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怀里的温度骤然消失,沉醉在温柔乡的女孩愣了一下,见江虞脸色冰冷,仿佛陌生,不禁打了个冷颤,闭上嘴。

一霎时她反应过来,自己又踩到了雷。

“这是第几次了?”江虞拧起眉,细长手指倏地捏住女孩的下颚,毫不顾忌地用力,“把我说过的话当耳边风是吗?还是在挑战我的耐心?”

“说话!”

“……”

程苏然浑身一抖,被她阴冷的神情吓到了,“没有,我没有……”下巴被捏得不能动弹,无法摇头。

这颗雷猝不及防在她脑海中炸开,冲击着心脏愈跳愈激烈,她绷紧了神经,眼圈泛红。

空气逐渐凝固。

正在玩手机的田琳抬起了头,看了看程苏然,又看向江虞,内心轻叹。

只凭程苏然那句话,她就知道,这是江虞养过的情人当中最不懂规矩的一个,而且,听江虞这么说,显然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止第二次第三次。

但很奇怪,江虞从一开始就对这个女孩子十分特殊,与以前的情人们完全两样。

协议亲自给,又耐心等了许多天,专门安排司机、买新车接送,背后密切关注着针对程苏然的流言……以及最近几天。这其中不包括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以为江虞是难得换了新鲜口味,格外喜爱这个女孩,即使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不寻常,却也不能说明什么,可是眼前——

又好像与从前没区别?

那些女孩子有时候会不小心“越界”,江虞只是冷脸,眼神警告,大多数时候她们都很懂规矩。她已经许久没有看到江虞如现在这般动怒了。

田琳想不明白,也不好说什么,低下头继续看手机。

一阵诡异的沉默。

程苏然微仰着脖子,下颚被有力的手指捏得生疼,不禁皱起眉,泛红的眼角弥漫着水汽。她拼命眨眼,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痛……”

才想起今天祁言说的话,姐姐看起来瘦,力气一点也不小,几根手指就让她疼得掉眼泪。

江虞凝视着女孩,目光沉冷,呼气的起伏渐渐加重,似乎在隐忍什么,但随后,她烦躁地甩开了手,把脸转向窗户。

程苏然被甩得脑袋一歪,上半身惯性向旁边倾斜,一只手撑住了坐垫,她低下头,噙着打转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她咬住唇,不敢发出抽气声,身子往车门边挪了挪。

披散的头发遮住了脸,也隔绝了任何人探过来的视线——如果有的话。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很烫,都是窘迫和难堪烧起来的温度,因为有第三人和第四人在场,就像是大庭广众下挨了一耳光。

屈辱感涌上心头,针一样深深地扎进血肉里,尖锐的刺痛一点点蔓延到四肢百骸……

金丝雀是没有尊严的。

是她越界了。

不怪姐姐。

眼泪掉得凶,她怕自己发出声音又惹来江虞的怒火,紧咬着嘴唇不敢松,悄悄用手背抹了抹脸,蜷缩起身子,脑袋几乎埋在膝盖上。

像只被遗弃在角落里的小猫。

车子进入市中心,路上有点堵,走走停停等了七八个红灯,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酒店地下停车场,还是老位置。

程苏然蜷缩着没动,田琳伸手轻轻拍了她一下,小声提醒,她这才反应过来,看了江虞的侧影一眼,“姐姐,我先回去了……”

说完拉开门,逃似的下了车。

江虞缓缓转过脸,示意田琳拉开窗帘,她透过玻璃看着女孩清瘦的背影远去,进入那扇门,眼底的坚冰融化了一点,涌起复杂的情绪。

心口怒气已经平息,生出了悔意,但又不知怎么很烦躁。

“江总,现在是要回去吗?”司机问。

思绪被打断,江虞收回了视线,“嗯。”她闭上眼,脑袋靠着车窗,抬手揉了揉眉心和太阳穴。

车调头往回开。

到小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田琳想送江虞上楼,被拒绝,江虞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淡声说:“你也早点回去,明天没什么事,珍惜最后一天假期。”

“虞姐……”田琳欲言又止。

“嗯?”

