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在乎

唐妁心中一提, 扭头看去,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她顿时松了口气。礼貌地问:“不知郎君是何人, 如何认得我?”

“我。”男子顿了下, 道, “我叫刘希琅,你租的这家铺子是我丈人的, 他得知你今日过来,便让我前来搭把手, 看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唐妁只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但她因荣策的关系, 也来过周家一两回,所以认为自己在哪里听过刘希琅的名字也说不准,便没有摆在心上。

她客气地道:“周家郎君美意,我侄儿已经替我打点好了一切,所以眼下还没有什么需要劳烦你的地方。”

刘希琅想了想,便先回去跟周乾交差了。

唐妁进去将自己的行囊都放置好, 旋即进入后院转了转。这家铺子面阔六米,深五米,楼上可住人, 往里还有个深三米的小院,角落有口水井, 用水无需到街口的义井取……总体而言, 唐斯羡能用原来的租金的九成租下这里, 已经算是占便宜了。

唐妁要做什么吃食也早有主意,她不打算开酒楼或者酒馆,她就只打算开家食肆, 再雇两个人,一个帮她干活,另一个则当托卖。早晚卖点主食,中午卖点小吃,只要付得起租金跟给得起工钱就足够了。

眼下她还得到处转转,毕竟多年没回来,也不清楚眼下大家都喜欢吃什么。

她先去了乐平县的大酒楼,也是老字号泰丰楼,正值吃晚饭的时候,这儿的生意十分红火,每张桌子几乎都坐满了人。唐妁来得正是时候,有一桌刚吃完,桌子空了出来。

酒楼的伙计忙得脚不沾地,但还是第一时间过来给她报菜名。她听见旁边每桌基本都有一道鱼,便道:“给我来一道鱼羹吧!”

酒楼伙计满怀歉意地道:“对不住了,这鱼都卖完了。这酒楼里,大部分人都是冲着鱼来的,所以来得早才有机会吃上它。”

唐妁忽然想到了唐斯羡的鱼,她问:“你们的鱼可是找镇前村的唐姓之人买的?”

那酒楼伙计忙道:“这我可不清楚。”

唐妁没有追问,但心中已经有数了。随便点了样主食,一边吃一边观察食客们的反应。最终她觉得唐斯羡确实有自卖自夸的资本,——她的鱼确实受欢迎。

泰丰楼的掌厨变着法琢磨出各种以鱼为原料的佳肴,除了鱼脍、油炸鱼、清供鱼、燥子鱼丝儿、诸色鱼羹外,还有冻鱼、鱼肉兜子等小吃食,一条成本为二十文的草鱼,或许能做出好几道菜,最后能卖出四十文来,即便如此,吃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又观察了几日,她才写了张招人的告示,然后准备开张的事宜。

在开张之前,她给唐斯羡传了口信,选了一个好日子到镇前村拜访秦家。

正值六月,乡里各家各户都在热火朝天地抢收早稻。唐妁头戴帷帽,衣着朴素地进村,众人忙得无暇去注意她。她跟人打听到了唐斯羡的住处,便寻了过去。

给她开门的是唐清满,后者早已得知她要过来,但还是十分高兴,拉着她聊了会儿家常。

“思先跟浈娘呢?”唐妁问。

“浈娘在田里,至于思先,她说知道姑母今日要来,便去江里捕鱼了。”

“他自己就是养鱼的,为何还要去江里捕鱼?”

“她说姑母今日要到秦家去拜访,而秦家人喜欢吃桂花鱼,她也想让姑母也尝一尝,就特意去捕桂花鱼,到时候拿到秦家去烧。”

唐妁无语道:“桂花鱼难得,哪里那么容易捕?”

