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江城的进入了阴晴不定的时段,早上阳光灿烂,下午乌云蔽日,忽晴忽阴变幻不定。

初高中早就开始上课,大学生基本都已回校,上班党重复着日复一日的工作,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一眼望不见尽头的七井街不减繁荣喧闹,纹身店不远处不知何时开了一家大商场,不少大品牌强势入驻,为这一片带来了巨大的客流量。

下午三四点,乔西没事做,独自去新商场转转,那里刚开业,各种优惠力度大,看见合适的东西可以买。

商场大厅有一家花店,玫瑰、满天星、水仙花……应有尽有,花店的员工是熟面孔,见过几次已经认识。

三楼有品牌的成衣店,随便逛了两家,不成想在第二家遇见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傅北和秋意浓。

乔西先进去,原本在试衣间试衣服,刚准备开门出来,就听见外面的导购和秋意浓的聊天声,毕竟在理工大学举过牌,对这位的嗓音印象深刻,起先还不怎么确定,紧接着听到秋意浓笑吟吟地问:“傅老师,你看这件怎么样?”

试衣间内的乔西刹那间顿住,放在门把上的手僵着。

“很适合你。”那人轻声回道。

和平而平淡的对话,又不失成年人之间特有的暧昧。

也许是乔西先入为主了,心头的紧缩感萦绕不散,她抿抿红唇,直到两人买单离店再出去。

导购就守在试衣间门口,尽职尽责,见她开门出去,贴心地问:“乔小姐,衣服还合适吗,要不要出来照照看?”

把选的衣服都交给导购,她神情淡淡的,说:“都包起来吧,谢谢。”

竟全都要了,导购有点意外,毕竟乔西穿着普通,刚刚又在试衣间里待了那么久,还以为不会买呢,于是满脸堆笑,赶紧麻利地把衣服包装好,客气恭敬地送乔西出去。

天空阴沉沉,竟在这时候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在商场里还没感觉,等走到门口就发现人群全都堆聚在门口的饮品店里,雨实在太大,打伞都走不了。

手机忽而来消息,是秦肆发的,说今晚要过来,她会买吃的,让乔西等着。

语气还是不容拒绝,都不问问乔西有没有时间。

乔西随大流进饮品店买杯喝的打发时间,一面排队一面回复消息,然而没等她打两个字,秦肆问:【在哪儿?店里还是家中?】

下这么大的雨,该不会要来吧……乔西拧了拧眉头,把打的字都删了,回复:【在外面,晚一点雨停了再回店里。】

秦肆:【有事出去了?】

乔西:【附近开了间商场,过来看看。】

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可迟迟不见发送过来,秦肆最终什么都没说,这人真是奇怪,自打出去了一趟好像哪里都不一样了,原先洒脱干脆的一个人,现在拖泥带水没个定性,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

乔西没精力顾及这些,将手机收进兜里,在前台点了一杯拿铁。

这家商场的一楼饮品店,为了方便客人增加店铺流量,全都是完全敞开式的,刚刚付完钱,不经意间一瞥,倏尔瞧见对面的同类咖啡店里出来两个人。

傅北端着两杯咖啡,边走边递了一杯给秋意浓,走到商场大门口停下。

雨太大了,不能走。

秋意浓端庄淑雅,连喝口咖啡都十分注意自己的举止,她今天穿的杏色复古中长裙,搭配裸色高跟鞋,倍显知性优雅。而傅北则穿的休闲款深灰小西装,里面搭配简单的浅灰v领内搭,下摆扎进了西裤里,她没穿外套,将外套随意搭在胳膊上,随性又轻熟。

聊着聊着,秋意浓就笑了笑,往傅北身旁靠近些。

人在聊天时,潜意识里的肢体语言不会做假,靠近,掩饰性地抬手摸头发,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两人站在一堆,挺搭的,各有特色,不愧是“江大双姝”。

饮品店里排起了长队,将乔西遮挡住,所以不会被注意到,她穿着普通,一张脸素面朝天,即便容貌再出挑,丢人群里也不会太起眼。

前台叫了两次“六十七号”,她才反应过来是自己那杯,穿过队伍去拿。

店员服务态度周到,微笑着问:“请问要打包吗?”

她喉咙一紧,摇摇头,“不用,就在店里喝。”

店员环顾一周,歉然说:“今天客人比较多,已经没座位了,要不还是帮您打包吧?”

