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舍身
丹药入口便化成了水,洛今宵堪堪站稳，伸手摸自己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曲微吟的气息，甜甜淡淡。
曲微吟皓白的手腕被捏出几道红痕,她低着头,将衣袖放下,盖住那里的红晕。
“我说了不让你跟着,你怎么就是不听。”曲微吟张口责怪,洛今宵听着听着,思绪就扯到了一边,心猿意马起来,脸颊通红。
曲微吟在她面前挥手，唤回她的注意力：“你听没听见。”
“听见了,抱歉小师叔。”洛今宵站直立正，心中惭愧，想起方才自己的动作,像极了……
她的眼神又忍不住看向曲微吟娇嫩的唇。
曲微吟注意到她的目光，猛然侧过身，用耳朵面对她，只是小巧的耳垂也泛着淡淡的红晕：“你别多想,不过是权宜之计。”
“出去再收拾你。”曲微吟冷冷道，“方才的哭声应当是窫窳，引人到近旁,为了食之,还好你遇到的真是我，否则被吃了都不知道。”
竐窳？洛今宵诧异：“天神？”
“长明塔不止有妖孽，还有上古邪神,妖再厉害也可对付，神力一出，别说是你，门主来了都不能活。”
“神对仙的压制是毁灭性的，若是神族没有灭，修仙根本算不得什么。”曲微吟看着远方，低声说。
洛今宵点头，随后四处张望，寻找洛凝和厌莺，但四周一片惨白，哪里还能看得到人影，只有婴儿啼哭依旧在耳边环绕。
“方才厌莺说，有人闯进来了。”洛今宵忽然想起。
“还有别人？”曲微吟似是也没想到，她顿时蹙眉，怪不得方才，这里的结界出现了那样大的波动，险些崩塌。
她扯过洛今宵的手腕，拉着她往虚空中走，一边走一边道：“厌莺在这里守了多年，应当知道怎么避开邪神，我们早些寻到东西，早些出去。”
“难不成后闯进来的人，也是为了找和门主一样的东西？我们进来都不曾触动结界，能让结界这般震颤的，难不成是……”洛今宵猜测。
“魔。”曲微吟接话，随后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她二人表情都变得凝重，也同时加快了步伐，洛今宵虽不知门主要找什么，但是她知道，若是被魔族先拿到，后果定不堪设想。
曲微吟似乎十分熟悉这里的道路，即便四周看着都是虚空，她也能准确走到有路的位置，且避开滚动的妖气。
洛今宵一路被她牵着，心中疑惑，却没有问。
她的不解被曲微吟看出，跃下一道阶梯，她突然开口：“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知道这里的路？”
洛今宵没有回答，曲微吟便自顾自说下去。
“若你在一个地方关上几年，不仅能熟悉道路，还能对里面的邻居如数家珍。”
洛今宵闻言，心骤然落到谷底，仿佛无数根细针扎在上面，刺着疼。
“你被关在过这里？”洛今宵睁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用来关妖物鬼魅的长明塔，关一个人，这是何等的恐怖。”你不知晓的事情，尚且还有许多。“曲微吟摇头，语气很是云淡风轻。
脚下的路忽然倾斜，形成一陡峭的坡路，洛今宵脚下一滑，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她下意识去拉曲微吟，将她柔软的手掌紧紧攥住。
“喂。”曲微吟忙要挣脱。
“路滑。”洛今宵委屈巴巴。
曲微吟没好气看她一眼，却也没办法，只能让她牵着，一会儿便因为紧张，而出了一手的细汗。
