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婚礼

秦浈心中“咯噔”了下, 毫不掩饰面上的惊讶。

“你自幼聪慧,又有主见,所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不想要什么。你看惯了世人的嘴脸, 不想成为张春儿, 不想将自己的未来托付在一个陌生的男子身上。但娘心疼你,因为有些事和人, 你看得太清楚,最终痛苦的还是自己。”

秦浈鼻子一酸, 原来她爹娘什么都清楚, 什么都知道, 但是为了不给她增加压力,故而这些年一直配合着不想受世俗约束的她。可她却因为一己之私,给她的爹娘增添了许多烦恼。

她想靠在她娘的怀里大哭一番,但是又不想让她娘担心,便借抱她娘的机会,偷偷将湿润的眼眶抹干, 道:“浈儿多谢爹娘成全。”

“傻孩子,咱们母女之间何须言谢!”苏氏欣慰道,“虽然你出嫁了, 但你依旧是我苏四妹的女儿,若是唐家哥儿待你不好, 你也无需忍着, 回家来, 爹娘和你大哥自会为你做主。”

“嗯。”

花轿到了门前,秦家一片热闹喜庆。苏氏见时候差不多了,便拿出却扇给秦浈, 道:“娘先出去了,晚些时候爹娘再到唐家去。”

秦浈一把拉住苏氏的手,想再多看她两眼。苏氏笑道:“都在一条村子里生活,你若是想爹娘了可以随时回来看我们,不要依依不舍。”

秦浈没有说什么,也扬起一个笑容,点点头。

她听着外头的喜乐欢笑,然后看着那道已经老旧的木门缓缓打开,一道光从外头映射了进来,将这干净却充满了生活过的痕迹的屋子照亮。

她看着脚下,一步步地走向那道门,再跨过门槛,让自己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之下。

身后是过去,是世俗,虽然有爹娘为她遮风挡雨,但也总有他们都无法驱散的黑暗。

有些光得她自己寻找,有些路还是得她自己走。

——

唐斯羡与秦浈的婚礼办得不算太隆重,但是观礼和祝福她们的人不少,连泰丰楼和永春楼的东家听说了她要大婚后,都送来了贺礼。

梁北望更是厚着脸皮要当唐斯羡这边的亲友,摩拳擦掌准备闹洞房。唐斯羡微微一笑,道:“闹,你们尽管闹,闹完后你们能出得了这道门,我就不叫唐思先!”

反正她真的不叫唐思先。

见到她的态度后,梁北望以及一众想借此机会“教训”一下唐斯羡的人都蔫了:“唐思先”这小子平日就不走寻常路,看来想以婚礼习俗等要“他”妥协也是不可能的。

官媒人在一旁摇头,她就没见过唐斯羡这么直和倔脾气的人,大婚这等喜庆之日,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何必跟他们较真?

为了不让气氛冷淡下来,她赶紧打圆场:“大家也知道新妇身子娇弱,可受不了折腾,官人这是护妻心切,大家就体谅一下,衷心祝福新人就好了!”

众人这才想起秦浈还有一个“身体孱弱”的毛病,他们确实不敢闹洞房,免得红事变白事,以唐斯羡的性子,不拉他们陪葬才怪。

有人顺着台阶打趣道:“那唐大郎你今晚可别折腾得太厉害,你娘子可能受不住!”

“你拿我当荤段子经过我的同意了吗?”唐斯羡盯着他。

看出唐斯羡不喜欢别人讲荤段子,梁北望赶紧道:“咳咳,酒菜都已经准备好了,大家入筵吧!”

众人只好退了出去,他们私底下嘀咕:“唐思先也太不易相处了,咱们男人之间讲点荤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他干嘛非得整的自己跟白莲花似的!”

“他也才十八岁,又父母双亡,没人教他这些东西,就当他害羞了吧!”

“那他今晚……”

“嗨,人家都不领情,我们瞎操心什么!还不如去吃东西,要知道他的鱼跟鱼丸可是出了名的美味,咱们能来蹭一顿饭,也算值了!”

——

待房中清静下来后,唐斯羡才对气定神闲地坐在榻上的秦浈道:“要我说,让村民过来白吃白喝闹洞房这一条习俗真该改一改了,别什么阿猫阿狗都以为能借机捉弄我。”

秦浈将遮挡在脸上的却扇拿下来,抿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又默许他们过来呢?”

