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意想不到的结局

湾水市公安局的秘密会议室内,一圈人团坐在会议桌前。

“今天召集大家来,是有重要的情况要通报。”市局一把手赵局长从手提包中掏出了一份红头文件,“一周前,省厅暗访组对我们市的歌舞娱乐场所进行了全面暗访,结果很不理想。”

赵局长顿了顿,接着说道:“几乎全市的相关场所都有涉黄涉赌的现象发生,所以我今天找大家来,就是想从源头铲除这些毒瘤。”

“局长,全听您安排!”

“对,局长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这些过街老鼠,早就该打!”会议室内的分县局一把手各个义愤填膺。

没有接触公安工作的人可能会很不理解,假如眼前的这一幕出现在电视上,大部分人都会以为这只是装出来表表决心。

“天天打举报电话,为什么还是黄赌漫天飞?”不少人都会有这样的疑问。

其实,公安局内每天接到举报线索最多的就是“黄赌”警情,此类警情核实起来难度很大。如今媒体及影视剧对警察工作的争相播报,导致许多信息都已经泄露。一些涉黄涉赌场所的老板更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望风、蹲点这些招数他们早已烂熟于胸,新闻中就曾报道过,一位浴场老板竟然派驻小弟二十四小时轮班蹲守在派出所门口,只要有警车出动,消息便会第一时间从对讲机内传出去。

警车未到,违法人员就已作鸟兽散。这一幕不禁让人联想到:“是不是警察队伍里有人通风报信?”

“警匪一家”的屎盆子就是这样无形之中扣在了警察头上。

所以公安局从上到下几乎都对这些无法根除的“黄赌”现象深恶痛绝。

看到所有人的反应,赵局长欣慰地点了点头:“既然大家都这么有决心,我决定,从明天开始,部署为期一个月的扫黄赌统一行动,代号为‘飓风’。行动的核心宗旨就是:打掉源头,铲除毒瘤。”

第二天晚上八点,“飓风”行动如期开始,全市共动用警力四千余人,一夜之间,铲除黄赌场所一百余家,全市共处理嫌疑人近千人,这一串串数字,算是给这场行动打了一个开门红。

凌晨一点的“九点半”酒吧,本该是人山人海,可一张“停业整顿通知书”让店里彻底关门谢客。

二楼的VIP包间内,一群人坐在沙发上抽着闷烟。

“熊哥,浴场里的小姐全都被抓走了!”开口的男人名叫赵力,绰号狼狗,在兄弟四人中排行老二。他口中的老大名叫李雄,绰号黑熊。

“浪天,赌场的情况怎么样?”浪天大名叫吴广天,排行老三。

“也被端掉了,刚买的几十台赌博机全部被销毁了。”浪天垂头丧气地回了句。

“秀才,我们这次损失多少钱?”秀才大名梁杰俊,排行老四,专门负责管账。

“桑拿浴、赌场、酒吧这次几乎全部被关了,损失很严重,估计要在上百万。”

“多少?上百万?”兄弟四人中,老二狼狗的脾气最为火爆,他差点儿就要骂街。

“只多不少。”秀才又火上浇了油。

“公安局要是失心疯,一年扫个几次,我们还不喝西北风去?”浪天气愤之下,一拳捶在了沙发上。

“好了,大家都不要吵了!”黑熊的呵斥,让包间内重新变得安静起来。

“你们其余的人都下去吧!”他一声令下,包间内只留下了兄弟四人。

“秀才,咱们现在最赚钱的生意是什么?”

秀才想都没想,便开口说道:“狼狗的酒吧!”

“酒吧?”从黑熊挑起的眉毛不难看出,这个结果令他很意外。

“对!”

“咱们刚起步的时候,不是桑拿浴最赚钱吗?”黑熊平时不管账,所以对盈利一无所知也属正常。

“多亏狼狗胆子大!”秀才咂巴着嘴。

“哦?说来听听?”

狼狗立起了腰杆,一副自信的模样:“熊哥,事情是这样的,我手底下新来两个小弟,以前因为贩毒被处理过,从监狱出来就跟着我混,酒吧光卖酒也赚不了几个钱,所以我就寻思着让他们弄点东西来卖,没想到在酒吧卖这个销量还挺好。”

“有没有什么风险?”黑熊有些谨慎。

狼狗信誓旦旦:“我事先都给他们打过预防针,如果被警察抓住,这两个小弟愿意全都揽下来,跟我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靠得住吗?”

“绝对靠得住!”

看狼狗如此信心满满,黑熊满意地点了点头。

“以目前的大环境来看,涉黄涉赌的生意根本不好干,这帮孙子输钱了就打电话举报,在浴场花个百十块钱找个小姐,服务不好,也要举报,只要一扫黄赌,就必须进去一个小弟,算上补偿加安置费,蹲一年大牢,一个背黑锅的小弟就要补偿二三十万。浪天说得对,公安局一年要多来几次,我们绝对喝西北风。”

“熊哥,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我们要转行。”

“转行?”

“我有个想法。”黑熊起身打开包间门朝外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后,他把房门锁死,“我想把赌场和桑拿浴的资金撤出来投资酒吧。”

“熊哥,你是说?”狼狗眼睛一亮。

“做黄赌生意太惹事,还不如贩毒来得快。吸毒违法,一般瘾君子不会去报警,只要我们找好替死鬼,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事。”黑熊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熊哥,你真是说到我心坎里了。”狼狗欢呼雀跃。

“浪天,秀才,你俩什么意思?都说说看,这里也没有外人。”

“熊哥,”开口的是浪天,“不瞒你说,这个赌场我早就干够了,我觉得咱兄弟要干就干点大事,开个小赌场,弄个桑拿浴没有意思,就算有一天被抓,咱也要轰轰烈烈不是?你说因为开个小赌场被弄进去,这算是什么事啊?”

“说得好!”

“秀才,你呢?”

“当然什么赚钱快弄什么,妈的,‘裤子一脱,管他许多’,干!”秀才也已经完全被感染。

“好,既然咱兄弟几个都同意,趁着停业整顿的工夫,咱们先好好准备准备。狼狗,酒吧是你的场子,你有什么好的意见?”

“目前急需要办的就是把酒吧重新装修一番。”

“装修?现在不挺好的吗?”浪天不解。

“不行,咱们的包间太少了,现在吸毒的都是在包间里玩,你以为是抽烟,还敢明目张胆地来?”狼狗一语惊醒梦中人。

“可地点就那么大,从哪里弄包间去?”

“这个简单,咱们只要把卡座区重新规划一下就行了,每个卡座周围都加上隔板,这样客人可以在里面玩暧昧,也可以直接吸毒,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嗯,还是狼狗想得周到,那就按你说的去办!”

“对了,这毒品的来源问题有没有谱?”黑熊话锋一转,又问道。

“这更简单,只要有钱,一切都可以搞定!”

见狼狗拍着胸脯表决心,黑熊端起面前的白酒一饮而尽:“妈的,痛快!”

上午八点,理发店的员工刚跳操结束,一辆宝马X5便停在了店门口的停车位上。那张湾D99888的车牌已经把车主的身份显露无遗。

车刚停稳,一位男子推门走了下来,下意识地松了松衣领,那根有小拇指粗的金链子很是晃眼,似乎在透露着一个信息——老子很有钱。

“狼狗?”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但他的照片对卓米来说早就烂熟于心。

“这么早就来了?难不成有事?”卓米正在疑惑中,前台经理已经弓腰跑了过去。

“这不是狗哥吗?您这么早来有事?”

“有个屁事!我就是剪个头,老子准备从头开始了!”狼狗的长相很粗犷,看到娘们儿唧唧的王经理,丝毫没给他一点面子。

“原来是剪头啊,那正好,那正好,今天我亲自给您剪!”

