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的人

冉青庄的唇摩挲着我的耳廓,用着彼此才能听到的音量道:“别动。”

因为太过震撼被他咬了脖子而产生的挣扎立即静止下来,我试着放松着自己,却根本无法阻止身体的颤抖。有那么瞬间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触发了癫痫的并发症。

“幺、幺哥?”晃眼的手电灯光从门口直射进来,在我和冉青庄的面孔上定格。

我微侧过脸,避开那束强光。

“拿开。”冉青庄仍是按着我的双手,语调却陡然森冷起来,面向门外来人。

手电晃了两晃,惊慌失措地移开。

“对不住幺哥,我们……我们不知道你在……”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旁人打断。

“你在这里做什么?”对方嗓音嘶哑冰冷,粗听会产生一种蛇类吐着信子爬过枯树叶的错觉,正是方才命令直接破门的那位。

我稍稍看过去一眼,借着微弱的手电光,认出声音的主人就是跟在金大公子身后,与冉青庄并肩进了宴会厅的那个光头。

“我在这里做什么?”冉青庄低低笑起来,产生的震颤通过彼此相连的肢体鲜明地传达到了我这边,“你觉得我在这里做什么?”

我下意识挣了挣胳膊,被冉青庄不动声色按了下去,扣得更紧,腕骨都在隐隐作痛。

“唔……”我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吟,很快又咬着唇将声音都咽了回去。

可能是误会了什么,光头语气明显地一顿,随后用一种意外又揶揄的语气道:“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你喜欢男人。老幺,行啊。”

两人关系莫测,似乎并不对路,短短几句话,给我听出了剑拔弩张之感。

“该知道的我都会让蛇哥知道,不该知道的,蛇哥也不需要惦记。这么晚来查房,是出什么事了?”冉青庄岔开话题。

“哦,没什么,看到只耗子,可能是想溜进主屋,以防万一,我搜一下。”光头倚在门边,没有想走的意思,“不用管我,你继续。”

这怎么继续?先不论我与冉青庄并非暧昧关系,本就没有什么可以“继续”的事务,就算有,众目睽睽之下,一般人哪能继……

双唇被整个含住,冉青庄蛮横地侵入,像一柄锋锐的剑,挑断我所有思考的神经。

鼻间、齿间,全是陌生的气息,不熟悉的触感。

晦暗的环境,紧张的氛围,让我不自觉产生一种荒唐的联想。自己好像沉进了海里,在黑风巨浪中越坠越深,口鼻涌进险恶的海水,一点点残酷地剥夺我的生机。

指尖痉挛着,想要抓住什么,却被牢牢钳制住自由,只能徒劳地抓握着空气。

我震惊地、一动不动地承受着冉青庄的吻。他就像名最敬业的演员,在观众面前全然投入,百分百进入状态,热情到让人根本无法相信我和他上一次谈话,是以我手机粉身碎骨作为结尾的。

“入夜后除巡逻人员,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规矩就是规矩,明天你自己去跟大公子交代。”

巨大的关门声将我从梦游状态拉回现实,屋内重归寂静,唯余我和冉青庄两人。

危机解除,身上的男人等了片刻,确定不会有人去而复返,松开我的双手,毫不留恋地起身,对着合拢的房门长长吐了口气。

方才被堵着嘴,我连呼吸都快忘了,这会儿终于没东西堵着了,我一激动,喘得就有些急。气流窜入干燥的气道,产生无法抑制的痒意,一张嘴,连续的咳嗽声便在逼仄寂静的空间内显得尤为突出。

冉青庄像是才想起有我这么号人,往我这边看过来。

我瑟缩了下,努力将咳嗽声压低,却越想压越压不住,断断续续咳了许久。

兴许是被我咳得有些心烦,冉青庄蹙了蹙眉,表情显得有些不耐。

我更紧地捂住自己的嘴,感到指尖染上一点湿凉,晕头晕脑地想着,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冉青庄留下的。

“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直到我不咳了,冉青庄才开始说话。

他收回匕首,长腿一跨,坐到床边开始穿鞋。

“再过一小时我就走,你自便。”

我摸索着去找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半。

手机莹白的灯光下,冉青庄的侧脸显得越发的坚毅莫测。

内心有许多疑问,观察他片刻,我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敢太大声,又因为刚才一直咳嗽的缘故,声音显得有些低哑。

冉青庄穿着一双黑色的作战靴,闻言系鞋带的动作一顿,看向我道:“我说了,今晚过后,我们之间的事一笔勾销。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在做什么,都和你无关。”

我抿了抿唇,怕他看不清,替他打了手电。他没有道谢,甚至没再往我这边看一眼。

手电下,他的身形越发清晰,大大小小的伤痕数都数不过来,有些像是刀伤,有些小一些的,呈烟花放射状,我不知道,但看起来像是枪伤。

这么多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的手指怎么了?”先前初遇,事发突然,我也没闲心注意,这会儿手电打到冉青庄手上,才发觉对方左手的小拇指不自然地扭曲着,就像……骨折后没能好好养伤,最后长歪了。

他系完一只鞋,又抬脚系另一只,全当我不存在。

视线定在他脖子上那串黑色纹身上,手指蜷缩着,攥紧身下的床单。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的人?”

