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当年乔西总是黏乎着她,但细一算来,傅北刚读大学那会儿,乔西还在读中学,等到傅北毕业离开江城时,小孩儿不过刚刚成年。

用梁玉芷的话来说,年纪小容易任性妄为,不把未来当回事儿,没有判断能力,爱胡来。

那时乔西做的计划都与傅北有关,憧憬简直甜蜜,只是现实往往残酷,站太高跌得惨,傅北走的那一天她都不知道,还在北方城市高兴地四处旅游,等回到大院,人早已出国了,再后来又发生了许多猝不及防的事,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很多事情分不出对与错,只能说选择如此,所以要承受相应的后果。

江城六月的夜晚有时比较烦闷,譬如今晚,空气干燥,一丝丝热意直往身上扑,大厅里讲话还在继续,估摸着还要大半个小时才会结束。

乔西走进了梧桐林的亭里,找了张空石凳坐着,她今天穿的水洗蓝紧身牛仔裤,搭配简单的白T恤,平底鞋,精致的脚踝露着,脚脖子细得一只手就能圈住。弯了弯背,她将胳膊支在石桌上,白T恤将细瘦的脊背曲线隐隐勾勒出,衣服透,能看到一点点腰后的纹身形状。

干净利落中夹杂着野性。

后门的阴影处已经没人,大厅外静悄悄的,十分安静。

时间比预计的要晚十几分钟,一大堆人从大厅里结伴出来,乔西没兴趣关注,给唐艺发了个消息就回到车上等。

唐艺还在里面善后,最后随着两位老教授出来,学术大厅只剩几个人。车门开着的,等唐艺一上车,乔西就发动车子离开,大红色在深黑的夜里越行越远,直至看不见。

学术大厅里,教务处的领导笑眯眯的,一脸和气地说道:“没想到傅老师真的来了,以后就是同事,有什么事情还望相互多多关照。”

傅北神情清冷,客套回道:“廖主任您客气,我承蒙您关照才是。”

教师的职责是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就是最崇高的目标,但除此之外,教师也是普通人,尽职尽责的同时还得谋求更高更广的发展,傅北虽是刚入职的新老师,可雄厚的家庭背景以及实力强劲,是潜力股,大家都在试着过来搞好关系。

廖主任笑了笑,天南海北地侃了两句。

走出学术大厅,梧桐林外的车子已经不见了,原先那张石桌也被其他学生占据,傅北薄唇阖动,看了看旁边的廖主任,想说什么又没说,面色有些冷淡。

江城六月底的天渐变,忽而凉快忽而炎热,昨天还十几度舒适安逸,今天就火红大太阳,近三十度的天晒得不行。

这阵子纹身店渐渐有了生意,又接了两单,纹身向来慢工出细活,急不得,准备工作比较繁复,毕竟是要纹在身上的,乔西对待这个十分认真,把那两单生意的时间往后推,先把第一单做完再说。

二十九那天,她只身一人去墓园看望老太太。

坟墓前都摆着新鲜的花束,摆放着祭品,有人比她先来。老太太长眠地下,不过不缺前来探望的人,傅家的子孙以及两位师姐、好友们都很有心,会时常过来看看。

乔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且人早就死了火化了,也听不到说的话。

在墓前站了许久,她还是说:“我从大院搬出来了,现在住七井街那边,开了一个店,过得还行,就是离这里比较远,过来一趟不如以前方便。”

说话声特别轻,好似呢喃,就跟小时候怯生生低语一样。

山头起了风,微风柔柔拂在身上。

走前,乔西抿抿红唇,半低着眼,放低声音道:“傅北回来了……”.

直到七月中旬,一直都在店里忙生意,一切都顺利,第一个客人对图案和成品都非常满意,还帮着在交际圈里做了一波宣传。

乔西没想着能靠纹身店过日子,开店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平时没什么能做的,总得找点事情做。

乔建良打电话来,让过两天回家吃顿饭,周美荷娘家人要上门。乔西满不在乎地说:“没空,忙着呢,你们一家人吃吧,我有时间再回来看你。”

“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就在家里请客,晚上八点,生意不忙就回来,行不行?”乔建良耐着性子说好话。

其实这些年以来,乔建良对她还是不错,要什么给什么,以前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现在虽不咋样,但遗嘱上可是把全部家当都留给了她。没办法,便宜弟弟是别人的儿子,终归不姓乔,乔建良可不是傻子,为防止老了子女争家产不能过舒坦日子,更没打算再生一个。

