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当小白花

雅典学院里。

长长的室外走廊铺着灰青色的板砖,两侧是已经要凋零的紫藤萝在夏季的光线下了无生气地悬垂着,丝毫没显现出春日时那袅娜的魅力。

善初穿着藏青色的校服、黑色的皮鞋,慢慢走到长廊的中央,在石头做的凳子上坐下。他装作休憩的样子,但其实他是在等人。

这是从校外到考点的必经之路。

——今天是十三年级生进行夏考的大日子。

哲夫住在校外,要赶赴考点的话,这是他的必经之路。

善初低头看看手上的腕表,心里想着:应该差不多了。

他推算得非常准确,很快,他就听见了哲夫的声音。

哲夫语带惊喜地说:“初?早安!是你吗,初?”

哲夫自认和善初十分熟稔,已经不带姓地喊他的名字了,只是英国人发音总是有些奇怪,把“初”说得像是“true”一样。

善初抬起头来,脸色冷若冰霜,转身就走。

哲夫心里一紧,忙追上去:“怎么了,初?”

善初仍然不理他,充分表现pua的冷暴力之道。

哲夫被弄得心里发慌,追着他问了好几句,善初才一脸勉为其难的开口:“今天是你考试的日子,我不想破坏你的心情。有什么事,等你考完了,我再和你说清楚吧!”

哲夫听到这样的话,更加慌张了:“你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吧,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善初冷瞪他一眼:“你快去考试吧。”

哲夫急了:“你这样子,我怎么能安心考试?你得说个明白,我才能好好考试啊!”

善初便一脸“既然你都这样逼我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吧”的表情,气哼哼地说:“泰坦已经告诉我了,你如何擅长情感操控、如何将我玩弄的事情了。”

哲夫听到这话,脸色霎时白如薄纸:“什、什么……”

“你不要再骗我了。”善初冷冷道,“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事实上,你简直是个恶魔!从今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哲夫就像是被天降一块转头砸了脑袋,眼冒金星,冷不丁的便是头破血流。

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善初就内八字嘤嘤嘤的跑了。

路过人看见善初的跑姿,都不觉惊呼:内八都跑这么快!中国人果然会功夫!

善初一溜烟的跑了,哲夫回过神来想追已经晚了。

而且,他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现在得先去考场。

哲夫一脸恍惚地走到了考场,心里七上八下的。

原本这些日子以来,他就被风言风语弄得心神不宁,学习质量直线下降。学生会的工作没了、额外项目也停摆,不仅如此,他的名声跌到谷底,被禁止社交。

父母本意是好的,怕他被外界的嘲讽所影响,让他专心备考。

可这样的“禁闭”效果适得其反,哲夫觉得连父母都嫌弃自己了。

他每天都陷入自我怀疑的漩涡之中,只有善初一个人鼓励他、相信他、给他暖意。

而这一刻,善初也转身离开了……

哲夫浑身发冷,脑子混沌不清,别说专心做题了,就是冷静下来好好看试卷都办不到……

考试完成后,哲夫几乎能确认自己是考砸了。

他浑浑噩噩地走出了考场,明明是夏天,他的心却像是浸泡在冬天的冰水里。

他哆嗦着嘴唇往外走,却瞥见善初和泰坦在一起:原来是善初瞅着考试完毕了,专门来找泰坦的。

哲夫立即一个激灵,想起了善初的话“泰坦已经告诉我了,你如何擅长情感操控、如何将我玩弄的事情了……”

是泰坦!

是泰坦!

是泰坦告诉他的!

哲夫根本不会自我检讨,他只会甩锅。

他想的不会是:如果我不欺负善初,就不会被善初讨厌。

他只会想:如果泰坦没有告诉善初一切,我就还能和善初好好的!

哲夫气冲冲地跑上前,拦在泰坦和善初面前。

善初一脸惊慌:“你……”

泰坦看到善初像受惊的小白兔一样,立即保护欲大发,将善初护在身后:“你别怕!我不会让这个烂人伤害你的!”

听到泰坦的话,哲夫更是怒发冲冠:“是你!是你挑拨我和善初的关系!”

“什么挑拨?”泰坦冷冷地说,“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我可不想让善初被你这样的人欺骗。”

哲夫恼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时却奈何不了泰坦。

毕竟,泰坦和他一样是世家子弟,而且,泰坦有两个令人敬畏的特长:特别易怒、特别能打。

在这个胶着的状态下,善初立即发挥绿茶本色,发动“你以为我是在劝架、但其实我是在劝你们打架”的技能:“好了,不要说了。泰坦这么说,也是为我好而已。他是真正关心我的人。而哲夫,我……我也不知该对你说什么……我现在心情很乱,不知该不该原谅你……”

哲夫听到“原谅你”三个字,眼睛登时发亮,伸手去握住善初的肩膀:“你一定要原谅我!”

