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谢琼暖暴虐的扫荡只维持了一小会儿, 怀中的人, 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整个人软在她的身上,他看起来极为虚弱, 一呼一吸间,尽显困难。

凤明奕感染上黑死病已有五日,连续高热, 咳嗽不止。

就在昨日, 他脖颈开始出现肿大,剧烈咳嗽的时候, 甚至能咳出大量的鲜血。

凤明奕知道, 自己快不行了。

城中已经死了很多人,但凡出现他这种症状,即使二师姐亲自医治,也只是拖延死亡时间,他……活不了几日。

这些天, 他与这些染上黑色病的平民日夜在一起, 他眼睁睁看着他们由一个鲜活的生命, 变成一具尸体。

心口疼痛止也止不住。

他没有时间照顾自己, 他身为大凤朝的太子殿下,一个人也不能放弃,他们……只是生病了。

九江郡主城内,五千多人,有一半的人俱感染上了黑死病, 他们有孩子,有孕夫,有老人……

他还记得去年春天,攻下九江郡的时候,他曾对着城里的平民承诺过,有他凤明奕在世的一天,定会休息养民,爱民如子。

如今瘟疫笼罩整个九江郡,他身为百姓的太子殿下,如何也不能当灾难战场的逃兵。

只是,此次鼠疫感染范围太大,发生迅速极快,人传人,待到发现之时,已经不可控制。

尽管他师姐即时赶入城内,却也为时已晚。

他坐镇九江,瘟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发不可收拾。

身为百姓的太子殿下,他难辞其咎。

这些天,凤明奕眼皮一瞬也没有合上过。

隔离感染百姓,严格控制进出城门人员,对感染死亡百姓,尸体焚烧。

所有的命令都由他亲自监督,甚至包括城门外这一处占地极大的棚舍搭建,俱是他亲自在场,搭建而成。

他用了5天时间,将尚未感染上的正常人与感染者分离开来,安抚了城内骚动的人群。

原应该松上一口气,可天不佑他,他不慎感染上了鼠疫。

他这一生不愧万民,唯一对不起的是他的妻主。

他答应过那人,要与她携手笑看山河,相濡以沫共白头。

如今他注定是要失信于她。

临死前前再也不能见上她一眼,是遗憾。

却没有料到,聪明如她还是发现了端倪。

如今明明被她抱在怀中,感受着她温软的肌肤,与她做那样令他心矜摇曳的事情。

他该是惊喜的,渴求的。

可是此刻心口却无端升腾而出前所未有的绝望。

凤明奕捂着胸口,他弯着腰,剧烈咳嗽,口腔的腥甜,在肺部剧烈上涌的冲击之下,再也克制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谢琼暖纯白色的披风上,被染上鲜红似火的血渍,如樱花盛开一般,灼人眼球。

她沉默的抬起手,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细细的为他擦拭血渍。

“你走……”

凤明奕别开眼,低哑的冲着她吼道。

“不走,走到哪儿去?阿奕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们以前不是说好的吗?琼暖要跟着明奕,一起携手共白头!”

谢琼暖细致的将他唇边最后一丝残留的血液擦拭干净。

她拉着他的手,双目灼灼。

“阿奕,不想要履行你当初的承诺了吗?那可不行,上穷碧落下黄泉,生生世世,你与我都得在一起。”

她霸道的将他冷如寒冰的手放入自己的怀中,淡声道。

凤明奕强自伪装的冷漠,在那句“生生世世”说出来的时候,土崩瓦解。

他双眸通红,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都说哥儿落泪,面如西子。惹人生怜。

可凤明奕的泪,却让人生不出怜惜,只觉得心疼。

他端坐在木床上,泪水顺着他的双眸,滑过俊挺的鼻翼,没入被褥中。

深紫色的眸子中,盛着他此生最为狼狈的无措。

心头的悲哀一波波传来,他凤明奕,是铁骨铮铮的西南统帅,是战无不胜的太子殿下……

他这一生打过无数次胜仗,带着百姓走过无数灾难,即使失忆也能靠着本能,活的不卑不亢。

他自问这世间,所有的艰难,只要有心便能迎刃而解。

可如今,他解不了……

他以为瞒着她,狠心冷对她,她便会活着,带着他自己的那一份希冀活下去。

他是无私的太子殿下,他死了,他爱着的人,要好好的活着。

他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能心软,推开她……人这一生悲欢离合,生离死别,本就无常……他该学会放手。

