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肆无忌惮

善初再次来到了格雷庄园。

拟真世界格雷庄园的模样是根据善初和格雷伯爵的记忆构建的。善初仔细想来,确实和当初不一样。

那个透明玻璃琴房,是善初和格雷伯爵打响了第一炮之后才弄的。

只要为什么要建一个透明的、可以看见花园的琴房,这就要问成年格雷伯爵的脑子想什么了。

善初走到琴房里,看到坐在钢琴边的格雷伯爵。

“威尔。”善初忽而开声。

听到这亲昵的称呼,格雷伯爵肩膀陡然一震。

他扭过头,看着善初:“你……”

他的目光垂落在善初手腕的金铃上。

阳光透过玻璃照射着金铃,反射着粲然亮芒。

善初能感觉到,自己确实有操控这个梦境的能力。

他甚至能感觉到格雷伯爵情绪的波动。

然而,格雷伯爵的精神还是很强大的,他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即使到了梦中也是如此。

善初把手搭在格雷伯爵肩膀上,柔声说:“你相信我吗?”

格雷伯爵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目光柔和了一瞬,在梦境的影响下,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实话:“不信。”

善初心里微微一酸,虽然一早就预计到了答案,但真正听到的时候,善初还是心疼。他不是心疼自己,是心疼格雷伯爵。

格雷伯爵比谁都明白善初是个满嘴谎言的小骗子……

善初叹气:“那我换一个问题吧。”

格雷伯爵沉静地看善初。

善初坐在格雷伯爵身边,与他平视:“你愿意把你全部的心交给我吗?”

“我不愿意。”格雷伯爵不假思索地答,“但它已经是你的了。”

在同一瞬间,金铃的声音响起。

叮铃铃,犹如圣诞钟声,一瞬间温暖夏季花园花叶枯萎。

晴朗的天空阴雨密布。

格雷伯爵那双眼睛清澈的眼睛也变得迷糊起来,迷茫之中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睡。

格雷伯爵是在自己卧室的床上醒过来的。

欧式四柱床悬挂着缀满法式刺绣的轻薄纱帐,透着日光,雾迷迷的一层。

他掀起床帐,床下是印度进口的羊毛打底真丝织花地毯,质感至柔至软,即使是少年伯爵那双养尊处优的赤足踩上去,也不会感到一丝粗糙不适。

他站起来,看向樱桃木框挂墙三折镜,蓦地一怔:镜子里映照着一张过分年轻的脸。

格雷伯爵是一个戒心很重、而且讲究逻辑的人,幸亏这是第二重梦境,加之格雷伯爵脑内已经被植入了“重生”的概念,所以他没有花很多时间,就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

只是,他的记忆里并没有善初相关的记忆。

在他的记忆里,他从小兢兢业业积累政治kpi,在三十岁那年已经成为一位政治明星。更令人高兴又必须伤心的是,他父亲逝世了。按理说,他可以继承公爵之位,同时,也能继承父亲在上议院的席位。

只不过,他对去上议院打瞌睡毫无兴趣,正在考虑要不要放弃贵族头衔,争取进入下议院。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父亲的私生子意图谋杀格雷伯爵,继承公爵的遗产。

按理说,格雷伯爵已经防范于未然,在这场谋杀中,死的那个应该是傻得上google搜索“how to murder my brother without being caught”的私生子才对……

怎么会……

格雷伯爵皱起眉,比起悔恨,他更多是疑惑。

疑惑自己怎么可能死在一个傻逼手里?

难道真的是马有失蹄?

格雷伯爵按照年少的记忆,摇动了房间的铃。

男仆立即进来为格雷伯爵更衣。

一切都和记忆中的相差无几。

格雷伯爵自如地和所有人相处,看着还没衰老的管家,格雷伯爵心里还有些温暖,看着管家时,眼神也多了几分温度。

管家不知道格雷伯爵的心思,只是看得出来格雷伯爵心情不错,便笑着说:“伯爵大人今天心情好像很好?是因为今天善初少爷要来吗?”

“谁?”格雷伯爵问。

管家重复了一遍:“善初。”

这个名字让格雷伯爵心里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很陌生,又有些熟悉。

重生的事情太诡秘了,格雷伯爵戒心重,自然不会跟任何人分享自己的秘密。

他怕露馅,便不问管家“善初是谁”之类的话。

他还是不露声色地垂下眼,说:“他什么时候过来?”

管家还是能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平时格雷伯爵说起善初,眼里都是有笑意的,但现在却很平淡——甚至还带着几分警惕。

管家便回答:“下午三点。”

“你告诉他,没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就先推了。”格雷伯爵说,“我有些不适。”

“好。”管家点头,又关切地问格雷伯爵,“大人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家庭医生来看?”

“你去准备一下,我要出一趟远门。”格雷伯爵回答。

管家伯爵明白了:不舒服怎么会出远门呢?所以说,格雷伯爵不是不舒服,是不想见善初。

可是……为什么呢?