“去你妈的!”泰坦看见哲夫要碰触善初,立即一把推开哲夫。

泰坦这两米的身高、熊一样的体格,打遍雅典学院无敌手,随随便便就能把哲夫推了个踉跄后退。

哲夫脸色一白:“你……”

善初立即说:“哲夫,你快走吧。你打不过泰坦的!”

哲夫听了这话,更感受辱。

泰坦一脸轻蔑地看着哲夫:“还不滚?小心我打折你的手,让你考不了试!”

哲夫忿忿不平,但到底是不敢和泰坦正面刚,一脸屈辱地走开了。

泰坦得意洋洋地看着善初,说:“你看吧,我就说了,我能保护你的。”

善初却淡淡的:“当初你也有份欺负我吧?”

泰坦连忙告饶:“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都不欺负你了。”

善初轻哧一声,并不搭话。

这时候,一道靓丽的身影闪过,原来是施箫奈。他也考完试了,从这边经过。

善初眨眨眼,好像是头一次在校园里遇见施箫奈,因此,也是他头一次看见施箫奈穿校服的样子。

西式的传统套装穿在他身上,还带着点异国风情,墨黑的长发用铅皮盘起,看起来自有一番随意的美态。

不愧是雅典学院的校草,他随便往那一站,都能吸引无数眼球。

施箫奈看了看善初,笑道:“又是你啊。”

“又是我?”善初有些意外,“什么意思?”

施箫奈但笑不语,只是扭身就走了,行过那花丛,竟是人比花娇。

泰坦看着施箫奈高傲的步伐,低声说:“那个亚洲娘炮。”

善初冷瞥泰坦一眼。

泰坦忙说:“我不是说你啊……”又是一阵赔不是。

所谓绿茶之道,并非一味的吹捧迁就。

善初已经进入“第二期”了。

在相处初期,善初曲意逢迎、示弱讨好,让泰坦开始关注自己。

到了第二期,善初撕破脸,抓住泰坦的错处,接连打击“我对你太失望”“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真叫人恶心”,让泰坦产生愧疚。

通过这样的手法,善初顺利让二人的地位逆转。不再是善初温柔体贴讨好泰坦,现在轮到泰坦低声下气轻哄美人了。

当然,善初也不能一味的高姿态,偶尔还会给个笑脸、关心关心他。

毕竟,泰坦也是一个自尊心很高的大少爷,而且感情基础还是很薄弱。所以善初也会给他好脸色,给个巴掌赏个枣,不怕驯不了这头傻熊。

泰坦现在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善初不理他。

但善初却依旧对他爱理不理。

如果是普通人,泰坦必然是:拽个屁,老子一拳把你打成傻逼,看你还拽不拽得起来?

但因为是喜欢的人,泰坦便觉得:善初真是清新脱俗,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都不一样。

而时隔三天,夏考结束之后,哲夫再次找到了善初。

善初对他还是冷冷的:“干什么?”

哲夫咬着牙说:“为什么?你对我那么冷淡,是因为泰坦吗?”

“和他没关系。”善初冷然道,“如果不是他,我还不知你一直欺骗我。”

善初这句话真够自相矛盾,嘴上说“和他没关系”,但又加一句“如果不是他,我不会知道你骗我”,这不就等于说“我的胖和红烧肉没关系,如果不吃红烧肉,我也不会发胖”?简直就是逻辑死。

哲夫也听得火气大:“果然,就是他!太过分了!”

说着,哲夫又阴恻恻地说:“可是,他霸凌你,逼你帮他写作业,你也不恼?”

“他没有霸凌我。”善初故意用温和的口吻来描述泰坦,“他只是有些淘气而已,可他很快改变了。他把袖扣的钱还给我了,而且知道我功课忙之后,也不再逼我帮他写作业了。他自己花钱找的代写。”

哲夫敏感地捕捉到那一句“他自己花钱找的代写”,眼中的阴郁一闪而过。

善初自然发现了哲夫的心思,毕竟,善初是故意引导他去咬泰坦的。

善初就是喜欢看狗咬狗。

哲夫和泰坦果然都是血气方刚、城府不深的少年,善初略施小计就能让他们自相残杀。

可是……可是要对付格雷伯爵的话,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任务了。

但就是困难,才有挑战性,对吧?

