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许家窦家计划联姻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双方从去年年初就在相互摸底,早在今年春节还开诚布公地谈过,许老爷子的意思是要尽快定下来,窦守义当时没明确表态, 因此就拖到了现在。

窦守义这人脾气不好, 不太容易相与, 生意场上雷厉风行, 不讲情面,但在私人生活中却是个重情重义的,他跟自己的夫人伉俪情深多年,非常看重家庭关系的和谐,故而在对待儿子的终身大事上就格外慎重。

两家的联姻跟相亲没多大差别, 都是建立在许知意和窦宁城各自愿意的基础上, 双方家长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小辈们有意向才会继续往下打算。

如今接触得差不多了,都还算满意,确实到了该敲定下来的时候。

窦守义专门转到C城来一趟, 也是为了这个。

老爷子是个明白人,刚刚训斥的那些话并不是真的在骂人,只是窦宁城这次过来迟到了, 让人家等了十来分钟, 这是做做样子给许知意看。

听完陆念之的话, 姜云在楼上用余光偷瞄着底下, 兴许是她的错觉, 明明那三个人洽谈得挺愉快,她却觉得他们各怀心思。

抛开许知意不谈,只看窦宁城, 这人自始至终都没主动过,哪怕是挨了训,他也没给许知意倒过水或是怎样,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时不时就会接话,整个人看起来温润谦和,行动则截然相反,不经意间就透露出疏离和冷漠。

姜云看不懂窦宁城,城府太深了,让人完全摸不透,她忽而想到了什么,问陆念之:“你把东西给他了?”

陆念之颔首,“给了,昨天下午交到他手上的。”

窦宁城肯定看过那些东西了,否则态度也不会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姜云让送到他面前的东西,虽然没有床照这一类实打实的证据,但指向性还是挺明确的。

许知意和秦昭过分亲密的照片,挽手、拥抱、远远看着像是在接吻等等,以及两人不止一次一同去外地“出差”的实证,还有许知意发的示威朋友圈……姜云把这些东西都整理起来了,按照日期一一排好,全都打包送到窦宁城那里。

她手里的证据就这么多,不足以能明确揭开那两人有不为人知的关系,因而她也没直接点明,只是把东西都罗列给窦宁城看,让对方自行体会。

至于窦宁城会怎么想,如何反应,那不是姜云能把控的。

不过就目前来看,窦宁城明显起疑了,他肯定清楚幕后之人不怀好意,但看到那些东西后,他还是对许知意产生了怀疑。

窦宁城这种级别的人,做任何事都是万分谨慎的,正是因为如此,他不会放过一丁点对自己不利的东西。

许知意的行为,说好听点叫会打算,为自个儿谋利,说难听点就是欺骗。窦家在S市的地位不算低,没到数一数二那个地步,可绝对算得上举足轻重,这么一个豪门世家,哪样的媳妇找不到,何必非得找许知意这种给自家添堵。

窦宁城心里算得很清楚,联姻固然是出于商业目的,但作为异性恋,找个同性恋结婚就得不偿失了,全天下不止一个许家,也不是非一人不可。

何况许知意不仅隐瞒了自己的性向,还在与他接触期间跟别的人搞在一起,这样的行为能有多少人会忍受。

窦宁城向来不简单,旁人对他的评价不是吹捧和胡诌,他会怎么做,很难预料。

就当下的反应来看,他定然不会轻易翻篇,毕竟被瞒了这么久,且之前窦家为了拿出诚意可没少让利给许家,还因此与许家建立了诸多合作。

怕被发现,姜云没敢多看楼下,捧着杯子喝了口红茶,低声问:“他没发现你吧?”

