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培盛汽车集团在S市也有一家分公司, 与C城这边的一样，都有整车生产工厂和技术中心等，只是S市那边的分公司发展更早，规模更大, C城这边除了受总公司调动外, 很多时候都是由S市分公司来调控。

而明因就是S市分公司研发部的经理, 也是这次公司上边派过来的视察代表之一, 昨天到的C城。

姜云刚到公司，很多方面都不懂，杨曦特意提这么一嘴，就是给她旁敲侧击一下。

都是研发部的人，又是新来的副经理, 上头肯定会重点关注, 免不了要被考察。

“公司有款新车型九月底就要出，由咱们这儿负责主打，他们会在这边待大概半个月，除了过来考察, 还是来做指导的，之后肯定会跟我们部门有很多接触。”杨曦提醒道。

届时姜云这个新来的副经理多半都会被“专门照顾”，职位高责任就大, 又不是进来混闲职的, 要在研发部立足其实非常不容易。

再者, 相对于管理层那些老资格的人而言, 姜云才二十六, 实在是太年轻，经验和资历方面都难以服众，且汽车行业对女性的要求更高, 让人很无奈，这是大环境使然，想不引起重视都难。

姜云都明白，思忖片刻，轻声委婉言谢。

杨曦笑笑，又说:“不过他们今天不会来了，上午要去车间，下午要参加高层会议，明天才来。”

姜云点点头，“嗯。”

“那我下午再带您去车间那边熟悉场地？”杨曦问，考虑周到。

下午去车间的话，正好可以合情合理地避开明因等人，至少留点时间做准备。

姜云:“那行，谢谢了。”

杨曦摆摆手，热情地让别太客气，等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带她出去见部门里的其他同事。

研发部员工多，光是副经理级别的就有三个，撇开姜云，另外两个都是四五十岁的男人。也难怪代致崇对姜云偏见重，部门里的管理阶层员工的年龄普遍三十岁往上，都是些行业经验丰富的老员工。

许是由于同在一个部门竞争，那两个副经理对姜云十分冷淡，招呼了一句就没声儿了。有些员工有眼色地站队，紧随着两个副经理，有样学样。

姜云被分派去接管九组和十组，没有具体的任务，只是跟派原有的工作。

九组十组的同事还算好，对她这个上司不错，都规规矩矩的。组里年轻人占了大半，都是没什么坏心眼儿的，有几个组员开玩笑缓和气氛，夸她漂亮。

到新公司的开端不算顺利，有点坐冷板凳的架势，但也不算太坏，毕竟才刚开始，这些都很正常。

下午，姜云跟随杨曦参观公司，到处都走了一遍，还在车间认识了几个老师傅。老师傅们都挺好，一个个都乐呵呵的。

晚些时候，姜云将代致崇要的总结写了交上去，然后回到办公室做自己的事。

直到下班，代致崇那边都没给回复，也没让其他人过来传唤。期间姜云收到了手下两个小组的报告，以及一摞相关的资料，这些东西都是她这两天得熟悉的，不然就跟不上进度。

这一天过得匆忙，乏累。

下班回家的路上，姜云一直在想事。

其实这个工作环境没大问题，不论代致崇还是其他人，大家的态度如何都是次要的，职场上最主要的就是工作，人际关系可以慢慢建立。

只是她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不知是换了新公司不习惯还是怎么了，总之不大好受。

也可能是受最近私人的事的影响，还没完全适应过来。

闻姐打电话过来，问新工作如何。

姜云没提被冷待的事，只挑好的地方讲。

闻姐替她高兴，说培盛汽车集团很适合她，这两年势头猛，发展前景好，让把握住机会。

聊了大概十分钟，闻姐有事要忙先挂了电话。姜云转车进入老城区，中途去超市买熟食，今晚不打算自己做饭吃，而后开车回到安和巷。

陆念之在快到十点半时给她发消息，也是问工作是否顺利。

彼时姜云正在看资料，为明天做准备。

可能是工作积累过重，压力比较大，她心头有些烦乱，就没精力应付这人，对方问两句才回一句，不大想理会的样子。

陆念之似乎有事在忙，渐渐就没动静了，聊天界面归于平静。

姜云看了会儿资料，翻开一页，忍不住瞥了眼桌上的手机。

手机屏幕已经黑了，太久没有消息。

她不由自主抿紧唇，迟疑片刻，把手机拿开，搁到抽屉里放着，再继续翻看资料。

等把资料翻看完，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周围的街坊邻居睡得早，全都熄灯就寝，只有她这里还亮着灯。

明儿还要早点去公司，姜云没敢再熬夜，洗漱一番就上床躺着休息。

但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她记起手机还在抽屉里放着，担心早上起来会忘记拿，便又抹黑起来找手机。

