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糖果城堡

梁楚被贺长东撵出来了。

就在几个小时前, 他从卧室洗手间无中生有出来, 周围一打量, 发现格局挺熟悉,但布置装修硬是没认出来。梁楚对着镜子打量自己,是孟冬冬的眉眼,他开口说话, 是孟冬冬的声音。

“这是哪儿啊。”

熊猫也说:“挺眼熟的,但不认识。”

梁楚就开那道通往真相的大门,打开了发现就是他和贺长东的那座公寓,摆设依旧,人不在这儿。

梁楚沉住了气, 往外迈了一步,脑海里飞快转出一套解决方案来。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 然后敲门,假装是从外面回来的, 等到贺长东问他干嘛去了, 他就说扔垃圾去了。当然了,贺长东肯定是不信的, 然后他就说这段时间我一直和你在一起啊,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咬死了不松口, 到那个时候拼的就是毅力,相信贺长东一定会被他洗脑的。

可惜他运气不太好,才走到门口, 就听到转门的声音。

梁楚哆嗦一下,好险没迎上去打个照面,再往别处跑已经来不及,他眼疾手快躲到门后,还没站稳门就开了。千钧一发的那一刻,梁楚满脑子都是这门关上他就露馅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既然门关上会被发现,那就不要关!然后拽住了门把手。

门那边的人感受到了阻力,梁楚还没反应过来呢,眼前黑影袭来,高大的男性躯体逼近,紧接着他喘不上来气,脖子被死死卡住了。

梁楚知道贺长东身手一向好,却没想到他这样快。

贺长东手下得重,他呼吸不顺,抻着脖子咳嗽。

万籁俱静。

看清眼前人的脸,贺长东几乎眩晕,力道不自觉放晕了,手还扶在他的要害,感受他充满活力的动脉一下一下鼓动他的手指。深邃犀利的目光看了他很长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恍惚喊他:“孟冬冬。”

梁楚说:“嗯!好久不见,你身体还好吗?”

贺长东身体晃了晃,梁楚的眼皮也跟着跳了跳,贺长东的表情他很熟悉,前不久刚在谢慎行脸上看到过,垂着眼睛,耷拉着脸,对什么也不太感兴趣的模样,冷漠萧索。

贺长东逼看他的眼睛,放开了他,梁楚一回生二回熟,可面对这样的表情还是很难活泼起来,就在他面前站军姿,站成一根老实巴交的柱子。

贺长东找回了声音,问他:“你怎么会回来?”

梁楚拣好听的说:“我想你了,我就来了。”

贺长东不为所动,又问:“你去哪里了?”

梁楚答不出来,讷讷的,左脚碰右脚。

贺长东声音扬高了:“问你话呢!哑巴了?!”

简直就是在逼供,熊猫藏他衣服里:“妈的好凶……怼他怼他!”

梁楚给贺长东吼了个哆嗦,不乐意撇嘴,他不怕的,贺长东跟傅则生一样,都是纸糊的老虎。他抬头看他,小声说:“我被怪物抓走了,那个怪物长得又丑又吓人,人猿金刚那么高,浑身都是毛,一对黑眼圈,四只白爪子,长得像熊猫,还有一对兔子的大板牙……”

熊猫越听越不对,在他兜里蹬爪:“说谁呢说谁呢!我才不是那样!”

梁楚说你就牺牲一下吧,再说我也没说错,就是你让我走的。

熊猫说我指的是我没有那么丑!

但他得罪了熊猫,贺长东也没被他的幽默取悦,男人神色十分冷淡,许久才说:“孟冬冬,你不信任我。”

梁楚哑住了。不是不信任,可他怎么解释?

贺长东说他:“你以为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想走就走,想来就来?”

