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好 “老子这辈子就只有过这么一回。”

包厢里一片狼藉。

灯光仍然无序地流转着, 明明暗暗地给景臾半张脸投下一片阴翳。

他没看张元嘉,居高临下睥睨着地上趴着的三个壮汉,眼尾如刀刃一般狭长而锋利。

明明没说话, 却又在沉默中予人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张元嘉心下狠狠一沉, 两条腿不受控制地往地上跪倒,原本还有点虚张声势的感觉, 这会儿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瘫得不能再瘫。

他不死心,还想再挣扎两下,指着倒地上的三个壮汉:“你们三个到底在干什么?这么两个人你们都打不过?给我起来!”

三个壮汉里有两个听了以后无动于衷,继续装死。

还能怎么办,刚才已经被收拾得够惨,这会儿又来了个不知道实力几何的主儿,不是他们存心偷懒,而是真的打不过。

有个靠近景臾的企图趁着景臾不注意, 过去抓他一把, 手还没伸出去,就被横飞过来的一瓶酒砸得惨叫一声,捂着手腕原地打滚。

那力道一听就极狠,玻璃震碎后噼里啪啦落到地板上, 不讲丝毫怜悯。

景臾向后舒缓地坐了坐,鞋尖碾过飞溅过来的一片玻璃碎片, 又轻轻往前面一踢。

碎片在地上翻滚两圈,抵在了壮汉脸旁。

景臾微微嗤笑, “别搞偷袭啊。”

……

顾照曦眨了下眼,回头踢一脚张元嘉,耷拉着眼皮:“听见了吗?”

张元嘉眼睁睁望着自己手里的小匕首被踢得老远:“……”

手机疯狂震动了无数次, 顾照曦不用看也知道是阮柚发过来的。

她背过身,给阮柚报了平安,让她先回去,保证自己待会儿没事儿了跟她打电话,这才把人哄得安心了几分。

把手机收回兜里,顾照曦一脚踩住张元嘉的手。

“你知道家族企业为什么一般活不过三代么?”

张元嘉没想到顾照曦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浑身一颤后,满身冷汗地想把手从她脚底抽走。

顾照曦脚下力道又增大了些,眉眼间的情绪清淡漠然。

“因为总有像你这样被纵容着胡作非为的废物。”-

一阵哭爹喊娘以后,包房重归于平静。

顾照曦揉了揉手腕,轻舒一口气。

“结束了?”景臾抬眸,问她。

顾照曦点头,不忘多看趴在脚下奄奄一息的张元嘉一眼。

她怕真打出个什么伤筋动骨来到时候出麻烦,下手故意放轻了很多。

虽然不够过瘾,但好在最后从他嘴里套出了些这两年来他荼毒的小姑娘的信息。

顾照曦也明白,光是这些远远不够,毕竟像这样的地方,能屹立不倒那么多年,往往会有一连串庞杂的关系网,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撼动的。

可再怎么说,能帮一个是一个。

她收了思绪,看着景臾朝她走过来,于是往包厢门口走去,作势便要开门。

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又响起了叮里哐啷的声音,顾照曦手落在包房门把上还没来得及压下去,耳边又响起了张元嘉的呻.吟。

她扭过头,刚好看见景臾折身回去,拿起了桌上那瓶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啤酒。

张元嘉换了个姿势在地上痛苦扭动,手边落的是一开始被她踢飞的那把匕首。

情况不言而喻。

顾照曦背后陡然一凉。

没想到张元嘉居然还有力气站起来。

要是没有景臾在,那这会儿倒在地上的人说不定就会换成她自己。

“下次注意点儿,别再给人机会。”景臾手里提着那瓶酒,眯了眯眼,懒洋洋地提醒顾照曦。

顾照曦讷讷地“嗯”了声,便见男人旁若无人地走到张元嘉身边,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垂着眼,如打量败犬一般打量着张元嘉,忽而露出一个残忍的笑,眉眼间满是戾气,仿佛连这空气都能被凝成冰霜。

“你还真敢动啊。”

……

张元嘉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却在看清他手里的那瓶酒后,眼神中倏然充斥了惊恐。

他撑着身子向后退,极力抗拒。

景臾勾了勾唇,眼底毫无笑意,不由分说便拽起了人的衣领,带着不容挣扎的狠劲儿,直直将瓶颈塞进了张元嘉的嘴里!

