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兄妹会面

白日的忘忧阁无有暧昧, 外头隐约的丝竹管弦声都是为了练舞的女子们伴唱。

“小重山”雅间里装饰雅致,墙上山水画清淡隽永,好似世家书房, 而非俗世烟花之地。

恒管事关了门, 悄然来到九千公子身边。

外面的音乐声几近于无了。

屋中极静。

直到有人出声。

“母亲?”

谢蕴昭的反应很有些奇怪。

至少在另两人看来很奇怪。

她显然很快意识到了九千公子的言下之意, 但她所有的反应就是惊奇地眨了眨眼,重复了一遍那个词语, 然后就像没事人一样“哦”了一声, 坐了下来。

“九千公子, 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这一回我们来澹州, 是为了……”

“停, 停。”

九千公子差些克制不住去推窗, 想看看这究竟是白天,还是他黄粱一梦尚未醒。否则的话, 为什么这姑娘还能这么淡定自若?

别是没反应过来吧?他心中琢磨。

嗯, 肯定是没反应过来。

九千公子自问自答,唇角微微一动,勾出一个清晰而自信的微笑。

“阿昭。”

他出自豪商世家, 既懂世家的矜贵含蓄,也擅长商人的笑面往来。当即,他就神色自若地喊出了谢蕴昭的昵称,温柔款款道:“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此前多年, 委屈你流落……”

“停,停。”

谢蕴昭推出一掌, 示意他停下:“这种小事我们可以容后再议。”

九千公子:……?

他脸颊绷紧一瞬,笑容也变得有些微妙:“小事?”

恒管事注视着这两人一模一样的“停下”手势, 一脸欣慰,再度揩了揩眼角:夫人,您在天之灵呜呜呜……

显然,这位管事已经进入了“充耳不闻”的至高境界。

谢蕴昭端正坐好,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微笑道:“这次拜访九千公子有两件事。其一,听闻贵府珍藏有一件名为‘两仪称’的法宝,我等代表北斗仙宗前来,恳请贵府出借一用。”

“其二,何家……”

“停。”九千公子收起了笑,眼中的认真一览无余。他此时看上去不再那样亲和、让人心生亲近,却更加真实,能够令人严肃对待。

他说:“谢蕴昭,你是我妹妹。同母同父的亲妹妹。”

谢蕴昭也认真起来:“你找错人了,我姓谢,不姓九千。”

“我不会找错。”九千公子比她还认真,“我追查你的下落已有多年,最后查到泰州时,你已经去了北斗。我设法从泰州取来了你的八字,发现‘谢长乐’对应的命轨与你并不相同。”

谢蕴昭皱眉:“那我就与你妹妹的命轨相同了么?”

九千公子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您为何这么自信?

他说:“之前在水月秘境,我借来危楼天机散人的窥星法宝,发现唯有你和卫枕流的命运模糊不清。恰巧……我妹妹是天机散人唯一无法批命的人,否则我为何找你找得如此艰难?”

“我师兄的命运模糊不清?”谢蕴昭被这个信息吸引了。

天机散人她有所耳闻,正是危楼背后的主导者。传闻这位大能一手“占天术”出神入化,狂傲到以“天机”自号,人送尊称“半仙散人”。

他不从属于任何一个宗门,更不隶属任何凡人势力,只隐藏在危楼背后,记录世间气运消长、英雄事迹。

“连天机散人也看不出的命运……”

这件事和师兄的“轮回”有关系吗?谢蕴昭沉吟片刻,又想起平京城中,谢九曾说“我算得了天下,但算不了你”——她曾以为那是对既成事实的认可,充满了遭逢意外的挫败。

现在她忽然灵觉触动,想:如果他是真的算不了,就像天机散人一样呢?

她的命运模糊不清,师兄同样如此,那个关于“大能转世”的传言,以及她曾在水月秘境中遭遇的头生龙角的男人和那一句“灵蕴”……

就是说,她、师兄、谢九很可能都是大能转世?