可是所有的理智,在她那温软的扫荡中,变得七零八碎。在她那句“生生世世”中,灰飞烟灭。

他一点儿也不愿无私,他想要她,生命最后,他唯一想到的便是眼前之人的脸。

他自私的想要与她再抱上一次。黄泉路上,一人孤冷,若是有她陪伴,似乎死亡也不那么可怕。

倘若真的有神明,他想要用自己所有的一切,换一个与她共白首的机会。

苍天不佑,泪水滑过脸颊,双眸洗尽铅华。

凤明奕再也忍不住,他用尽了身上的力气,埋入她的脖侧。

鼻端是熟悉的栀子花香,他埋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哑声道:“对不起!”

谢琼暖反手将他抱住,脖颈是他落下未干的泪水。

她柳眉微蹙,杏眸晦涩难明:“我很生气,阿奕,气你孤生涉险,也气我自己现在才发觉事态不对。你是天下人的太子殿下,但于我,你只是我一个人的阿奕。倘若你死了,这世间于我还有什么牵挂可言?”

凤明奕身躯僵直,他急急的想要捂住她张合的唇。

喉咙口的麻样再次袭来,又一波撕心裂肺的咳嗽,让他整个人湿汗连连。

他有些无力的瘫在她的身上,说话的声音细若游丝:“罢了,都是子彻……咳……的错,妻主如今……咳……已经与我亲密接触,必定是感染上了鼠疫,子彻快撑不住……住了,先走……一步,黄泉路上,子彻等妻主……可好?”

凤明奕费力的说完话,半垂的眼皮搭了下来。

陷入昏迷之前,他隐约听见她一字一顿的声音。

“说好了一起死,如何能让阿奕先走,倘若你再对为妻说谎,黄泉路上找不到你,如何是好?乖,阿奕乖乖睡上一觉,醒来,病就全好了。”

谢琼暖温柔的拍着他的背,直到耳边的呼吸声变得匀称,她拦腰将他轻柔的放置在简易的木床上。

初春的正午,太阳算不上暖和。冷风拂过,透过厚厚的布帘,吹打在谢琼暖的脸上。细小的鸡皮疙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至全身。

她躬身,温柔的替床上的男子捏紧被角,素手探向他的额头,指尖传来的灼灼温度,让谢琼暖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

她的视线定在他肿大的淋巴结上,葱白的手指顺着他的额际,辗转到他的脖颈。

床上的男子,无知无觉的睡着,许是由于呼吸不畅,他大张着口,艰难呼吸。

他双眉紧蹙,即使睡着了,似乎也极为不适。

谢琼暖意念一闪,从空间中拿出一片退烧药,含在嘴中,俯身渡到他的口内。

黑死病,又称鼠疫,具有传染性,病死率极高,谢琼暖前世没有学医,鼠疫于她来说是知识盲区。她能回忆起来关于鼠疫的记忆,只有只言片语。

她抿唇看向床上的男人,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整个人由于呼吸困难,蜷缩成一团。

谢琼暖捏紧拳头,抗生素能治疗鼠疫,可是末世前抗生素那么多,她不知道,该给他喝哪一种。头孢,链霉素、庆大霉素、或者阿莫西林……她仔细的回想,记忆中关于鼠疫的治疗方法,一无所获。

空间里,抗生素只有阿莫新林,她除了让他短暂的退烧,别无他法。

细密的汗水顺着她的发丝,贴合在她的脸上,她眸中看不出表情,只有那双手越捏越紧,拳头微微发抖。

她谢琼暖两辈子为人,骄傲又自负,不惧生死,不怵天意。

她经历过末世,穿越过时空……

似乎这个世界上,所有离奇的事情,她都尽数经历过。

在知道这个世界规则,对她恶意排斥之时,尚且不惧不慌。

可她唯独没想到,慌乱始于他,厄运发生在他的头上,而她……空间内的药物,救不了他!

谢琼暖在床边守了凤明奕一个时辰,他的体温慢慢恢复正常。偶尔梦魇时,剧烈咳嗽。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胡话。

“本殿与尔等同在,不要怕,不要惊慌!”