唐斯羡道:“我要让他们知道,你不是被人挑剩下的,他们也没有资格嫌弃你!”

秦浈因这些年给人留下的“体弱”、“不好生养”的刻板印象,导致不少人都嫌弃她,认为她不是最合适的妻子人选。

如今,唐斯羡就是要让包括胡二郎在内的,曾经喜欢过秦浈,却因为她的病而“被迫”放弃她的人知道,纵使秦浈不适合当妻子,但也绝对不是他们可以意淫的。

秦浈一怔,她没想到唐斯羡竟然为了给她出这么一口气,而愿意忍受不喜欢的习俗。她道:“可我确实‘不好生养’,你我成亲久了,还是没有动静,他们一样可以以此为利刃攻讦我,甚至还有你。”

唐斯羡心想,她装体弱的事情都瞒不住自己了,竟然还在这儿负隅顽抗。不过这跟她死不承认自己是女儿身一样,她们就算扯平了吧!

“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我才不会在乎那些呢!”

秦浈笑道:“你过来。”

唐斯羡不明所以,见秦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眼神又有一丝狡黠,她忽然忐忑了起来。

“做什么?”

唐斯羡走过去,秦浈将她拉到身旁坐下,旋即盯着她的脸瞧。

唐斯羡觉得脸上跟火烧似的,她问:“小娘子你看什么?”

秦浈伸手摸了她的脸一把,她怔然,盯着秦浈的眼神也不自觉地蕴藏了丝丝情意。

秦浈捻了捻手指,恍然道:“难怪我说你白了这么多,原来是抹了米粉。”

唐斯羡:“……”

敢情只是在研究她的妆容,让她白高兴一场了。

“为何特意抹这些米粉呢?我觉得你原本的模样便挺好的。”秦浈又道。

“我是觉得白一些显得我英俊些!”唐斯羡趁此机会问,“小娘子觉得我原本的模样,哪里好?”

秦浈盯着她的脸沉思了起来,论皮囊,若说她更喜欢唐斯羡什么模样,那肯定还是原来那般好。虽然以女子之姿来看,唐斯羡完全达不到肤白貌美的美人的标准,可偏偏那肤色让这人看起来别有一番魅力。

当然,唐斯羡的魅力并不局限于皮囊。

“你这个问题是变相地要我夸你。”秦浈肯定道。

唐斯羡道:“如今我们都成亲了,夸夸我又如何?”

秦浈见她这般没脸没皮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成亲了便要夸你,这是何道理?”

唐斯羡失望地瘫在榻上:“这个亲,成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秦浈觉得这人的模样,就像小孩在撒泼打滚要糖吃。以前她就无意中发现这人孩子气的一面,不过因男女大防而有所收敛。成亲后,也就不必收敛了,这才如此任性。

“你也说我们成亲了,那你是如何称呼我的?”秦浈道。

“小——”唐斯羡一顿,心想,这可是对方主动要求的,也别怪她假公济私了。于是笑嘻嘻地改口,“娘子。”

秦浈听了这个称呼,唇角都要翘起来了。她问:“官人觉得,怎样的婚礼才叫有意思?”

唐斯羡偷瞄了她一眼,心道:“那自然是真的婚礼才有意思。”

想到这儿,唐斯羡又叹了一口气,她喜欢的若不是女子,那该多好。跟秦浈成亲,就如同放了一块肉在她面前,吃不得,丢不得,每天睁开眼就被馋得心痒痒的,如此被反复折磨。

若是她不喜欢女子,没有对秦浈动情,那她还能将对方当成好姐妹,相处起来想必也不会这般怅然若失。

“我不知道。”她道。

秦浈歪过脑袋去看她。

在出家门之前,秦浈或许还将这场婚礼当成她与唐斯羡之间的一场合作。可出了门后,她知道,这或许是自己人生唯一的一场婚礼。那时候她认真对待了这场婚礼,带着一点欢喜,一点期盼。

唐斯羡背她进房时,她偷偷移开了却扇,看见唐斯羡红的发烫的耳朵,她的心窝处也跟着发烫,然后盼着这样的喜悦能长久一些。

她学着唐斯羡的模样,半躺在榻上,然后侧过身子去看这唐斯羡,道:“可我觉得,能这般安静地待着,无人打扰,就很有意思了。”

