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善后
颜泽身材高大，四肢修长，他的五官较为立体，头发剃了个圆寸，前额落下些许碎发，鬓边发丝推了上去，露出了耳朵。
他的耳朵上缀着黑色耳钻，在路灯的照射下，黑色耳钻时不时反射出一闪而过的光亮，颜泽穿着黑色短皮衣和同色长裤，胸口戴着拇指粗的银色钢链，上面挂着一个圆环形的甲片。
甲片偶尔会亮起来，当甲片亮起来时，四周的监控探头探查到的画面会被修改，这是无限商城内贩售的初级人工智能AI甲片。
颜泽出善后修复任务时用AI甲片处理轮回空间外泄信息，堪称事半功倍。
此刻颜泽看着眼前这一大片塌方的路面，再看看周围已经围过来的道路修复工人和消防员，还有准备下到路面下方探查情况的市政工人，不由得头大了三圈。
颜泽无奈地看了看围绕在路灯附近飞舞的蜜蜂，只能认命地戴上一顶黑色棒球帽。
戴上帽子的一瞬间，在周围人眼中，颜泽就成了自己人。
消防员看到颜泽会认为他是消防员，紧急抢险的工人看到后同样会认为颜泽是抢险的技术员。
颜泽就这样畅通无阻地翻越警戒线，进入塌方最严重的地方。
这里是建材市场中间位置的一处露天卖场，晚上空荡荡的没人，只有各种简易的货架，如今这些小车一样的货架全都因路面下陷而杂乱的歪倒在地。
周围有技术员凑一起讨论如何下去探查情况，颜泽趁机拿了个黄色安全帽，系了安全带，装模作样地先下去看情况了。
颜泽下去前给周围人下了暗示，在他上去之前不要再让任何人下去，防止有人下去看到不该看他的场面，颜泽还需要费神催眠工人。
小心翼翼地穿过无数管道和地下光缆横穿的缝隙，颜泽终于穿过土层，进入了破损的地下水道墙壁，并看到了站在墙壁前的风易。
风易身前还倒着一个男子，另一个男子勉力坐着，似乎在颜泽下来之前正和风易交涉。
颜泽提高警惕，全身肌肉紧绷，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就能立刻扒着缆绳跑路。
他小心翼翼地说：“蜂王，有什么事出去再说，这里环境太差了，味道这么难闻，你不觉得难受吗？”
站在墙壁前的风易听到声音，他缓缓扭头看向颜泽。
风易那一头黑灰色半长发居然全部变成了浅淡的灰白色，他那双灰色半透明的眼睛没有丝毫神采，嘴角上翘似乎在笑，眼角却不断有泪水落下来，明明是在哭，额头青筋不断跳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身体内冲出来似的。
颜泽侧身做跑路状，别看他也是觉醒者，但如果蜂王彻底放开一切发疯，那他也需要立刻跑路哎。
无限世界里有不少觉醒者，或者说只要轮回者不断走下去，随着实力提升都能踏入觉醒者范畴，可进入觉醒者范畴后，实力高低就再不能用甲乙丙丁来分级了。
学生写试卷，只要过六十分都叫及格，可是擦着及格线低空飞过的学生，和将附加题也写对的学霸相比，学业水平简直是天差地别啊！
颜泽仔细观察风易的状态，事实上现在风易什么都看不到。
自从经历了某次特别事件后，风易的眼睛只能捕捉到一个人的灵魂和生机。
实力越强的人，在风易眼中会出现着色现象，实力越弱的家伙，对风易来说就是白纸黑笔勾勒的简笔画，单薄、软弱，如脚边的蚂蚁，不值一提。
风易之所以能【看】向颜泽，是因为在整个空白的世界里，颜泽的灵魂颜色比较艳丽，风易甚至能看到颜泽穿着黑色的皮衣。
“似乎很好吃的样子。”
风易见到漂亮的灵魂色彩，第一个想法居然是：“我的队长快死了，你能不能给我的队长补一补？”
他摇摇晃晃地向颜泽走来。
颜泽吓了一跳，他忍不住道：“你不是队长吗？”
就在此时，风易身前一摊烂泥和脏水之中，刚才努力与风易交涉的陈昱生突然开口：“他犯病了，你有办法将我身上的诅咒解决掉吗？我伤势恢复后就可以让队长暂时清醒过来，他醒来后我们立刻脱离，如何？”