瓶口捅上嗓子眼,张元嘉瞪大了一双眸子,如溺水一般剧烈挣扎。

“本来想着放你一马。”

景臾偏了下头,手底下又用了点力,散漫的笑意入骨般寒凉,一双眸子在黑暗的情景下闪着冷戾的光——

“自己加的料,不得自己解决?”-

KTV走廊。

顾照曦小心地将包间的门关好,靠在门上歇了会儿。

景臾不知去了哪里,两分钟以后从另外一边回来,手里多了卷热毛巾。

顾照曦从他手里接过的时候,毛巾温度正好。

“擦擦,”他扬着下巴示意,“刚才碰了脏东西。”

“嗯……”顾照曦仔仔细细把两只手都擦过了一遍,仰头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和朋友聚一聚,”景臾往走廊最里头那个包间望了望,危险地眯了眯眼,“你呢?”

“……部门团建,”顾照曦没什么好气地解释,“他们非得让我来。”

不过也还好她来了,否则现在阮柚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景臾的神色这才放松了些,不动声色地从后面虚揽住她的肩膀,问她:“开车过来的?”

顾照曦明白他的意思,摇头,“没呢,你要不要去跟你朋友说一声再回去?”

景臾摇头,“没必要。”

“行。”

……

景臾的车没停在地下停车场,两人坐电梯下到一楼大堂以后,正巧和要上楼的老熊打了个照面。

老熊喝得上头,一见到景臾便抬手打了个招呼,“咋的,不玩儿了要走了?哟,什么时候还带了个妹子?”

景臾不着痕迹把身后的人挡住,没吭声。

老熊见他如此刻意的动作,八卦的兴致顿时涌上来,小眼睛里闪着暧昧的光:“诶你别那么小气,就让我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话音戛然而止。

他与顾照曦对视,后者尴尬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好巧。”

老熊:“……”

老熊:“???”

电梯门即将缓缓关上,景臾捏着顾照曦的袖口,便要与老熊错身而过,刚走两步忽然被老熊眼明手快地拦下来。

老熊看一眼顾照曦,“啪”地一声推着景臾就把他往角落里塞,还不忘探头有些抱歉地跟顾照曦说:“等一下哈。”

等到确定这边的声音传不到顾照曦那边后,老熊才终于停了下来,压着嗓子逼问景臾:“所以你别告诉我你对她下手了??”

景臾没说话,就当默认。

“……景臾,”老熊跟他认识那么久,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他神情复杂起来,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你这次别又跟我说,是人小姑娘赖着你啊。”

“嗯?”景臾失笑,“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你自己问问那些被你伤过心的女的,”老熊一哽,使劲往他背上拍,“……总之不管以前到底是不是她们主动扑上来的,你自己对自己心里难道就没点儿数么?要是对人没意思就别吊着人家,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怎么还变本加厉了呢?”

老熊越说越激动,酒劲儿上来,忍不住痛心疾首:“以前你至少态度明确,现在你怎么还跟人小姑娘搞起暧昧来了呢?我就说你打一开始为啥就对她那么特殊,敢情打的是这么个算盘啊?”

“你看人小姑娘都巴巴的过来找你了,人那么纯你别玩儿人家啊,你说你这……”

“老熊,”景臾无情打断他的语无伦次,“我之前告诉过你什么?”

老熊一愣,脱口而出:“你告诉过我什么?你告诉过我你从良了家里有个祖宗……好啊你都有人了还在外头勾搭别的小姑娘——”

“……”景臾略显疲惫地捏了捏鼻梁,秉着不和醉酒的人论短长的心态,耐着性子淡声道,“她就是那个祖宗。”

“……啊?”

老熊瞪大眼,脑袋再一次当机。

景臾轻轻踢他一脚,示意别挡路。

老熊乖乖给他让出一条道,越想越觉得不对,问他,“所以你这回是认真的?”

“别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景臾睨他一眼,懒声,“老子这辈子就只有过这么一回。”-

景臾今晚开出来的车是顾照曦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辆黄色跑车,顾照曦想起那次盘山道上这人开车跟不要命一样,坐定以后,小声提议:“开慢一点。”

“知道了,”景臾扬唇。

车子稳稳行在回家的路上,顾照曦得了空,先给阮柚打了个电话报平安。

阮柚一接到她的电话就开始哭,生怕她出了什么事:“你真的要吓死我了,要是今晚你因为我出了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不得后悔一辈子!”

