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医治

薛浩已经从跟唐斯羡对峙的气愤中冷静下来, 他打量了一下秦浈,心里忽然就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那位小娘子。”

他刚才看见唐斯羡的那一刻,心里便已经猜到了她就是他大姐要找的“唐思先”, 那么那日与她在一块的女子, 极有可能是唐清满。若那女子是唐清满, 他跟她便算同宗,想要娶她那就难了。

如今见了秦浈, 他才心存侥幸,觉得这位才是“唐清满”。他就可以在村子里打听一下, 那位小娘子到底是哪家的。

他在这边美滋滋地想着, 那边发现他们认错人的秦浈也没有着急开口解释。

唐斯羡含糊地应道:“我是‘唐思先’, 你是何人?”

薛浩嚷道:“你聋了吗?我大姐是坑冶司的干办公事家的大娘子!”

“你又聋又瞎啊!没听见你大姐喊你闭嘴的吗?没看见我在跟你大姐说话吗?有你什么事?你这么能耐,你替我答话就行了,赶紧滚,你们自己关起门来玩去吧!”

对这种喜欢嘴上找骂的人,唐斯羡一向不吝啬用自己的口水喷他们个狗血淋头。

“你——”薛浩刚要反驳回去,便听见他大姐便问他, “你月钱是不是不想要了?”

“我要。”

“到那边去,没我的话不许过来!”

薛浩盯着唐斯羡咬牙切齿,但是屈服于金钱的势力, 他只能转身回到马车那边去。

唐斯羡揉了揉眼睛,一派神清气爽的模样:“没了脏东西, 眼睛不干、不涩了, 精神也好了!”

薛凤皱了下眉头, 但是多年的官户人家当家主母的涵养,还是让她压下了所有的负面情绪。

她从容不迫,又端方有礼地道:“我姓薛, 母族是唐家,按辈分,你们可以唤我一声‘表姑’。”

“薛大娘子难道不知道,我爹早就离开了唐家?我们如今也不是唐家人,我不该称你为表姑。”

薛凤垂眸:“我自然知道。不过……罢了,你们不愿意喊便不喊吧!”

唐斯羡与秦浈对视了一眼,总觉得她也清楚当年唐才厚离开唐家的真相。

想到这里,唐斯羡一改方才疏离的态度,变得亲和起来:“我跟你开玩笑呢,表姑!”

她变脸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连薛凤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秦浈体贴道:“这外头风大,不如进屋说?”

“对,瞧我多粗心啊,表姑进来坐吧!”

薛凤也不想站在门口跟她们谈话,就顺着她们话进了屋。

她之前一直都不知道唐清满与“唐思先”的存在,直到梁捷出事,闹到她的夫婿梁珂的耳中,她才意外得知,当年离开唐家的唐才厚的一双儿女回来了。

唐才厚只是梁捷口中用以取笑的谈资,他的一双儿女想要回归唐氏之举,自然也被钉在了耻辱柱上,大肆嘲笑。

可是梁家的人却不知,唐才厚这名字于她而言有多么重要。

薛凤在长板凳上坐下后,秦浈给她倒了碗茶,唐斯羡演了起来,一副乖巧的模样:“家里穷,也没什么可以招呼表姑的,唯有请表姑喝碗热水暖暖身子了。对了,表姑是特意来找我们的吗?”

这里看起来颇有种家徒四壁的感觉,薛凤认为有碗热水喝都已是不易,也没有挑剔。闻言,答道:“是呀,我意外得知你们姐弟的消息,便趁着回乡探亲的空隙过来找你们。过年那会儿来了回,但是恰巧你们不在家……今日也是过来碰碰运气。”

“我们姐弟二人刚回到这里,还不知道我们原来还有位表姑,所以刚才怠慢了,还请表姑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薛凤见她这般乖巧,也改变了对她那么张扬的表现留下的印象,觉得可能是薛浩实在是太过分了,她才会这样抗拒。

薛凤微笑道:“我自然不怪你们。”

她顿了下,有些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这时,秦浈寻了个话题,对唐斯羡道:“你不是还有很多疑惑未解吗?表姑在此,你刚好可以问表姑。”

薛凤正好借着这个话打开了话匣子:“对啊,我们第一次相见,对彼此都十分陌生,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唐斯羡配合秦浈,问道:“其实我就是想知道我爹当年为何要离家出走,表姑知道缘由吗?”

薛凤突然伤怀了起来:“都是二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了,物是人非……”

唐斯羡:“……”

能不能不要用这么“青春疼痛文学”的表达方式?这样子,她真的会以为唐爹跟这位表姑有什么不能说的情缘在里头。

唐斯羡准备耐心听她追溯往事,结果她话锋一转,问她:“对了,回来的只有你们姐弟二人吗?”

