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梦想
没有人睡得着, 除了完全不明白状况的孩子之外所有人都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特异组和检测组更是没有休息的时间，即使是夜晚也会有状况发生。
当天夜里下了一场雪, 白色覆盖了大地，也覆盖住地面上红色的花。
白的和红的纠缠在一起, 带着难以形容的美感, 但是现在没有人愿意欣赏这份美丽。
“下雪了。”沈司看着外面的雪，“每当这个时候天空就会下雪, 真恶心。”
简念站在沈司旁边，他看着轻描淡写念叨着恶心的沈司，心中像是有一口气堵在里面一样。
他不知道沈司看着这场雪会是什么感觉，他甚至不知道沈司看过几次这样的雪, 是的, 和夏乐语不同, 简念认为沈司倒转时间并不止一次, 说不定是一个说出来会让所有人都惊讶的数字。
很可怕，也很难过。
“明天, 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简念开口询问。
“变成满世界都是雪的世界。”沈司随意的回答，“还没有到最后一刻，世界上最多也就是开一些花而已，等世界真的同化后这个世界才会变得不一样。”
“那等到最后一刻会发生什么？”
沈司笑了一下，他看着简念, “会发生你完全不想知道的事情。”
“还是聊聊吧，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 说不定能做好准备。”和信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走进来，他身上带着白色的雪，看上起非常疲倦, “我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尤其是现在，和无限流世界的融合已经无法阻止了。”
沈司看着和信，片刻后他点点头，“告诉你们没问题，但是即使告诉你们也无法做出任何事情来。”
“没有人能拯救得了其他人。”
“这件事我们暂且先不谈，沈司，先把未来的事情告诉我。”和信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夏乐语刚才和我说，无限流世界有一个意识体？是无限流世界的本体是吗？”
沈司点点头，“对，他是这么自称的，是无限流世界的规则，是主宰所有游戏场的人。”
“虽然我之前就猜测无限流世界可能是有一个主导在，没想到真的有。”和信疲倦的坐在长椅上，“然后呢？关于无限流世界你还知道什么？”
沈司拉着简念坐过去，接着沈司才开口。
“无限流世界并不是随意出现在一个世界里的，每当它想要扩充游戏场就会出现，通过召集求生者参与游戏来一步步将世界同化蚕食，最后形成一个新的游戏场，这就是游戏场的由来，也是无限流世界出现的原因。”
和信惊了一下，“你说无限流世界出现就是为了把我们的世界变成游戏场。”
“和组长是求生者吧？你记不记得一个传说，传说是只要有人登上第十层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
和信点点头，“确实一直都有这个传言在。”
“不对，登上第十层不会让求生者离开无限流世界回到家里，只会让现实和无限流世界同化，第十层是一个空的游戏场，是为了装下将要诞生的新游戏。”沈司坐在长椅上叹了口气，“那就是一个让求生者更加努力的幌子而已。”
和信紧紧的攥着手，片刻后他感觉自己的心情稍稍有些平复后才开口，“同化的尽头是新的游戏场啊。”
“没错。”沈司点点头，“就是发现了这一点，我才会直接倒退时间，一旦同化完成，我们的世界就消失了，而进行新游戏场实验的第一批玩家，就是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类。”
没有人可以逃离，也没有人拥有未来，就算是勉强逃脱游戏场也会被滞留在里面成为游戏npc甚至是游戏道具。
这才是最残酷的未来。
“也就是说你其实见到过我们世界最后化成的游戏场？”和信看着沈司，“那是一个怎样的游戏场？”
沈司低着头，白色的发丝挡住了他的眼睛。
“沈司？”
“是梦想和渴望。”
和信愣了一下，他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这个世界和无限流世界同化后孕育出来的游戏场是梦想与渴望，在这个游戏场里，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实现梦想的自己和得到渴望之物的自己。”沈司声音和缓，“就算是和组长你也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吧。”
