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水患

“陛下。”

不等黎挽开口, 林寻声便自个儿柔了嗓子,不紧不慢的走过去。

站到人身旁时,他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单薄身影。

那男子看着十分瘦弱, 完全撑不起衣服, 模样也只是清秀,可偏偏, 偏偏就能勾的她流连忘返。

林寻声手都紧紧攥着,修剪整齐的指甲一道道划过手心,尖锐的痛感方能叫他保持清醒。

“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自己在宫里多休息吗。”

黎挽不耐问他。

那话里分明的不情愿, 叫林寻声眉眼沾上一些苦涩。

“臣侍……听闻皇上召了贺贵侍侍寝,想来贵侍这儿较为清素,怕陛下用不好早膳,特来请陛下去清宁宫用早膳。”

林寻声眉眼低垂, 一身素白衣物紧贴在身上, 模样乖巧顺遂,若不是他从前自傲且事多儿的模样历历在目, 黎挽还真要当真了。

现在却只觉得他莫不是在嘲讽贺贵侍这儿穷?那自是比不得他这个内阁大学士之子的。

“朕去哪里用膳,自有决断, 君后且回去好生休息吧。”黎挽神色淡淡的。

她又想叫他休息,她又回绝了他。

林寻声眼眶暗暗红了,有些想哭, 却想起对方看他哭时斥他仪态不端的话, 便又忍住了,只是小声吸了吸鼻子,仍旧坚持道:“臣侍那的小厨房已经备好了,陛下过来用两口吧。”

他话里不知不觉的就带了哀求, 伸出的两指甚至还想去摸黎挽衣袖。

当然被黎挽躲开,黎挽对林寻声愈是不耐,只道:“朕公务繁忙,君后不能帮着为朕分忧就算了,现在连朕的话也不听了吗?”

她不爱在旁人那用膳,总不如在御书房用来的快,用完了便能直接看奏折,早些将奏折都看完,她才会放松的休恬一二。

去林寻声处用早膳,她都觉得费时,更何况看着林寻声,那怎么可能会有胃口?

林寻声细白的牙齿咬住红唇,心里愈发难过,你愿意在贺似初这睡觉,却连去我那用一顿早膳也不肯。

他心里难受的不行,嘴上却沙哑地说:“皇上教训的是,臣侍,自然是听皇上话的。”

黎挽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出来,只得扶了扶额,道:“晨起露重,君后还是早些回去吧,莫要着凉了。”

算是关心一句,她又低头看了眼贺似初,对方仍在病重,得的是寒病,地砖又凉,她不由伸手将人牵起来:“外头露重,你好生歇息吧,朕过几日再来看你。”

面前女子的声音轻且温柔,动作有些小心,像是深怕扯痛了他似的。

林寻声就立在一边看,贺似初模样纤弱,脸色苍白,双腿仍有些站不稳,得有多累才会这样呢?

那夜他同皇上在一起,皇上不过是粗粗来了几次,却并未叫他劳累至此,明显便是没有认真同他做的……

那夜只做到半夜而已,那贺似初呢?她跟贺似初又做了多久?

林寻声心里控制不住的酸涩嫉妒起来,红唇落下一个深深的牙印。

黎挽却不管他,一步一步走向政明殿抬来的轿辇。

走前尚没忘了林寻声,转头对他道:“君后早些回去休息,贺贵侍身体不适,今日便免了他的早安。”

林寻声身躯微微颤抖,面上却只得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来。

他自入宫后,仍旧心系安王,在皇上纳了贺似初后,心中烦闷,愈加不想做这个君后,更不想看见同黎挽有关系之人,所以从不让贺似初过来请安的。

可现在……

对方像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她在警告他,不要欺负贺似初。

林寻声手轻轻攥着,许久,缓缓低头行了礼:“是,臣侍知道了。”

黎挽这才坐上轿辇离开,留这两人在拾翠殿门口。

拾翠殿出去便是一条小廊,外头还有一片翠绿的湖,风景很好。

林寻声望着那湖面,眼神逐渐沉寂下来,可待再转头看向贺似初时,却没忍住带了点冷意。

那一点冷意将将刺入贺似初的骨髓,叫他浑身都冻得难受,偏偏又不敢说话。

君后从来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他知道。

“贺贵侍,好好养病,若无事便莫缠着皇上了,以免将病气都过给皇上,明白吗?”说着,林寻声习惯性往头上一摸,却什么也没碰着。

他出来时有些恍惚,能记得穿衣就不错了,头发自然是披散的,没有用束发的玉簪。

停顿片刻,林寻声自然的将手放下来,转身离开。

贺似初待他走的身影都瞧不见了,这才轻呼一口气,只感觉方才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分明,分明上次见面时,君后并没有表现的那般在意皇上,现在怎就变样了呢?只因他侍寝一夜,光站在他面前,浑身的冷气便叫他发怵。

贺似初方才被吓得浑身紧绷,甚至连回话都忘了。

直到林寻声走后,才软着腿被宫人扶着走回宫去。

走前眼尾瞟过那翠绿的湖泊,便像被烧着似的回眸。

另一处,黎挽上朝时得知江南水患仍无好转,气的发了好一通脾气,文武百官皆颤颤巍巍跪着,口中大喊皇上息怒。

黎挽心知她拨出去的银子,已经足够修建多个堤坝,治好水患,然而现在江南仍旧水患泛滥,若说没有官员贪污,她都不信。

“若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朕养你们有何用?!”黎挽在台上走了两圈,抬着手指怒道。

“陛下,臣愿带人前往监督江南治理水患。”有人高扬着声音道。

黎挽抬头看去,忽然笑了笑:“林爱卿愿意前往江南?”

