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宝贝

夜间的风很冷, 寒气直侵入骨头,可是在她飞扑进宗衍怀中,被他紧紧地拥住的瞬间, 凛冽的寒风像是骤然消失了。

整个世界仿佛一下子远去, 她能感知到的只有这个男人——他的体温,他的气息, 他的大手紧扣着她的后背、用力将她按向他,仿佛要将她揉碎的力道……

这一刻, 就像是有一只手按下了她内心的某个按钮, 万般情绪一瞬间犹如决堤一般, 倾泻而出。

有后知后觉的害怕, 有缘由不一的委屈,有说不清道不明、反正就是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封窈紧抱着宗衍的腰, 眼泪像久蓄而开闸的水一样汹涌而下。

宗衍心中那股失而复得的激动狂喜,在察觉到怀中人不住的抽泣时,一下子转为了慌乱, “怎么了宝贝?是哪里受伤了吗?”

他紧拧着眉头,就着车灯的光, 上下检视封窈。这么冷的天, 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家居服, 娇小的身躯不住地打着颤, 一想到她可能受到了什么伤害, 宗衍便只觉一股戾气冲天而起。

送封窈的这辆车的司机已经被宗衍的司机从车中揪了下来, 反剪着双手压在了车盖上, 正哎哟哎哟的叫唤。

一不小心与宗衍的视线相撞,从他通红的眼中看到择人欲噬的光芒,司机的汗毛倒竖, 慌忙道,“我我我是在送这位小姐回家,听罗、罗总的吩咐……”

“不是他,”封窈手指攥着宗衍的衣襟,吸了吸鼻子,“把我带过来的,不是他。”

“——滚!”

宗衍不再看这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长臂一捞,将封窈打横抱了起来。

这笔账,他当然要讨回来。不管是出面的罗叔,还是背后的祖父。

只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封窈,经历了今天这一遭,她肯定吓坏了。他更是担心她的身体,不知道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司机将横停的车调转了方向,朝市区回返。

车在空旷的道路上行驶得平稳,车里开着暖气,宗衍拿着手帕,动作轻柔地拭去封窈脸上的泪痕。

“还冷吗?”他摸了摸她的手,手指还是冰凉,“要不要把暖气再调高点?”

封窈摇了摇头,鼻音浓重,“外婆呢,外婆知道了吗?”

“我跟外婆说你去了图书馆,忘记带手机了。下午我们出去约会,晚上会在外面过夜。”

“哦……”

这个理由找得挺不错的,合情合理。

封窈松了一口气。外婆不知道最好,要是知道,肯定会吓坏的。

“你呢,”封窈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宗衍,“你怎么知道,我就在那辆车里?”

刚才,那个追车拦停的架势,简直像不要命一样……

宗衍轻抚着封窈的后背,感觉到她温软的身体偎在他怀里,纤细的胳膊缠绕在他的腰间,他从发现她失踪便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能放松下来。

“我想到你有可能会被藏在北郊空置的别墅里,正往那边去,跟那辆车迎面而过的时候,总感觉好像看见了你。”

封窈想说这不太科学,天那么黑,车窗的隐私玻璃更是黑漆漆的,两车相错又是一闪而过,怎么可能看得见她?

不过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又哪里是科学能说得清楚的,不是说心灵相通的两个人,会有心灵感应的存在吗?

“谢谢你。”封窈忽然道。

“谢什么?”

“谢谢你找到我。”封窈摸了摸脖子,喃喃道,“那人说是花店送花的,我以为是你订的花,他说需要签收,我才开了门。他给我注射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不一会儿我就没有知觉了。醒来之后不知道人在哪里,头还很晕,胃又难受,我吐得昏天暗地的……”

宗衍越听,眉心拧得越紧。打开顶灯,垂眸仔细地察看她的脖子,果然在她的颈侧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针眼。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块娇嫩的皮肤,眸底浮起一抹彻骨的冷意。

竟敢对她用药。

“现在还难受吗?”宗衍问。

“还好,”封窈打了个呵欠,他温暖的怀抱里安全感环绕,她紧绷的身心放松下来,一股疲倦油然而生,红肿的眼皮更是干涩沉重,“那个姓罗的老头,他说,只是请我过来聊聊。聊完以后,就放我走了。”

“乖,先别睡,”宗衍看她一副要睡着的样子,担心药有问题,晃了晃她,“我们先去医院检查一下。”

“……哦。”

嘴上答应的好,可是干涩的眼睛却有些睁不开,封窈闭着眼睛,脸颊贴在他温暖紧实的胸膛上,脑子有些迷迷糊糊,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打扫外婆房间,弄掉了本子,里面有封信。还在我兜里。”

宗衍轻抚着她后背的手顿了顿,“什么信。”

“举报信。”封窈勉强将眼睛睁开一道缝,“我舅舅,肇事的凶手,是邹美婷。”

宗衍的心向下沉,她这么聪明的人,发现了这一点,怎么可能会联想不到自己身上?