“城内所有百姓,皆是我子民,不到最后一刻,一个也不能放弃。”

“妻主……妻主对不起……”

睡梦中,他冷硬的神色,渐渐的变得柔软,提到妻主的时,俊美无铸的脸,露出灭顶的绝望。

谢琼暖伸手,扶平他隆起的额头,低头,在他的耳廓边,低声哄道:“没关系,阿奕不怕,睡一觉,睡一觉,所有的一切就好了……”

谢琼暖说完,再次为他捏了捏被角,起身走出棚舍。

棚舍外,跪了一地人。

有她熟悉的范寒苑、司匠、贾时弦……还有一面之缘,据说整个大凤朝智囊的骆云岚……

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官员里,有陌生的也有熟悉,他们虔诚的跪在地上,脸上盛满了担忧。

“殿下睡了,你等起来吧!”谢琼暖淡声道。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人群中,有人开始发出小声的啜泣。

这些天,他们亲自经历着这场鼠疫,殿下昨日脖颈出现了肿大,开始咯血。

在场所有人俱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之前因感染黑死病而死去的人,腋下、颈侧、股下但凡出现肿物后,便会迅速致死,没有一人能活过两日。他们心知,殿下此次凶多吉少,这么好的殿下,爱民如子,体恤民意,为了平民百姓染上鼠疫,这样的人,他不应该如此死去啊!

不仅跪在地上的官员,整个棚舍距离近的平民百姓们,俱开始小声啜泣,他们眼眶晕红一片,脸上的悲痛如何也掩盖不了。

谢琼暖的视线从官员扫向感染的平民。

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在她眼前一一掠过。

草席上躺着的有老人、孩子、女人、男人……

他们双眼盛满绝望与无助,张着嘴,大口呼吸。于他们来说,空气顺利进入肺部,竟成了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

谢琼暖在人群中看见了熟人—祝百盛以及她两个儿子。

他们躺在草席上,祝百盛老态的眼皮,再也看不出神采,她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头发不知何时花白一片。

她所在的棚舍内尚躺着很多人,他们看向他们一家三口的眼神充满了敌视。

谢琼暖耳力,视力高于普通人。

隔得很远的距离,她能听见远处棚舍内,指责愤恨的话语。

“作孽哦!连唯一能救我们的太子殿下,也快不行了。你们还有什么脸面,接受殿下的救治……”

“一家子人都是害人精,倘若不是你们身上带了毒,传染给我们,咱如何会沦落至此?”

“太子殿下心善,倘若是我,你们一家所犯之罪,当凌迟处死。”

……

祝百盛半跪在草席上,对周围人的辱骂,视而不见。

她冲着凤明奕棚舍的方向,不停的磕着头,额头已经渗出血丝,那模样似乎在赎罪,又似乎生无可恋,只是单纯的顺着心底念头,机械的重复着磕头赎罪的动作。

祝明、祝宏跪在她的身边,他们脸上盛满了泪水。

一人拦下母亲磕头的动作。一人冲着辱骂他们的百姓,直直叩首,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乞求道:“诸位大姨,你们要骂就骂我吧,不要再骂我娘了。我那姐姐犯的错,不该我娘承担啊!诸位姨念在我家爹亲,已经死在这场黑死病中…母亲大人,眼看着也行将就木,可否高抬贵手……”

两人抱着神色呆滞的祝百盛,哭的泣不成声。

两个哥儿,从出生至今,一直平凡而守旧,他们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将成为祸害满城的罪魁祸首。所有人恨不能呾其血肉,可他们也是受害者,他们能怪谁?

……

谢琼暖双眸晦涩难明,她的视线滑过祝百盛一家,看向更远方。

咳嗽声、叹气声、痛哭声……每一声,都如钟鸣声,敲击她的心中。

她的拳头握的更紧,她想起身后棚舍内,太子殿下梦中仍旧心怀天下的呓语。再看看眼前,哀鸿遍野,成尸千里。

她忽的便觉得心头,钝钝的疼痛。

“谢女君,求你救救殿下!”范寒苑跪地前行,她抓住谢琼暖的披风一角,声嘶力竭的求,泪水顺着她陈旧的刀疤滑下,砸在地上。

谢琼暖收回视线,再回过神儿的时候,身前已经跪了不少人。左将军贾时弦、蓬莱暖生阁司匠……甚至还有那等不相识的将领们。

她眯着眼,隔空与唯一跪在原地的骆云岚、司医对视,那二人,眼角眉梢俱是疲惫,此刻脸上盛满了错愕,谢琼暖冲着他们点头示意。

扭回头,淡声对身前的一众叩首的官员说道:“你们起来吧,太子殿下不会有事儿,你们按照他睡前下达的命令,按部就班的隔离感染人群。至于……城门外这群感染者,我来想办法!”