妖气愈发浓烈，还夹杂着隐隐的魔气，曲微吟忽然暗道一声不好，身影骤然消失，化为一道光影冲向前方。
洛今宵心中一紧，连忙跟着。
白光终于变淡，洛今宵的眼睛也逐渐恢复了正常，所在之处灰尘仆仆，像是个巨大的巢穴，地上摆布碎骨，还有一些并未腐烂的躯干，零零碎碎摆放着。
洛今宵停下之时，身上裹满了脏兮兮的破布，她嫌恶地将破布抖掉，越抖越不对劲，定睛一看，这哪里是破布，而是一层又一层的蛛网！
怪不得白光和热气到了这里便减少了，原是蛛网遮挡了一半。
曲微吟正站在蛛网下，神情警惕。
洛今宵刚想上前，曲微吟却忽然伸出手，示意她站住。
曲微吟逐渐后退，里面同她对视的人这才慢慢露出脸来，肤如香灰，眸色浅淡，羸弱不堪。
“魔尊大人，好久不见。”于归淡淡笑了。
“洛今宵，退后。”曲微吟忽然大声说着，残月星辰剑出现在手中，火苗四射，砍向于归。
于归的身影轻飘飘地化成烟雾，躲过后，又再次出现。
他看着曲微吟，双目深情，却将洛今宵看得一阵恶心，她刚想上前，忽然一股魔气穿插到她们中间，曲微吟急忙大喊，洛今宵意识到不妙，无绝出手，拦住黑漆漆的魔气。
曾在魔界见过的那魔物出现在她面前，同上次比，虽仍干枯如骷髅，但好歹看着有了些人气。
他被曲微吟的剑刺中胸口，竟然还没有死。
他一笑，露出一口焦黄的牙。
“小心！”那边曲微吟声音未落，这边魔气化成的长刀就到了洛今宵面前，洛今宵眼疾手快，提起无绝便挡。
长刀似乎成了实体，震得人虎口发痛，洛今宵脚尖着地退了几丈远，方才站稳。
“魔尊大人，你如今的实力，可打不过我等。”于归叹息道，语气温柔，他伸出苍白纤长的手，试图去抓曲微吟的手臂，却被曲微吟一脸嫌恶地躲开。
洞穴深处，躺着一只巨大的死去的蜘蛛，长腿蜷曲着，缩成一团，看着倒缩小了几倍，它背后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除去骨骼以外，还有些枯枝瓷瓶。
这边两方对峙，于归突然张口道：“幺幺。”
之前见过的那少年不知从哪冒出，化成人形，在那堆杂物中翻找，不过一会儿，便摸出了一个卷轴，拿在手中，欢喜地要交给于归。
洛今宵见状，默念心诀，洞穴外重物落地，待穿过蛛网后，便成为一娇小少女，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抢过了少年手中的卷轴。
情况骤变，于归见状，回身冲向穷奇，却被曲微吟拦住，化灵力为掌，在狭小的空间中金光璀璨，压向于归。
于归愤愤后退，咬牙喊：“魔尊，我们已有冥阵图，如今若是再拿到山河画，这四海六界，便谁都拦不住我们魔族！”
曲微吟听他说话，愈发不耐，凤目怒视：“我不是魔。”
于归发丝铺散，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灰白的桃花眼，他满脸失望，摇头道：“魔尊，你当真要背叛我们？”
“闭嘴。”曲微吟真的怒了，她利喝一声，属于渡劫三期的无边灵力从她身体四周爆发，将洛今宵都逼退了两步。
洛今宵想上前帮她，但她面前的魔物似乎更为强大，魔气令她几乎难以抵抗，几乎一点招数都使不出，黑气正爬满她全身，试图将她包裹。
一旁的穷奇想来帮忙，却被洛今宵喝止：“快，带着东西走，回无悔门！”
穷奇嗷呜一声，想要听话，又怕主人受伤，在原地进退两难。
洛今宵心中默念门主教她的功法，几缕寒气充斥了她四肢百骸，于掌心结冰，无比坚硬，逼退魔气，随后，无绝自己弹到空中，银白色的光混着长明塔的光，齐齐刺向魔物面门。
她这五年修炼，功力提升迅速，让门主都为之惊叹，即将突破渡劫期，可就是卡在这关键时刻，不能再上。