乔西不想出去,坚持地说:“直接给我就行,站会儿等雨停了就走。”

店员识趣不再说,再说就是明着赶人了。

雨势不减,没完没了地低落,哗啦啦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接连不断的声音惹人心烦。拿铁加了冰,喝进嘴里透心凉,加之天气阴冷,乔西缩了缩肩膀,杵在大柱子后面站着,站在这里不会被发现。

有时一抬眼,瞧见大门口,那两个并肩站立,背对着这边,也不知在聊些什么。

手机屏幕蓦地亮起,又是秦肆。

【今天有点事,晚一点再过来。】

紧锁屏幕,乔西点进微信。

【行。】

对方这次回得很快:【七点之前到,到时候一起吃饭。】

看着这条消息,乔西有些不解,现在都快五点十分了,七点哪算得上晚,还以为要九点十点才能过来,她想了想,还是回道:【嗯,那差不多要等雨停了。】

聊天界面平静,秦肆可能真挺忙的,一个字都没回。

等了一会儿没动静,乔西摁灭手机屏幕,不由自主的,朝大门口看了看,当看见远处的那一幕时,细白的手指不自觉捏紧纸杯。

杯体因温差而凝结出水珠,冰冷,沾了一手的水。

远处,秋意浓被旁边的人撞了一下,不小心将咖啡洒了些在地上,手上亦沾了咖啡渍,好在没洒在裙子上。意外来得太突然,始料未及,她下意识后退,穿着高跟鞋没站稳差点摔了,好在被傅北及时扶了一把,才不至于踉跄摔倒。

站在乔西的角度看着,傅北应该是扶的秋意浓的腰。

余惊未散,秋意浓抓住了傅北的小臂,待站稳了才放开,撞她的路人赶快过来道歉,很是不好意思,她摆摆手,柔声细语地说:“没事没事。”

傅北抽了张纸给秋意浓,“擦一下。”

秋意浓反应过来手上的咖啡渍还在往下滴,连忙拿纸擦。

地上的咖啡是商场的保洁人员来处理的,撞人那个一个劲儿致歉,秋意浓大方宽容,还反过来宽慰对方,直到那人走了,她笑笑,跟一旁的傅北说:“下雨天大家都心急,容易这样。”

傅北倒没接话,半晌,见她不舒服地摸摸手背,估计是咖啡黏手,便提醒说:“洗手间在那边。”

秋意浓施施然去洗手间。

乔西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大口拿铁,从嘴里凉到肚子,另一只手垂着,散漫地站定。

或许是察觉到了有一股视线,傅北凭感觉朝这儿看来,可由于大柱子挡着,便没有瞧见大柱子后面的人。

大雨来得快去得快,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堆聚在商场门口的人逐渐散去,傅北和秋意浓也走了,乔西才从大柱子后出来,她倒不是怕被看到,只是不愿意再产生过多的纠葛,好似自己很在意似的。

天上还飘着细小的水雾,街道已经亮起灯,可远处看起来灰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被大雨洗刷过的清新味道。

她提着购物袋回到店里,因为一路迎着水雾走路,身上都冷飕飕。

刚下过大雨,喧嚣的七井街冷清下来,街上的行人稀稀疏疏走动着。

用干毛巾擦擦头发,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商场花店的员工就上门来了,今儿送的火红鲜艳的郁金香。

“请您签收,还是在这儿签个字就行了。”花店员工热切道。

看见这么一大束漂亮的花,乔西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淡淡地说:“麻烦了。”

花店员工哂道:“您今下午是不是去了商场,好像看见您了,从我们店门口走过。”

乔西嗯声。

“去购物还是朋友聚会?”

“购物。”

不过是闲聊一番,待签完字收单,花店员工说:“希望您喜欢,再见。”

抱着郁金香,乔西脸上没有丁点儿喜色,昨晚才搞清楚花到底是谁送的,之前还会用来装饰店铺,现在却有些反感。

看都不多看一眼,她直接把花扔桌上,说是扔,其实跟砸桌上没区别,花朵柔弱,啪地掉桌上,花瓣直接掉了几瓣,差点滚落下去,最后看看停在桌子一角。

今儿的天比往常都黑得快,不多时,当这条街的灯火差不多都亮起时,七井街又恢复如常。秦肆说七点之前过来,六点十几分就到了,提着一堆粤菜进门。

秦肆还真是,说一起吃饭竟这么吃,都不会找个餐厅。

不过倒是节省了时间,而且到处都是水,出去吃也麻烦。

一进门,就问乔西:“去商场做什么了?”