“我有一种,啊,原来如此,的感觉。”封窈喃喃,“原来如此,我一直想不通妈妈为什么要生下我,明明可以打掉……”

“不许胡说。”

宗衍收紧了手臂,在他察觉到苏冉和邹美婷的恩怨的时候,他就想到过,如若不是因为那场事故,苏冉还是徐景曦,她不会去接近封季同,世上就不会有封窈的存在……

“没有胡说。妈妈会生下我,就只是为了报复邹美婷而已。”封窈喃喃,“我只要存在,只要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邹美婷面前,什么都不用做,就足够膈应她,可以逼疯她了。这就是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全部意义……”

如果说私生子女的原罪是给婚姻、给家庭带来的伤害,那么这份原罪,这个让人鄙夷的身份,恰恰就是她存在的原因。

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恨。

她是恨的产物,是伤人的工具,是一把好用的利刃……

“这不是你存在的意义。”宗衍捧起封窈的脸,轻轻地吻去她眼角滚落的泪珠,“她的目的是她的事情,与你无关。你的意义是由你自己决定的,与她无关。”

他看着封窈的眼睛,“你难道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吗?”

咫尺距离,封窈从他漆黑如墨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那双寒潭般深邃的眼中满满都是她,仿佛她就是一切。

“他说我配不上你,”封窈忽然觉得很委屈。

她明明从来不是个矫情的人,从她长到足够大,能够理解父亲另有家庭是什么意义,知道像自己这样的孩子,好听点的说法叫单亲子女,说难听一点,或者说在多数世人的眼中,就是私生女——从那时起,她就决定自己不要去在意这件事情。

所幸她的心态够豁达,大部分的时候,她都不会被困扰。可是,再豁达的人也总有破防的时候,她才发现了真相,正在心神动摇之中,又突然被用那种可怕的方式“请”去,被一个不认识的人代表宗衍的长辈鄙视,被质疑——

“那个姓罗的老头,他说我的出身不配高攀你,说你爷爷最厌恶私生子女……”

“那是祖父自己的问题。”

认识封窈这么久,她总是懒懒散散、漫不经心的,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困扰到她。他何曾见过她有这么脆弱、这么动摇的时候?

宗衍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狠狠地绞紧,“我的曾祖父生性风流,子女众多,当年异母兄弟姐妹间为了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祖父成功掌权之前,遇到过不少危机,甚至差点死在异母兄弟的手上。”

“我的曾祖母是曾祖父明媒正娶的妻子,只是不得曾祖父的喜欢。或许你听过一个流传甚广的传闻,曾祖父在家中后院里遇到小孩子请安教父亲,他却想不起来这孩子是哪个女人生的?”

“那个孩子就是我祖父,这件事祖父深以为耻,说起来,这还是被那些斗输了被他驱逐出去的旁枝传出去的。在祖父看来,正妻所出的他才是正统,那些莺莺燕燕红颜知己生的都是卑贱的私生子私生女,本来就没有资格与他相争。”

“另外,”宗衍顿了顿,“曾祖母生了两个儿子,祖父唯一的弟弟,在当年斗争最白热化的时候,在南非失足坠亡。但那不是意外事故。”

封窈倒吸了一口气。

原来是有深仇血恨……

她依稀听说过一些小道八卦,当年宗老爷子的上位是经过了一番血雨腥风,只是没想到,豪门世家的倾轧,是她想象不到的残酷血腥。

不过想想也不难理解,农村里亲生兄弟为了一块宅基地都能打得头破血流,更何况是偌大一个宗氏,如此巨大的利益,赢家通吃呢?

