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微动

“女儿一切安好,不知母亲这一路可还顺利?”苏言坐在堂内,居中正位坐着一位不怒自威的女人,深青色朝服,头戴官帽,是方才自城外回来。

苏言来到这个世界许多天数,这日才是第一次见她名义上的丞相母亲——苏守。

“此番视察缴获赃款数额庞大。”苏守看了眼自家女儿,语气却冰冷,仿佛一开始问苏言近来可好的是另一个人。

“恭喜母亲。”苏言谨慎回应,手指摩挲着茶杯,她琢磨着这丞相果真是书中所说,为人冷酷无情,便是对自家女儿也难放下面子,但所幸也算是关怀,也还好这对母女不算亲近,不然苏言恐怕露馅。

此时,门外匆匆脚步声传来,苏言闻声便知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男子,否则不会如此不讲规矩,正纳闷来着什么身份,就见一道身影扑向苏母。

“大人,你怎的去了这许久,奴家想念得紧。”男子头上盘着时兴的发髻,却又留下一绺松松搭在鬓边,衬得脸型小巧精致,苏言所在处正看着他侧脸,妆容精致,虽有岁月的痕迹,也不难看出容貌昳丽,难怪苏母喜爱他这些年。

男子,也就是刘氏,不顾礼仪坐在了苏母一旁的主座上,那是当家主夫方能座的位置,苏言虽对原主已逝世的父亲没有感情,却也不喜刘氏此番行为,却面色不显,“刘小郎安好。”

她这礼节无错可挑,可偏偏原主劣迹影响颇深,引得刘氏阴阳怪气:“嫡小姐莫不是瞧不上我这个小郎。”

苏言:“……”

果然不能太有礼貌,要像原主那番目中无人才好。

苏母斥了一声:“不得胡言,言儿乃苏府嫡女,便是不唤你也无妨。”

这句话意味再明显不过,刘氏住了口,悻悻道:“不过是玩笑话,莫要当真。”

想来这个嫡女身份还挺尊贵,苏言回忆书中,这位刘氏原来正是先前府门口遇见的苏谨之父,也难怪苏谨被娇惯得不像样子,书也不好好念。

不过……

苏言看着苏母的样子,倒有点沉溺美色的感觉,苏母看了苏言一眼,又转头望着刘氏,问道:“谨儿近来功课如何?”

提起苏谨,刘氏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不住地说:“谨儿功课很是用功呢,这几天比往日刻苦了许多,便连夫女都夸她了……”

苏母嗤笑了一声,喝了口茶:“想来是诓我,她若有那个毅力,也不至于到如今还得夫女伴读。”

刘氏心下不愿女儿被这般看轻,又道:“左右谨儿也是相府女儿,做学问上差一点倒也无妨,背靠家业也不愁前途。”

苏言心道我身为嫡女都没有这么大口气,就见苏母果然转怒,茶杯重重磕在桌上:“你就是这般教导谨儿的?如今便指望我相府这般家业?”

气氛一时有些紧张,刘氏神色似不甘,小声嘀咕:“谨儿也是苏家女儿,总是要承些家产的,苏言总不能全占不给她妹妹。”随即竟然望向苏言,“言儿说可是如此?”

骤然被提到,苏言心道她可不在意这点家财,更何况这也非自己财产,便对苏母道:“母亲正当壮年,考虑家财为时尚早,何必伤了和气。”

这话是对着苏母,最后一句却是讽刺刘氏,刘氏自然听懂了,面色一白,眼神怨恨瞪了苏言一眼,又忙转向苏母:“我并非此意,是我一时失言……”

苏言懒得听那一派胡扯,只觉她自找苦吃,向苏母行了礼就告退了,迈出堂前还听见苏母说了句“莫要再犯”,语气却不那么生气了。

她往自己院里走去,一会想着果真许多男子有美貌无脑子,一会儿又推翻这个念头。

谢明允不正是绝美之姿,同时才华过人。

苏言望着园中盛开的腊梅,冷风吹落一地,脑中浮现出谢明允的脸,不知怎得想到那双柔软的唇,被碾过后也是这般颜色,她心念微动。

莫名地想吻吻他。

这种莫名冲动在进屋后更甚了。

莫非我真的那么颜控,苏言疑惑,却也觉得不应该,她前世在医院也见过不少帅哥,虽然和谢明允不是同一款,但也不至于见到一类新奇的人,模样好看就让她有这般想法。

难道……

苏言心里骤然浮现另一个念头。

她从前对其他帅哥没有想法,是因为自己吃的是谢明允这一款?

倒了杯半凉的茶水咕噜灌了大半杯压下心口的火气,苏言坐下,目光不自觉瞟到另一侧的谢明允身上,其实他起来得很早,按规矩,方才她去正厅迎接苏母也该把他捎上,但苏言下意识想到谢明允不会喜欢这般场合,便没叫他,所幸苏母风尘仆仆,也没顾得上问。

“你……家的生意仍是你在打理?”苏言沉默片刻,又放下茶杯,终是忍不住和屋内唯二的大活人聊了起来。

“嗯,”说话间谢明允头也未抬,手未停顿翻阅,半晌回过神来似的抬眸,苏言没来由觉得他眼神有些无奈。

“谢家没有女儿可继承家业。”

更何况,先前的烂摊子他仍要处理,不过这话谢明允没必要和苏言道来,更何况……今日本该拜见苏言母亲,可对方却并未叫自己,谢明允虽不愿与苏母亲近,但这一举又让他不由得多想。

谢明允脑中晃过了不知多少思绪,却只低下头淡淡一句:“你若是觉得屋内烦闷,可出府寻乐子,不必委屈和我闲聊。”

苏言放下茶杯,一时有些无语,这般赶自己妻主出府玩乐的夫郎,想来就和现代那些豪门贵妇没什么差别,得了所要的,便不在乎名义上的另一半。

于是她出口未免带了情绪,尽管对方是自己必须迁就的人,“不愿我和你共处一室,直说就是。”

“我……”

指尖微顿,轻薄宣纸在手下显出一道浅浅折痕,谢明允又闭口沉默,目光仍落在眼前文字上,心思却不知晃到了哪处,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者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可方才所言又确确实实。

其实,前两日他们之间气氛是缓和的,就这样相处下去也未尝不可,便如同萍水相逢后日日相处的两个人,抛开妻夫关系不谈,做个最亲近的陌生人也未尝不可。苏言揣摩着谢明允神情,片刻实在受不了这沉默,站起身走了过去。

“你可是想说,你并非此意?”苏言眉头微皱,谢明允见她神情似颇为不解,又闻她道:“那为何非得说出那些冷淡话语,字字看似温和实则带刺。”

谢明允默了一瞬,心思被她这一言以蔽之的“带刺”揭露开来,他整顿了一番措辞,仍未想好如何开口,苏言见他这般样子,欲言又止有话难言,像是端着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面子,顿时又觉得有点可爱。

像是只小刺猬,浑身带刺,捂着那一小块柔软的肚皮藏得严严实实,捂了太久,以至于当并无恶意的人靠近,一时间也放不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