“然后呢？”
“无法放下渴望之物的人脚下会出现沼泽，沼泽会把这个人拖下去，人一旦陷入沼泽就会变成泥塑。”
说着沈司抬起头来看着和信，“和组长，想要让他们活下去唯一的方法就是放弃梦想。”
和信愣在原地，他的手有些颤抖，片刻后他转身走进办公室，简念能够看到和信走进办公室时略显落寞的神情。
就像是沈司说的那样，就算是知道了也无法阻止，就算是得到了结果也根本救不了别人。
梦想之所以是梦想，那是因为无法轻易放弃，即使知道会失去性命也总有人紧攥着不放。
这根本就和其他游戏场不一样，这是纯粹的心理伤害。
这场谈话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好消息，反而是一个难以承受的坏消息，梦想和渴望这样美好的东西竟然会和游戏场结合在一起，成为伤害自己的罪魁祸首，这种难以言说的恶意让每个人都满心愤怒。
和信坐在办公桌上，他端起旁边的纸杯喝了一口水，接着他看向窗外，雪还在下，白色盖了一层又一层。
如果雪能够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花给冻死就好了。
让那片白色遮挡住所有不好的东西，把世界变得干净起来，最起码不要让游戏场这样的东西来破坏大家的梦想。
……真是个美好的渴望。
和信把纸杯扔到地上，接着他直接仰身躺下，一天的奔劳让他整个人都很疲惫，但是还不能睡，时间还剩下两天多一点，就算是不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他也要做好准备，不能连反抗手段都没有。
直接起身，和信拿着数据走进里面的办公室，乌秋正在热火朝天的研制着药剂。
“组长！”看到和信的一瞬间，乌秋直接哭出了声，“组长你可回来了，你快看看这药剂，不管怎么搞都没办法让药力再提高了！”
“别哭，我这不是来了，把资料给我看看。”和信接过乌秋的资料，在看过后他指着一项数据给乌秋看，“把这个的数值再增强一点试试。”
走廊里，沈司闭上眼睛，他靠在简念的肩膀上，白色的发丝在灯光下发着光。
没有攻击性，没有疏离感，也不冷漠，简念感受着沈司的呼吸，把身体放轻，让沈司靠在更加舒服一点，但是这样安静的氛围有些过于奇特，简念甚至觉得自己连转头看沈司一眼都不怎么敢。
而且现在外面的状况也不适合他们谈情说爱。
真麻烦。
“你想和我复合吗？”沈司突然开口。
简念的身体一僵，他猛地转头看向沈司，在他的视线内，沈司依旧闭着眼睛，他的神情温和，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刚才沈司是在和他说复合？
“等所有事情结束，我就同意和你复合，毕竟本来就不应该分手。”沈司呼出一口气，“我很高兴，每一次的时间线里你都会追在我身后，要说寂寞其实并不算寂寞，因为后来的时候我就明白要把自己的记忆封印住，那时候也就是和普通人一样生活。”
“几次？”简念突然开口，“你回去了几次？”
“不知道。”沈司睁开眼睛，“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的概念了，时间对我来说也没有多少意义，但是具体数字的话，之前有个人告诉我，这是第七次。”
“……七次。”简念小声呢喃着。
沈司起身伸了个懒腰，“别在意。”
在意又有什么用？对沈司来说，就算是别人在意他也会继续做，所以简念没有继续开口，他闭上眼睛，一副略显疲倦的模样。
不得不说即使到了现在简念也是一如既往的能够骗人眼球，漂亮精致的美人，苍白的脸色，疲倦的靠在椅子上，完全就是一副病美人的场景。
“我的梦想是可以和沈司在一起，这是我从来到大唯一的想法，因为对于我来说，只有沈司是值得我在意的人，也是我所爱的人。”简念这样说：“沈司，你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沈司想了想，片刻后他笑了起来，“想不到。”
“想不到吗？”
沈司摇摇头，“我这人想要的不多，渴望的东西也很少，虽然拥有七情六欲但是只要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并没有一个可以摒弃所有去追求的梦想。”
“想要简单平常的生活？”
“或许以前不是这样。”沈司小声呢喃着，“说不定以前我也是一个拥有梦想的人，但是现在不行，现在的我不能拥有梦想。”
“会被沼泽吞噬掉的梦想不能在这个时候存在，我必须保证自己活到最后一刻。”
简念看着沈司，“为了什么？”
“为了……”沈司举起手来，他透过自己的手指看着窗外的夜色，“为了美好的未来。”
……