她的声音并不大,清脆甜美,明明不是稳重的低沉,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心头一震。迫得他们不由自主的抬眸。

倒春寒的季节,她的面容掩在日光中。整个人似乎笼上了一层面纱,身形纤细。腰身盈盈一握。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到一般,但是她却胆敢许下那样的承诺。

仔细细究起来,似乎没有丝毫说服力,却无端令人信服。

谢琼暖没有在原地多做停留,她招来司医、骆云岚进入太子殿下没感染上鼠疫之前的军帐中。

军帐内极为简洁,只放了一个木桌,几把杌子。木桌上堆积着数张宣纸,零零散散的摊开在中央。

谢琼暖低头粗略扫了一眼,书桌上的纸张,是近些时日,太子殿下对九江郡感染人数的统计。与感染人群的地图分布。纸张上,甚至有着细细密密的批注,每一项应对措施后面,批注着利弊。

谢琼暖心头那块大石越来越沉,她一只手死死按压住心脏的位置,极力的克制住,喷涌而出的情绪。

再转身,脸上的情绪尽数收敛。

骆云岚、司琴二人站在军帐中央,自从被楚德帝放回九江郡的那一刻起,她二人已经十日未好好休息一番。

九江郡的瘟疫太严重,从他们入城的那一刻起,便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这些时日跟着凤明奕马不停蹄的战斗在感染人群中,即使身体再如何强壮,生理上的疲惫,如何也没办法消除。

这是二人第一次见殿下的赘妻,以往听说过这样一号人物,却从没有接触过。

能治理的了九江郡旱灾、蝗灾的人,她们原以为应是个温润如玉的女君。

却不料她的样子,超乎了他们所有的想象。

她的长相极为美艳,柳眉杏眼,肤白细腰,双唇点樱。她盈盈的站在军帐内,即使不说话,也美的不似凡人。

这样的人物,在神话故事里听说过,在历史传说中,描绘过。

万万没想到,此生能得一见。

谢琼暖扫了二人一眼,她对着他们低声问:“鼠疫的配方可出来了?”

两人从惊艳的恍惚中回过神,对视一眼,见骆云岚首肯,司医上前一步,拱手回道:“尚未,由于感染人数众多,城内的郎中不够,这些时日,仅仅只是治疗风寒、热病,便已经消耗了所有的人手。且,因黑死病传染性高,毒性莫测,若想调制出配方,许要花上小半年时间,细细研究。如今。城内的人等不及……”

骆云岚垂手立在原地,她仔细打量前方女君的神色,见她似乎早有所料,听完二师妹的话,只是点点头。杏眸波澜不惊。

不知为何,看着她那样的神色,早已绝望的心中,忽的生一抹希冀来。她想到了旱灾、蝗灾时,她救济苍生的事迹。

眸光一闪,老态的眸子里盛着丝期待:“谢女君,您可有办法救万民于水火?”

前方的人并没有回她,谢琼暖眼中明明灭灭,明明只有杏仁般大小的黑眸中,似乎装着大海,平静无波,内里却又暗潮涌动,令人捉摸不透。

“听说太傅与神医二人,皆出自蓬莱暖生阁?”半晌,谢琼暖才开口,顾左右而言其他。

两人神色各异,点头应是。

谢琼暖唇角微勾,冲着她二人慵懒一笑:“世人都说,蓬莱暖生阁出来的人,有起死回生只能……”

骆云岚脸上生出一丝无奈,她抬眸,老态的眼皮微掀,唇边溢出一抹苦笑:“谢女君对我们不了解,对殿下定是熟悉,倘若我等有起死回生之能,如今九江郡瘟疫如何会发展成现在这般,一发不可收拾?