“祖父的偏见是他自己的问题,跟你没有关系。”宗衍捏了捏封窈的脸,他原本不想让她知道宗家这些腥风血雨的历史,怕她知道了,就更想躲得远远的。

旁人都对宗家趋之若鹜,可他很清楚,她最怕惹上麻烦,而像宗家这种人家,最不缺的就是麻烦。

“不许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听到了吗?”他强硬地命令她,“把这些都忘掉,祖父影响不了我。”

“……哦。”

封窈咬着唇,垂下了眼帘,“可是,他会去影响我的家人吧。”

宗衍何等的敏锐,只是一句话,他便想明白了罗君毅为什么要大费周章,从家中绑走封窈,却又好好地将她送回。

谈话本身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在用这个举动向封窈示威——

连她都能轻易被掳走,那么她的家人呢,如果他想做什么,她们真的安全吗?

罗君毅甚至不担心封窈把这些话都告诉他——他只要在封窈心中播下一颗恐慌忧心的种子,等着她动摇。

这是阳谋。

“我会派人保护外婆,你妈妈那边也不用担心,我会给她换上顶级的安保团队。”宗衍安抚地亲了亲封窈的额角,“你不要担心,祖父不是万能的。”

封窈的指尖轻抠着他胸口的纽扣,低低地“嗯”了一声。

可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呢?

……

到达医院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被紧急召唤来的私人医生毕恭毕敬,认真地给封窈从头到脚做了全套的检查。

好在她的身体没有大碍,麻醉的残留影响会慢慢消退,只是因为她今天受了不小的惊吓,情绪不稳,再加上衣衫单薄又受了凉,有一些感冒的症状。

既然跟外婆说了晚上在外面过夜,眼下深更半夜的,自然是不能回去了。

宗衍带封窈去了城南的顶层公寓。

这套带泳池的豪华平层,当初他曾经想作金屋藏娇之用。兜兜转转,他想藏的那个娇,终究还是踏入了这里。

落地窗外,陷入沉睡的都市霓虹璀璨。泳池亮着灯光,映亮清澈的池水,蓝莹莹的如同一块漂亮的宝石。

封窈趴在窗边眼巴巴地看了一会儿,被宗衍拦腰抱了起来,“先去吃药睡觉,等你好了再去游。”

“……我要先洗个澡。”

“我帮你洗。”

……

洗澡就真的是纯洗澡,宗少爷很规矩,认真地帮她洗白白,然后裹上大浴巾,将她抱进卧室,放在床上。

封窈今天昏迷过、呕吐过,身上的冷汗干了湿、湿了干,直到全身刷洗干净,才总算觉得自己又像个人了,身心都感觉舒服了不少。

宗衍高挺的鼻梁上沁着汗,给她洗澡又哪里是件容易的事情,他忍耐得很辛苦,然而她今天遭受了这么多,他没想再动她,只想让她好好的睡觉休息。

“……为什么会有女人的睡衣?”封窈的目光落在床头上,一套藕粉色的丝绸睡衣摊在床边,是宗衍刚才从衣橱里拿出来的。

这里该不会,以前是他跟哪个女人的爱巢吧。

“这是新的!”宗衍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修长的手指拎起那件睡衣,俊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这是……是之前为你准备的。”

封窈眨了眨眼睛。

迟钝了好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哦,对,泳池,她刚才就应该想到的。

这里是当初在山庄里的时候,他兴致勃勃地替她挑好的住处。

“快换上衣服,乖乖躺好睡觉。”宗衍催促还裹着浴巾的封窈。

床头灯洒下柔和的暖光,女人青丝如瀑披散,白皙莹润的肌肤泛着淡淡的光泽,仿佛一颗刚从蚌壳中剖出的稀世珍珠,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宗衍看着她缓缓地跪坐起来,浴巾从她的肩头滑落。

光线勾勒出曼.妙傲.人的曲.线,玉雕的美人一般,白得仿佛会发光,上好的羊脂美玉也比不上。随着她的动作,如同盈在荷叶上的露珠,将坠未坠,令人想伸手接住,又恐怕一手无法掌握。

一缕乌黑的发丝滑落,调皮地拂过凝脂般的雪肤,宗衍的喉结上下滚动,看着她张开纤细的藕臂,勾住他的脖子,带着他向后倒去。

宗衍没有反抗——他怎么可能生得出反抗的心思?

他任由着她翻身跨坐在他身上,波涛汹涌的春光美景占据了他的视野。她低头望着他,眸光如水潋滟,眼梢还染着一抹红晕,披散的青丝半遮半掩,反而更增添了几分诱人的旖.旎,撩人心魂。

“宝贝……”宗衍的嗓音低哑得一塌糊涂,抬手想触碰她,手却被她捉住,柔软的指尖轻挠他的手掌心。

这个妖精……

男人暗沉的眼眸中,欲.望如浓云翻滚。封窈俯身,吻上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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