乔西帮着接东西,把菜摆上桌,“买东西。”

“跟朋友一起?”秦肆问,说这话时,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店里摆放的各种花,有的都快枯干了,都还没拿出去扔掉。

乔西没太在意,回道:“自己去的,买了两身秋装。”

秦肆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自觉问法多,识趣不再刨根问底,她当做没看见那些花,更不会提及这个,毕竟送花人重不重要都能猜到,乔西真在乎对方,肯定会把花带回家。

买的菜不少,都比较符合乔西的口味,她就喜欢清淡的粤菜,怎么吃都不腻。先喝了口热汤,她问道:“怎么想到要过来?”

师徒俩联系一直不深,就连当初在大学城那边,秦肆也鲜少会主动找乔西,更别提上门了,基本上都是乔西去她店里,偶尔电话打不通,运气不好,到店门口了才知道人不在。秦肆经常往外面跑,从来不告诉大家,且时常一走就是四五天甚至半个月,渐渐的,乔西便习以为常。

秦肆顿了顿,语调怪怪的。

“怎么,不欢迎我过来?”

乔西吃了口菜,“没有啊,就问问,感觉你最近有点变了。”

秦肆没吭声,把她的汤碗拿过去重新盛汤,然后递过来。乔西下意识去接,她接的是碗底,可就在这时对方忽地把手往下沉了沉,看似是巧合无意,可她不小心摸到了对方的手背。

她的性取向秦肆早就清楚,不小心摸一下,好像没什么大问题,但终究有点不自在,愣了愣,手指躲避似的曲起。

秦肆有些不耐烦,“愣着干什么,碗递面前了都不知道接。”

没来由的,乔西有点介意,虽然秦肆从来没提过,但她隐约能感觉出秦肆的性取向跟自己好像是一样的,这人身边男性朋友不少,可从来没有跟谁有过暧昧,且女性朋友却一个都没见过。

同样是女生,乔西跟唐艺她们相处完全没问题,压根不会不自在,以前和秦肆也不会这样,独独这回不同。纠结片刻,她还是接过汤碗,悄悄观察了会儿秦肆,可秦肆一切正常,与以往没什么差别。

或许是她多想了。

秦肆说:“下周一有个朋友预约做满背,有时间就过来帮我。”

乔西点点头。

街上起了风,呼呼地刮着。吃完饭,没待多久,秦肆就走了,专门过来一趟,似乎就是为了让乔西周一去帮忙,其实大可在微信里告知,没必要单独跑一趟。

乔西目送她开车离开,把桌上吃剩的汤汤水水拿出去扔了,回来后,瞧见艳丽的红色郁金香,想起今下午在商场躲雨时的场景,毫不犹豫地,把之前收的那些一起抱出去扔掉。

花太多抱不住,都快把视线完全挡住,雨路湿滑,她走得小心翼翼,把所有花束扔垃圾桶了,再原路返回。

人行道水洼多,路面不平,快走到店门口,往来的车辆忽然鸣笛,她走神了,惊了一下,一个趔趄就摔倒,与此同时身体条件性往后仰,结果整个人不协调地栽倒。

早上天气晴朗,当时一点不冷,她穿的五分裤,裸i.露在外的手臂和膝盖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火辣辣地疼,乔西缓了缓,吸了口冷气才爬将起来。

胳膊上还好,没事,膝盖就惨了,殷红一块,还在往外冒血珠。她咬咬牙,嘶了一声,拖着腿往店里走,先进厕所简单冲洗下,换身干净衣服再出来处理擦伤。

店里有消毒用的物品,不必出去买。

傅北就是在这时候来的,还没进门就看见她将一条白腿搭在矮凳上,自己给自己擦酒精。

毕竟是出去扔花才摔的,而且本来就有气,发现她进来了,乔西没好气地说:“你又来干什么!”

酒精对伤口刺激大,说完,抽了下。

傅北皱了皱眉,“怎么弄的?”

右腿膝盖周围真有够惨烈,擦拭的棉花签都被染成红色,一大块擦伤看着就挺吓人的。乔西都不想搭理这人,自顾自低头处理伤口,她从小就怕痛,哪这么倒霉过,走路都能摔成这样,简直窝火得不行。

别过身子,都不愿意朝着对方。

傅北突然抓住她的手,径自蹲下去,把她手里的棉签拿走,“没清理干净,别动。”

这人穿着高跟鞋,不好蹲着,只能半跪下,她现在倒是有耐性,可惜乔西不接受,一脚轻轻踢了下,不愿意她动手,“谁要你帮忙——”

刚刚在厕所冲洗过,连鞋子都没穿,脚上腿上都是水,一点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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