谢琼暖唇边笑容不变:“太傅莫急,我话还没有说完。蓬莱暖生阁有没有起死回生之能,我并不想知道。但是若想救这万千患上瘟疫的百姓,便需得用上你们蓬莱暖生阁的名头。”

两人眸中一亮。司医身为医者,再也站立不住,她上前两步,急急的问出声:“女君只管说,只要能救得了师弟,治愈得了城内的瘟疫。不管什么要求,您尽管提……”

“我唯一的要求是,待我将解药拿出来的时候,打上你们蓬莱暖生阁的名号,世人不信任谢琼暖可以普度众生,却信蓬莱暖生阁的奇能异士之能。”

谢琼暖说完,细细的打量二人脸上的神色,见她们满含激动,手哆嗦不停。

顿了顿,继续缓声叮嘱,她的声音有些怅惘,又带着半丝诀别:“明奕醒后,你等告诉他,因为城内疫情过重,我逃出了九江郡,不知下落。他那人素来小心,你二人切记,尽可能抹掉蛛丝马迹,方能瞒天过海!”

“谢女君,何以如此说,为何向殿下瞒着您的行踪?倘若我们得到解药,对你可有伤害?”骆云岚忽的发觉不对,她抬起头,一双睿智的眸子来回在谢琼暖脸上打量,方才激动的心绪,归于平静。

谢琼暖向前两步,笑着对她二人行了一礼。

淡声道:“有劳二位,解药一个时辰后,进入账内取吧。倘若看见我的尸体,麻烦二位帮我火葬。”

谢琼暖说完,水袖一拂,在骆云岚二人满脸惊讶,尚没来得及张口询问的档口儿,将他们用异能扫出军帐之外。

军帐内,悄无声息。谢琼暖在书桌上摊开一张宣纸,执笔,写下一封信。

凤明奕亲启:

阿奕,写下这封时,我已做好了决定。如了你的愿离开,倘若你在这场灾难中也活下来,看见这封信,祝福你痊愈。

你还记得我曾经与你的约定吗?

你恢复记忆的那日,我说过,你是万千子民的太子殿下,却仅仅只是我一人阿奕。我给你自由,去夺得这原本属于你的天下。帮助你,平定四海八荒的天灾。唯一的要求便是,你要爱惜自己。

那日你答应过我,至今我尚且记得你铁骨铮铮、信誓旦旦的神色。

可是你却失言了,你没有保护好自己。

我从没有告诉过你,我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厌弃活着,因为遇见你,此病才稍稍缓解,可是如今,你当着我的面儿,奄奄一息。我的承受力很弱,受不了。

原谅我当个逃兵,不能再守候在你身边。倘若你侥幸摆脱此次病魔,看到这封信,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没办法容忍你这样拿自己生命当儿戏的哥儿,没有那么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接受你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视自己的生命。

是以,我做出了此生最卑劣的一个决定,远离你。

倘若你没死,好好做你的太子殿下。不要再来找我,你我本没有成亲,你还是个清白的哥儿呢!

他日,若是有心动之人,可别再沉默寡言,好女怕缠郎,你主动一些,你家赘妻就会愈发喜欢你。

好了,写了这么多废话,最想与你说的便是这句:珍重!

望安好,勿念!

谢琼暖留。

落笔时,一滴泪顺着她的眼眶滑下,砸在宣纸上,泪水将谢琼暖三个字晕染开来。

谢琼暖眸中滑过一抹苦涩,竖起宣纸,吹干,折好放入太子殿下的笔筒之下。

她意念一闪,闪身进入子空间。

放眼望去,整个空间葱茏一片,硕果累累。

她静静的视察着这片神奇的子空间,从空间内出来的时候,手边放了整整十个木桶,手指引流,指尖的水,如水注一般,注入木桶之中。

待所有的木桶装满空间内的水之后,谢琼暖盘腿坐在十个水桶中间。

她闭着眼睛,集中精神力运转异能。

异能在体内高速运转,随着精神力的引导,星星点点落入水桶中。

对于大多数异能者来说,空间异能,终极进化后可撕裂空间。谢琼暖的异能却不止这一点儿作用,她的异能发生了变化,子空间内,含着生命之源。

倘若将异能内源源不断的生命之力注入子空间的水中,可解毒素。包括丧尸病毒。

至于代价……便是耗光精神力与异能,力竭而死。

谢琼暖前世今生,只用过两次这种能力。

末世三年,丧尸围城。

秦老大的雷系异能突然在战斗中发生变异,被丧尸饶了一爪子。谢琼暖救下他时,他已昏迷不醒,浑身上下出现尸斑。

他不停的呓语,渴渴渴……

她拿出空间内的水,喂给他,发现他喝了空间内的水,身上丧尸化症状得到了遏制,只是遏制的只有时间,并不能消灭。

谢琼暖是个聪明人,子空间的能力与木系异能出自同源,想着也许有再生之能。又在空间水能缓解秦老大体内病毒之后中得到了启发,谢琼暖不怕死的将异能源源不断的注入到空间水内。