她转念一想:但是谢九明明知道愿力珠在她身上,也知道她在泰州谢家,甚至还知道她和外祖父母没有血缘关系。

假设他在平京说的话是真的,那么这就说明了两点:第一,谢九的卜算能力比天机散人更强横,在她幼年时他能够占卜到她的信息。第二,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无法再卜算她的命数……

是从她家破人亡开始?还是从她想起来“前世”在地球的记忆开始,还是……

从系统苏醒开始?

仔细想想,她拜师之前,有好几次都险些被官兵抓到,当时她还很奇怪为什么自己被发现了。后来她拜入北斗、上了辰极岛,和凡世瓜葛很少,她就自然而然地以为这是因为仇家无法干涉仙门。

但显然,如果天机散人能算修士的命数,谢九自然也能算到。所以他算不到的原因只能是某个系统了。

这样一来,“系统”的存在也十分可疑了。

她是“系统”,师兄是“轮回”,谢九表现出来的太极图似乎充满了道之初始的神韵……

还有道君像,为什么偏偏是用道君像来收集愿力?

谢蕴昭觉得自己和真相之间的距离在缩短,蒙住真相的那一层纱变得很薄。

这猜测中的真相过于宏伟,以至于她很难产生真实感。好比一个人发现自己捡到一张一万两白银的银票会十分兴奋,但如果捡到一张十亿白银的银票,哪怕上面铁板钉钉盖了官方的青红印章,他还是会心生嘀咕:这数字别是哪个捣蛋鬼胡乱写的吧?

相较之下,眼前的九千公子说的什么身世隐秘反而变得次要许多,让她难以生出什么符合他人期待的反应。

说是血脉至亲,但血脉那一点联系就足以产生情感羁绊么?

谢蕴昭再仔细看他,发现在她眼中,九千公子仍旧只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人似乎还不错的青年修士,而不是什么兄长。

九千公子也看着她,那双好似飞花逐水般清澈明净的眼睛,确实与她在镜中看到的自己很像。

“你相信了么?”他问。

谢蕴昭斟酌再三:“假如天机散人没有不靠谱到三五不时看差一个人的命数……”

九千公子看了一眼恒管事,后者立即踏前半步,微微低头,说:“天机散人曾道,此生只见过三人命数模糊。除女郎之外,便是卫家卫枕流、谢家谢无名。”

这就对上了。

“好罢,或许我是你妹妹……”

九千公子立即纠正:“你就是我妹妹。”

谢蕴昭瞧他一眼,后退承认:“好,我是你妹妹,但我还是姓谢,不姓九千。”

她是谢长乐,是谢蕴昭,绝不是九千某某,也并不乐意当个九千某某。

“既然我已经当了二十年的小谢,那我也很愿意继续当下去,而不是当个‘小九千’。”

她对九千公子微微一笑,这笑容不同于方才的客套疏远,而只显得温柔诚恳。

“于我而言,养育我的人只有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们待我很好,我至今怀念在泰州的生活。你也无需愧疚或挂怀。现在的人生我很满意,对九千夫人的早逝我也感到十分遗憾,但是真的对不起,我无法将他们以外的人看作血脉亲人。”

九千公子沉默了。

恒管事面露焦急,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于是变得颓然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九千公子才慢慢地点了一下头。他提起酒壶,满上两杯;清新的花果香气弥漫开来。

那竟然是果汁,不是酒。

他推了一杯到谢蕴昭面前,自己先喝了面前的那一杯。

恒管事在一旁适时道:“这是公子小时候最爱喝的百果饮。”

谢蕴昭说:“多谢。”

拿起来喝了,也并没有更多的表示。

恒管事有些失望,可九千公子反而笑起来。他带着一丝感慨,说:“其实我想到了,你对九千家不会在意。水月秘境中我就发现,你早就有了自己的人生和目标,也有人一直陪着你。所以我才拖着一直没有告诉你。”

“不错。”谢蕴昭一本正经道,“陪着我的不光有人,还有鸭子和狗。”

九千公子一怔,笑着点点头。他侧头想了想,像是在确认什么,又问:“可先谢老爷是因为你是他们的亲生外孙女才待你好的吧?你瞧,血脉毕竟是很重要的。”

谢蕴昭摇头,很肯定地说:“外祖父知道我不是他们真正的外孙女。”

九千公子吃了一惊,脱口道:“什么?”