“没什么。”

江虞沉默片刻,说:“我会考虑看心理医生的。”

“好。”

两人互道晚安,田琳上了车,江虞一个人推着小行李箱进了电梯。

保姆阿姨和生活助理都在家,她提前说过要回来,这会儿阿姨正在准备晚餐。虽然平常是三个人住,但因为面积太大,又是极简冷色系的设计风格,显得空旷清冷。

就好像从一个酒店到了另一个酒店。

“江总,礼服送过来了,”小周迎她进门,接过了她手中的行李箱,一边说一边拎起旁边的软布,蹲下去擦轮子。

“前天到的,我怕沾上灰就没有拿出来,放在你衣帽间左边第二个格子上。

江虞低头换鞋,嗯了声,说:“箱子提过来吧,帮我放一下洗澡水。”

她声音有些疲惫,眉眼间亦是掩不住的倦色,说完便像个幽灵一样趿着拖鞋飘进屋。主卧朝南,三段式,最外面是主衣帽间。

这个衣帽间主要用来放置她平时经常穿的衣服,大多是一些比较经典的基础款,一年四季多数场合都能穿。门框上挂着一块白金色木牌,雕刻了几个大字:可可的胶囊衣橱。

——即至少可以穿十年不过时的衣橱。

礼服装在白色纸盒里,又大又厚重,层层包裹,是某蓝血家最新一季的高定款。下周她要参加《零度》创刊二十周年盛典活动,有走红毯环节,于是问品牌借了这件礼服。

江虞熟练地拆开包装,把礼服拿出来换上,站在全身镜前转了转。

几乎开到肚脐的深V领,上身半透视纯黑纱,下半部分拼接纯白色长裙,腰部镂空,勾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形,优雅又性感。

正合适。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略微思索了一下搭什么发型和配饰。

“江总,水放好了,你现在洗澡吗?”

“嗯。”

江虞脱下礼服,重新收拾好,从容进了浴室。

圆形浴缸立在窗边,外面是灯火通明的滨江两岸,她按了按门边墙上的钮,透明玻璃瞬间变成一幅风景画,蓝天碧海,椰风树影,室内室外互相看不见。

衣物都丢在地上。

江虞拉开旁边的小抽屉,取出个白色盒子,拿了里面的长条连接椭圆的玩具握在手心,而后踏入浴缸,坐下来。

热水温柔地包裹住毛孔,一霎时带走全身心的疲惫。

她闭上了眼。

氤氲雾气升上来,脸颊渐渐发热,只听见细微的嗡声自水下传来,搅动一方漩涡,她整个人仿佛沉入漩涡深处,起起伏伏。

那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小朋友的脸,停留了几秒,很快又被挥出去。

只有自己才能带给自己快乐和安心。

……

这个澡泡了许久,明明是为解乏,泡完却好像更累了。江虞吃过简单的晚餐,早早回了房间。

主卧很大,地毯上,窗台上,沙发上,还有两米宽的大床上,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毛绒公仔,大的有半人高,小的只有手掌心大,最多的是兔子。

灰兔,白兔,垂耳兔,竖耳兔,吃萝卜的兔,戴发卡的兔。

因为她属兔。

兔子占据了大半床,只有中间小块地方能躺人。江虞把自己丢上去,被兔子们淹没。

一阵铃声把她喊了起来。

裴初瞳的电话。

“刚回家,你的电话就来了,是不是跟我有心灵感应啊?”江虞笑着调侃,一边说话一边爬坐起来,随手捞了个兔子抱在怀里。

那边传来大小姐清亮的笑声:“对啊,我感应到江可可现在正想我。”

“是是是,想你,想知道你要说什么。”

“那个综艺你考虑好参加了吗?”

江虞差点忘记这件事,但那几天也认真考虑过了,想了想,犹豫地问:“还有哪些嘉宾?”

裴初瞳报了几个人的名字,都是娱乐圈内正当红的,流量咖占了大半。

江虞听着有些头疼,视线不经意落在对面梳妆台上,镜子旁边摆放着一个木雕杯子,她愣了愣,记起来,是小朋友从家乡带回来的特产。

一套三个,一个她放在卧室梳妆台,一个放在客厅陈列柜,一个放在办公室桌上。

她还挺喜欢的。

家乡,陵州……

江虞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陷入恍惚,电话里裴初瞳喊了她好几声,她回过神来,应道:“好吧,我参加。”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我过两天杀青了去找你。”

“嗯。”

挂掉电话,江虞握着手机出了会儿神,点进微信切小号,加载完,一点动静也没有。

小朋友没有给她发任何消息。

以前至少会有一句“晚安”。

但现在才八点。

江虞盯着屏幕,眼前蓦地浮起女孩清瘦的背影,指尖不经意点开了键盘,想发些什么,但却无话可说。

她能说什么?

督促早睡?现在时间还早。让小朋友过来?她不会带情人回家。或者是……

道歉?

不可能的。

她是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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