明明,你应该成为更好的人。是因为我吗?因为我告发了你和林笙,害你退学,你才会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是我吗?

都是因为我。

“你记不记得你问过我,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说只要能养活自己,养活家人就够了,你还笑我没有理想。”我梦呓一般,只觉得那些话有自己的主张,不经过大脑便吐口而出。

冉青庄突兀地停止动作,表情由冷漠专为一种戒备:“够了,别说了。”

“你说你以后绝不会走你爸爸的老路……”

“闭嘴。”

“你不要做制造罪恶的人,你要做惩治罪恶的人,要成为警……”

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冉青庄便似一头矫捷的豹,扑过来一把掐住我的咽喉,匕首钉进脑袋旁的枕头里。

手机落到地上,打出一束直冲天花板的光。

我出不了声,从气道里泄出怪异的音节,指尖不住抠挖着他的胳膊,试图让他卸力。

“我说了,今晚之后一笔勾销,但你如果你又惹我不痛快,我随时随地可以让你死得无声无息。”他俯低身体,威胁意味浓重地道,“这里每年都有不少人坠崖溺水,多你一个不多。”

少我一个也不少。

脖子上的手并非完全阻断我的呼吸,除了稍稍有些压迫感,只是在他吐出某些关键词的时候,会有意地加重力道。好像他告诉我——他可以扭断我的脖子,就跟扭开一瓶可乐那么轻松。

我忙不迭地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不再惹他不快。

“还有四十五分钟,你每多说一个字,我就在你身上开一个洞。”冉青庄先是抽回插进枕头里的匕首,第二步才是慢慢松开我的脖子。

冰冷的刀刃划过我的胸膛,短暂地停在心脏的位置。说不清是怕的还是冷的,我打了个大大的寒颤。冉青庄嗤笑一声,满意地收回了匕首。

穿上上衣,他双手抱臂站到角落,之后的四十五分钟再也没有和我说过话。宛如一尊没有呼吸的死物,一座不会说话的雕像,第一次走进这间房的人,甚至都不会第一眼注意到他的存在。

冉青庄什么时候走的我也不知道,睁开眼已是天光大亮,房间内并不见他的踪影。

房门不断被人拍打着,我忍着头疼过去开门。方洛苏站在门口,说外头浪小了,我们下午就能回去。

“知道了。”我正要关门,就见方洛苏一脸欲言又止,“怎么了?”

她盯着我的脖子,面色古怪:“昨晚,那些人没拿你怎么样吧?我以为他们都是一样的,查完房就好了。他们是不是打你了?”

我摸摸脖子,知道她是看到冉青庄留下的痕迹了,并不想解释,只是淡淡说了句:“不是打的。”便关上了门。

勉强整理好了衣着,捡起地上手机一看,果然裂得更厉害了。

黑屏反光下,能模糊看到脖子上有个红印子,应该是咬痕演变来的。

本来以为风浪停了,我们一行人也能走了。谁想金家大公子突然说要留我们吃一顿午餐,以表昨夜惊扰大伙儿的歉意。

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拒绝,便就这么留了下来。

午餐在古堡内的其中一间餐厅内举行,在座的除了金大公子,还有他的弟弟。而昨夜那个光头也在,就立在一旁,跟壁花似的,不说话,光看着我们用餐。

左右不见冉青庄,多少有些失落。

“你在找人吗?”

勺子一抖,落下几滴汤汁在桌布上。

我抬头看向对方,有些紧张道:“没……”

金辰屿握着一把牛排刀,殷红的唇绽开一朵漂亮的笑花,道:“听说,你和老幺很熟。”

我一愣,没有即刻回答。

对方似乎是误会了,解释道:“就是冉青庄。他是合联集团干部中年级最小的,我父亲叫他老幺,其他人便也这么叫了。”

怪不得都叫他“幺哥”,原来是这个意思。

“嗯……我和他,认识好多年了,挺熟的。”我斟酌着开口,“对了,怎么……没见他?”

昨晚光头好像说过,冉青庄入夜还到处走,坏了规矩,让他自己去找大公子交代。

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交代”不是什么好事。

金辰屿用雪白的餐巾拭去唇边血渍,语气好似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随意。

“做错了事,自然是要受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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