然后梁楚就被拎起来,扔出去了。

梁楚哪儿敢真走啊,堵门外按门铃,听着叮咚叮铃声,梁楚贴着门哀求:“你生气了吗,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有苦衷的,你给我机会补偿你嘛。”

“东东,东方红的东,我是冬冬哎,冬天的冬……你不喜欢我了吗?你让我去哪里呀。”

“长这么大块头,气量也大点嘛,我真的知错啦。”

梁楚胡天侃地,贫了一通,里面没有动静。

他泄气了,嗓子也有点哑,说话说多了感觉到渴,梁楚敲门说:“外面好冷啊,你给我件衣服好不好呀?”

还是没有人理,梁楚就想不对啊,不该是这样的。他还没想完,门忽然打开,厚实的黑色大衣劈头盖脸罩了下来,梁楚一脸惊喜,他哪里是真为了衣服,顶着门要往里冲,但终究力不如人,他一根汗毛还没进去呢,又给堵在外面了。

梁楚骂自己动作慢,然后穿了大衣,发现口袋沉沉的,随手摸,摸到瓶矿泉水。

看来贺长东是真生气了,梁楚摸摸肚子,在门口小狗似的徘徊了两圈,垂头丧气,夹着尾巴走了。

外面两分钟没动静,贺长东弯着腰,透过猫眼看他,看到那小东西满脸的沮丧,看了看又看了看电梯,再摸摸他的小肚子,扭头离开了。

这是饿了,贺长东一口气差点没把自己噎死,没长性的东西!就不能再坚持一会?!家里什么吃的没有!

他做深呼吸,强硬命令自己坐到沙发上,别追出去犯贱,然后打电话:“找人跟着他,再丢了提头来见吧!”

现在梁楚就坐在公园的长椅,他思考了一会,然后问熊猫你是不是和我有仇。

熊猫说您别含血喷人啊,我这身毛很不好洗的。

梁楚就很气,说:“你会不会挑时间地点啊?就不能把我放门口吗?”

熊猫说:“这真赖不着我,您自己没有心理准备,怪谁,从哪里走的就回哪里来,没毛病啊。”

梁楚说:“那谢慎行的时候,我怎么就在小别墅没在酒店,我明明从酒店走的。”

熊猫摊手:“您身体在别墅嘛。”

到黄昏了,散步的人多,梁楚看着熙熙攘攘的群众,叹气,话说他就是回来收拾烂摊子的吧,收好了一个又来一个,该怎么办呢。

想了半天没想出辙来,先吃点东西吧。这件大衣应该是贺长东外出穿的,随手扔给他,还带着浓郁的男人气息,里面有钱有卡,一应俱全,梁楚随便买点东西填饱肚子,又找酒店休息,以期明天再战。

他这一觉睡得长,睡得好,却不知有人在大写字台前坐了一夜。

灯是关着的,屋里昏昏暗暗,贺长东看着大屏幕,里面有个鬼鬼祟祟的小少年在翻他的墙,他打电话问保镖:“人去哪儿了?”

那边回:“吃了东西,找地方睡了,在荣盛酒店。”

“没心没肺!”贺长东放了心,摔掉电话。

他眼前有台画面,是那小东西第一次闯进他心里的时候,歪歪扭扭的翻墙,扑通掉了下来,在地上趴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有那么一小会的时间,贺长东大脑空白,忘记了一切。

这两年来,他就差没把这座城市掘地三尺了,洗手间也是拆了重建,他靠什么活下来,就是这段短短的视频,每一帧他都揣摩过无数遍,只有沉迷在这里面,才能换来片刻的宁静,还能安慰自己有一点那小东西还在他身边的感觉。

然而这种快乐是奢侈而短暂的,等他从梦里醒来,会觉得更加空茫,心里缺了一块。

贺长东用力摩挲僵木的手指,等回过神来时,东方已透出鱼肚白。

梁楚这两天也过得不好,他没碰过这样的钉子,想到男人冷漠伤心的脸,梁楚说不出话来。他去哪里了,难道说这个世界是假的吗?

梁楚除了吃饭就是在房间待着,连他的水饺店也顾不上视察,跟熊猫商量说怎么办。

熊猫说:“认错!写检讨!”