管家真是想不明白,但也不去想了:主人的隐私不是他可以窥探的。

格雷伯爵出门一趟,是为了查清楚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十七岁的他当然没有三十岁的时候有影响力,但作为自小就搞政治的人,他能运用人脉和资源还是超越许多人的。

他以出远门为由,不与任何人接触。

在此期间,他让私人侦探查一查最近他身边发生的事情,尤其要细查这个“善初”,到底是什么人。

事情很快查出来了:善初是格雷伯爵聘请的私人助理,同时也是格雷伯爵的同校同学。

善初比格雷伯爵小一岁,也比格雷伯爵小一届。他曾遭遇校园暴力,但现在已经走出来了。始作俑者哲夫企图下药谋害善初,却不小心把格雷伯爵也一并药了。格雷伯爵一怒之下,逼迫哲夫远走海外,而哲夫在巴黎不幸遭遇意外。

格雷伯爵听说这些后,看了看善初的情况,发现善初是一个亚裔同性恋拿奖学金被霸凌的小可怜,便说:“我能理解我为什么会帮助他。”

被白人男性贵族校园霸凌的少数族裔=s级别的政治正确——帮助他太合理了。

格雷伯爵想到自己上辈子居然错过了这个宝藏男孩,还感到十分惋惜。

私人侦探又表示,善初虽然很弱小,但工作能力很强,在格雷基金最近一次慈善义卖中贡献良多。所以善初和格雷伯爵关系不错。

格雷伯爵表示理解:他从不亏待能办事的人,更别说对方拿着“s级别政治正确”的好牌。

而把哲夫逼走一事,也很符合格雷伯爵本人的作风。

格雷伯爵对身边变故的疑心消了大半。

只是,格雷伯爵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善初有这么强大的魅力,能让哲夫爱他爱到疯狂?”

私人侦探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是直男,不是很懂你们基佬。”

格雷伯爵对这个善初的好奇心又浓了几分。

然而,直到暑假结束,格雷伯爵都没有见到善初。

——因为善初是故意的。

管家语带抱歉地打电话告知善初:“格雷伯爵要出一趟远门,短时间内恐怕不能和你见面。”

善初立即明白了,格雷伯爵重生回来的第一件事是隐匿起来,摸清楚情况、确认安全再冒头呢。

善初想起自己刚重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打脸后妈,心里觉得自己还挺大胆的,和谨慎的格雷伯爵真不是同一类人。

暑假结束,善初得回到学校去,开始他十三年级的生涯。

而格雷伯爵理论上已经“毕业”了(虽然在英国并没有“高中毕业”这个说法,一般英国高中也不会举办任何毕业典礼),因此,善初要和格雷伯爵来一场在校园的“邂逅”也殊为不易。

然而,善初是半点不急,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剑桥的申请。

游念对善初的淡定感到不解:“你就不关心格雷伯爵吗?”

“越关心越不能急。”善初说,“我要是急了,就不美了。”

语气是成竹在胸。

善初作为格雷伯爵多年的恋爱游戏玩伴、枕边人,比谁都了解格雷伯爵的心态。

格雷伯爵刚刚重生回来,是最为戒备的时候。

而善初则慢悠悠地进行申请:“反正威尔也要读剑桥不是吗?我和他在剑桥重逢,不是更浪漫?”

游念:“我不懂浪漫。”

“那换个角度说吧,”善初道,“在现实里,威尔之所以平时不说爱我,还用那些离奇的方式试探我,就是因为他既爱我、又怕,想要我的爱,又不敢相信我,对吧?”

“不错。”游念点头。

善初说:“也就是说,在他的意识里,对我的爱是被包裹在对我的猜疑与戒备之中的。如果我想碰触他内心最深的渴望,就先得让他放下戒备,让他相信自己是安全的。”

游念点头:“对。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于是,善初短期内没有再出现在格雷伯爵面前。

善初过三关斩六将地进行考试申请。

善初通过了考试、笔试、面试,层层筛选,最终被心仪的学院所录取。

虽然明知是拟真世界,但善初还是挺兴奋的,就跟通关了一局游戏一样,明知不是真的,但成就感也很强。

一年后,善初在十八岁的年纪入读剑桥,和格雷伯爵再次成为学长和学弟的关系——虽然还是没见着面。

善初没有住宿舍,而在剑桥附近租了一个独栋房子,雇了两个帮佣,过上小少爷的生活。

他搬家的第一天,施箫奈就来祝贺他的乔迁之喜了。

十九岁的施箫奈俊俏潇洒,打扮颇为年轻休闲,穿一件黑色摁扣的ow牌飞行夹克,内搭纪梵希白色衬衫、配黑色纪梵希羊毛直筒长裤,和一双creeper皮质短靴,看着就是一身黑,利落得很。

他摘下飞行员眼镜,笑眯眯地走进房子里,却在客厅里看到了游念。

施箫奈一下就不高兴了。

施箫奈并不知道善初已经觉醒了,因此,他也不清楚善初和游念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故而,善初和游念一直走得那么近,让施箫奈十分吃味。

只不过,施箫奈并没有任何吃醋的立场,因为他现在对善初而言还只是一条鱼。

施箫奈只能够在旁边挑拨说:“你不觉得游念很奇怪吗?他接近你,可不是因为喜欢你。”

施箫奈自以为掌握更多的信息:他知道,游念接近善初,是因为游念是催眠师。

善初笑笑,说:“不喜欢就更好了,喜欢我的人已经够多了。”

施箫奈也是无话可说,但心里也多了几分安心:善初并不在乎游念。他和游念好,只是因为游念是天才,善初想投资他罢了。

施箫奈看了看四周,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好像很久没和格雷伯爵接触了吧?”