“那就快点,别磨磨唧唧的!”狼狗一脸不耐烦。

“哎哎!”王经理慌忙把狼狗迎进了屋内,然后望向还没有来得及进屋的人群,“来一个洗头的!”

狼狗四兄弟在风口区可谓臭名昭著,谁要是得罪了他,免不了皮肉之苦,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正在气头上,心里稍微有谱的店员都不想蹚这个浑水,所以并没有人回应王经理。

“来个洗头的,听见没有?”王经理已经有些急了。

“我来!”卓米举着手走出了人群。

“好样的,今天这个头洗完,我给你放一天假!”不管怎么说,卓米算是给他解了围,王经理爽快地说了句。

“狗……狗哥,里面请!”卓米有些紧张地给狼狗鞠了个躬。

“小伙子年纪不大啊?”狼狗边把包放在存储箱中,边打量卓米。

“十九岁!”

“干几年洗头小弟了?”狼狗有当无地问了句。

“好几年了!”卓米不敢直视。

“刚才门口站那么多洗头小弟,他们都不敢进来,为什么偏偏只有你站出来了?难道你不怕我?”狼狗故作凶相。

“我怕!”卓米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怕?怕为什么你还要站出来?”

“为了挣口饭吃!”

“好一个为了挣口饭吃!”卓米随口的一句话,竟然让狼狗大为触动。

“小老弟,我知道……”狼狗刚想开口,理发室内响起了一首韩国音乐。

“谁让你们进来的?”狼哥冲着门口的一群人喊道。

“啪!”王经理胆战心惊地把刚刚打开的音响重新关上,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都给我滚出去等着,老子没剪好头之前,你们谁也不能进来!”

“狗哥说了,快快,都出去!”王经理像赶小鸭子似的把店里的人轰出了门外。

狼狗的吼叫声,也惊吓到了卓米。

“我没吼你,你别紧张。”狼狗脸上挂着笑,语气也变得温和了许多。

“哦,哦!”卓米木讷地应了声。

“不瞒你说,小时候,我也当过洗头小弟,也是为了填饱肚子,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相当理解!”狼狗叹息一声,回忆着以前的酸甜苦辣。

“您也……也……干过这个?”

狼狗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来,抓紧点时间,我还有事,有时间下回再唠。”

“嗯,狗哥里面请!”

卓米熟练地把他领进洗头间的皮椅上躺好。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俗话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卓米等了快三个月,还真让他给等到了,刚才做了这么多铺垫,能不能拉近关系,全靠接下来这头要怎么个洗法了。

卓米仔细地打量着头发不是很茂密的狼狗。

“四十多岁,脱发严重,欲望发泄过度,肾功能不好。”

“黑眼圈明显,有长期熬夜的习惯。”

“面色蜡黄,肝功能不好,估计是长期饮酒所致。”

“牙齿有大量烟垢,烟龄五年以上。”

……

狼狗身上的讯息,被卓米逐一解读出来。

“狗……狗哥?”卓米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可能在狼狗眼中,卓米身上有他过去的影子,所以他对卓米也相当有耐心,他很客气地回了句:“怎么了?”

“您最近是不是老失眠,而且有时候还有些头疼?”

狼狗眯起的眼睛突然睁开:“你怎么知道?”

“我会推拿,要不要试试?说不定能有所缓解。”

“哦?真的?那正好!”狼狗饶有兴致。

“狗哥要是同意,那我就开始了?”卓米试探性地问道。

“没问题,来吧!”狼狗重新闭上眼睛。

人的头部一共有七大穴位,分别是太阳穴、印堂穴、安眠穴、鱼腰穴、百会穴、风池穴、曲池穴,每个穴位按摩得当都能起到缓解疲劳、放松心情的效果,狼狗身上的异样,可以说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能找到一二,经过这几个月的打磨,卓米的手法早就练得炉火纯青。

卓米刚一下手,狼狗就喊了出来:“舒服!”

“哎哟哟,酸爽。”

“对对,这里,这里,加点儿力道!”

卓米按照自己摸索出来的手法,熟练地在狼狗头部的穴位上逐一游走。

“他娘的,按摩完了简直轻松一大截!”狼狗对卓米竖起了大拇指,“这头不能让你白按,一会儿哥赏你一百块小费!”

卓米弓腰成九十度,说了一句:“谢谢狗哥!”

就在这时,狼狗口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小伙子,你出去一下!”

卓米很识相地退出了洗头房,并顺带把木门也给带上了。

阿东理发室的洗头房只不过是用乳胶漆木板围起来的一个狭小空间,根本起不到任何隔音效果,再加上店里的其他员工都乖乖地站在外面,狼狗的说话声就像独自一人戴着耳机欣赏音乐那样清晰。

“狗哥,你干啥呢?”电话那边的声音虽然很微弱,依旧可以被卓米捕捉。

“在阿东理发,老子准备从头开始了!”

“我听浪天哥说,咱们的赌场和桑拿浴准备撤资了?”

“对,你小子给我好好干,熊哥已经拍板,钱都往酒吧里投!以后就指着卖货赚钱了!”

“狗哥放心,这事我一定给你办得妥妥的!”

“别他妈嘴上说得好听,货源的事情搞定了吗?”

“我兄弟已经托人联系上了那边,什么样的货都有!绝对可以嗨翻天!”

“好,只要有货,就不愁卖不出去!咱们的场子里,玩货的可多了去了!”

“跟着狗哥走,有烟又有酒!小弟以后可全靠狗哥罩着了!”

“别贫了,等我剪完头,我们见面说!”

电话被挂断,卓米把伸长的耳朵快速收了回来。

“小伙子……”狼狗在屋内喊道。

“狗哥,我现在能进来了吗?”

“进来吧,我赶时间!”

夜幕下的乡村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诡异感,微风拂过玉米地,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有人贴在耳边在述说着什么,尤其是在夜晚,这种感觉很真实,真实得就如同一直有人跟在你身后,你走一步,他也跟着走一步。

卓米的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电影中的恐怖片段,一幕幕场景从他眼前滑过,白衣长衫、披肩散发、大眼男孩,这些瞬间就能勾勒出的经典代表,此刻好像就隐藏在这漆黑的夜幕中,窥视着卓米的一举一动。

看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黑暗,卓米感到了莫名的恐惧,脚下的乡间小路起伏不平,以至于他想加快步子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我的老家,就住在这个屯,我是这个屯里土生土长的人……”

手机里播放的一首粤语版《咱们屯子里的人》让他宽心不少,他努力跟着音乐的节拍哼了起来。

“汪汪……”

陌生的气味引起了村里的犬吠。

“嗡嗡……”卓米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喂?”卓米压低声音。

“把音乐关掉,我就在你附近!”

“在哪里?”卓米原地转了一圈。

“我能看见你,你把音乐先关掉!”

对方很快挂断了电话,卓米随手按下了静音键。

手机屏幕的亮光,让卓米的视觉在黑夜中短暂丧失,他紧闭双眼缓解眼前的不适。

“咯吱,咯吱。”

皮鞋碾压石子的声音越来越重。

“有人来了!”卓米睁开眼睛。

远处一个黑影正快速向他移动。

卓米一步跨在了小路的一边,他生怕对方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看到卓米的变化,黑影也跟着改变了路线。

“看来真的是找我的!”

“是二叔吗?”卓米对着黑影小声喊了句。

“是,你干啥来了?”对方回应。

“给家里带信来了!”

“那成,回家坐!”

这是老陈交代给小米的接头暗号,话音刚落,黑影一把搂住卓米的肩膀。

“卓米?”

“丧彪?”