话刚落音,门外便传来一阵喧闹声,她跟唐清满走到门边,便看见唐斯羡跟廖三郎抬着一个巨大的鱼鳖回来,肉眼估算也有百斤左右。

他们的身后是提着渔网跑的廖小毛与廖小竹两兄弟,周围还有好些看热闹的孩童,以及两三个好事的村民。

“这唐思先不去捕鱼真是可惜了,上次捕到价值数千钱的鮰鱼,这回则捕回来一只百斤重的大鱼鳖!我看渔网里还有好些鱼呢!”

村民们光是看着就觉得眼红,要不是他们谨记上次学唐斯羡跑到江边捕鮰鱼,结果一无所获的教训,他们这回怕是又要蜂拥至江边了。

将这只两个人抬也有些勉强的鱼鳖放到地上,唐斯羡喘了口气。唐清满从门后出来,惊呼:“思先,这么大的鱼鳖是如何捕上来的?!”

她比划了一下,夸张地认为它比她还大只。

“不是捕回来的,是它跟着我回来的。”唐斯羡说起这事,就觉得哭笑不得。

她当时在江边捕鱼,收网的时候突然觉得异常沉重,便以为自己捞到了石头。她看见廖三郎父子经过,就喊廖三郎过来帮忙,二人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渔网拖上来,才发现里面是一只巨鳖。

唐斯羡不清楚是什么品种,对她而言,所有的鳖都是甲鱼,可她没见过这么大的甲鱼。

廖三郎也没见过,他只知道鱼鳖喜静,是绝对不会出现在村子周围的。

而且它的力气很大,他们刚才两个人就将这只鱼鳖捞起来,已经有些不可思议了。然而令他更诧异的是唐斯羡决定放生它的时候,它居然不跑了,反而慢吞吞地爬向唐斯羡装在网兜里的鱼。

那些鱼可是唐斯羡用灵泉捕捞起来的,她可不想让自己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灵泉,于是赶紧收起她的鱼,准备离去。那鱼鳖却不依不挠地跟着她。

唐斯羡稍一想便明白了,这鱼鳖想必是被食用了灵泉的鱼类所吸引,想吃它们。

廖三郎道:“这只鱼鳖有灵性,看样子它是想要跟着你了。你一走,肯定还会有别人过来捕捉它的,到时候也只会便宜了别人。”

唐斯羡想,这么大的“甲鱼”被抓走,肯定免不了被炖了的命运。她养鱼是水产,养这只“甲鱼”也是水产,似乎没什么区别。于是她就跟廖三郎将它抬了回来。

“以往没见江里有这么大的鱼鳖生活呀,这鱼鳖到底是哪儿来的?就这么凑巧被他捕捉上来了!”有人在后面嘀咕。

而脑子灵活的已经上前道贺了:“这是吉兆呀!这么大的鱼鳖肯定得长一百年,它就这么跟着唐供奉回来了,岂不是说明唐供奉又要有喜事了!”

唐斯羡已经成了亲,除了加官进爵以及要当爹之外,还能有什么喜事?

她眼下没有立功,也没有政绩,加官进爵不太可能,所以众人心里一致认定恐怕是秦浈有喜了:“看来唐供奉要当爹了。”

唐斯羡:“……”

让她喜当爹?她是拒绝的。

她找了个理由打发了村民,而廖三郎虽然对鱼鳖还是很好奇,但他家中还有一堆鱼丸等着他去做,便也告辞了。

唐斯羡回屋,这才注意到唐妁的存在:“姑母,你何时回来的?”

“有一段时间了。”唐妁的目光落在鱼鳖身上,见它并不怕生地攀爬着,饶有兴趣地道,“这不是普通的鳖。”

“能长这么大,肯定不普通。”唐斯羡道。

唐妁剜了她一眼,一副懒得搭理她的神情。

唐清满没有唐斯羡这么嘴欠,她好奇地问:“难道这只鳖当真长了百年,还有祥瑞?”

这时,秦浈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它恐怕不是鳖,而是鼋,又称之为‘沙鳖’或‘绿团鱼’。”

“娘子,你也回来了啊?!”唐斯羡迎了上去。

秦浈看着她,笑吟吟地道:“听说你捉了只大鱼鳖,我就回来看看了。”

说完,她跟唐妁行了一个见面礼:“姑母安好?”