乔西再没心没肺,对他也可以,至少逢年过节会回家看看。生意人精明,做什么都要算计一番。

“看吧。”乔西不想多谈,搪塞两句挂断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乔西突然少有的想起了乔妈,想起当年一家三口过日子,那时两个大人整天奔波生意不怎么关心自己,但总的来说还是和睦美好,如果不是后来夫妻俩所谓的和平离婚,一家三口都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只是世事多变,很多时候一个小小的决定就能改变所有,她不知道该怪谁,因为乔建良对乔妈确实真心,最后提出离婚的却是乔妈。乔妈还活着,不过不要这个家了而已。

婚姻的事情很难理得清,找不到该怪罪的人。

她时常在想,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一纸婚姻,孩子,还是爱情。

这个世道一向是纯粹少,欲.i望多,人都是贪婪的。

两天后,她没有回大院,做完店里的事给乔建良发个短信,之后去超市买菜,再回家随便做两个菜,吃完在床上躺半天,晚些时候趿着黑色的人字拖出去走走,没想过会遇到傅北。

彼时黄昏日落,天色昏沉沉,天际飘动着几朵薄淡的云。

与傅北一起的,还有一众好友。

七井街繁华热闹,是聚会玩闹的不二之选,在这里遇到他们倒不意外。有人认出了乔西,招呼了一声。

她只友好地点点头,不多说话。

穿灰色上衣的熟人说:“喏,后面是傅北,还认得出来吗,你以前天天跟着她。”

乔西顺着视线看过去,瞧见傅北站在人群之中。

那人亦在看自己。

她今天穿得尤其休闲,一双腿在长裤的包裹下倍显修长笔直,皮肤冷白,深邃的五官在金黄余晖的照射下尤其立体,有点不真实。

与乔西目光相接的一瞬间,这人神情微动。

乔西回道:“认得。”

熟人笑了笑,非要拉着她去聚会。这场聚会是为了迎接归国的傅北,好几年不见,如今要在江城定下了,朋友们都高兴。

乔西本不想去,无奈大家热情,怎么都不放她走,最后只得跟着。

傅北是人群中的焦点,走哪儿都被一行人围着,与乔西隔得远远的,不知什么时候又走到了乔西身旁,原本那些围在身旁的人识趣离远些。乔西当做感觉不到,自顾自向前走,对方亦不说话,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才低声说了句:“到了。”

去的附近一家私人酒吧,是其中一个好友开的。

酒吧里吵闹得要命,一个个喝得醉醺醺的,摇晃着身体都不太清醒。

乔西都不看那些人一眼,没打算融入进去。

一众好友玩得起劲,这些都是富家子弟,不缺钱,全是会玩的主儿。艺术来源于生活,现实比之电视上演的纸醉金迷,往往过之而无不及,更夸张,有人找到了对眼的目标,位子还没坐热就走了,离开去做什么,大家都懂,不约而同相视笑笑。

相对于这些人,傅北则平淡从容,倚在座位上,跟这个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朋友递过来一杯酒,她抬手接了,却端着不喝,细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凭空敲动两下,看向同样寡言少语的乔西。

“喝酒吗?还是果汁?”熟人问乔西。

乔西本想拒绝,考虑到不太礼貌,改口说:“都可以。”

熟人倒了一杯不知名的酒给她,调得挺好看的,她忍不住喝了一小口。

融入不进去,整场聚会就十分无聊,乔西守着这杯酒喝,中途有人过来敬酒要联系方式,她直接糊弄过去。

傅北依然倚着座椅,酒杯不知空了多少次,不一会儿又被满上,大概有些醉了,她惫倦地微仰了下头,脖颈线分明性感,衣服领口有些敞,锁骨露出半截,时间过去那么久,上面暧昧的痕迹早就消失,如今干净白皙。

兴许是音乐太吵,灯光过于暗沉,乔西甚至都能看见这人胸口轻轻起伏着。对方抿了口酒,喉咙处缓慢滑动了一下。

似乎察觉到这边的视线,傅北倏尔看过来。

乔西别开脸,不与之对视。

聚会结束,她先行离开,外面的夜风呼啸,狂肆地吹着。

她没想到傅北会跟来,兴许是酒精作祟,自己竟开了门才发现。黑暗里,门啪地被关上,有一瞬间乔西怔神了,而后挣扎,可被箍得愈紧,傅北没了斯文的模样,手用力握着她细瘦的腰,狠戾而野蛮。

乔西感受到了这人湿.润微灼的唇,慢慢由敏感的耳后往下滑,到她光滑的颈间时,贪恋地轻吸了下。乔西霎时愣了愣,想把对方推开。

傅北一手托着她的腰臀,抵在颈间低低说:“听话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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