“走,前面就是我的屋,进屋说!”

两人步行不过五分钟,一间孤零零的瓦房出现在卓米眼前,丧彪摸黑打开了那扇古董般的双开木门。

“快进来!”丧彪招招手。

卓米不敢怠慢,快速闪进屋内。

木门被重新关闭,随后是一阵木闩锁死的声响。

闻着屋内谷物特有的香味,卓米推测这里应该是一间粮仓。

“啪嗒”,从屋顶耷拉下的灯泡被按亮,两个堆砌得像金字塔似的谷堆证实了卓米的猜想。

“小米警官!”站在他面前的男子有五十来岁,从穿衣打扮看根本不像是庄稼人,相反,他颇有点成功人士的味道。

“你是师父的……”卓米的话只说了半句。

“对,我和老陈是多年的朋友,我叫丧彪!”

“这里是哪里?”

“我在风口区的一个接头点。”

“我师父应该和你交代过了吧。”

“我今天找你来,就是因为这件事。”丧彪给卓米搬了一个板凳,“我和你师父这关系铁得很,这次我愿意揽这个活也是因为有这层关系在,不过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说在前面的好。”

“哦?怎么说?”听丧彪的口气,他好像是做了极大的妥协,这让卓米感觉到了一丝不适。

“风口区虽然属于湾水市,但因交通不便,导致上面管不着,下面很难管的局面,所以现在的风口区几乎就是三不管地带。

“黑熊他们兄弟四个,以前虽然干过恶事,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咱别的不说,很多当年被他们祸害过的人早就离开了风口区。现在他们哥儿几个都转行干了正当生意,你们公安局为啥还要咬着不放呢?”

“这么说,你今天是来劝和的喽?”卓米的脸色有些难看。

在丧彪眼里,卓米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屁孩,他本意是想让自己占据主动,可见卓米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对付,他只能见风使舵,换了一种口吻:“小米警官,你别误会,我和黑熊他们几个虽然有点生意上的往来,但我绝对不会向着他们说话,况且有老陈在,我更不会给自己找不快活。”

“那你是什么意思?”

“唉!”丧彪长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你们当警察的,根本不知道这帮人有多狠。”

气氛有所缓和,卓米主动递上了一支烟。

烟被吸了半截,丧彪倒出了自己的苦衷:“这帮人是出了名的不要命,我是怕,万一你们公安局掌握的证据不能把他们一锅端掉,我迟早要跟着遭殃。”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卓米一脸轻松。

“怎么?难不成你们真的有把握?”

“当然。”

丧彪有些不确信地摇摇头:“你别骗我了,临来之前,你师父已经跟我透了底,他还让我罩着你呢,你说你们手里能有多少证据?”

“我问你,你对黑熊他们兄弟四个了解多少?”

“我有几个家里的亲戚现在就跟着他们混,其中一个还是中层的小老大,你说我了解多少?”丧彪撇撇嘴。

“那好,我问你,这段时间他们是不是把赌场和浴场的钱都给抽了出来,准备全部投资在九点半酒吧里?”

“你怎么知道?”丧彪一惊。

“还有,狼狗的酒吧里是不是卖了些不该卖的东西?”

“你怎么什么都……”

还没等丧彪说完,卓米继续又“补了一刀”:“如果不出意外,就这几天,他们会派人去南方走一趟。”

“这你也知道?”丧彪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此刻的心情,就仿佛卓米预言了彩票中奖号码那般震惊。

“我说得对不对?”

“前两样想打听倒不难,你怎么会知道他们要去南方?”丧彪此时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今天晚上之所以和卓米见面,只不过是碍于老陈的面子,走走过场,但听卓米倒出这么多秘密,他不得不重新做打算。

“这么说你也知道了?”卓米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丧彪等待答案。

丧彪能混得风生水起,就是因为他能踩在警戒线上让黑白两道各取所需,卓米既然能说出这么核心的秘密,他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我是今天下午吃饭时刚听我那内侄说的,而且他是喝醉了酒,不小心秃噜出来的,他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别说出去,否则他就死定了,说这件事只有几个人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要怪就怪狼狗喜欢上了卓米的按摩手法,所以他想知道这些只言片语的消息并不难。

卓米故作神秘:“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他们酒吧里卖毒品,这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我想这个你应该知道,你也不用隐瞒。”

丧彪没有说话,表示默认。

“现在黄赌生意不好干了,他们准备把宝全部都押在毒品上,如果我们能掌握他们贩毒的证据……”卓米伸出一根手指,“只需要认定一百克以上,他们四兄弟就别想活着从监狱里出来。”

丧彪在临来之前早就做了两手准备,毕竟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虽然他和老陈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但如果警察要拿他当“探测仪”,他绝对不会上这个钩。他本想着忽悠忽悠,这事就算完了,但听了卓米所说,他的砝码很自然地偏向了警察这一边,长年混迹社会的人,见风使舵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卓米并没有在意丧彪心里在想什么,他接着说:“狼狗这次去南方,就是看货,正好你内侄也有份,如果他们能谈拢,要是能从你内侄那里打听到具体的交货时间和地点,我们警方来个瓮中捉鳖,这事就算结束了,就这么简单。”

“这……”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干,这个不勉强,不过有些时候站错队很危险。”

丧彪眉头紧锁,仔细权衡其中的利弊。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知您意下如何?”卓米惬意地把双手抱在胸前等待答案。

为了几条丧家犬去得罪警察,孰轻孰重他能掂量得清楚,考虑清楚的丧彪一下吐出嘴里的烟,回道:“啥也别说了,这件事我干了!”

広东省是我国的南大门,毗邻港澳台和东南亚,加上有长达8500公里的海岸线,一直被各路毒枭看作是贯通和渗透内地毒品市场的主要通道,这里也是新型毒品制造商图谋盘踞的重要区域。

蓝口村,広东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渔村,在外人眼里,村民的生活方式可以用与众不同来形容,所有的村民好像跟“劳作”两个字一点儿也扯不上关系,在村口打牌休闲,才是他们一年到头的主业。

然而,一旦有生人靠近,看似其乐融融的景象就会被彻底打破,面对不熟悉的面孔,他们就如同猎犬护食般露出警告的獠牙。

“狗哥……前面就是我们的小渔村啦!”一个宋小宝翻版的男子领着狼狗一行人走在礁石路上。

狼狗借着歇脚的空当夸赞道:“我说黑子,你们这里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啊,村子三面环水,这唯一一条路,连摩托车都骑不进来,村口还有放哨的,除非警察会飞,要不然根本奈何不了你们啊!”

“车是开不进来,除非警察用快艇,可那玩意噪声大得很,离老远就能听见。”黑子边走边介绍,“我们全村都是干这个的,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看着,而且我们隔一段时间还会演习一遍,现在我们有十足的把握能在警察赶到之前把手里的原料和半成品全部处理掉,警察搜不到东西,也拿我们没有任何办法。”

“还是你们专业!”狼狗竖起大拇指。

“我们这里是分户经营,每家每户做的东西都不一样,狗哥也是熟人介绍过来的,你们主要是用在什么地方,我好给你推荐推荐!”

“咱们那里就是一个四线的小城市。”

“四线啊……那经济水平……”

“别看咱们那里城市级别不咋样!”狼狗停下脚,灌了一口矿泉水,“可是我们那里是矿产资源城市,地底下全部都是煤炭,煤炭是啥?那可是黑金!”

“是是是!”黑子在一旁奉承。

“矿工一个月的工资基本都在一万上下,所以我们那边的小年轻有钱得很!”