“这转移话题的方式有点似曾相识……”唐斯羡琢磨。

她与秦浈对视交流了一番,从薛凤这话里得出一个信息:薛凤的目的不是她们姐弟二人,也不是唐才厚。

薛凤既然能打听到姐弟二人回来,那么必然清楚她们是因为唐才厚的遗愿才回来的。

而根据唐妁、唐清满所言,唐斯羡推断唐才厚是在去到歙州后才成婚的,所以不存在薛凤跟她娘认识的情况。薛凤问“回来的是否只有她们姐弟二人”的意图,便十分明显了。

“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便病故了,爹也是三年前病故的,在歙州我们已经举目无亲,所以才回来的,自然只有我们姐弟二人。”唐斯羡努力酝酿情绪,很快便红了眼眶。

薛凤大失所望,呢喃道:“这么说来,当年她没有去找他……”

“谁找谁?”秦浈问。

薛凤回过神,问唐斯羡:“那你们回来这么久,可曾知道你们还有哪些亲人?”

“唐家不全是我亲人吗?”唐斯羡厚颜无耻道。

薛凤一噎,点头敷衍:“确实,不过我说的是小家的家人,不是家族的亲人。”

唐斯羡眨巴着眼:“表姑这是在考验我的孝心吗?像我这么孝顺的人当然记得了,有大伯父跟表姑你呀!表姑,你是我爹的表姐妹,还是我爷爷的表亲?”

薛凤语重心长地道:“孩子,亲属关系这些都不重要。”顿了下,又叹气,“原来你们不知道你们还有一位姑母。”

“姑母,我们还有一位姑母吗?”唐斯羡突然戏精起来,连秦浈都险些憋不住笑。

“……对。”薛凤点头。

“表姑知道她的下落吗?”

薛凤一怔,旋即摇头:“我以为她——”

唐斯羡在她张口时便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她的话还未说完,外头便响起了一阵尖叫声。唐斯羡面对这道熟悉的声音,想也没想便冲了出去。

“你走开!”唐清满叫道。

“小娘子,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就是想说,好巧,我又遇到你了!”

唐斯羡见林子的小道上,薛浩挡住了唐清满的去路,颇为兴奋地道。唐清满抵着身后的竹子,缩成一团,显然十分害怕。

唐斯羡心头的怒火腾地冒出,冲上去对着他的腰便是一脚。

“哎哟——”薛浩撞到了旁边的树上去,发出了痛呼。

秦浈与薛凤也纷纷闻声赶了出来,前者直奔唐清满而去,后者则站在了几步开外的地方,一时半会儿也不清楚要如何处理。

“阿姊!”唐斯羡的手刚碰到唐清满,她便扑进了她的怀中。

“思先、思先,救命——”

秦浈安抚唐清满的手一顿,她意识到自己晚来了一步,便将手收了回去。好在这边的住户少,廖三郎一家子又不在家,否则让别人看见“姐弟”俩抱在一起,那什么恶意的猜测可能都会冒出来了。

“唐思先,我杀了你!”薛浩已经回过神来了,挥着拳头便砸向唐斯羡。

唐斯羡被唐清满抱着,勉强退了一步,但肩膀还是被砸了一下,疼得她咬紧了牙关。

秦浈眼见两人打起来要波及唐清满,便过去将她拉开。

唐清满也知道自己连累了唐斯羡,便退开了去,转而抱着秦浈的手臂:“浈娘……”

“我已经奉劝过你,别碰她,既然你这耳朵没用,我给你扯下来!”唐斯羡揪着薛浩的耳朵,大力一扯。

薛浩嗷嗷直叫,为了不让唐斯羡将他耳朵拽下来,他顺着力道被掀倒在地,重重地摔了下。

他此时有些恨自己平日喝酒和花在女人身上的精力太多,这会儿才会处于下风,否则以唐斯羡那瘦弱的体格,怕是真的打不过他!

“住手!”薛凤叫了一声,让马车夫赶紧上前将二人拉开。

马车夫看了眼一副要吃人模样的唐斯羡,吓得一哆嗦,赶紧将薛浩拉开,然后死死地护着他。

唐斯羡的肩膀和手臂刚才被薛浩砸了下,也有些发麻,这会儿倒是没有穷追猛打。

“大姐,你看见了他打我,你快跟姐夫说,将他们抓起来!”薛浩找薛凤哭诉。

薛凤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打得薛浩都懵了。

“你在做什么?!”

“我、我没做什么啊,我就是问那小娘子的名字,我碰都没碰她!”薛浩叫屈,旋即愤怒了,“大姐你打我,这么多年娘都没打过我,你竟然打我!”

“住口!”薛凤头疼极了,她此时相信唐斯羡先前说他调戏良家妇女的话了,都发生在她眼前,她如何能不相信?!

而让她更头疼的是唐斯羡刚才喊的是“阿姊”,说明那个女子才是唐清满!