梁楚咬着笔头,怎么写呢,是简短有力说我错了,还是字越多越有诚意,先把贺长东夸一顿,夸八千字,夸得他天上有地上无飘飘然不知所以了,可能就忘了生气这事儿了。

熊猫一阵见血指出错误:“您以为贺长东是您吗?”

结果他的检讨书才开了个头,贺长东,你好,我是孟冬冬。

两天后的傍晚,门被敲响了,梁楚放了笔,想着我没点什么外卖服务啊,他去开门,看到贺长东跟一座不可翻越的小山似的堵在门口。

梁楚哑巴了,不等他开口说话,男人拎小鸡一般拎着他往外走,被提溜的一路他也不敢说什么,上了车,贺长东坐在座位上,喘气喘得像头牛,好像随时会暴起杀人。

梁楚抱着熊猫瑟瑟发抖,回到家,贺长东又把他一路拎到楼上扔沙发里,指着鼻子骂他:“外面好玩吗?!”

梁楚赶紧摇头。

贺长东恶声恶气:“想造反啊你?!”

“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知不知道我是你什么人?”

“我贺长东想要什么人没有,哪儿配不上你了,你真以为我非你不可了?”

“你知不知道,我这两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好狠的心呐,折磨我让你很得意是不是?”

梁楚不敢出声,觉得男人偏激了说得不对了,也就是很怂的摇摇头。

贺长东坐茶几上,严厉的眼神对上他无辜害怕的眼睛,小东西是让他从被窝里挖出来的,柔软的头发竖起了几绺,抱着枕头,睁着水润润的大眼睛看着他,莫名显得稚嫩脆弱。

贺长东鬼使神差问了句:“吃饭没有?”

梁楚摇了摇头,现在到吃晚饭的点了。

见他这样,贺长东满腔怒火发不出来,这时候他恨他太难养了,喂不胖养不壮,看着比两年前还瘦些——但这是错觉,纯属贺长东眼瞎,梁楚用的还是两年前的身体,一两肉没多没少。

贺长东就是心疼的下不去嘴,小东西怯生生的、娇滴滴的,像朵娇嫩的带着露水的玫瑰花,一揉就碎了。越是这样娇弱,他越是不能把他怎么样。明明这小兔崽子是个能跑会闹的。

贺长东做了几记深呼吸,起身拿了肉脯碳烤鱿鱼酸奶慕斯蛋糕,牛奶果汁,还有一小盘湘西腊肉来,扔沙发上,精神分裂了一样,一边骂他一边满意看他吃东西。

“架子摆的好大呐,我说不得你了是吗,哪条冤枉你了?”

“离家出走给谁看,你多大的人了!”

“你就没有想起过我?!”

梁楚一边挨骂一边含着片芝士,慢慢就吃不下了,可他吃得慢一点,贺长东声音就小一点,梁楚只好一直吃,让他撒气。

贺长东问他:“我哪里对不起你?”

贺长东看着他,也不眨眼睛,梁楚放下零食,确实是他的不对,谢慎行尚且有错失,贺长东却是没大错的,更没有对不起他,反而是三从四德,千随百顺。说到底,他才是那个谈恋爱谈一半就跑了的渣男。

贺长东疲惫地揉鼻根,缓缓说:“孟冬冬,你没把我放在眼里。”

这个罪名就太大了。梁楚看着贺长东,沉默蔓延,梁楚突然问:“几点了?”

贺长东抬手看表:“八点十分,你想做什么?”

梁楚一脸正经,夸奖他:“你这个表,走得真准!”