“那这就好办了!”黑子如释重负。

“我在我们当地的实力,相信中间人也跟你说了。”

“对对!狗哥在当地绝对是这个!”黑子竖起大拇指。

“我这次能亲自来,就是诚心想跟你们长期合作。”狼狗拍了拍胸口,“都是混社会的,我也实不相瞒,我今年准备把所有的资金都投到这上面来,到时候量一定不会少,只要你们的质量能保证。”

“狗哥放心,全国来我们这儿拿货的人不在少数,我们就是凭借口碑吃饭的!”

“那就好!钱我有的是!”狼狗使劲地拍打着自己的口袋。

黑子贪婪地舔了舔舌头,没有再接话。

看起来近在咫尺的渔村,一直走了近二十分钟才算到村口。

“哟,黑子带客人来啦?”村口一位镶着金牙的老太太笑眯眯地用当地的语言打着招呼。

“是啊,太奶!”

“是大客户吗?”

“算是!”

“别忘了给你表叔那里带点生意,他刚起步,还要你多照应呢!”

“知道了太奶,您就放心吧!”

黑子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后,几位年过古稀的老者,颤巍巍地把一张八仙桌挪开,一条只供一人进出的巷子出现在几人面前。

“狗哥,你一个人进去就好,别的……”黑子欲言又止。

狼狗瞅了一眼身边的小弟,小弟会意,从腰间掏出一把六四式手枪递了过去。狼狗一把接过,出于礼貌,他把弹夹与手枪分开装入口袋,接着对身边的小弟道:“你们三个在外面等着,我去去就来!”

“是!”

黑子见狼狗是懂规矩之人,弓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多谢狗哥,里面请!”

狼狗“嗯”了一声,接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这个神秘的渔村中。

“狗哥,这条就是我们村子的主干道,路连接七十二户人家!”黑子像一个导游,给狼狗详细介绍村子里面的情况。

“这要是胖一点,走一半非得卡住!”狼狗左右打量着狭窄的过道。

“狗哥,这你就不明白了,这种设计也是防警察的。”

“哈哈,都说你们南方人鸡贼,还真是,这地方这么窄,警察要是拿着枪,根本就进不来啊!”

“等跑到了,我们也都散了!”黑子接了一句。

“嗯,不错。”

话题到此结束,黑子又继续介绍道:“我也听中间人说了,狗哥要的货主要是供应给酒吧夜场,酒吧里软货最好卖!”

“软货?啥东西?”

黑子不紧不慢地说:“我们这里的人把那东西分为硬货和软货。硬货就是传统的毒品,比如海洛因、鸦片、可卡因等,这些成瘾性强、依赖性大,但随着这些年公安部门的宣传,很少有人会主动去沾这种东西,所以市场销量并不是很好。

“而软货呢,就是这几年卖得最疯的新东西,也是我们村子主要的生产项目。有摇头丸、K粉、麻古、神仙水等,它们也有成瘾性,但很多年轻人对这种东西很麻木,认为对身体伤害不大,不认为它们是毒品,甚至有的人还拿这些东西减肥,所以这几年,市场上流通的基本上都是这种软货。”

“对,我们场子里就属K粉最好卖!”狼狗没有否认。

“狗哥之前是从哪里拿的货?”

“我们都是从一些二手经销商手里拿的,货的质量那肯定不能跟你们生产的相比!”

“狗哥客气,前面这一家就是专门生产K粉的,我带狗哥进去看看。”

村子里的道路十分曲折,狼狗被黑子带着七绕八绕已经快忘记了来时的路,很快,两人来到一座四合院的门前。高高的院墙,厚重的铁板门,先进的门禁系统,这一切都表明,院墙内肯定圈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大嫂,开门!”黑子站在门禁系统前大声喊。

“几个人?”

“只有我和一个客人!”

黑子回答完毕,墙上的旋转式监控对准了门口。

一切确认以后,只听“嘀”的一声,门禁上的指示灯变成绿色。

厚重的铁门缓慢地打开一个缝隙。

“狗哥,里面请!”

在黑子的带领下,狼狗站在了屋内的楼梯间门口,这里有一条通往地下的台阶。

“这个二层小楼只是一个幌子?原来工厂在地下?”

“我们村的所有工厂都在地下,就是防止航空拍摄!”

“考虑得真是太完美了。”狼狗赞不绝口。

“嫂子,这是我带来的客人!”穿过最后一道门禁,狼狗终于见识到了传说中的毒品加工厂。目测有两百平方米,分为六个玻璃间,每个房间内都有一群人身穿防护服在紧张地生产。一袋袋白色粉末如同食盐一般堆放在一起。

“他喊我苗姐!”女人把手伸了过去。

“我应该比你小几岁,喊我狼狗就成!”两人礼貌地握了握手。

“我们这儿主要生产K粉,也是目前市场上销量最好的产品。”苗姐说着把狼狗带到一个玻璃展示柜前。

“我的产品一共分三种。第一种是纯K粉,没有一点杂质。第二种是混合K粉,在纯K的基础上,加入适量的致幻药物。第三种就是目前最销量最好的‘嗨粉’。”

“嗨粉是啥?”

“这算是我们行业的潜规则,嗨粉就是在纯K中,混入一定比例的玻璃粉。”

“啥?玻璃粉?”

黑子接过话茬介绍道:“K粉基本上都是鼻腔吸食,如果在里面掺入玻璃粉,在吸食的过程中,玻璃粉可以刺破鼻腔内的毛细血管,这样K粉就能在短时间内被身体吸收,吸食者能在瞬间产生飘飘欲仙的效果,绝对带劲!”

“还能这样玩?!”

“我们南方百分之九十的K粉都是嗨粉,你要是弄纯K,根本不带劲!”

狼狗经常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但听黑子这么说,他还是止不住打了个冷战,他问道:“要是吸时间长了,肺里还不全是玻璃碴?”

“嗨,只要有钱赚,还管那么多?你就当他们吸雾霾了!”

“对对,就当吸雾霾了。黑子老弟,你要是这么说,我心里就得劲了!”这个看似可以说得通的借口,让狼狗也宽心不少。

“我们这里的嗨粉都是自己配好的,可以直接供货,价格绝对划算。”苗姐接过了话茬,“当然,你们也可以买纯K自己回去配,但是我担心你们一不小心玻璃粉配多了,容易弄出人命,咱们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

“苗姐,你放心,我是个大老粗,你只管给我成品就行,我这次来,先弄点样品,看看哪些好卖!”

“没问题!”苗姐打了一个响指,“六子,拿点样品过来!”

“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第一次买样品,五折优惠!”黑子开始介绍行情。

“行!村子逛完,回头到我车里拿现金。”

“谢谢狗哥!”

要说风口区最近一段时间最红火的夜场在哪里,那非“九点半”莫属。每天一个主题派对,一次又一次刷新夜场接待的纪录,各类二、三线明星的频频光顾给夜场积累了超高人气。

现如今,晚上能到“九点半”浪一晚,在年轻人眼里,那绝对是倍有面子的一件事。

酒吧三楼的包间内,随着一扇房门关闭,屋外嘈杂的音乐声被彻底阻隔。

“秀才,我们这一星期赚了多少?”狼狗摇头晃脑地端着酒杯问道。

“比以前翻了几十倍,看来干这个确实挣钱!”

“几十块的成本,卖上千块,你说赚不赚!”狼哥趾高气扬,一副傲气冲天的模样。

“得得,别乐了,我找大家来商议正事!”黑熊摆摆手,示意狼狗坐下。

“哎,大哥,你说!”对于黑熊,狼狗还是相当尊敬。

见众弟兄都坐成了一圈,黑熊接着说:“赌场和桑拿浴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咱们手里的一些地产、商铺我也做好了抛售的准备。”

“嗯,县城里的房子也涨不上价!”作为掌管经济大权的秀才很同意黑熊的做法。

“我是这样打算的,以前是浪天掌管赌场和桑拿浴,狼狗主营酒吧,我主要是房地产,秀才管账。现在赌场没了,桑拿浴也就是一个空壳,狼狗的酒吧是咱们以后的主要经济来源,以后‘出货’这一块就由狼狗负责,浪天负责经营,你们看有没有问题?”