习惯性的，在摸到手机后，她下意识解锁屏幕看了看，发现陆念之早在十一点就给自己发过消息。

「晚点给你打电话。」

屏幕上方显示有两个未接来电，十一点半一个，零点一个。

姜云曲腿坐在床上，低头盯着手机看了许久。

今晚的气温偏高，烦闷，房间里没有开空调就显得燥热。她没有动作，手心里都濡出了细汗，有点湿润。

她沉思片刻，想要回复，打了两个字又及时止住，再犹豫了一下还是作罢。

这阵子够乱的了，事情接二连三，近两天也是一大堆麻烦，还是先冷静一段期间为好。

她将手机放床头，扯了扯薄被，又把空调打开调到26度，端起床头柜上的水喝了一小口，再躺下睡觉。

不多时，手机屏幕再次变黑，整个房间也变得黑魆魆。

姜云闭上眼睛，等到房间里的温度逐渐降下来了，拉起薄被盖身上。

亦在这时，旁边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的光乍然显现。

姜云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有光，下意识睁开。

——陆念之来电。

这人竟然还没睡，都这个时候了还打电话。

姜云顿了顿，僵着身子。

许久，还是侧身朝向手机那边，把手机拿到手中。

她不接，陆念之就坚持打，一连打了两个电话。

姜云犹豫了会儿，在对方打第三个电话的时候接起。

电话那头有轻微的风声，依稀能听到有人在说话，那人像是还在外面没回去。

陆念之先开口，不用问就说道:“今晚加班，还在工作室讨论方案。”

姜云拢紧被子，嗯了一声。

对面有些吵，似乎是工作室的员工在争辩。陆念之再往外走了一段距离，将门拉上，到阳台上站着。

“新工作怎么样，适应吗？”

她的声线温柔，低低压着。

姜云已然没了睡意，回道:“还行，入职比较顺利。”

“那就好。”陆念之说。

姜云寡言少语，没接话，翻了个身，好一会儿才问:“工作室又要出新品了？”

“八月末要去B城开一场秀，原本的计划不太行，要重做，还在重新商定阶段。”陆念之回道。

今晚的两人都话少，似乎都心里有事。

姜云尤甚，听完后竟然没有应声。

一通来电才刚开始就变得沉默，像是都找不出话说，可谁都没有挂电话。

不知过了多久，陆念之忽而说:“明因也在你们公司上班，不过是在S市分公司那边。”

姜云一怔，半晌，才轻声回答:“我知道。”

陆念之又说:“你上回问，她怨不怨我，我还没有讲完。”

这人应当是专门打电话来解释的，要把话说清楚。

姜云没立即应答，只听着。

“明因她……”像是酝酿了下，陆念之隔了半分钟才低声继续，“那时候才跟女朋友分手，也是谈了好几年。”

空调的风直直往床上吹，有点冷，姜云往被子里缩了些。

“她前女友也是C城这边的，一直都没出柜，不愿意公开，那时候为了应付家里人，就跟一个男同形婚了。她不同意，但是也没有办法，阻止不了，就僵持了很久，没分手。”

当今社会对同性恋的接受度不高，形婚是不得已的选择，很多人坚持不下去，最终不得不走向世俗的枷锁。

姜云抿抿唇，“然后呢？”

“她前女友怀孕了，两方家庭都想要个孩子。”陆念之说，语气轻缓，“明因就提出了分手。”

这种事太多了，在圈子里屡见不鲜。

姜云多少也听过一些，好些人被逼到无路可走，以为形婚就能打破困境，殊不知把路堵得更死。

有些事一旦妥协就会退无可退，不管怎么躲避，总有要直面的那一天。

姜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好评价。

陆念之又说:“今年三月中旬，她前女友和那个男的离婚了，没要孩子，想跟她复合。”

姜云愣了愣，没想到这其中还能生出这么多事。

三月份，所以明因到C城来……

陆念之挑重点往下讲，把原委一一告知。

明因不愿意复合，前女友自杀威胁，甚至发割腕的照片，明因就来了一趟C城。

她是提前一天来的，谁都没说，解决完事情以后想着要见见这边的朋友，就联系了陆念之。由于回S市不好解释此行的目的，陆念之就帮着圆谎了，还特地请了一堆朋友过来吃饭，都是为了掩饰。

那一晚明因的确是在别墅留宿的，可陆念之没留在家里，下夜里开车去了工作室。

姜云默默听完，自始至终都没吭声。

直至电话那头的人极尽温和地说:“我这两天总是在想，是不是应该坦诚些，不然就误会了。”

姜云张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否认:“没有。”

手机里又传来轻微的风声，须臾，对方突然轻笑了声，别有深意说了句。

“那可能是我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