贺长东表情未变,他长得高大硬朗,有一副很宽厚的肩膀,顶天立地遮风挡雨。

梁楚看了他一会,直起身来,茶几离沙发不远,梁楚膝行过去,身体往前扑,贺长东下意识接住了他,梁楚抱着他的脖子:“这样呢。”

贺长东没防备他会这样,僵住了。

“我有那么好打发吗?”贺长东拥住他,闷闷说:“再抱一会。”

梁楚抽鼻子,眼泪差点就掉下来了,这个傻男人是有多好哄。

虽然没有再丢了风度修养吼他,贺长东看起来依然兴致缺缺,梁楚坐他腿上,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贺长东继续揉鼻根,不作声。

梁楚自顾自说:“从前有个大将军,大智者,叫楚梁……楚梁将军英雄盖世,手下有百万雄兵,广读圣贤书,所以这样的人,说的话一定很有道理的,他说,生气会变丑的……而且他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贺长东不揉鼻根了,让他坐他腿上,扶着他腰看他。

“冬冬。”

梁楚点头表示听着呢。

贺长东往他嘴里塞了片蜜汁肉脯:“你对我有什么意见,你跟我说!不能全让我猜,我能半点不落的全猜到吗?总有我力不能及的时候,你不能不跟我商量,不声不响跑了是怎么回事,你嫌我死的慢是不是?”

梁楚觉得这话好像在哪儿听过,也不敢吃肉脯,就在嘴里含着,乖乖地答:“我记住了。”

贺长东还算满意,又问他:“两年了,到底跑哪儿去了?”

看来没有答案他不会罢休,梁楚想了想,说:“我说不清楚……不过你别急,很快你就会知道的。我去哪里也不要紧,要紧的是我……那什么,心在你这里,那我就走不远,早晚会回来的,嗯,而且我跟你保证,以后就算天大的事,我也会和你一起。”

男人微怔,脸有些红了,别过眼睛看盆栽。梁楚在心里想老子就是幕后大boss。

过了会,贺长东才说:“小嘴很甜。”

梁楚说是的是的,不信的话你尝尝,真的很甜。

熊猫爪子捂眼,没眼看了。

贺长东毫不客气吻住了他,这个吻来的凶猛炙热,梁楚坐在他腰腹上,屁股下面有东西精神奕奕撑着他。两年没开荤,一个吻就让男人难以控制,火星燎原,贺长东托着他臀部站了起来,往卧室的方向走,把他扔到床上压在身下,贺长东啄吻他的嘴巴,哑声问:“受委屈了吗?”

梁楚整个被罩在身下,成年男人的体重压得他只能小口呼吸,梁楚摇头。

贺长东神色温柔了些,继续问:“让人欺负了吗?”

梁楚笑了,说:“没有。”

贺长东端量他的颜色,分析他是否说谎,片刻后又开始亲他。

这两年来何止只有挂心的思念,还有满腔的不放心,生怕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委屈哭泣,而他非但不能帮他讨回公道,甚至不会知情,这才是最让他不安愧疚的地方。

两年来的第一次,抛了他两年,他会让他知道下场。贺长东粗鲁侵犯,肆意放纵,汗水滴在他身上,把他灌了个满,床单则被他自己的液体弄到黏腻濡湿,梁楚两腿颤颤,别说求饶,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不时会痉挛一下,直到失去所有意识,是上天赐予的解脱。

那以后的几天梁楚都下不来床,腰酸腿软,两条腿哆哆嗦嗦合不拢,别说走路,他连躺着都难受。把人折腾成这样,贺长东照顾的细致周到,却没有半点内疚,声音喑哑说他:“我想了很多方法,等你回来了怎么收拾你,算你识相,没让我白想,日子还长着呢。”

梁楚开始认真思考要不然同归于尽算了。

哄贺长东高兴的办法很简单,陪着他,看着他,跟他说话,当养一只大型的宠物。不愧是一脉同宗,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贺长东走了谢慎行的老路,像条大型犬似的一刻也离不开他,梁楚就让他跟着,时不时让他亲一下,算是喂狗粮,这样贺长东就能安分一会。

谢慎行的毛病是心结,贺长东的毛病是安全感。

过了一年多,又是秋冬季节,梁楚躺床上捧着ipad看电影,贺长东把他吃了一半的零食拿走了,抱他在怀里一块看,一边揉他吃撑了还在吃的肚子。梁楚抗议,悄悄拿他心爱的奶酪,贺长东捉住他的手:“再吃牙齿坏掉了!”

