花滑第一个在奥运赛场摘金的运动员，更是全世界第一对挑战抛4S的双人滑组合，只是现在作为接班人之一的黄莺只有13岁，她的搭档关临也只能陪她继续蹲青年组，金梦和姚岚为了等两个孩子升组，才撑着伤病严重的身躯继续比赛。
也是因为金梦的伤势加重，孙千为了爱徒心痛不已，其他工作也不少，才想着提拔一个年轻点的教练上来帮忙，顺便培养接班人，双人滑那边的马教练进入国家队不久，工作经历不丰富，无法服众，他也没有自己出身双人滑，就要捧双人滑压单人滑的意思，干脆从单人滑那边找。
齐教练和赵教练都是指教数十年的老教练了，其中齐教练先后带出了好几代一哥，他现在手头的沈流和宋小龙就是上赛季全锦赛的冠军和亚军。
而沈流是目前国内唯一一个拥有稳定四周跳的男单，正儿八经的一哥，遗憾的是，因为只有他最能扛，所以很多比赛他都不得不上，拖出一身伤病，在孙千看来，这倒不是教练的问题。
毕竟独苗一哥一姐在赛场上孤军奋战，哪怕受了伤也不敢退赛，日子久了满身是伤这种事，他也看了太多了，张珏以后要能滑出头，而金子瑄又一直是那副内战之王的样子的话，处境恐怕不比沈流好。
最宝贝的徒弟重伤以后，作为教练有多心力交瘁这点，孙千比谁都清楚，随着沈流进入职业生涯末期，血条越来越短，齐教练恐怕也没多余的精力去管另一个孩子。
赵教练手里带的女单大多在温哥华周期结束后纷纷退役，女单本就是出了名的花期短，她现在手里只有一个米圆圆勉强撑着，她积极的表示自己想要新学生，张珏也确实身体条件与女单相似，孙千便给了她一个机会。
然而一切都截止于孙千看到赵教练给张珏安排的食谱为止。
孙总教练上次看到这种训练菜单还是在上个世纪呢，那时候大家都没什么科学的训练方式，只能死命的狠练，尤其是花滑、体操这样的项目，许多运动员为了瘦下去，能做到三月不知肉味，一餐饭只吃几根清水煮面条，为了是扛起本项目在国际赛场上的旗帜，但那其实是很无奈的做法，其实这样挺伤身体的，近些年大家也都讲究科学训练了。
极端的方式顶多让运动员短期内爆发出光芒，但那种练法只会毁掉他们的潜力，尤其是张珏，作为男单，他的潜力很大，如果他能在发育期长足够的力量，说不定就能冲击成年组A级赛事的领奖台。
赵教练对他的练法……作为教练而言，太过自私了，就像是只把人当作获取成绩的工具使，但张珏也是血肉之躯，他的潜能，他的未来，他长远的健康，只有把这些都考虑进去，才配做教练。
张珏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不，如果是他的话，恐怕还没有认可过他舅舅和鹿老哥以外的人。
孙千看着张珏，发现小孩还是坐在那张凳子上，看着小小一只，袖子不知何时被撸起来，细细的胳膊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
他的腹肌、大腿的肌肉线条也挺明显的，只是看着细瘦，实际上力量感在同龄人里是足的。
如果在发育前就得到科学的力量训练，那么在发育关到来，身高急速增长，身体重心大幅度变化时，运动员也有更多的余裕调整自己，而且很多运动员之所以过不去发育关，和他们力量太少，等发育时身体变重了，肌肉力量自然没法再支撑他们起跳。
张俊宝现在就已经开始为他的大外甥过发育做准备了啊，到底是亲外甥，H省队应该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让张珏用健康换成绩。
孙千叹了口气：“小玉啊，你放心。”
张珏歪头，他放心什么？
孙千对张珏微笑：“放心，我会给你找个靠谱又管得住你的教练的。”
小鳄鱼脑门冒出许多问号，咋啦，他都越级把事情闹到总教练这里了，孙指挥居然还不打算退他的货吗？
他闹到这里的时候，都已经做好提前买车票回家的准备了。
孙千才不退货，张珏可是他腆着脸从老宋那里临时讨过来的，现在灰溜溜的把人送回去，他老孙的面子又往哪儿搁？
他轻咳一声，看着齐教练：“老齐啊，我知道你最近在帮南韩那两个小朋友，但这事让江潮生去忙也可以，他才是管滑行可以教冰舞的，你呢，还是来帮我多挑点担子吧。”
当天下午，小朋友们就收到通知，有氧训练和跳跃课要换一下，接下来孩子们要坐大巴车，去北体大上运动医学的大课，主要是听一位老教授讲述如何在受伤后好好处理伤口，以及保护自己的关节和韧带。
“还有，我们请的文化课老师明天就过来了，大家做好准备，该学习还是要学习。”孙教练说完这句话后，全场除了张珏，几乎所有人都哀嚎出声。
年轻人有几个喜欢学习的？
关临是罕见的没有哀嚎的人，因为这会儿他正苦着脸和自己的女伴说话。