他的吃惊取悦了谢蕴昭。她有些得意地笑起来,像小孩子炫耀自家能干的大人。

“他们知道啊。外祖父先知道的,外祖母后来也知道了。”她笑眯眯地说,“可我依旧是谢长乐,他们也依旧是我的亲外祖父母。”

她童年时所有快乐的回忆都与外祖父和外祖母有关。

她曾在午睡时偷偷溜出去,趴在树上玩耍,却不小心听见了外祖父和平京谢家来人的对话。谢九派去的人告诉外祖父,说她和谢家之间没有血缘。

世家最终血脉,何况对外祖父而言,谢长乐是唯一的女儿留下的遗孤。如果她不是谢长乐,那真正的谢长乐又去了哪儿?

那时候外祖父沉默了很久,也是想到了这些问题吧。他曾动摇过吗,曾愤怒过被人欺骗吗?

她那时候还没有想起来曾经的记忆,担心惶恐得无以复加,躲在树上不肯下去,似乎那样就能留住时间、让一切静止,不让她去面对现实。

她曾以为自己会被外祖父扫地出门,因为她是和谢家没有血脉关联的野孩子——人们就是这么称呼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的。

她一直躲到了天黑,直到外祖母流着泪呼唤,直到外祖父提着灯笼大步走来,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似哭似笑地骂她“傻囡囡”。

——傻囡囡,外祖父怎么会不要你?

那以后的不久,在一个阳光朦胧的午后,她搬个小板凳坐着,看外祖母绣花。她总喜欢绣花,绣几针就不绣了,当个爱好。

她看着外祖母温柔慈和的侧脸,不知不觉脱口问出,假如外祖母不是我的外祖母,该怎么办?

大多数人都会当那是孩子随口的话,也多半会用戏谑之语一带而过。可外祖母却显得很郑重。她放下针线,将她揽过去,说……

谢蕴昭伸出手。

童年的她伸出手触碰外祖母的脸,现在的她伸出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尖,认真对九千公子说:“他们说过,我永远都是他们的长乐。所以我只会是谢长乐,和九千家没有关系。”

九千公子撑着脸。

他听得很认真,也很入神,好像随着她的叙述,一起前往了多年前的泰州一游,看到了当时的树影、夜色中的灯笼、午后朦胧的阳光和精致的绣花。

而后他笑了。

释然的一笑。

“不愧是谢家……九千家又输了,要是被去世的祖父发现这一点,他肯定气得掀开棺材板,走出来用拐杖敲我的头。”

他笑眯眯的样子与谢蕴昭格外神似,连那股开玩笑的劲儿都像得不得了。

“这样也好。”他笑道,对她挤了挤眼睛,“要是突然来个妹妹跟我分家产,我可真是心疼死了。”

恒管事赶紧干咳几声。

九千公子却笑得更快乐了一些。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闪闪发亮,带着点恶作剧成功的孩子气。

谢蕴昭心不在焉琢磨了一秒:她自己笑起来也会是这样么?血缘在某些方面好像是挺神奇的。

她也就笑眯眯,将双手前伸并摊开,说:“家产分不了,需要的东西分我一点呗?两仪称免费借我个五六七八十年不过分吧?还有何家的事,堂堂九千公子应当早有耳闻,何不劳您大驾,动动小手指将这事解决了?”

九千公子睁大眼,很稀奇地长长“咦”了一声。他拉了拉恒管事,有些兴奋地说:“恒叔你看,我妹妹给我戴高帽、灌迷魂汤的样子,和我以前诓祖父的样子是不是一模一样?原来我这么坏啊,我今天才知道!”