梁楚抽回手,侧头看他,贺长东看着电影画面,并没有发现他在注视他。

这是贺长东爱他的样子,也是傅则生爱他的样子。

梁楚笑着想吻他的脸,谁知在他即将碰上去的时候,贺长东猛地转过头,眼里有笑意,梁楚投怀送抱碰到他的嘴唇。贺长东反吻过来,舔他的鼻尖:“偷袭我呀?被抓住了吧。”

这一夜是短暂的一夜。

梁楚被簌簌的风声吵醒,他睁开眼睛,眼前都是枯树杂草,撑起身体张望,面前两座石狮,中间拱着两扇巍峨气派的朱漆大门,视线往上移,上面吊着两盏红灯笼。

梁楚团在地上发愣,熊猫爬到他身上,说:“这是最后一个世界了。”

梁楚迟钝地点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表示知道。

他们走了很远的路,终于来到了尽头。

梁楚从地上爬起来,心情愉快,他把谢慎行哄得很好了,把贺长东哄得很好了,他们是傅则生的一部分。傅则生一定愿意跟他回家的。

地上有绿草红花,随风摇曳生机勃勃,梁楚随手摘了一把野花,熊猫摘了几根野草,花花草草齐全了,绑成一束鲜花,梁楚捧着走了出去,脚步轻快,他很高兴,甚至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傅则生。

这会儿旭日东升,房门一推就开了,一人一熊穿过桃花朵朵的前院,踩着阳光来到正堂,正堂没人,梁楚也不着急,哼着歌挨个房间找,最后在书房找到傅则生。

晨光轻轻巧巧洒了满屋,男人执手倒茶,到底久经沙场,看到他时也很平静。

梁楚咂咂嘴,觉着不对味,按他想象的傅则生该喜不自胜乐不可支笑成羊癫疯,像初次约会的少女望眼欲穿地等他。不过也没关系。

两人都没说话,梁楚脚尖抵着门槛看他,率先说:“你是沈云淮还是傅则生?”

男人放下茶壶,微笑道:“有区别吗?”

梁楚抿唇笑,开步走了进去,把手里五颜六色的小花铺在桌上,梁楚说:“那你还傻愣着喝什么茶,快收拾收拾小包袱,跟我回去吧。”

傅则生沉默好一会:“你来找我吗,谢谢你了。”

梁楚没防备他这个反应,愣了一下,在八仙椅上坐了,端过他的茶来喝,茶香袭人,是好茶,梁楚抿了口,才睁大眼睛看他。不然呢,不是来找你的难道我是踏春旅游的吗?

傅则生穿着素色长衫,自言自语一般说:“谢谢你关心我,我很高兴。”

梁楚没说话,看他卖什么关子。

傅则生含笑看他:“回家去吧,我很好,不必管我。”

梁楚动作终于停住了,不解看他。

傅则生心头颤抖,他的脸色不太好,大眼睛汪着春水,是他经常会有的眼神,单纯无辜,没有防备的诱惑,很依赖他的模样。有时候,不忍心破坏这份傻乎乎,他含在嘴里也怕他化了;有时也是一阵强力春药,让人有施暴让他哭泣的念头。

傅则生痛苦地闭上眼睛,统统压抑住了,再睁眼时笑得温柔。

梁楚反应了一会,终于想明白他在说什么话:“你不跟我一起走吗,又怎么了,你就非要一直待在这里?你又不出去见人,这里有什么好的!”

傅则生讶然,揣着小心道:“你听谁的谣言?我不会一直留在这里,你走你的,不用理会我,我怎会寻短。楚楚,你自由了,如果你愿意,我可能还有幸参加你的婚礼,看你儿孙满堂呢。”

一瓢凉水兜头浇下来,梁楚难以置信看他,傅则生疯了吗,不然他为什么说疯话?