“我很好。”唐妁问她,“浈娘认得出这是绿团鱼?”

沙鳖虽然有“鳖”字,但它跟鳖还是有细微区别的,沙鳖能长到数百斤,力气也十分大。不仔细区分的话,很难从外形上分辨它们的。

“医书上曾言,鼋性微温,能驱除五脏邪气等作用……加上有幸见人卖过几回绿团鱼,所以认得。”

唐妁点点头,对唐斯羡道:“多年以前,稍微僻静点的地方偶尔都能捕到绿团鱼,可这绿团鱼可用于入药,故而遭到了大肆捕杀,近些年是越来越少能看见了。没想到你的运气这般好!”

“这什么绿团鱼值钱吗?”唐斯羡又问。

“这只大约值两千钱吧!”

唐斯羡顿时失望了:“看来还是比不得鮰鱼。”

“我说你怎么这么欠?人家辛辛苦苦一整日也未必能捕到值两百文的鱼,你这一出门就有两千钱跟着你回来,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唐妁批评道。

“姑母教育得极是!不过这只绿团鱼我就不卖了,我将它养在池子里,就当是宠物吧!”

唐斯羡说完,发现秦浈没了声音,她扭头去看,却见唐清满匆匆跑回厨房提了一桶水出来,而秦浈捧着几条鱼将之放进水中,旋即俩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桶,直到里面的鱼开始游动,她们才松了口气。

“娘子、阿姊,你们在干什么?”

秦浈含笑道:“官人你的运气倒是极好的。”

“不是说这绿团鱼不值多少钱嘛,我哪儿运气好了?”唐斯羡不解。

“你最值钱的鱼在这儿呢!”秦浈指了指水桶。她也没想到沙鳖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从而忽略了渔网里的鱼,否则让人看见这鱼,怕是又要让人眼红和惦记了。

唐斯羡跟唐妁都凑了过去,很快唐妁也惊讶了下,“这是鲥鱼?!”

“没错,而且看样子快产卵了。”

“鲥鱼,有点熟悉……”唐斯羡观三人的反应,顿时觉得自己像个文盲,这个家里似乎只有她最没学问!

“官人不清楚也没什么,只需知道它极为珍贵就行了。这鲥鱼离开水即死,所以官人回来这么长时间,它们还活着,实在是罕见。”

“比鮰鱼珍稀值钱?”

“比鮰鱼珍稀值钱。”

唐斯羡心想,难怪刚才这两人这么紧张地打了水过来,这可是钱呀!

想到这儿,她高兴道:“今晚的食材有了!我们提两条过去丈人家,今晚就吃鲥鱼!”

唐妁疑惑地看着她,寻思着刚才她对那沙鳖的态度可不是如此的,怎么得知这鲥鱼更加值钱之后,她反倒毫不犹豫地就吃掉呢?

她眼角的余光瞥到秦浈翘起了嘴角,整个人就像浸在了蜜糖罐里似的,顿时明悟了,心道:“他倒是挺看重浈娘的。”

“官人,这里一条鲥鱼便能卖数百文,你找梁二郎君,他肯定愿意出高价。”秦浈提醒她。

“哪又如何?好吃美味的东西,我肯定要先让自家人尝一尝。”

唐斯羡在这方面向来有自己的主意,她拍了板后没人会再提出反对意见。

唐妁见时候也不早了,便与唐斯羡她们一同出了门,前往秦家。

路过唐家田庄,唐妁看见那迎面走来的身影,心中“咯噔”了下,将帷帽往下压了压,避免让对方注意到自己。

唐才升本也没注意到唐斯羡身后的那头戴帷帽的女子,可是他忽然想到,唐斯羡身边向来只有唐清满与秦浈两位女子,眼下这多出来的一位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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