就像是沈司说的那样，第二天乃至于第三天都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些花和覆盖在花上的雪，特异组和检测组利用这两天的时间把游戏场是梦想和渴望的消息传递给所有人，希望能得到一点作用。
在所有人静默的等待着未来之时，沈司被喊到了一个地方。
中年人站在最前方，他背着手，室内有些昏暗，中年人的影子贴在墙上，看上去异常沉重。
沈司走过来，他坐在椅子上没有说一句话，似乎这场沉默就是永恒。
“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沈先生。”中年人转过头来，他慈祥的笑了一下，“我的名字是时古，特异组是我提议才创办，也算是特异组的创建者吧，这一次单独喊你过来是为了一点事情。”
沈司点点头，他温和的开口，“请说。”
“关于你为了不让世界消亡所以倒退时间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也注定是一份非常孤独的旅程。”时古走到沈司面前坐在他对面，“我很佩服你的勇气。”
“没有什么可佩服的，只是时间而已。”沈司声音很轻，“而且，我其实也没什么记忆，孤独什么的还算不上。”
时古摇摇头，他看着沈司，眼里流出了一点难过，片刻后他才开口，“沈先生，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情？”沈司看着时古。
“如果事情真的到了无法转寰的地步，我希望你可以再次倒转时间，我知道自己这个请求非常的不公平，甚至可以说是道德绑架，但是……”时古略微有些苦涩的说：“这或许真的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沈司看着他，片刻后他才开口，“倒转时间后没有人会记得未来的一切。”
“但是总有愿意相信的人，不需要二十年前，十年前或者五年前就可以，我会把我的一些不被外人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你找到我，以此来让我相信这件未来的事情，我一定会相信。”
“在发现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别人知道自己的私密信息，第一时间都会恼羞成怒吧？”沈司稍稍发出调侃。
“我一定会相信。”时古斩钉截铁，“所以，我请求你。”
沈司沉默的看着把信封递给他的时古，突然间他明白了一件事，让自己成为蝴蝶的想法是正确的，即使历史在修复，在时间这条线上依旧有东西被改变了。
提前回归现实的求生者们，为了整个世界努力的特异组和检测组，以及那些曾经没有出现过的普通人，不管是夏乐语还是时古都是其他时间线上的路人，而现在他们正在改变着一切。
或许在他们的参与下，只要努力继续下去，总会有成功的那一天。
但是这又需要多少次轮回？
沈司笑着把信封推回去，他说：“不需要这个。”
“我不会再倒退时间了。”
“可是！”
“乐观一点，未来是不可能会被预测到的。”沈司笑着说：“过去无法更改，未来无法预测，我们之所以无法改变是因为一直在过去的这条时间线上循环，想要改变未来的话那就必须重新踏到未来的那条线上去。”
时古完全不明白沈司的意思，“你说什么？”
“相信未来。”
这句话时古听懂了。
他承认自己和现在的年轻人可能有代沟，沈司的话他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沈司的笑容和轻松的话语告诉时古，沈司他的话一定有所隐喻，能够为了世界倒退二十年时间的人，时古并不觉得沈司是一个会对世界不利的人。
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信封，时古最后还是把信封塞到沈司的手里。
“你拿着吧，我都拿来了，再拿回去岂不是很没有面子。”时古看着沈司，“虽然不知道你打算做什么，但是，我相信你。”
明白这东西时古不可能再带回去了，沈司把信封塞进口袋里，他朝时古挥手示意了一下，接着转身离开，灰色的外套在转身的时候因为惯性扬起，最后消失在关掉的门后。
距离无限流世界融合，还有三个小时。
从房间里离开后沈司就走出了特异组，他站在特异组门口坐在其中一座石椅上，天气很冷，石椅冷到像是冰，坐下去不一会儿就全身冷到可怕，沈司就像是不觉得冷一样坐着。
不一会儿天空又下起了雪，沈司抬起头来看着那些雪花，漆黑的眸子里印出雪落的痕迹。
沈司伸出手来，看着雪花落在他手上融化，片刻后沈司甩了甩手上的水渍，他打了个响指，身后浮现出一块接近破碎的时钟。