梁楚站身起来,说话变得不客气:“你什么意思,我结什么婚什么什么儿孙满堂,跟谁?哦……您是不是打算安排给我一个女人,不止摆布我的人生,也摆布别人的,你眼里还有人权吗?!”

傅则生敛了笑容,神色依然温和,仿佛是对着撒泼胡闹的孩子:“多个人把关总是好的。”

梁楚一下给镇住,差点被这几个字活活噎死,气就上来了,傅则生这是什么意思,他和谢慎行相处的很好,和贺长东相处的很好,怎么到了正主这儿还是横竖说不通呢?让他走走走是几个意思,到这时候了还提结婚?

梁楚把茶杯撂在桌上,溅出几滴茶水,撑着桌子问:“你在想什么啊……为什么?我来这里是为了谁你心里没数吗?你给我说清楚了!你记不记得之前的事情,谢慎行和贺长东,有印象吗?”

傅则生许久才颔首,脸上惨淡:“是我。”

梁楚看他实在不对劲,更迷糊了:“你既然都知道,还在这儿跟我闹什么?”

傅则生反复斟酌,才敢重新开口,他说:“你不必来的。”

梁楚愣住,很久没反应过来,灵魂出窍一般,一肚子委屈没处说。怎么,听他言下之意,还是他自作多情了吗?

梁楚看了他几秒,张了张嘴,发现没什么话好说。他脾气大得很,二话不说扭头就走,走到门口又不甘心,傅则生死心眼他又不是不知道,把话说通了把人带出去才是正经的。梁楚不断深呼吸让自己冷静,默默说我先把委屈和不高兴装起来,待会再跟他算账,他抚了抚胸口,装模作样往兜里装了几下。

梁楚转过身,就又回来了。

正好撞上傅则生的目光。温柔眷慕,看一眼就少一眼的目光。

傅则生低了眼睛,他在这里赎罪,他在这里静心,他真是怕他了,他最不希望梁楚受到伤害,那无异于在他身上割肉。可到头来,偏偏是他傅则生把他逼到不愿醒来。

他的宝贝还没有痊愈,有他在,他大概很难好的起来。

傅则生慎重保守地选择退缩,生怕他有一点勉强,受一点委屈。

看到梁楚又转身回来,傅则生柔声问:“还有事吗?”

梁楚瞪他,没好气说:“我饿了!”

傅则生本能地问:“想吃什么。”

梁楚长舒一口气,说随便。

厨房门口,梁楚倚着门框郁闷说:“傅则生是傻了还是疯了?”

熊猫说:“又疯又傻。”

梁楚倒提着熊猫尾巴,阴测测道:“你再说一遍!”

熊猫倒栽头踢爪子:“好好好我不说了!真难伺候,明明是您自己先说的!我讨厌您!”

梁楚把他托在手心:“讨厌吧,我也不喜欢你。”

熊猫说:“我是说我讨厌您这个字!”

梁楚也很奇怪:“对哦,你怎么还您来您去的,太客气啦。”

熊猫仰倒了肚皮朝天,生无可恋:“一失足成千古恨,我是个脑残,刚开始催眠的时候我就想,我得有自己鲜明的个人风格,才能抢您的风头多刷存在感,结果……唉,就这样了。”

“……”

熊猫拍爪子:“不想转正的配角不是好配角。”

“……”

熊猫不满:“您怎么不说话啊,您是不是在偷骂我。”

梁楚严肃说:“我在想我该给自己装个什么设定,以后好抢你的风头。”

“……”

没多久,傅则生喊他吃饭,等看到菜目的时候,梁楚目瞪口呆坐下,傅则生是提前做好的吗?差不多弄了一桌满汉全席,他就带了一只熊猫,又没带猪来,怎么可能吃完!