“没有,自家兄弟,怎么都好说!”狼狗回答得很爽快。

“那好,既然狼狗没问题,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没问题!”

“这是第一件事,下面我们来说说酒吧下一步的计划,狼狗,你来谈谈!”

“熊哥,我们酒吧现在的主要收入就是酒水和货,我从南方带来了十几个品种,就目前的销售情况来看,‘嗨粉’和‘神仙水’最好卖,我准备这次多弄一点过来,量一大,成本可以压到最低。”

“行,这点我无条件支持,需要多少量?”

狼狗贪婪地伸出一根手指。

“这是多少?”开口的是秀才。

“一千万!”

风口国际大酒店的豪华包间内,一桌丰盛的酒菜已经准备就绪。

“内侄,你到了没有?”丧彪拿起了电话。

“你就别说那客套话了,跟你叔没必要,今天就是家庭聚餐,来的都是家里人。”

“哎呀,你来了再说,难不成还要叔亲自去请你不成?别废话,快来吧,就等你了。”

挂掉电话,包间内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几十分钟后,丧彪朝思暮想的内侄终于推开了包间的大门。

“彪叔!”

“二毛,你现在是混好了,你看看,都多长时间了。”丧彪用手指使劲戳着自己手腕上的手表,有些不悦。

“叔,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有特殊情况。”

“彪子,别难为二毛了,他是小字辈,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事,来了就行!”

“对对对,快坐,快坐!”几个六十多岁的长辈劝着。

“彪叔,不好意思!”二毛搬了一个板凳,主动坐在了丧彪身边。

“老规矩,来迟的罚三杯!”丧彪说着举起了酒瓶。

“彪叔,我这两天不能喝酒,有事。”

“你平时就着花生米都能喝一瓶,今天你这么多叔叔大爷在场,你竟然跟我说你不喝?”丧彪气得把酒瓶往桌上一摔。他的举动,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单从这一点不难看出,丧彪的辈分虽不是最长,但绝对是最有威望的一个人。

二毛作为晚辈,更不敢顶撞,他吓得差点儿就要给丧彪作揖。

“怎么?今天是不打算给我面子,还是不打算给这些叔叔大爷面子?”丧彪的脸寒了下来。

二毛被搞得实在没有台阶下,但是又敢怒不敢言,于是他起身把丧彪拉到一边:“彪叔,我们到卫生间,我有件事跟你说。”

“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丧彪没有起身。

“彪叔,你就给内侄一个面子,我跟你说过,你就知道我为啥不喝酒了。”

一群人看着一桌子饭菜不能下手有些焦急难耐,于是有人开口说道:“二毛还小,彪子你多担待点,说不定他真的有事。”

丧彪等的就是这个台阶,于是他很自然地起身,一把抓住二毛的衣领:“行,既然你叔叔大爷们说了,我就听听你用什么理由说服我!”

“唉唉,彪叔这边走!”二毛说着推开了位于包间拐角处挂着“卫生间”铜牌的房门。

二毛刚把门关严,丧彪就质问道:“你小子今天是不是不给你叔面子?”

“叔,你说哪次我没给你面子?只不过,这次特殊情况。”二毛很是为难。

“说,到底什么特殊情况?”丧彪不依不饶。

二毛急得双手直搓,不知该如何开口。

“说,怎么不说了?是不是你小子在诓我?”丧彪一脸不悦。

“好吧,我说。”二毛一咬牙,一跺脚,“狗哥安排我这两天去港口接货。他也没跟我说是哪天,所以我真的不能喝酒。”

“接货?接什么货?”

“您就别问了,反正就是货。”

丧彪微微一笑:“前几天我听到风声,黑熊兄弟四个把赌场、桑拿浴全部对外转让,现在又让你去接货,难不成这兄弟四个改邪归正,干起批发的买卖了?”

面对丧彪的调侃,二毛只能守住底线不接腔:“哎呀,叔,您就别问这么多了,我真不能说!”

“得,今天我就饶了你小子。”

见丧彪松了口,二毛长舒一口气:“也就这两天的事,等事情忙完,我一定跟叔不醉不归!”

“成,有你小子这句话就够了!”

湾水市公安局,赵局长办公室内,邓大队和老陈分别落座。

“赵局,风口区那个黑势力线索能提前收网了!”邓大队很兴奋。

“等等。”赵局把手举在半空中阻止邓大队继续说下去,接着他起身走到门后,拿了一张“正在接待”的提示牌挂在门把手上,最后房门被他从里面完全锁死,做完这一切,赵局才安心地重新回到座位上,“到底什么情况,快说说看!”

“老陈,你来介绍一下吧!”邓大队示意老陈。

老陈点头应许:“赵局,那我就把这五个月以来我们所掌握的情况跟您做个简要的汇报。”

“你说!”

“这一本是卓米整理出来的摸排情况,里面记录了黑熊四兄弟的组织分工,以及这股势力主要成员的详细信息,根据这些线索,我们已经基本掌握了团伙的全部运作方式。”

赵局长“哦”了一声,很是兴奋,他双手接过那本黑色皮质封面的笔记本。

老陈接着说:“我们外围调查人员核实了曾经被这伙人打击过的受害人,并形成了笔录。”

“干得好!”

“另外,这个黑恶势力从起步到成型的主要犯罪事实我们也都在派人调查,基本上不会有什么疏漏!”邓大队补充了一句。

“嗯,一定要把这帮地头蛇打击到位!”

“除此之外,我的线人还摸出来一个比较重大的线索。”老陈很谨慎地说道。

“什么线索?”赵局长合上了手中的笔记本。

“黑熊这帮人关闭了赌场和桑拿浴,准备下血本投资毒品,我的线人打听到,最近这两天,在港口会有一大批毒品交易。”

“消息可靠?”赵局长再三确认。

“我的线人跟我是几十年老关系了,绝对可靠!”

“赵局,以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只要这批毒品查实,那我们就有足够的理由把这伙人一举端掉!”邓大队激动得双拳紧握。

“确实是收网的最佳时机,邓大队,你想办法确定好交易的具体时间,剩下的事情我来安排!”

“明白!”

平安港是风口区唯一的一个港口,处于淮阳河的中段,是内陆水运的重要航线之一,由于船只运输成本低,这里顺理成章地成了风口区最重要的交通枢纽之一。

午夜十二点,借着港口昏黄的光亮,一辆货船缓缓靠岸。

夜幕下,几个黑影快速围了过去。

“人来了!”附近的一栋居民楼内,邓大队正端着红外望远镜观察着港口的一举一动。

赵局听言拿起另外一个望远镜:“加上船上的一共八个人,看来货不少!”

“一船的货,他们这次到底买了多少毒品?”看着那一箱箱从船上卸下的木头箱子,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邓大队,现在安排人悄悄过去,等货一卸完,争取做到人赃并获。”

“明白。”邓大队领命退出了房间。

因为年龄的关系,老陈并没有参与到这次抓捕行动之中。难得的一时空闲,却忽然被一通电话打断。

老陈拿起手机,是一串没有备注姓名的手机号码,这串数字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丧彪?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难道情况有变?几百号人已经布置了出去,万一在这个时候出纰漏,老陈对赵局长绝对无法交代,他有些忐忑地按动了接听键:“阿彪,怎么了?是不是出幺蛾子了?”