唐斯羡道:“这倒也是。”

没人打扰她们过二人世界,那自然是最好。

但她们的愿望注定要落空,宾客入筵后,她们也是要出来酬谢宾客的,故而在礼官的再三催促下,她们才换了简便点的装束出房去。

因没有父母,唐斯羡也无需唐才升主持婚事,所以荣策以及周氏都过来了,——岳铉因要巡逻地界,故而不能到达,但他也托了荣策送了贺礼过来。

唐斯羡对外的说法是,荣策是对她有知遇之恩的恩师,故而由他来主持。

唐清满有些遗憾唐妁没能回来,但唐妁已经通过周氏,给唐斯羡送上祝福以及贺礼,她们也理解唐妁不想再跟唐家扯上任何关系的难处,便不去强人所难。

秦雩与苏氏跟荣策、周氏行亲家之间才行的“新亲之好”礼之后,秦家的亲友便也入了筵。

秦雩心里还有些激动,毕竟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跟荣策处于同等的位置上。

他在这边乐呵,便听见自己的儿子跟大外甥在说悄悄话,——实际上是他的大外甥正在跟秦阮伦打听唐清满。

秦雩并非家中独子,他还有一个妹妹秦露。秦露因嫁得远,一年只能回来探亲几回。今日是秦浈的大喜之日,她便带着夫婿与三个儿女大老远地跑回来参加婚礼。

他听见自己的大外甥云昌杰结结巴巴地问:“那个小、小娘子,她是、是谁?”

秦阮伦的目光在唐斯羡身上停留了片刻,道:“妹夫的长姐。”

“那她婚、婚配了吗?”

“据我所知是没有的。”

云昌杰道:“长姐还未婚配,那为何弟弟先娶、娶妻了?”

秦阮伦:“……”

他觉得自己有被内涵到。

“咳咳,这有何稀奇,我不也还未成亲吗!”

“可舅父说,你已、已经定亲了。”

秦阮伦定亲是在他回来后没多久,因他将婚姻大事都交由爹娘做主,故而等他看过对方,觉得还满意后,这门亲事便初步定了下来,他就到州学读书了。

“我是定亲了。但唐家情况不一样,他们只有姐弟二人相依为命,若长姐先出嫁了,那留下一个还未加冠的弟弟,谁来照顾?”

云昌杰恍然大悟:“如此说来,她这都是为了表妹夫,牺、牺牲了自己。”

秦阮伦看着跟苏氏有说有笑的唐清满,觉得她跟当初变化甚大。要知道当初他中举,举办筵席时,唐清满可是恨不得躲着包括他在内的许多陌生人的。可如今,唐家宾客中不乏陌生人,可她却不再像过去那般退缩。

他道:“她未必觉得这是牺牲。”

云昌杰笑了:“这才是令人敬佩之处。”

秦雩觉得大外甥的心思都摆在脸上了,便出言道:“自从东床被封官后,上门求娶他长姐的人可不少,但无一例外都被拒之门外了。”

云昌杰发觉他的话竟然被舅父听了去,脸上顿时一臊,但是听了他的话又十分好奇:“莫不是表妹夫觉得那些提亲之人都配、配不上唐小娘子?”

“这跟东床没什么关系,是唐小娘子自己拒绝的亲事。”

云昌杰还待说什么,唐斯羡便过来了,她对秦雩道:“丈人,快跟我喝一杯!”

秦雩道:“先前喊你喝酒,你都是百般推诿,今日怎么这般主动?”

唐斯羡眨巴着眼:“早点喝完酒,早点回去歇息啊!”

天知道她这两天为了这婚礼,忙得都没能睡一个安稳觉。刚才跟秦浈待在房里时,她就已经有点犯困了,所以早些应付完宾客,她也好早些回去洗洗睡!

秦雩:“……”

他怎么觉得这话的意思是,这人很猴急地要回去洞房?

他只要想到今晚自己的女儿就被这人欺负了去,他恨得牙痒痒的。关键是这人竟然还敢在自己面前得意?!

不明白老丈人的眼神为什么突然变得像要吃人一般,唐斯羡咽了口唾沫,寻思着:“丈人是不是不想喝酒了?那就不喝了吧!”

“喝,必须得喝!”秦雩决定灌醉这“小子”,看“他”还怎么欺负自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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