傅则生在他对面落座:“吃完了回家去,听话,别添乱了。”

梁楚喉咙哽住,手指颤抖:“那我不吃了。”

傅则生心疼了,后悔不该在他吃饭前说这句话。

梁楚脑子乱糟糟的,头脑昏沉:“你告诉我为什么这样,你不喜欢我了吗?我们有什么说什么,别不清不楚。你如果移情别恋了,我……”

傅则生克制地打断:“我永远爱你。”

这是事实,就是梁楚也不能质疑。

梁楚百思不得其解,他想哭,硬是忍住了:“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走。”

“楚楚,我是个普通人,”傅则生说不出的疲惫,极缓极慢道:“你可以喜欢别人,这样很好,在我身边是辛苦了些,我不能干涉你喜欢的生活。”

梁楚筷子掉了下去,他捡起来说了三声对不起,才抬头看傅则生,如果真的不干涉,又为什么拿结婚做文章?

他耳边炸了一个响雷,梁楚呢喃问:“什么叫可以喜欢别人?”

傅则生苦笑望着他,在感情上他早就丧失了独立生存的能力,他是非他不可了,梁楚却不是,他还有很多可能,他不能逼他再死一次。

可他是真伤心了,低声问:“你可以接受谢慎行,接受贺长东,为什么我不行,我就真的没机会吗?”

梁楚的眼睛慢慢聚焦,“谢慎行贺长东,包括沈云淮……不都是你吗?”

傅则生固执地说:“你不知道他们是我。”

梁楚慢慢眨眼,想了半天,终于理清了老东西在执着什么,他带着记忆进入催眠,并且和每个世界的人物发展感情,虽然本质上都是傅则生,但身份相貌均都不同,对于他来说,这些人其实还是陌生人。所以傅则生在吃自己的醋?怪不得他刚才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可以喜欢别人乱七八糟的。

梁楚哭笑不得,又放不下傻男人。

“我喜欢他们,是因为我知道那都是你……你真以为我又蠢又笨,连你也认不出来?如果不是知道是你,我……”梁楚话锋一转,骂他:“你把我当什么人,见一个爱一个吗,你侮辱我还是侮辱你自己?”

傅则生直觉得心跳停了一瞬。

梁楚镇定了,继续说:“就你那啰嗦的样子,我怎么会认不出来!你看有几个正常人喜欢摸别人肚子?我虽然没有母亲,但你一个顶别人十个了,世界上没几个像你这样的,我是傻子才会不知道是你!”

傅则生应不出话,瞳孔微微放大,梁楚和他扮演的角色相处越亲密,他越是心酸妒忌,现在蓦然知道真相,收到这样丰厚的心意……他以为穷尽一生也等不到。

梁楚心里有气,看他那模样又想笑,傅则生虽然看起来有勇有谋,外界评价甚高,心黑手狠无往不胜……但在某方面……他也是够娇气的。

梁楚转着筷子:“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男人居然有些无措,呆呆坐着不说话,梁楚轻声说:“我希望你可以正常点,我们都改改自己的毛病,也许可以建立安全正常稳定的恋爱关系。”

傅则生低头好一会儿,哑声道:“你一直不愿意,我以为你恨我。”

梁楚看一眼傅则生,往事早就说不清了,十八岁那天过后,他就想冷静几天,安静几天,认真想一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可傅则生逼得那么紧,他没有喘息的机会,他还没来得及学会爱他,傅则生就把彼此逼上绝路。

梁楚蘸点汤汁,含着筷头说:“你做过贺长东,你该知道我们是可以好好相处的。你去上你的班,我做我的事,你下班早了,可以来接我,如果我下班比你早可以打电话问你想吃什么,我也可以用自己赚的钱给你买礼物,我们可以一起看电影,有时间就约会,一起逛超市买菜做饭,这样不好吗?”