“没有,我就是感觉今天晚上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听丧彪这么一说,老陈悬着的心很快落了下来。

“你说说你,在社会上混这么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瞧你那出息!”老陈乐呵呵地说。

“老陈,你在哪儿?陪我出来坐坐,有你在我心里踏实点。”

“我在单位呢,你来不来?”

“别逗了,我最害怕的就是进公安局,你又不是不知道。”

“得,不跟你开玩笑了,你在哪里,我现在过去。”

“那咱们就在我那村屋见,我去准备点好酒好菜。”

“得嘞,马上到,你也不要太担心,天一亮,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你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但愿如此吧!”

“收网!”随着赵局长一声令下,上百名荷枪实弹的特警把整个平安港团团围住。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停止反抗。”大喇叭这样喊道。

包围圈内的一群人被这阵势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有一点反抗,他们高举双手,表示投降。

很快,一组特警迅速将几人控制,待危险消除,赵局长带头冲进了警戒圈。

“第二小组注意,第二小组注意,封锁整个风口区的交通枢纽!”赵局长调整对讲机的波段,下达了第二条指令。

特警队长递来一根撬棍。

赵局长将撬棍插入木箱的缝隙,随着他“嗨”的一声喊,木箱盖子被完全掀开。周围的人好奇地把头伸了过去。

“这……这……这怎么可能?”特警大队长舌头像打了结一般。

“把箱子全部给我打开!”赵局长额头的青筋暴起。

港口上的特警纷纷上前,几十个木箱很快被全部撬开。

“赵局,全部都是荔枝!”

港口对面的另外一间居民楼内,一伙人正铁青着脸坐在客厅的茶几旁。

“妈的,还好我提前收到了线报,要不然,这次真够我们喝一壶的!”黑熊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

“二毛,多亏你在丧彪面前演了这么一出好戏,他果真是公安局的线人,隐藏得够深的!”狼狗也被吓得不轻。

“是啊,我从小就跟着他混,没想到他竟然是个无间道。”

“这件事办得漂亮,回头亏待不了你!”

“谢谢狗哥!”

“浪天,丧彪现在在哪里?”黑熊咬牙切齿地问道。

“我小弟正跟着呢,丧彪现在正在他的村屋里。”

“在村屋?很好!找个小弟,把他给我做掉,一定不能留活口!”

“好的,老大,我马上去办!”

村屋内,老陈和丧彪围在一张摆满饭菜的八仙桌前。

“你倒是吃啊,老盯着墙上的钟看什么看?”老陈端起酒杯和丧彪碰了碰。

“我说老陈,这个点你们的行动也该结束了吧?”丧彪有些惴惴不安。

“谁知道黑熊他们什么时候上货,我还没接到电话,再等等!”

两人正聊着,村屋的木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两人下意识地闪开,很快,一梭子弹伴着“突突突”声响打了进来。

“是黑熊的人!”猝不及防的丧彪捂住汩汩往外冒血的胸口,痛苦地挤出了他这辈子的最后一句话。

“嘭!”找到掩体的老陈一枪打在其中一个人的脑门上。

持枪的几个人迅速闪出门外。

老陈用顶着性命换来的一点时间掏出了手机:“卓米,快跑,我们暴露了!”他几乎是喊出了这句话。

“嘭!”屋内再次响起枪声,电话那头的卓米听得真真切切。

“师父,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不要……过来……危险……快……快……快跑……”

“师父……”卓米嘶喊着。

可电话那边再也没有了回应……

酒精混合尼古丁的气味在充斥着卓米的整个房间。卓米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起了小山,写着“古井原浆”的白酒瓶狼藉地放在一边,他像一具丧尸般瘫软在沙发上。

“师父……”

“宋蕊……”

“傻强……”

卓米边念叨,边将三张黑白照片逐一立在桌面上。

照片上的三个人,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在等待着下文。

卓米又开了一瓶白酒,斟满四杯。

放下酒瓶的他,嘴角先是扬起,接着张开,最后他那放肆的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他的笑脸像魔鬼一般恐怖:“这个游戏太精彩啦!哈哈哈!”他面目狰狞地扫过面前的三个人。

“你在看我?你在看我?你也在看我?”卓米端着酒杯对着照片一一指了过去,“你们是不是以为我今天疯了?平时在你们眼中傻乎乎的卓米今天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们是不是感觉到吃惊?”

卓米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告诉你们,这才是真正的我,我只不过跟你们玩了一个小小的游戏而已!”

卓米阴着脸:“谁让你们先利用我?这就是你们的报应,你们死有余辜!”

他重新倚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让自己稍稍平静下来,他的脸上很快浮起了狂妄的自信:“我从小就有一种能力,只要我看到的东西,哪怕是一个动作、一个表情,我都会刻在脑子里,永远都不会忘记,我甚至到现在都能清楚地记起,从小到大受过多少人欺负,我的仇人长什么样。从出生到现在,我从来都是睚眦必报,我八岁时,就曾因为一块糖果把自己的表弟推下河淹死,我是不是很变态?”卓米眯着眼睛,他的表情就像电影里的反派人物那样阴险。

他故意压低声音:“我的能力,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包括我的父母,我就喜欢在所有人面前装傻充愣,你们每个人都会认为我是个善良的傻小子,不会把坏人和我画上等号,当年我舅舅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一直都坚信表弟的死是因为失足落水,想想真是有趣。”

卓米缓缓地扫过三人的照片,最终他的视线停在了“宋蕊”那里:“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鬼。哈哈哈……”笑声已经不能用狂妄去形容。

他面露寒光:“你们所做的一切根本逃不出我的眼睛。”

卓米瞪着老陈:“师父,要不是您先给起了个头,我还真没想到游戏竟然如此精彩。当年吴思浩被杀那起命案想必您这辈子都忘不掉吧?”

卓米端起老陈黑白照片前的那杯白酒,酒杯倾斜,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酒一股脑儿洒在桌面上:“您老先干了这一杯,听我慢慢跟您说……”

他放下空酒杯:“当年我只是出于好奇才趴在审讯室窗前听听怎么审讯杀人犯。技术科问完话出来,我本想一走了之,可没想到被那个叫皮克的痕迹检查员叫住,是他让我看着那个叫谭子明的家伙。我初来乍到,又是外地人,我也不想跟他们结下梁子,而且这本来就是我分内的事情,如果不答应也说不过去,于是我极不情愿地应了下来。

“那是我第一次面对杀人犯,我强装镇定,但还是有些紧张,看着谭子明声泪俱下,我当时确实很同情他,可能是从来没有接触过这行,我对他竟然破天荒地动了恻隐之心。当他提出要给他母亲打个电话时,出于人性的本能,我并没有拒绝,我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卓米端起酒杯,又给老陈倒上了第二杯,他意味深长地说:“师父啊,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我自认为自己的思维很缜密,没想到到头来竟然能被你利用,不得不服啊……来,徒弟我再敬你一个。”

卓米给自己斟了一杯:“要是换成别人,你这狸猫换太子的把戏或许不会被识破,可不巧的是,你偏偏遇上了我!”卓米一饮而尽。

他打了一个酒嗝:“在我旁听审讯时,你曾经出去过,回来时,你的鞋跟还有裤脚都沾有糊状的粉煤灰,在湾水市,只有走到河运的码头附近才会有这种东西,我就租住在码头附近,我心里清楚,你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去了河边,当然,这并没有引起我的疑心。当技术科的人去谭子明的另一个落脚点搜查时,我才仿佛捕捉到了什么。我忽然想起你回来审讯室时曾把我支开,跟谭子明单独待了一段时间,至于你们两个说的什么,我调取监控听得清清楚楚,你表面上是说谭子明贩毒的事情,其实你主要的目的还是提醒他事情已经败露。你走出审讯室时,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在走廊外看着我的一举一动,直到我挂掉电话,你才笑着走开,走廊上的视频探头记录得清清楚楚,你明明知道我违反了规定,但是你没有阻止我,等到我挂完电话,您竟然还笑着离开,你在笑什么?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傻徒弟已经中了你的圈套?对,你当时一定是在这么想!你已经猜准了蒙在鼓里的我会被谭子明利用,所以你提前把毒品给换掉了。而谭子明的母亲之后销毁的毒品不过是你换掉的‘狸猫’,真正的‘太子’其实已经被你藏了起来,你真正的目的就是想吞掉这批货!师父啊师父,您老真是太精明了,把我们三个玩得是团团转。”卓米朝老陈的方向拍了拍手掌。