谢蕴昭:……

“是,是,真像极了……”

恒管事在边上看着,真是又欣慰又伤心,连挑剔公子说话肆无忌惮的心都没了。他既欣慰女郎找回来了,又伤心一家人看来仍旧没有圆满和乐的结局。他只能在心里反复念叨:夫人,都是仆不中用,没能早点接回女郎。

青年顾自兴高采烈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装回若无其事的模样。

“两仪称与何家的事……两仪称原本倒是一直在库房里积灰,我直接给你也行。”他手指敲敲桌面,那点尴尬之意更浓,“可碰巧的是,两仪称前不久被定下了,说要作为瑶台花会的奖品。”

“瑶台花会?哦,就是那个评定扶风商会‘上七家’的活动?”谢蕴昭问。

“不止如此。瑶台花会本是为了和平京洛园花会比拼而举办的,和评定‘上七家’一起,正好还能造个声势。瑶台花会会持续七日,期间由各名参赛者推出节目,每日面向全城表演,最后全城居民投票,选出最受欢迎的前三名参赛者,由扶风商会颁发奖品。”

谢蕴昭仔细一想:这不就是选秀么!

九千公子有点讨好地朝她笑了笑:“两仪称是头名的奖品。”

“能不能换一种?”谢蕴昭问,“修仙者的宝物能不能行?”

“名单已经制定发下,恐怕不行。奖品都已经放在了保密之处严加看管,否则我就偷……咳,不过,今年有我资助的人参赛,我会尽量嘱咐她取得头名,把两仪称拿回来。”九千公子眨了眨眼,“或者……妹妹你自己参赛不好么?我妹妹国色天香,赢面大得很。”

恒管事连连点头,满脸赞成。

“我?我表演什么节目,胸口碎大石?”谢蕴昭也认真地考虑起来,“或者徒手劈地砖?高空走钢丝?对了,扶风城喜欢看动物表演吗,有鸭子有狗的那种?”

九千公子:……

恒管事:……

“妹妹,那其实……是选美……”

谢蕴昭不满:“你不是才说我国色天香?”

九千公子微笑:“我修正一下,我说的是你不开口、一动不动的时候,真是国色天香美极了。”

恒管事又开始眼泪汪汪:呜呜呜夫人我对不起你,女郎被养成了个皮猴子呜呜呜……

“……这个我会想办法。”谢蕴昭想了想自己同门的模样,心里有了主意。

她又问:“那何家的事?”

“何家的事没有猫腻,至少在南部的范围里没有猫腻。”

九千公子说得斩钉截铁。

“何老太爷因病去世,这事早有征兆。何老爷出海遇难,是因为狂暴海天气莫测。至于何家那大少爷……他就是个纨绔子弟,这回坠马的确是被温家的子弟算计了,这事我已有处理。但他们何家资金周转困难、欠债高昂、供养修士不足,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扶风商会运行百年,靠的就是公正的规则。即便是九千家也不能违背,否则扶风城何以立足?”

他说得很严肃。

“不过……”青年忽然又狡黠一笑,“既然是妹妹的要求,我怎么能不想想办法?喏,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他对恒管事比了个手势,后者立即捧出一个长信封。谢蕴昭接来打开一看,见里面有两张票据,一张抬头是“灵石兑换证”,下面印的额度是“叁佰万灵石(中品)”。

另一张抬头写“灵石存证”,下书“叁佰万灵石(中品)”。

九千公子笑眯眯:“何家这下总不为债台高筑发愁了吧?”

即便是在修仙界,三百万灵石也是让人吃惊的数额。平京当初和修仙界签订的条约,也不过约定了一百万灵石的贸易额。

南部豪富,可见一斑。

谢蕴昭捏着两张票据,看着那张和自己眉眼相似的、笑眯眯的脸,一时说不出什么感受。她忽然生出点别扭,也可能是不好意思,嘀咕:“你不会挪用公款吧?”

“三百万哪里值得我挪用什么?”九千公子颇为自得,“这是你拿去给何家的。这个才是给你的。”

他又推出一块暖黄玉佩,触手温润如细腻肌肤,上刻一只活灵活现的猴子。

“这是我在九千钱庄中存户的凭证,我已经加了你的名字。我的小金库,妹妹尽管用。”

谢蕴昭瞪着那玉佩。

她忽然更不好意思起来,可以说惭愧了。

谁让她刚刚那么坚定地拒绝了相认这回事?

她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最招架不住别人对她好。现在,她一面把玉佩推回去,一面又不觉软下了态度:“我不缺灵石的……谢谢你。”

她怕青年再劝,赶快抓住正事:“九千公子,你认不认识想和世家签订契约的修士?”