“表姑,我喊你一声表姑是对长辈的敬重,可你这弟弟是如何对我们的!他在我的眼前便敢如此胆大妄为,若我不在,还保不准他会对我阿姊做什么呢!”

薛凤没想到此行过来,目的没有达到,反而还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只觉得胸口积压了一股气,无处发泄,她揪住薛浩的衣领,“给我回到马车上去!”

薛浩捂着脸,恨恨地瞪了唐斯羡一眼,不甘不愿地回到马车上去。

薛凤没想过自己在晚辈面前这般丢脸,当即也没什么脸面多待,便道:“此事是薛浩的不是,改日我会备上厚礼给清满赔礼道歉。但是你刚才也伤他了,你们之间的账就扯平了。”

“不需要,滚!”

薛凤铁青着脸色上了马车。薛浩还待说什么,她便训斥道:“刚才那是谁你知不知道?”

“谁啊?”

“她也是唐家人,身上流着唐氏一族的血脉!”

薛浩难以置信:“怎么会,唐清满不是病恹恹的那个吗?!”

薛凤回忆秦浈的态度,总算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她从头到尾都不曾承认自己是唐清满!”

从见面开始,主动的便是唐斯羡,秦浈只是偶尔会给予回应,然后让话题继续下去。她当时见屋里只有二人,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是唐清满。

“那她是谁?”

“她是谁重要吗?我劝过你,你平日怎么胡作非为,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唯有杀人放火、辱人清白的事情不许做!你别以为娘疼你,你就这么肆意妄为,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薛浩捂着脸道歉:“我没有大姐,我刚才是气昏了头。”

“好了,你什么都别说了,往后不许来招惹他们姐弟了!”

薛浩眼睛一瞪,满是不甘。

薛凤警告道:“日后若是让我发现你还来招惹他们,你就仔细你的皮!”

“是……”薛浩心不甘情不愿地应道,“我说她怎么对我爱答不理的,原来跟她那弟弟……哼!”

——

薛家人离去后,唐清满也在秦浈的安抚下缓过神来了。面对两张担忧的面容,她道:“我没事了,你们不要担心。”

唐斯羡与秦浈都没说话,她急忙解释,“我说真的,他就是吓到我了,没碰到我。”

秦浈拉着她的手,微笑道:“嗯,我们知道。”

“吓唬你也不行,若非他那老大姐在,我非往死里揍他不可!”唐斯羡道。

说到这个,唐清满又要教训唐斯羡了:“思先,你怎么打得过他,万一你被他伤了怎么办?!”

秦浈的目光落在唐斯羡的肩膀,以及那条一直没有抬起来的胳膊上,心底隐约有些心疼她,想替她看伤。

这时,唐清满冷静下来后,只觉得一脑子的疑惑:“对了,他怎么会在这里,屋里的妇人又是谁,你为什么喊她表姑?”

她不过是想假装去茅厕,好暗中观察唐斯羡跟秦浈,结果发现肚子是真的疼了,便去了一趟茅厕。然后又到河边洗手,结果回来的路上就碰到了薛浩。

“此事说来话长,阿唐,你受惊了,我回家拿些压惊的茶给你喝。”秦浈说着,便往家里去了。

唐斯羡拍了拍唐清满的肩膀:“阿姊,我们先回屋去吧!”

“嗯。”

回屋后,唐斯羡将薛凤的来意大致地说了下,唐清满听完后,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跟唐思先当初只是想完成他们的爹的遗愿,却不曾想一波三折,背后还牵扯出这么多事。

她觉得有些累:“思先,我们不要回唐家了好不好?就这样也挺好的。”

唐斯羡凝视着她,笑容和煦:“好。”

秦浈拿来压惊茶让唐斯羡去煮,虽然不知道压惊茶是否管用,但唐斯羡还是在里面加入了点灵泉。

等唐清满喝完后,她便有些犯困了:“这茶喝了怎么有些困?”

“困就对了,好好睡一觉,睡醒就有精神了。”秦浈道。

等唐清满回屋歇下,唐斯羡才撇嘴:“上回小娘子为何不给我喝压惊茶?”

她可没忘记那碗药苦得她隔夜饭都想吐出来。

“你们受惊吓的程度不一样,喝的自然也不一样。”秦浈一本正经地道,目光又往唐斯羡的手臂看了好几眼。

“今日的事……”

唐斯羡说话的时候,秦浈也恰好开了口:“过来,帮你看下伤。”

“我、我没伤。”唐斯羡顺口道,这点伤,最多算是软组织挫伤,她等会儿喝点灵泉,再养一养就好了。

“若是伤及骨头,你这手就要废了。”秦浈忽然严肃了几分。

唐斯羡被她唬住了,下意识伸出了胳膊去,然后秦浈又伸手抓住了她的衣领:“衣服领口拉开,方便肩膀、手臂一并检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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