“当然,这些事我也是之后才发现的,当年我还真以为谭子明贩毒的事情没有被查实是因为我所致,我很担心,也很害怕,我学过法律,我心里清楚,如果这件事追究起来,我真不敢保证,自己的铁饭碗会不会丢掉。知道师娘做手术,我为什么把我买房子的钱都拿出来了呢?”卓米换了一个口吻,“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卓米念你那份师徒情?你跟我非亲非故,我凭什么把钱借给你?我才没有那善心!”

卓米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从小到大,我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给谭子明打电话的事只有你知道,我借给你钱,就是想让你欠我一个人情,有了这个当借口,你就可以把这件事烂在心里,我只不过是花钱买个平安而已。”

卓米猛吸了一口烟,辛辣的尼古丁就像是镇静剂一样,让他有了少许的平静,他接着说:“俗话说,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估计你自己都没有在意是在哪里暴露了吧?”卓米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他的笑容颇有点小人得志的味道,他接着说,“师娘做手术,需要一大笔手术费,你一共借了五十多万的外债,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在一年之内把账全部还清了,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还有,案发当天你为什么要去河边?我借给你钱时,你说一年后准会还给我,你哪儿来的底气?

“师父,你败就败在你太看不起我,你自认为我能受你摆布。”卓米淡淡一笑,“你保险柜的密码,我只看了一眼,就烂熟于心,你每次打开保险柜都背对着我,你的小动作勾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你越是背着我,我就越想知道保险柜中到底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我趁你不在单位的时候,打开了你的保险柜,里面的一样东西让我又惊又喜。喜的是,我果然在你的保险柜里看见了被调包的毒品。而惊的是,两大块毒品只剩下了一块半,那消失的半块估计已经变成师娘的医药费了吧?”

“哎呀……”卓米长叹一口气,“您不愧是老刑侦,迂回战术玩得是出神入化,您先借钱给师娘看病,接着再静观其变,等到一切风平浪静,再把毒品变卖用来还账。我没说错吧?”

“可惜啊,可惜……”卓米咂咂嘴,“您的心眼太实诚啦,我看过您藏在保险柜中的笔记本,您说您后悔这么做,还说您玷污了这身警服,所以这件事对您的打击一定很大,于是我也打了个赌,我赌这剩下的一块半毒品您不会再脱手,您大概到现在都想不到,那天晚上我把您的‘太子’又换成了‘狸猫’,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卓米的奸笑声像极了东厂的太监头子。

“还有更刺激的呢?”卓米继续说,“师父,您大概到死都没想到,我在你办公桌的台灯上装了一个摄像头吧?你每天的一举一动我全部都看在眼里,你果真如我想的一样,把剩下的毒品冲进了下水道,你不贪心,但是我贪,不对,这不应该叫贪。”卓米轻轻掌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纠正道,“这本来就是我应得的,这是你利用我的代价。”

“哈哈哈……”卓米放肆的笑声又回荡在房间内,许久之后,他端起了傻强照片前的那杯白酒:“毒品既然到手,我要找一个渠道把它变成钱,我不可能亲自出马,我需要一个能被我利用的人,于是我选择了你!”卓米把视线看向了“傻强”。

他一口把手中的白酒干完,擦了擦嘴角:“傻强,你不是一个好人,你以为你天天打着我的幌子在外面欺男霸女我不知道?你大概自己都不知道,我多次跟踪过你吧?有一次你强奸哑巴女的时候,我就蹲在大坝边从头欣赏到尾,不得不说,你小子确实比我想象中的阴毒太多。”

卓米的眼睛中略带鄙夷,他接着说:“所以,我对你从来都留了一手,这次纪委调查,要不是我提前给你录了一段录音,老子差点儿就阴沟里翻了船。你在我心里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垃圾,你死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谁。你搞了哑巴女也就算了,你还去弄人家女儿,狗急了还跳墙呢,何况是人,你他妈就是死有余辜。”

卓米啐了口唾沫:“其实就算你不被哑巴女人弄死,我也会把你给杀掉。剩下的一公斤半毒品可都是经你手卖掉的,你到死大概都不知道,你先后十一次送给下家的货,其实就是海洛因,那十一次额外的‘线人费’差点儿被纪委的人看出猫腻,不过还好我有准备,算是虚惊一场。在我看来,你是一颗定时炸弹,所以你必须死,我早就想好了一个完美的谋杀方案,根本不需要我亲自动手。还记得你的第一笔线人费吗?那个系列抢劫案件,带头的那个人叫小虎,自从他们被抓以后,这日子可不好过,这帮孩子虽然年纪小,但是心狠手辣,你说,如果让他们知道你就是那个出卖他们的线人,他们会不会饶了你?假如我再火上浇油一把,估计他们下手的概率会更大。反正他们有人没满十四周岁,杀人也不犯法,如果让他们把你做掉,是不是很完美?”

卓米深吸一口烟,辛辣的尼古丁让他全身的汗毛孔完全张开,一种笔墨难以形容的舒适感袭遍全身,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从他的表情看,他好像在回忆什么:“毒品被我从师父那里偷出来,接着又被傻强变成现金,现在唯一让我担心的就是那个举报人。”

卓米的视线看向了宋蕊的黑白照片:“在码头梧桐树下,我第一次见你时,其实我就想到了一件事,你曾经出现在吴思浩的葬礼上,当然,对于这一点我并没有在意,毕竟湾水市就这么大,人际关系圈本来就很窄,你认识吴思浩也不足为奇。”

卓米端起了宋蕊面前的酒杯:“你很漂亮,是那种一眼看到就很想占有的女人,当然,我也不例外。但我有自知之明,我自认为不会有哪个女孩能像你一样主动。还记得我们第二次见面的场景吗?你让我猜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只是随口一说你是‘工商银行的员工’,你竟然顺水推舟地承认了,那只不过是我在试探你,你却很自然地跳进了我挖的坑,所以我对你起了疑心。我偷偷调查过你,你的一切身份都是编造的,你和我在一起的动机不单纯,这一点我十分确信。”

卓米放下酒杯:“当年吴思浩死后,你能去参加他的葬礼,说明你们两人之间肯定有关联。我的刑警身份,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你就知道,而且你不会不知道这起案件是我们中队主办的,按照正常人的思维,你最起码会过问一下这起案件,但是你没有,这根本不符合常理。也许只有两种情况可以解释得通,要么是你真的不记得,要么就是你故意埋在心里,如果让我猜,我更相信是后者……”

卓米用手搓了搓脸颊,从他有些痛苦的表情上不难看出,他好像不想再回忆起关于宋蕊的事情,但平静之后,他依旧继续说道:“后来你的一些举动,证实了我的想法。还记得你来风口区找我那一次吗?我俩一前一后地走在大街上,虽然我背对着你,但是我却从电瓶车的后视镜中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你当时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仇恨,我看得真真切切。当我提出要去吃饭,而你执意要去酒吧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你的动机不纯,所以进酒吧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趁我上厕所的空当,给我找了个大麻烦,你失误就失误在太小看自己的对手,你根本不知道我曾练过散打,你这招借刀杀人对我根本不起作用。当我把那三个男人撂倒在地后,你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可能是夜晚光线太暗,暗到你根本没有注意到卫生间墙面上的洗漱镜,镜子里你那张写满失望的脸,至今还印在我的脑子里。