“是,臣愿为陛下分忧。”

林茹这老娘们儿她可信不过,从前她想谋大事时,银子大多都是林茹掏的,当时林茹不过区区三品官,哪来这么多银子?

若说不贪污,她都不信。

只是不叫她去,又该由谁去呢?

黎挽视线在朝堂中转了几圈,忽的就看见一边装死的肖郡王。

想起她那个武功颇高有些志向的女儿,黎挽红唇一勾,开口道:“朕京中可离不得林爱卿,这次江南水患,便由肖郡王带人去办吧。”

肖郡王忽的被人点名,瞪大眼睛有些懵懂的看向座上。

只见她的皇上,一脸笑意瞧着她,温和的敲定:“据说肖郡王家还有一女,文武双全,朕今日便封她为虎威将军,随你同去。”

肖郡王话还没来得及说两句就被黎挽安排的明明白白。

等她回过神来,也是尘埃落地,再回绝不得了。

龙椅上的女人看着她虽在笑,眼里神色却是不容拒绝的。

肖郡王神色一凛,只得行礼应了下来。

黎挽看了小钊子一眼,小钊子尖着声音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恭送皇上。”

黎挽从宣政殿离开。

父君那儿的汐嬷嬷来传父君的话,请她去慈宁宫用膳。

黎挽便先回了政明殿,只打算换下一身龙袍,就该去父君那儿了。

然而政明殿却有一人,早早的等候在那。

黎挽走进去,便正好瞧见他用纤细的手腕将上好瓷窑出品的茶壶提的不高不低,神色淡然续着茶水,侧脸看去,肤如凝脂,貌若春花。

小钊子看了两人一眼,只得不动声色咳了下。

林寻声闻声望去,看见黎挽那一瞬眼睛明显亮了许多。

“陛下~”

他放下茶壶迎过去,眼里是纯然的欢喜。

黎挽头疼,影响食欲的这不就来了?

“君后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在自己宫中好生歇息吗?”

之前还伤了腿不是吗,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才几天就能出来乱蹦跶了?

林寻声抿抿唇想往黎挽身边再凑凑,却被黎挽躲开道:“君后,该注意仪态。”

若说从前,她是盼着有这么个男子能时刻偎在她身旁,软绵绵的叫她心生欢喜,可自从这个人变成林寻声后,黎挽就只想跟他讲规矩。

林寻声被女子斥住,委委屈屈站立,身上衣服换了另一件通透的白衣,这衣服料子似十分好,走起来波光粼粼的,他肤色又白,容貌无双,两相印衬下极为好看。

然而黎挽无心欣赏,她急着换衣服去寻太夫呢。

江南富庶,也因此养的官员格外贪心,她欲亲自过去看看。

只是皇上偷偷微服私访,总得有人遮掩。

林寻声是靠不上了,因此她便将目光放在了亲爹身上。

一双微凉的手忽然从身后探过来,轻轻捏住黎挽褪下的衣服,拿去挂在衣架子上。

黎挽有些惊悚,一回头便看见了林寻声。

再扭头一看,别说原本为她穿衣的宫人了,这殿里面可是一个宫人都不剩了。

估摸是被林寻声全轰出去了。

黎挽有些无语:“你究竟想如何?”

林寻声睁大了一双凤眼看她,眼神十分无辜:“臣侍没想如何,臣侍只是服侍皇上穿衣罢了。”

他抬了抬手中湖水蓝的衣服。

这是方才被他一眼看中的,他觉得,皇上穿这件衣服一定很好看。

“不必了,你给朕自己穿吧。”

林寻声从前别说给她穿衣了,她房都不肯来,现在倒是殷勤。

黎挽从她手里强硬的接过衣服,为自己穿好。

林寻声尴尬的站在那不知该如何动作。

他有几分期盼看向黎挽,像是盼着对方叫他做些什么。

然而黎挽不仅没有叫他,反而绕过他就开始往外走,摆明了一副要把他留在这里的意思。

林寻声一愣,慌忙追上去凑到黎挽身边,小声叫她:“皇上。”

黎挽不理他,他就开始自说自话:“皇上这是去哪?臣侍陪您一起吧。”

林寻声眼巴巴瞧着她,又忽然想起点什么似的,讨好道:“您还没吃东西,臣侍叫御膳房做些出来好不好呀。”

“莫要多言。”

黎挽正想着事情,偏偏林寻声一直在她耳边吱吱吱,说的人头疼。

林寻声闭了嘴,模样有些委屈,他,他只是想同她多说说话罢了。

黎挽越走离慈宁宫越近,林寻声也渐渐看出了不对:“陛下这是要去哪?”

“给太夫请安。”

她已知林寻声黏人的性子,又不想同他多说话,只得叫他跟着,冷冷回他。

林寻声脸皮僵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这两日总在想是皇上救了他的事,心里不知为何欢喜大于难过,也或许是太过欢喜了,他便忘了,自己近乎将皇上身边的人得罪了个遍。

尤其是太夫,曾亲口说过不愿见他,后悔将他选为君后的话。

林寻声内心惶惶,可若要他不随黎挽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太夫有多想为皇上纳后侍,他是知道的,皇上又对此事并不抗拒,若他不去,指不定回头便能多好几个兄弟。

林寻声咬咬牙,便是要被人冷眼相对,他也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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