九千公子抓着玉佩,蔫蔫地把玩,闻言撇了撇嘴,很有些不屑一顾:“你还想帮何家留名?他们现在家底空虚,正该是蛰伏发展的时候,争什么风口浪尖?商场如战场,挡了人家的路,就要备好铜皮铁骨,不然被饿狼撕得粉碎就是咎由自取。”

谢蕴昭叹了口气。她没法反驳,因为她也这么想。

可燕微呢?燕微自认背上了父亲的期望,倔强如她,会甘心让何家退出“上七家”的圈子吗?

“除了联姻之外,一点别的办法也没有?”她苦恼道,破罐子破摔地说瞎话,“干脆我去绑六个修士回来,逼着签约得了。”

九千公子眨眼。

九千公子再眨眼。

九千公子努力眨眼。

谢蕴昭疑惑:“你眼睛怎么了,走火入魔抽筋了?”

“……妹妹你问我啊!”九千公子也破罐子破摔了,郁闷道。

“哦,我问。”谢蕴昭精神一振,“您请说。”

九千公子目光闪亮:“你叫声‘阿兄’我就说。”

谢蕴昭愣了一下。

九千公子的心微微提起,居然有了一丝紧张。

紧接着……

“阿兄!”谢蕴昭爽快道,“阿兄阿兄,你说嘛!”

九千公子目光先是更亮,然后暗了下去。他嘟哝:“没诚意。算了,其实很简单。”

“瑶台花会的头名除了能得到两仪称,还可以向九千家提一个要求。自然,不能太过分。”九千公子慢悠悠道,“九千家供养修士何止上百?转给何家六人又有何难?”

“我会督促属下……就是我资助的参赛者夺取头名,妹妹你也可以多试试。实在实在不行,”他说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我们就玩阴的,反正不能是别人得了头名。”

谢蕴昭恍然大悟,佩服不已,心服口服:“还是兄长真知灼见!”

九千公子立即昂起了头,像只骄傲的公鸡,就差得意洋洋打个鸣了。

恒管事:“咳,咳咳……!”

他热泪盈眶:在天有灵的夫人啊,看来即使女郎在家中成长,也会被她兄长带坏啊!这都是仆的错呜呜呜……

说话间,谢蕴昭神识一动。

她虽然放松,但神识一直笼罩着身周,这也是修士的必备素养。

她感觉到有人往这间房的方向走。虽然是个凡人,可他身边却跟着一名神游境的修士!

九千公子想必也感受到了。

他的反应……却是面色一变。

“赶紧走!”

他伸手去捉谢蕴昭衣袖,被她本能地躲开了。他也来不及说话,只急道:“快走,不要被看到……!”

但谢蕴昭怎么会躲?她还以为是敌袭,心道不能抛下九千公子呢。

何况这里这么多凡人,修士打起来还得了?

因而她不仅没有跑,还转身面向了房门口,手里握住了太阿剑柄。

那人已经到了房门口。速度极快,似乎是那名修士的力量。

九千公子一咬牙,干脆夺步上前,挡在了谢蕴昭身前。

“快走我没有危险但是你绝对不要被他看见——!”

吱呀。

声音很轻,毕竟忘忧阁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材。

两名男子出现在门口。

为首的是那名凡人。

他年约四十,面容和九千公子有些像,成熟俊美,只眼尾有几丝鱼尾纹。

一串檀木佛珠缠在他手上,一颗颗地转动。

“你在这里做什么?”男人冷冷道。

九千公子背着手,轻轻一笑:“寻欢作乐。”

男人冷哼一声,目光有些怀疑,又扫向他身后。

他探究地、有几分疑惑地眯了眯眼睛。

这双眼睛就和九千公子不像了,因为它们像暗夜里的刀锋,狭长冷峻。

“我刚才好像看到了湘君……”

男人晃神一瞬。

“是我的错觉……?”

九千公子斩钉截铁:“那是自然!否则你怎么可能见到母亲?”

“……父亲。”

九千家主目光变得更冷,那是人被刺痛时所产生的愤怒的冰冷。

在他身边,有一名低眉敛目的年轻僧人抬起了眼。

他有一张被疤痕啃噬的脸,和一双淡漠澄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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