这天。

善初决计打车去一次格雷庄园,不为别的,就是他太久没见格雷伯爵了,需要去刷刷存在感,顺便做点暧昧的试探。

他站在路边等车,这时候,却有一辆骚包红的跑车开到他面前。

拉风的剪刀门一开,便见是施箫奈的帅脸。

善初一怔:“施公子?”

施箫奈笑了:“上车吧。”

善初一脸懵:“您是不是搞错了?”

“没搞错。”施箫奈拿起手机,念了一遍订单号,“是你叫的车吧?”

善初拿起手机,看着叫车app页面上显示的车牌号,又看了一眼施箫奈的车牌号,惊觉他居然真的叫了施箫奈的车!

善初愕然:“不是,这个……app显示的车型是日本丰田……”

而不是这么拉风的剪刀门跑车。

“是啊,车型不一样。”施箫奈潇洒地笑,“你要举报我吗?”

“……”善初也挺无语,便笑笑上车了。

这台车坐着十分舒适。

善初想了想,说:“您满十八岁了吗?”

施箫奈噗嗤一笑,说:“在英国,十七岁就可以开车了。”

“哦……是这样啊……”善初想了想,又说,“您还做网约车司机呢?”

施箫奈笑笑:“对啊,好玩儿。”

“……”善初心想:真的不懂贵族大少爷的世界。

施箫奈看了看手机页面,说:“你去格雷伯爵的庄园做什么?”

善初淡然说:“我在格雷基金打工,去他那边汇报工作的事情。”

“真的啊?”施箫奈笑道,“据我所知最近他为了考试都停工了,你还有什么工作的事情可以汇报的?”

善初含混说:“日常运营的一些事情。”

施箫奈也不追问了,只一路将善初送到了格雷庄园。

善初下车的时候还是没太搞清楚状况,却只见施箫奈笑眯眯地说:“记得五星好评。”说完,施箫奈便关门开车,一路绝尘而去。

善初到了庄园里,按照熟悉的步子走进了充满茉莉花香气的庭院。格雷伯爵看到他前来,便问:“不好好备考,来找我干什么?”

善初参加的模考在格雷伯爵的夏考之后,所以,格雷伯爵考完试的现在正是善初应该好好复习的日子。

善初笑答:“来汇报一些工作。”

说着,善初便把日常的情况简短地汇报。

格雷伯爵听完后点点头,说:“你考试也挺重要的,没什么特殊情况,不用过来。直接把这些内容发邮件给我看就行。”

“谢谢伯爵。”善初微笑,“其实还有一件事。”

“说吧。”格雷伯爵看起来不太意外,甚至还有一种“我就知道”的感觉。

善初从包包里拿出一件叠好的衣服:“这是上回雨夜,我在您这儿穿了的衣服。现在已经洗干净了。只是不知道您会不会嫌弃这是我穿过的……”

“没事,给男仆穿也是一样的。”格雷伯爵用温柔的嗓音说出不留情面的话,眼神却在打量善初的反应,仿佛想看善初露出困窘的神色。

而善初听到伯爵这话,也是惊讶了一瞬,但他随即掩饰过去了,只笑笑,伸手撩撩鬓边碎发:“真的吗?据我观察,衣服上可是绣了名字的。伊甸·威廉·帝瓦尔……这是男仆的名字吗?”

格雷伯爵轻轻睇了善初一眼,目光里闪过惊讶。

善初一直在格雷伯爵面前保持岁月静好的样子,这似乎还是善初第一次亮出不好应付的那一面。

但善初这次“亮爪”,却没挠痛格雷伯爵,格雷伯爵的眼神里反而多了几分兴味。

看到格雷伯爵的神色,善初便发现自己赌对了:格雷伯爵不喜欢小白花。

所以之前小白花的行为并没有讨格雷伯爵的喜,反而讨了他的嫌弃。

世界上的男人品位大多统一,不是喜欢白莲花的,便是喜欢红玫瑰。

他既然喜欢红玫瑰,善初便当一朵红玫瑰,那也无妨。

更别提,其实红玫瑰反而更接近善初的本色——肆意张扬,高调的美丽。

善初将家居服放好在玻璃桌子上,笑着说:“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说完,善初转身而去的瞬间,就听到格雷伯爵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如果有别的事呢?”

善初微微一顿,转过身来,问道:“请问是什么事?”

格雷伯爵说:“你一定感兴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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