不过好在门主的功法都稀奇诡谲，能暂时挡上一挡。
“小东西，竟能挡得住本尊。”那叫阿仇的魔物险些被无绝击中，闷声道，黄牙臭气熏天。
洛今宵随手从身上扯下一团蛛网，一把塞进阿仇嘴里，嫌弃骂道：“老东西，你该洗牙了！”
阿仇嘶吼着吐掉口中的蛛网，怒火中烧，张开双臂，洛今宵忽然觉得双腿一软，险些跪地。
“洛今宵！”曲微吟分了神，被于归击出的一掌打中，于归得了空隙，忽然吹响了骨哨，曲微吟头脑一阵眩晕，魔气骤然上涌，七窍一阵温热。
于归满脸惋惜，他慢慢走近曲微吟，轻摇头颅：“魔尊大人，只要您回来，我们立刻拥您为尊，如今魔界实力大涨，反而仙道分裂，势头不在。”
“魔界复仇就在不久后的将来，于归愿意同您一起颠覆天下。”他眼神狂热，充满崇拜和爱意。
“您忘了，你亲口说过，我是您唯一的，最忠实的依靠。”于归的声音空灵模糊，像是飘在天外。
洛今宵将这些话听在耳中，翻滚在胃里，她抓住无绝奋力挥砍，驱散魔气，随后厉声骂道：“痴心妄想，做我小师叔的依靠，你一瘸腿的病秧子配吗？”
她气到了，骂人功力也随之上升，直戳心口。
于归脸色铁青，瞬间阴沉，他抽身离开曲微吟，裹着魔气的一掌劈向洛今宵，洛今宵哪里吃得住两人一起，当即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曲微吟见状，突然飞身挡在洛今宵面前，她冷着脸，凤眸映出流光，双手交叉，口中默念什么，忽然一股金光从天而降，如同巨大的利箭，将对面二人刺穿。
于归突然露出一抹笑，如同鬼魅，被劈开的身体再次合二为一，他手指一动，曲微吟突然抑制不知体内魔气，半跪于地。
她身上红裙无风而动，发丝纷飞，嘴角带着血迹，残败而惊艳。
她竭力同魔气斗争着，体内已然一片溃散。
“魔尊，您为何还要挣扎呢，您生来就同我等一样，就是魔。”于归摇头笑道，伸手去抚摸曲微吟的脸。
洛今宵想阻止，可动弹不得。
一旁的阿仇似乎不耐烦了，忽然扬手，闪电一般的魔气冲向洛今宵，要将她一击毙命，忽然一个娇小的身影挡在洛今宵面前，抬手迎上。
“小甜甜！”洛今宵大叫一声，只见穷奇小小的身影挡住魔气的同时，忽然栽倒在地，手中卷轴滚落。
她一脸如常地回头看洛今宵，总算完整叫了一句：“主人。”
洛今宵说不出话来，她紧紧咬着牙，抬头看向那两个魔物，气得浑身发抖。
那妖少年上前要捡起卷轴，忽然又是一阵风卷过，黑爪握住卷轴，转身拼命逃窜，只留下个乞丐一样的背影。
洛今宵松了口气，是厌莺。
洛凝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听不清说了些什么，阿仇见卷轴还是被抢走，又气又急，下了狠手，远超于洛今宵认知的魔气顿时出现在她眼前。
洛今宵扭头，咬牙等待，却不想一个柔软的身子猛然将她抱住，将那魔气硬生生全挨了去。
不知是谁的尖叫声在洛今宵耳边炸裂，恍惚间，她意识到，尖叫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曲微吟扑进她怀中，身上魔气逐渐消散，她咳出一口血，全喷洒在了洛今宵身上，温热腥甜。
“你该出现了。”冥冥之中，一个苍老的，她并不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她耳中，似乎只有她一人能听见。
洛今宵抱着曲微吟，忽然一阵心痛，熟悉又陌生的力量出现在她体内，从仙脉为始，向着四周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