他怀着这份希望,看向对面的男人。

傅则生岂止是受宠若惊,他慢慢走向他,半跪在梁楚跟前,额头抵着他的膝盖。他的梁楚,比他想象的要勇敢,比他更勇敢。

周围景致弯曲变形,催眠结束了。

傅则生说:“楚楚,谢谢你愿意回来。”

他也欠他一句抱歉,梁楚是他的性命,是他生命里唯有的快乐,梁楚是他的弱点软肋,野兽的本能让他掠夺占有。在他眼里,梁楚是只长不大的猫崽子,叫也叫不利索跑也跑不快,他是护犊的老猫,见到他跑出他的视线,就想叼回窝里,生人看一眼都不行的。

所以我作为长辈,既自私又懦弱,为了保命,伤害了你,真是对不起。

傅则生温柔看他,人活着都该有个盼头,他总能让他觉得生命充满希望。

他记得这孩子还小,喜欢腻着他,他在书房做事,他就跟着他在书房待着。平时虽然任性,可该懂事的时候还是会很懂事,不吵不闹不打扰他,只是玩烦了会找他。傅则生常常觉得脚面被什么按住了,接着有个小东西分开他双腿,话也不说,自己爬到腿上坐着,扒着桌沿看他手里的功课,看两眼,打个哈欠,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梁楚是无条件爱他,无条件依赖他,对于傅则生来说,这是最重要的东西。

他只觉得心都被他填满了。

等到小崽子快醒来的时候,他拿着他最爱的芝士在他鼻尖晃,没大一会梁楚皱鼻子,给香醒了。

傅则生举着芝士问他:“楚楚最喜欢谁呀?”

梁楚伸着脖子,眼巴巴说:“你。”

喂他吃一口,再问:“楚楚最喜欢谁呀?”

梁楚立刻说:“我自己!”

傅则生把他抱在怀里,用胡子扎他嫩嫩的脸,梁楚又疼又痒缩着脖子躲,傅则生说:“真巧呀,我也最喜欢你。”

当年的一句玩笑话,谁能想到贯彻十几年,直到今天,我还是最爱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感谢诸位四个半月来的陪伴,后期更新断断续续,谢谢包容我还在追更的大大,你们是支持我完结的最大动力,感激不尽。也谢谢弃文的姑娘啦,虽然她们看不到了= = 唉,这篇文我实在有够作死。

写文没大纲,情节啊结局啊都是临时想的,东一榔头西一锤子,有时会控制不住,被主角带着跑,小羔羊荆可死了,小红帽结局的时候思考死过了一次了那就失踪吧!然后现在辛辛苦苦埋坑orz还是有点说不圆,安慰自己是催眠都是假的好了=口=前几天看到鸿元方棋的配角栏,看到东望、重宁的名字……看得我一脸懵,因为正文根本没有他们……还没出场就被写丢了……开笔的时候不知道会留下什么故事,现在看一眼成品,希望你们会喜欢。

之前答应过,还会以梁楚为主角写个故事,说实话现在写不出来了,但是食言不好,我会尽量努力试试,但很有可能尝试失败(喂!如果更新的话,会更在睡前故事和微博……我的睡前故事两个章节到现在都没有字!但有可能拖很久,到我老掉那一天……提前致歉,对不起鞠躬,我以后不会乱许承诺了QAQAQAQ

最后谢谢梁楚,谢谢傅则生,谢谢谢慎行贺长东沈云淮,还有好的坏的配角们。谢谢你们给我带来这么多快乐啦,谢谢读者大大,喜欢你们啦红脸ing……厚脸皮的我今天破例害羞10s。

求一发作者收藏,点进作者专栏可以收藏我哎咪~新文开《小祖宗》,我会努力不作妖啦,大家还来玩嘛。我的微博:张抱抱动物园,诸位可以找我玩!喜欢新文的我们新文见,不喜欢的我们江湖再见。

最后再谢一遍追更的大大们惹!实在辛苦辛苦,muamuamua!当然我也难产似的很辛苦Q口Q但比起这篇文带给我的幸福来说,那些根本不值一提的!亲一口我的儿子们,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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