秦老大的丧尸病毒,她确实解了。只可惜,由于动用了子空间内的生命之源,她整个人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因此死掉。

病好后,她有空细细思考前应后果,原来她空间内的水,加入自己的异能可解末世丧尸病毒。

她原本就不想活,若是能用自己的死换一个消灭丧尸病毒的办法,再好不过。

那段时间,谢琼暖开始偷偷研究自己的能力,她将异能注入空间水中,用在丧尸身上,却发觉这解药对人有作用,对于已经已变成丧尸的人类无效。

而她由于用过两次生命之源,身上开始浑身乏力,一病不起。甚至一度被送入基地里重症监护室,医生们都说,她的生命在流逝,后来是秦楚生,亲自去S市,用基地一半的物资,为她换回了一瓶药剂。那是z国最顶级的植物异能者,提炼的生命之源,虽然微弱,却对人的精神力有极大的好处。

谢琼暖喝了药剂,在病床上趟了整整一个月,才恢复正常。

那段痛苦的,连翻身都要他人帮扶的生活,令她苦不堪言。

从此往后,她再也没有碰过那种神奇的能力。她生来对末世那个世界没有多大留恋,父母死了,顾暖死了,所有的牵挂都走了,更何况,她燃尽生命制成的解药,只能用在尚未异化丧尸的人类之上。Z国最大科研基地中,已经有了类似的药剂,只是售价昂贵,根本不需要她再多此一举。

她以为此生这样能力她再也不会动,没想到今日……为了她的阿奕……

谢琼暖唇角开始溢出鲜血,她的精神力在这个世界是受到压制的,每一次输送异能中的生命之源,心口就仿佛有一条长鞭,在心脏之上不断鞭笞,意识渐渐开始模糊。

生命弥留之际,眼前现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那色泽如玛瑙石一般,美的动人心魄。

她红唇张合,看着眼前虚拟的人,笑容璀璨而绚烂:“我以生命为注,只愿换你一生无忧。”

异能耗尽,精神重创。谢琼暖倒下的时候,最后一桶水将将注入生命之源,她顺着木桶滑下,原以为会栽倒在木桶中,已经失去控制力的身体却被人接住。

来人有一头银白色的发丝,她蹒跚而来,撕心裂肺的喊道:“师傅!”

谢琼暖没有力气再去想,谁是祖师奶奶。她葱白的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周身的木桶,用尽身体内残留的最后一丝力量,气若游丝:“告……告诉……骆云岚……此乃……解……解药!”——

有人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饮一啄,皆是造化。

蓬莱暖生阁的阁主亲临九江郡,带来了她们祖传神水,九江所有患上瘟疫的百姓,开始好转。身上的肿块消失,体温恢复正常。城内所有的百姓满含泪水,不管太子殿下,还是蓬莱暖生阁的阁主,俱对他们有再造之恩。

云霄子在九江只待了一天,没有人知道,回山之时,她的马车上躺在一二十年华的女子,女子眼睛紧闭,睡姿安详。

马车压着官间小道,滚出一地车辙印,将身后的九江郡城门,越甩越远。

三年后,琅嬛山,暖居。

“师傅,此乃你睡过去的第三个年头,大凤朝的天下变了天。您让我收的徒儿已成了大凤朝的帝上。你可知,他变了。没有赘妻谢琼暖的凤明奕,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他在天南海北的找你……还有你们的孩儿,倘若你听见,就醒来吧……三年了……”

“徒儿原本想着将您交给我那四徒弟,可是您昏迷前命令不敢不从。帝上若知道您为了他,为了这天下半死不活,极有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或许便支撑不下去了,即使有小女君的支撑,霄儿想他也当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徒儿等您醒来,亲口告诉他真相……”

“昨日霄儿掐指一算,徒儿快要圆寂了……往后再不能来看您……您醒来吧,一百年了,徒儿还没有与您叙旧,尚没有将您亲笔写给自己的信交给您。遗憾重重……”

“师傅……保重”

“您醒来,看看枕边徒儿给您留下的两封信。一封是您自己写的,一封是我给您写的,徒儿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还有四更,我够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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