陈昱生之前的确受了重伤，但风易本体亲自赶过来，还不断将周围一切生命的生机聚拢过来塞到陈昱生嘴巴里，陈昱生同样面临着被补过头的危机。
但比弟弟陈圆生要强的是，陈昱生可以将风易塞过来的庞大生机暂时储存在黄色玉琮内，并通过玉琮将过多的生命力扩散出去。
如此一来，陈昱生不仅快速恢复了伤势，还巧妙地搭建了一个风易、他、大地之间的桥梁，防止被风易手动补过头。
只要能忽悠颜泽帮自己解除诅咒，就能省去一大笔积分，陈昱生的小算盘打的哗啦响。
颜泽听到陈昱生的话，他十动然拒：“你想多了，自己的伤势自己修复，耗费的积分自有系统扣除，找我偷跑是不可能的。”
顿了顿，颜泽狞笑道：“你们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我帮忙善后，系统会根据善后的效果进行舆论和危机评估，如果评估不通过，你们还会被追扣积分。”
陈昱生冷笑：“若是你现在不搞定队长，那之后你需要面对更麻烦的善后情况。”
“我也实话告诉你，我无意中找到一个上任队长留下的东西，风易其实是透过我的手环，在看我手环里的上任队长留下的东西。”
“那个东西上的确有上任队长的力量，但那股力量被激活后开始飞速消退，风易以为那是上任队长，就试图攫取周围一切生命填补那东西上的消退力量。”
“现在风易只是吞噬大地生命，若是他见没有效果，恐怕会吞噬地表活动的人类，你也不想明天外面出现消防员莫名死亡在塌方现场的报道吧？”
“我们被扣积分，你这个修复人员没有完成系统修复任务，也会被扣积分，咱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面对实力对等甚至更强的轮回者，陈昱生完全没有之前面对林丽雅和唐淡宁时的睚眦必报和小心眼。
他说话条理清晰，甚至隐隐透着威胁和孤注一掷的赌性：“要么现在帮我解决诅咒的问题，要么咱们一起完蛋，你选哪个？”
在两人交涉的时候，风易已经歪歪扭扭地走到颜泽面前。
颜泽没搭理陈昱生，他深吸一口气，手握成拳，身体下蹲，重心前倾，平平无奇出直拳。
一拳打出，明明拳头距离风易还有三十厘米，却如打穿了空气一般，直直地打在了风易的肩头。
拳风恣意荡开，四周腥臭的泥水飞溅，甚至连空气中的臭味都仿佛被打出去了。
然而风易的身体只是歪斜了一下，从肩膀开始出现类似于棉布娃娃破损的细碎飞絮，散出去的衣服和血肉化为一只只蜜蜂，瞬间化为蜂群云团。
无形的精神波动如水面落下水滴一样涟漪荡开，颜泽只觉得脑袋嗡得一声，如成百上千的吵杂声音不断作响，饶是颜泽心性坚硬如铁，此刻也有种目眩神迷之感。
风易再次看向颜泽。
这一次，风易的眼眸中多了一丝神采，仿佛他终于从缥缈的虚空踏上了实地。
“……啊，是你。”
出乎陈昱生的预料之外，风易竟是认识颜泽的。
颜泽强忍着心头的恶心感，他干巴巴地说：“是我，风队长，你的队员处于生死危机之中，身为继承了队长职务的你，难道打算继续将时间耗费在这里吗？”
风易这才恍然回神，他看向陈昱生，又看向被陈昱生挡在身后的陈圆生，他面色陡变：“天啊，小昱小圆，你们怎么了？是谁伤害了你们？！”
陈昱生：“……”
槽点太多，他想骂人，可是打不过，可恶。
颜泽勉强笑道：“帮他们疗伤更重要，风队长，你看，要不你们先离开吧。”
风易缓缓摇头：“不，我不走。”
他那灰色透明的眼眸里流露出异样的光彩：“小昱拿到了宁寒留下的东西，宁寒果然在这里停留过，我要继续查，我不信他死了。”
陈昱生听到这里恨不得捶地，可恶啊这风易到底疯了还是没疯，现在这不是挺正常的吗？那为什么刚才不断往陈圆生体内塞生机？还差点弄死自己？
颜泽嘴角发苦：“既然你的队员拿到了宁队长留下的东西，应该不会再有别的了。”
你走啊你快走啊！别留了！
“有的，我觉得有，我的神告诉我，这里有的。”
说到神，风易的神情又一次变得癫狂而扭曲，他的身体微微摇晃起来，似乎站立不稳。
他张开双臂，微微抬头，看向虚空，好像在看不存在于此世之物。