“我为什么非要和他接触呢?”善初反问。

施箫奈笑笑:“对啊,去年你为什么老往他家里跑啊?”

“当然是因为我想借势摆平哲夫、搭上格雷伯爵的项目申请剑桥。”善初答,“现在已经如愿以偿了,我自然不用讨好他。”

施箫奈很满意善初的态度,便托着腮,笑道:“那可不好吧,用完就扔?”

施箫奈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巴不得善初把格雷伯爵扔到加纳比海。

善初闻言,挑眉笑:“说得不错,我还是应该多和他走动走动,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他了呢?”

施箫奈脸色一僵:没想到自己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了:早知道就不提什么格雷伯爵了!

格雷伯爵为了方便上学,也搬到了剑桥附近居住。

也就是说,格雷伯爵现在和善初算得上“邻居”,他们住得近,都在学校附近。

于是,善初拎着烤好的小饼干,慢行到格雷伯爵家的别墅,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管家。

管家看到了善初,微微一怔:“善初?好久不见了!”

善初笑道:“是啊,许久不见了。我刚搬到附近,知道格雷伯爵也在,所以想来打个招呼。”

管家有些尴尬:“是吗?”

善初想到了什么,问:“是不是有别的客人在?”

管家没想到善初这么敏锐,但他不能说什么,只说先去通报一声。

善初猜得不错,格雷伯爵的别墅里有客人。

而这个客人正是艾米莉。

艾米莉对格雷伯爵仍旧是“芳心明许”,常来格雷伯爵新居做客。

格雷伯爵和她是老交情了,当然不会拒绝。

艾米莉正和格雷伯爵说着闲话,这时候,管家走了过来,一脸平静地说:“善初乔迁到附近,带了礼物来拜访,想要见见伯爵大人。”

“善初?”格雷伯爵仿佛已经忘了这个人,但一提到他,心里却有一股异样的感觉。

“善初……哦,是他……”艾米莉也很久没和善初联系了,猛地提起来,心情也很微妙。

格雷伯爵微笑着对艾米莉说:“你也认识他?”

艾米莉成年了,见识多了,经历过事情,也想明白自己是在哲夫事件中被善初拿来当枪使了。因此,艾米莉听到善初的名字就不太痛快。

她冷笑说:“当然,他可是十分努力,削尖了脑袋要往上流社会钻!像撕不干净的廉价便利贴一样。”

格雷伯爵便明白,艾米莉对善初印象很差,要是让二人见面,只怕场面不好看。

于是,格雷伯爵对管家说:“既然他带了礼物,就让他放下礼物吧。”

意思很明确:不见。

艾米莉听到格雷伯爵这么说,心中很满意。

于是,管家便折回门前,对善初说:“对不起,伯爵大人在忙,没有时间接待你。你留下礼物就可以了。”

善初挑眉,说:“是吗?这么不巧,那我改天再来拜访吧。”

说完,善初转身离去。

善初回到了自己家里的时候,只见游念仍在那儿坐着。

善初一怔:“你怎么还在?”

游念道:“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善初一边脱下外衣,一边问。

游念便道:“公爵家的私生子疯了,恐怕要在精神病院度过余生。”

善初一怔:“是以后会意图谋杀格雷伯爵的私生子吗?”

“不错。”游念点头。

善初想了想,又问:“是威尔做的吗?”

“是。”游念说道。

听到这样可怕的犯罪,善初一点儿也不惧怕,反而还有些高兴:“看来,二层梦境里的威尔果然是最接近他本性的。”

格雷伯爵对那个私生子是有恨意的,但一直用理智掩藏,一直纵容他,直到他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才用法律的武器将对方制裁。

现在到了梦境世界,格雷伯爵果然做出了更接近他本性的选择:先下手为强。

游念看了一眼善初:“你倒是不怕他。”

“怕谁?”善初顿了顿,大眼一眨,“威尔吗?”

善初说“威尔”的时候,齿间都是缠绵情意。

游念道:“现在的他是最接近本性的存在,你不怕?”

“我才不怕。”善初有恃无恐,“倒是他该怕我。”

“为什么?”游念问。

善初恨恨道:“他竟敢让我吃闭门羹,我定要他好看!”

“……”游念:在第二层梦境里,不但是格雷伯爵更狠辣了,连带着善初也更骄横了。

果然,在更深的意识里,每个人都更肆无忌惮。

只是不知肆无忌惮地骄横的善初碰着肆无忌惮地狠辣的格雷伯爵会是什么场面……

新年快乐!

祝大家发财发财发财发财发财发大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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