没有在意时钟的破损，沈司在时钟上敲了一下，时钟颤抖着，下一瞬间便化为一道光在沈司面前铺开，就像是以往的时间线一样，每一个时间点上都有无数的画面，那些画面都是沈司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将画面往上一拉，那些盘旋着的线重新变为笔直，只不过这一次沈司能够很清晰的看到那七条时间的交叠重复。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前进，很快就能走到时间重叠的结点。
那是被沈司时间倒退而停滞住的真正的未来。
沈司就这样一个人等待着时间结点的到来，就想是以往的时间线里一样，他一直等到这一刻然后选择倒退时间，一次又一次，最后甚至导致无限流世界意识烦不胜烦，现身询问沈司还要做多少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秒针指向了最后的时间，咔嚓一声，天空黑了下来，地面上的花朵枯萎，无限流世界同化完成，最终游戏场降临。
沈司站起来，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倒退时间，而是面对未来。
他起身走向前方，很快便消失在了特异组门口，二楼，简念站在那里看着沈司的背影，一直到沈司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你没有追上去？”夏乐语从旁边走过来，“我还以为你一定要粘在沈司身边。”
“一会儿再过去。”简念声音里带着嫌弃，“现在跟上去会打扰到他，要是不小心把他的东西给搞砸了，我就再也别想和沈司复合了，好不容易让沈司松口，现在必须表现的好一点。”
夏乐语无奈的摇摇头，“好吧，我明白了。”
就知道他不会放心让沈司一个人离开。
……
世界很安静，花朵枯萎了，只剩下雪在淅淅沥沥的落下，有人小心翼翼地走出来，他们摘下憋气的口罩，嗅到的不再是甜腻的花香味，而是纯粹的白雪的新鲜味道，有人试着走过去扒开雪，雪下没有花，只有光秃秃的地面。
“消失了？”
“我们可以回家了吗？已经没有事情了吧？”
“太好了！”
大多数人一瞬间就把特异组之前提醒过他们的话忘记了，他们哭着笑着跑出去，像是拥抱春天一样张开手臂呼吸着新鲜空气，连日的恐惧也似乎跟着那些花一起消退，特异组的组员试图制止他们，但是他们终究是无法敌重，最后只能祈祷千万不要发生什么事情。
可惜侥幸这个词并不是什么褒义词。
混在人群中的女孩哭泣着望着天空，就在这时，她突然看到有什么熟悉的东西从她身边经过。
女孩愣了一下，她转头看过去，看到了她自己。
穿着精致礼服的她踩着高跟鞋在路上行走，她正在前往自己的画展展览仪式，她看上去很焦急但是满脸都是笑容，因为画画以及开办画展一直都是她的梦想。
跟上来吧。
有个声音在女孩的脑海里这样喊着。
只要跟上去，你就会完成你的梦想，看到了吗？她就是未来的你。
女孩情不自禁的往前迈了一步，下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踩到了一团泥水。
她茫然的低下头，接着发现自己的脚下出现了一团泥沼，泥沼是彩色的，就像是她画画时的颜料，她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往下陷。
“救救我！”女孩发出凄惨的叫声。
周围的人大惊失色，他们匆忙远离女孩，旁边的特异组成员连忙跑过来试图把女孩从泥沼里拉出来，但是根本没有任何作用，那摊泥沼就像是吃人的怪物一样把人狠狠的往里拽，不管怎么拉都无法把人拉出来。
“放弃渴望的东西！”特异组成员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状况，他大声朝女孩喊着，“马上放弃！”
女孩眼泪淌了满脸，她挣扎着往外爬，在被吞噬进去的那一刻她也没有说出一句‘不再画画’。
在最后一刻，女孩的脑海里也只有一句话。
以后再也不能画画了？这和死有什么区别。
特异组成员睁大了眼睛，就在这时，泥沼消失，女孩的彩色泥塑被吐了出来，泥塑躺在地上，下一秒钟化成了彩色的沙。
“救命！啊！这是什么？！”
救人的特异组成员连忙站起来，在他的视线中，不管是普通人还是求生者都在奔逃，数十个不同的泥沼在地上蔓延着，每一个泥沼里都是挣扎的人，所有人都想起了特异组的警告，所有人都开始说：放弃你的梦想和渴望。
但是，没有一个人被泥沼吐出来，没有一个人选择放弃。
在这一刻，从未进过游戏场的特异组成员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特异组所有人都对游戏场深恶痛疾。
因为它们带来的，永远都是无差别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