顾照曦安抚道,“好啦,我这不没事吗,在回家路上了你放心……”

阮柚忿忿:“我就知道这个部长就是个傻逼,我明天就去跟学校举报,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

阮柚这回大约是气急了,一句话跟车轱辘似的来来回回重复几遍,半天没能说完。

顾照曦细细听着,不时附和她一两声。

车内昏暗的光线下,小姑娘手里握着手机,认真地一下一下点头。

她声音一直很温吞,就像哄小孩子一样,耐心专注,很能安抚情绪。

外头城市的灯光将她侧脸轮廓勾勒得精致柔和,偶尔笑起来,温软得就像漾了一池月色。

景臾状似无意地瞥过去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脑子里蓦然蹦出了“月色真美”四个字。

他喉结微滚,哑着嗓子明知故问:“和谁聊得这么开心?”

猝不及防听见景臾开口,顾照曦愣了下,还没回他,耳朵旁边便传来了阮柚敏锐的声线:“你旁边是谁?男的?”

“……”顾照曦咳嗽一声,朝景臾偷眼看过去,含混搪塞,“司机啦,我又没开车,当然是打车回去呀。”

“哦这样。”

阮柚也没有过多的怀疑,顾照曦说啥就是啥,“在车上你也小心一点啊,这么晚了……”

“嗯嗯好。”顾照曦感觉到旁边景臾的眼神有点儿不对劲,连忙答应了之后随口说了句拜拜,挂断电话。

指尖按上红色图标的那一刻,她耳边传来一声淡淡的:“司机啊。”

顾照曦抿了抿唇,不自在道:“……怕被误会,你别在意。”

想起之前阮柚不太赞成她和景臾有太多接触,她怕就这么实话实说,今晚阮柚就得跑她家里来把她揪出去打一顿。

正想着,她忽听男人轻笑一声。

“误会什么?”景臾尾音在齿舌间打了个转,戏谑问,“我们什么关系,不能光明正大?”

“……”

顾照曦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习惯了他总说些骚话,脸颊微热,不理他,打开微信转移注意力。

她跟成翼明简单说了一下捐楼的事,顺便旁敲侧击问了问关于张元嘉这件事的解决方法。

那边很快便回了她“收到”两个字。

放下心来,顾照曦向后靠了靠,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困意逐渐上涌。

景臾余光瞥见,减缓了车速。

顾照曦刚准备闭眼,忽然从后视镜里发觉了什么,眼皮一动,视线转过去。

从后视镜反射的画面里望过去,能清楚地看见后面有辆黑色轿车,和他们距离不远不近,似乎是在跟踪他们。

这辆车顾照曦有印象,在从KTV停车场出来的时候,也像这样跟在他们后面,不远不近的。

虽然不排除同路的可能,但——

在景臾车速减缓的时候,她刻意多关注了两眼后面那辆车。

那辆车也减了速。

顾照曦眼皮一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条路很宽,前面也没有车,那辆车完全可以超过他们,而不是跟着减速,仍旧保持着一个刻意的距离。

她轻声唤景臾,在对方侧眸看过来的时候,轻声提醒,“后面好像有辆车,一直在跟着我们。”

景臾眸光微凝,睨了眼后视镜。

沉默几秒后,他猛踩一脚油门,“知道了。”

车速刹那间提高,顾照曦只觉一阵推背感袭来,下一秒,窗外景色飞快倒退,她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心。

她下意识想要让景臾慢一点,但在观察到景臾略显凝重的神情时,又想起后面那辆跟踪的车,稍微冷静下来,没再说话。

她不知道那辆车为什么会跟踪他们,第一反应是张元嘉那边派来的人。

可是张元嘉他人估计都还躺在包厢里动弹不得,他们走得迅速,要在出停车场的时候就一直派人跟在后面,时间上似乎又有些对不上。

后面那辆车也加了速,跟在他们后面,紧咬着不放。

跑车一路在空旷的大道上飞驰,穿行过一条条街,拐过无数次弯,终于在汇入一条繁华大道时,缓慢开始减速。

“行了,甩掉了。”景臾驾轻就熟地操控着方向盘,平稳道。

好像刚才遭遇跟踪的,根本不是他。

顾照曦被晃得想吐,白着脸攥住方向盘,晕晕乎乎地睁开眼,看着他。

“马上就到家了,”景臾目视前方,平静道,“甩得很干净,他们不会再跟上来。”