“莺莺，我都读高中了，作业也有点写不完，真没法再帮你写，你有不懂的可以问我，好不？还是认真学一下吧，你也要考试呢。”
看他的表情，俨然是一个殷殷劝学的老父亲。
张珏挠头，在北体大上了一下午课，第一次产生了“我在这个破短训营总算学到一点干货，不算来浪费时间”的感觉。
等吃晚饭的时候，张珏在食堂接到了爸爸的短信。
【爸爸：小玉，爸爸今晚要和二大爷去加班，你乖乖的，自己坐车回家。】
看来今天是没有爸爸的加餐了，小朋友摸摸早已空空如也的肚叽，垮着萌脸去打饭菜。
食堂阿姨看到他：“张珏是吧，来。”
老阿姨给了他一大块紫薯，一堆草，以及一块煮的烂烂的牛腱子肉和一杯豆浆，咦，她居然给张珏肉吃了！
张珏眼前一亮，对阿姨甜甜一笑，面含期待：“还有吗？”
阿姨微笑：“没有了。”
花滑运动员没有资格在晚上大吃大喝。
张珏还和人讨价还价：“再给我一点蔬菜嘛，阿姨，那个吃了不长胖的，我想用草填肚子啦。”
没变声的男孩声音有又软又甜，糖分相当高，阿姨想了一下，把张珏那盘淋了点沙拉汁的草端走，给了他一盘更大的草，上面只有柠檬汁。
“这样可以不？”
张珏：“可、可以了。”
行吧，这也算是他平时会吃的份量了。
张珏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食堂阿姨和同事聊天：“我才看了那个张珏的增肌进度表格，他预计在这个月增重三斤，来之前已经完成一半进度的。”
这里的增重不是指发胖，而是让运动员长三斤肌肉，属于技术活。
其他人纷纷惊呼：“哎呀，那他的营养师水平很高嘛，之前沈流增个肌要死要活的，我恨不得把他当猪喂，可他就是不长……”
阿姨呵呵一笑：“那边的食谱其实早发过来了，喏，就那张H省的传真，啧啧啧，听说那边那位营养师还打算以张珏为实例写论文呢。”
第二天，齐教练以及几个二队的教练，总共六个人接手了短训营，场边还蹲着两队医，一个据说是举重队退下来的，手劲特别足，什么肌肉雄壮的兄贵都按得动，还有一个就是杨志远。
两个大汉往那一戳，使得训练场馆的气氛都变得社会起来。
直到此时，张珏才觉得这个短训营是个像样的地方了，甚至还透着股让他熟悉的气息，新上任的齐教练也很照应他，于是两天不到，熊孩子就抖起来了。
某天午休结束，张珏本该借住沈流的宿舍，结果孙千开完一场会回来，就看到这熊孩子提着个空水瓶和金子轩、樊照瑛、关临几个男孩嘻嘻哈哈的跑过。
孙千教过的小屁孩多了去了，一看这情形，就知道是熊孩子精力旺盛，中午睡不着，跑出来调皮捣蛋了。
他喝道：“你们几个，干什么去了？别跑！过来！张珏你别跑，就你那矮个子，隔得老远我都知道是你！”
听到教练声音，第一个反应过来要跑的张珏一个刹车，蔫头耷脑的和小伙伴走到孙指挥面前，还露出个讨好的、贱萌贱萌的笑。
“诶嘿~”
看到他这个样子，其实孙千还真有点被萌到不想罚他的感觉，他咳了一声：“你们几个中午不睡觉，搁这干嘛呢？”
几个男孩子面面相觑，张珏站出来，举着瓶子一脸献宝：“宿舍楼旁边有棵树，老是有蝉在叫，樊照瑛说睡不着，我今儿就帮他个忙，去把这些蝉都逮下来啦。”
要不是他们都是要注意入口食材来源的运动员，张珏还说这些蝉给炸了做零嘴呢。
总、总之他也不是出来调皮的，他就是帮被蝉吵得睡不着觉的朋友们的忙而已嘛。
谁知在看到瓶子里那奄奄一息，以及快要升天的蝉时，孙千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这一刻，他无师自通了鹿教练的独门绝技——熊之咆哮。
“臭小子！你们知不知道就北京这环境，近些年来还有蝉住着的树越来越少啦？”
教导熊孩子总是劳心劳力的，而运动员们普遍年轻气盛、精力旺盛，管理起来十分费劲，而且花滑还小众，成绩不算出色，作为国家队总教练的孙千，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糟心，而当他工作完一天时，靠着树听蝉鸣，看夕阳，感叹一番人生，便是他派遣内心的方式。
现在最后一棵有蝉的树被张珏祸祸了，孙指挥那颗老派文艺青年的心啊，都要碎了！
还有……
“张珏，谁让你爬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玉爬树的功夫是张俊宝教的，他当年在国家队的时候也是个喜欢爬树和惹事的熊孩子，顺便一提，张俊宝在国家队的时候，他的总教练也是孙千。
见微知著，孙指挥这些年碰到过多少熊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