“原来你一直都想弄死我!”卓米突然有些失落,随后,他接着说,“虽然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始终弄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直到后来,我无意间看见了你放在桌子上的便签条,你的一行字迹让我彻底顿悟。是你的字体出卖了你,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举报人。”

卓米的笑容再次浮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正愁找不到你,没想到你竟然自投罗网,你对我来说是另外一颗定时炸弹,如果把你处理掉,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那两包毒品的事情。你想杀我,一定有你的动机,当年你举报谭子明贩毒,就是想让他死,但后来他判了个死缓,究其缘由就是他的毒品被销毁,警方没有证据指控。师父在这起案件上可以说是全身而退,在外人看来,基本上是天衣无缝。而对于我来说,我毁就毁在,曾经用自己的手机给谭子明的母亲打了一个电话,而且这个也很好调查,只要查通话记录就可以知道。思来想去,你之所以想杀我,就是因为你把我当成了内鬼,那条通话记录,就是你寻仇的线索。所以我假装喝醉,在你面前演了一场好戏,为的就是向你证明,这一切都是意外,而非我本意。不过现在看来,我的演技还不错,估计可以拿个奥斯卡男主角。”

一轮下来,半瓶白酒已经下肚,卓米的思维并没有因为酒精的麻痹而变得模糊:“按照我原先的计划,我先把师父的毒品换出来,再利用傻强当搬运工,把毒品处理掉,接着再把傻强杀掉,最后找到举报人,化干戈为玉帛,这一切是多么完美。”卓米说着把傻强的照片拍在桌面上,只留下了“宋蕊”和“老陈”。

“师父,我真没有打算让你死。”卓米的语气有些沉重,“其实我也知道,你卖毒品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和师娘感情很好,你说过,你为了师娘什么都愿意去做,其实你心里早就知道,师娘换肾的那笔手术费你根本就凑不齐,去掉借我的钱,你大部分都是拿了高利贷,你心里跟明镜一样,现在这个社会,一到关键时刻,什么亲戚、朋友,什么战友、同事,都是扯淡,你要不是被逼得没办法,会去铤而走险?你干了一辈子警察,你比谁都爱身上的警服。”

卓米的眼角忽然涌出了泪花:“师父,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利用我,我其实一点都不怪你,这些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我一个外地人无亲无故,是你把我当成儿子一样,也正是因为这个,我才会想着帮你除掉丧彪。我看过你的笔记本,你的那半块毒品是通过丧彪出的手,你以为你和他的关系很不错,其实在我眼里,丧彪这个人不能信,没出事都好,这万一走了水,丧彪绝对会把你给卖掉,所以我不得不借黑熊四兄弟的手,把他给除掉。没错,抓捕行动的消息是我通知黑熊一伙人的,为了验证丧彪是不是警方的卧底,黑熊故意指使二毛给丧彪设了个局,抓捕行动一开始,其实就是丧彪的死期,可为什么……”

说到这里,卓米忽然一拳砸在了桌子上,他万分不理解地对着老陈的黑白照片问道:“我之前给你打电话时,你不是说你没有参加行动,在单位等消息吗?可为什么你会出现在丧彪的村屋里?要不是这样,你会死吗?

“还有,你当时为什么不打电话请求支援?你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让我跑,让我跑,我他娘的早就跑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已经顺着卓米红肿的眼眶滴了下来,泪滴落入酒杯中,溅起大片的水花,他指着老陈埋怨道:“你的枪法我心知肚明,你平时外出手枪有压满膛的习惯,当晚就去了三个人,你完全可以突围,你为什么不尝试突围?还是你根本就不想活着出去?

“你别以为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卓米咆哮着,“你曾经不止一次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用枪抵住自己的太阳穴!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你其实早就想死了是不是!”

卓米的牙齿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此时的他,蜷缩在沙发上:“师父,其实不管你做过什么,你在我心里都是一个好警察,我知道,你内心比任何一个人都煎熬,尤其是宋蕊死了以后,你觉得对不起我,死对你来说是一种解脱,所以你这次用身体挡住了枪眼,你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心愿,战死在刑侦岗位上,你是烈士,当之无愧。”

卓米接着看向另外一张照片:“宋蕊,我很喜欢你,自从你那天早上跟我说了那番话,我心里就已经释然。其实你不知道,你的过去我根本不在意,如果你愿意,我真的很想这辈子就跟你走下去,但是你为什么这么傻?”

接着他换了一个口吻:“宋蕊,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咱俩年龄相仿,你却能为了你爱的人甘愿牺牲一切,哪怕是自己的身体,你也心甘情愿,扪心自问,如果我是你,我做不到。以你的长相,你完全可以选择另外一条路,可是你没有,我估计这世上像你这样的傻女人,比熊猫还金贵。

“你的死,我真的很后悔,我不该利用你对我的恨,让你成为我的女人,如果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也不会在最后进退两难,你能感觉到我爱上了你,我同样能感受到在你心里对我的那一点爱,你很清楚,因为吴思浩,我们两个之间不可能有任何结果,你选择去死,其实就是想用这种方法让我彻底忘掉你,只要你不在这个世界上,我就不会那么痛苦地活着,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个单纯的不能被伤害的小米,为了我,你情愿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

“对不起,我骗了你。”

卓米直接拿起酒瓶,灌了一大口,傻强的照片被他重新扶起:“你也是个苦命的人,要不是你的家人把你当垃圾一样扔来扔去,你也不会过这种生活,更不会遇上我。当初我选择你的时候,你在我眼里就已经是个死人,我用自己的身份证给你办了一张银行卡,你以为我是在帮你?”卓米摇摇头,“等哪天你死期到了,我打到你卡里面的钱,到头来不还是我的?我做得是不是很绝?”

沉吟了一会儿的卓米有些伤感地说道:“活在社会上的很多人都喜欢去猜别人的心思,他们愿意把赌注押在自己的猜测上,如果人心真的那么容易被揣测,就不会出现出轨、乱伦之事,太容易相信别人,就是对自己的放纵。

“人生就像一盘棋,不是你利用我,就是我利用你,你们三个都把我当成自己的棋子,可到头来你们有谁能想到,我才是这局棋的最大赢家?

“当你们对别人动歪脑筋的时候,你可曾想过对手会用什么的手段去报复?当你们自认为掌控全局的同时,你们可曾想过自己会成为别人的口中食?

“一旦有人踏出红线,其实就等于打开了一场死亡棋局,而我们的这局棋已经下到了最后,我现在就是站在棋盘上的王者,可这又怎么样呢?”

卓米突然变得失落,眼睛无神地望着窗外,喃喃自语:“这本来就是一个错误的开始,我赢了你们,却输掉了良心!我这辈子都将背负着愧疚!这样的我,算是赢了吗?”

浓烈的酒精,终于在这一刻起了效果,他缓缓地从腰间掏出了配枪,慢慢举到头顶。

“师父,谢谢你临死前给我打的那通电话,这次我不会跑了。”

“宋蕊,不管怎么说,我心里还是有一块地方给你留着。”

“傻强,卖毒品的钱我留给哑巴的女儿了,你造的孽我替你还清了。”

卓米望着三人,眼中噙着泪水:

“到了下面,你们不要怪我,来生,我们再见!”

空荡的房间,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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