顿了顿,他给顾照曦递过去一瓶水,又补充,“这几天注意安全。”

“噢……”

警报解除,顾照曦拧开水喝了一口,心定下来。

正松了一口气,又忽觉不对劲。

景臾好像过分淡定了。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跟踪,她甚至没看出他哪怕一点意外或是慌张的情绪,像是早已经历过无数次一样,就这么熟门熟路把人甩开,甚至还能判断出对方会不会再跟上来。

她拧过头看着窗外,眉头微皱,疑虑陡生。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景臾轻嘲一声,倏然自言自语,“不就是拒绝了他妹妹的告白么。”

“这么点小事,居然还追得挺紧。”

“……”

顾照曦攥了下衣摆,默默垂眸,盯着手里的那瓶矿泉水。

……也许是她想太多了吧-

回到家,顾照曦换了拖鞋便要往房间去,还没迈上两步,便被一只手臂从腰间拦住。

她停住步子,看见拦着她的那只手上握着个小盒子。

“戒指,”景臾言简意赅,“从段盈那要回来的。”

顾照曦点点头,终于想起来还有这事儿。

那枚戒指她还真没放在心上,要是这次景臾没有主动提起,在别人身上放多久她可能都意识不到。

她也没去深思为什么会到段盈手上,大概是她那小姐妹联系不上自己,就让她代为转交。

毕竟之前也不是一个圈子的,从来不认识。

顾照曦刚想从景臾手里拿过去,却见男人瞬间收回了手。

她手停在半空,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景臾十分自然地把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戒指,“先戴上感受一下,是不是真的。”

“不至于是假的吧……”顾照曦小声嘀咕,但还是听了景臾的话,打算戴着让他看看。

她伸手过去,又扑了个空。

“……”

顾照曦有点无语地看了眼景臾。

不是说要她戴上的吗?

景臾垂着眸,面色从容:“我帮你戴。”

未等顾照曦反应过来,他便已虚虚抓住她的右手腕。

他没有抓实,温热带点薄茧的触感似有似无,摩挲过她的皮肤,有点痒。

男人个子高,手也比顾照曦大了一圈,修长的手指稍微往下移,便像是要把小姑娘的纤细的小手整个包在掌心。

景臾握住顾照曦手腕后,没有立刻给她戴上戒指,而是轻轻捏着她的手,似在端详,又像只是把她的手放在掌心里玩,有一搭没一搭的,逗猫一样。

顾照曦不自在地想要挣脱,却又被完全掌控着,没什么力气,对于景臾来说,跟挠痒痒似的。

见小姑娘的表情逐渐变得羞恼,景臾这才好整以暇地收了手,捏着戒指好好给她戴上。

他动作很轻很慢,像是怕把人弄疼一样,怕她手举着会酸,还特地俯下.身,迁就她的身高。

金属的触感一点点滑过皮肤,顾照曦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不知怎的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景臾身上。

他凑得有些近,睫毛如鸦羽似的低垂,神色在暗光下透出满满的专注,跟在做着什么十分重要的事一样。

无名指上的戒指熠熠闪着光,映在他脸上,形成极小极小的两块小光斑。

就好像……在求婚。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不合时宜的画面,顾照曦被自己吓了一跳,手指不由自主地小幅度颤了颤,低声说:“我想戴在食指上的……”

“可是无名指最合适。”

景臾端得一副正经的模样,声线平稳地向她解释。

顾照曦对着镜子端详手上的戒指,似懂非懂地哦了声,又不赞同地反问:“可你怎么知道无名指最合适的?”

他又没试过其他手指。

况且她之前戴的时候,不也戴在无名指上的吗。

她手悬在胸前,小声嘀咕。

镜面和钻石互相反光,一闪一闪的,精致又漂亮。

镜子里清晰地映着她身后男人的身影,劲瘦颀长。

她见他闲闲倚着玄关柜,忽然扬了下眉,而后笑了。

“因为戒托是我订做的啊。”他半掀着眸,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道。

“戒圈的尺寸,用的是你的无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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