“所有人都将看到他伟岸的英姿，所有人都将聆听他的箴言，所有人都会被他所折服，所有人都会高呼他的名字，他……”
“不可能的。”
颜泽忍无可忍，他斩钉截铁地说：“实话告诉你吧，我之前来过一趟，并彻底清查了这个世界的信息，将所有可能泄露出去的关于无限系统的消息都清理掉了。”
风易没有理睬颜泽，继续喃喃地说：“大千世界是虚幻而朦胧的，这其中唯有他真实存在，你们这些愚昧无知、双眼被蒙蔽的羔羊啊，放心吧、祈祷吧、叹息吧、欢呼吧……我会带领你们走出黑暗，迎接唯一的光明……”
“没错，我虽然将情报都清理掉了，但我不确定有多少人看到了那些资料。”
颜泽无可奈何地说：“我之所以没有彻底清理那些看到资料的人，纯粹是因为网络复制信息太多了，鬼知道那些被当成小说资料的情报传播到了谁面前。”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到的情报，还精准地找到了这里，但是风易，我劝你好自为之。”
颜泽的声音突然冷峻下来：“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我们只能生存在这个空间里，我们无路可去，哪怕这里是地狱，也是死者仅有的国度。”
“我虽然不太清楚宁寒做了什么，可你若是走上宁寒的道路，哪怕你的实力再强，也一定会被舍弃的，而我、我们这样的人也会全部站在你的对立面。”
“在你没有完成自己的理想之前，你舍得去死吗？”
不知道颜泽的哪句话触动了风易，原本有些痴狂的风易突然安静下来，他的神情恢复平静，就好像正常人似的。
“我懂了，抱歉，是我和队员们给你添麻烦了。”
风易微微欠身行礼，原本被打出窟窿的肩膀逐渐被散出去的蜂团填满，须臾间，风易恢复如初，仿佛没受过任何攻击。
风易转身，脚步轻快地走到陈昱生和陈圆生面前。
他伸手抓起陈圆生，另一只手扶起陈昱生，举止温柔从容，反而吓得陈昱生面色呆滞。
风易侧脸，他轻笑着对颜泽说：“那么我们离开了，后续交给你处理，再见。”
十秒后，白色光圈一闪而过，小蜜蜂队的三人彻底消失。
颜泽这才松了口气，他苦兮兮地说：“真不容易，让我将现场收拾一下，就说地下水道年久失修吧。”
唐淡宁并不知道他所担心的事情已经被人解决了，也不知道风易的出现反而阴差阳错地掩盖了他的信息，此刻唐淡宁还在对着电脑不断刷新本地新闻，试图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直到深夜21点都市新闻播出，唐淡宁才意外得知，他脱身的建材市场西边路面塌陷，市政部门已经派遣工人进行紧急维修，新闻主持人请夜晚开车回家的人注意避开那边的街道。
至于为什么路面塌陷，主持人采访了现场某个维修工人。
那工人穿着黑色皮衣外套，脑袋戴了黄色工程帽，看不清面容，说话声音倒是挺清晰。
“……可能是埋藏的管道年久失修，水管炸开，导致土地松软下陷，这才引起了路面坍塌……”
唐淡宁怔怔地看着新闻画面，心底一阵冰凉。
他看到了这个工人脖子上挂着一个像是饰品的钢链，下面还坠了个甲片。
那正是唐淡宁之前垂涎了许久、哪怕打了五折也还是买不起的、无限商城里出售的初级人工智能AI基础款。
这智能AI可以帮助轮回者模糊视频信号，修改视频画面，具备基本的读取被监控镜头捕捉到的轮回者身影的能力，积分价格极高。
唐淡宁捂着心口，许久才缓过气来。
他之前还担心轮回者之间的战斗波及到副本世界无辜的人，或者被政府力量发现，现在看来，幸好他没立刻出家门去建材市场，否则会正好撞到这个疑似无限系统派来善后的家伙。
原来，无限系统还会给轮回者发布消除和掩盖轮回者踪迹的任务。
唐淡宁关闭了新闻。
他冲了个热水澡，直接上床睡觉。
路还很长，不要着急，不要冒进，只要活着，一切皆有可能。
然后唐淡宁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