陆念之笃定地说:“不会。”

姜云放了心。陆念之做事有分寸,没把握的事不会乱来,说不会肯定不会。

“那就好。”

陆念之抬眼瞧向她,淡然地说:“我不会有事,他查不到,倒是你,自己小心一点。”

窦宁城不是傻子,多半会怀疑到姜云身上,这场乱局里就四个人,除了那三个,就剩姜云了,第一个就能想到是她。

姜云心大,更不在意,比起秦昭和许知意,窦宁城再怎么都不会对她太过分。她就是个普通人,对他们够不成威胁,顶多送点似是而非的东西过去,其它的也无能为力。

她低头看了眼桌子,“我知道。”

陆念之不再多聊这个,转而讲了些别的,中间有意无意地提到了许家的状况。

许家这两年发展得不错,生意扩张得很快,底下的小辈们也都争气,个个都顶有出息。

许家最上头就是许老爷子,往下有两儿一女,然后就是许知意他们八个兄弟姐妹了。许知意是老二家的,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她在许家的地位还行,比不上老大家那三个,但比其他人都好,尤其是这两年与窦家搭上了关系,渐渐就受到许老爷子的器重了。

像许家这种有钱的大家庭,后辈们免不了要为争家产明争暗斗,毕竟庞大丰厚的家业不太可能只给其中一个人继承,其他后辈怎么都能分到一些,可具体有多少,还得看个人在家里站得稳不稳。

难怪冒风险委屈自己也要把窦宁城吊着,终究还是为了这些。

这么看来,许知意对秦昭还是挺上心的,动了真感情,不然也不会那么拎不清。

姜云把陆念之说的话都听进去了,没说什么。

年轻姑娘的心思摸不准,谁都不知道她们到底怎么想的。

楼下那三个没在咖啡馆待太久,等姜云和陆念之聊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们也谈完了。

许知意先起身,温柔有礼地随着窦守义走在前头,窦宁城走在后面,看起来分外和谐。只是在许知意转身的一刹那,窦宁城原来温和带笑的脸凝滞了片刻,眼神亦变得冷冷的。

姜云恰巧将这一幕捕捉到,都看在眼里。

陆念之全然不在意他们,在这时点了一堆吃的上来。

“这家店的甜品不错,可以尝尝。”

方才气氛不对劲,现在那些人走了,就不用那么紧张,反正都来了这里,总不能只喝杯茶就离开。

陆念之没问姜云想吃什么,照着单子随便点了些。

姜云回神,惊觉对方一口气点了十几样,便说道:“太多了。”

“分量很少,”陆念之说,“不会多。”

是之前领姜云进来那名员工给她们点的单,不多时就把甜品一样一样地送上来,分量确实不多,每一种都特别少,有的仅止一小口那么大。

姜云平常不怎么吃甜品,怕太容易发胖,但看到送上来的东西那么精致后,还是忍不住尝了两口。

“怎么样?”陆念之问。

她点点头,端起杯子说:“挺好的,味道不错。”

姜云不喜欢甜腻的食物,可还是挺能接受陆念之点的这些,味道确实还行,符合她一贯的清淡口味。

陆念之没怎么吃,倒了杯白水推过去,说:“喝点水。”

红茶会影响甜品的味道,喝白水会好些。

姜云不由自主轻抿了下嘴唇,接过杯子,放轻声音:“谢谢。”

陆念之不回应,仅仅看着。

突然被叫出来,人走了,戏看完了,现在就只剩她们两个面对面,姜云本来有一大堆话要问,想再问问窦家的情况,可此时突然就哑声了。她抬眼瞧去,一下就撞进对方眸中,下意识顿住。

陆念之眼里清明,干净,什么都没有,未曾藏着半点多余的情绪或是别的,就那样坦荡地看着。

姜云在她眼眸里瞧见了自己的倒影,霎时怔了下,不知为何忽然就生出一股束缚感,好似被这人的眼神给缠住了,怎么都挣脱不出来。

她掩饰地低头吃了口甜品,端起白水喝,装作未曾察觉。

俨然,陆念之没有这种尴尬,也不像她那样多想,非但没有别开视线,还紧随着她的举动。

“躲什么?”陆念之问,将一个樱桃形状的甜品换到她面前。

姜云抬起头,瞥了对面一下,嗫嚅半晌才说:“别总是看着我。”

陆念之不承认,“我没有。”

姜云懒得争辩,只道:“不要一直盯着就行。”

陆念之莞尔,“你不也看我了?不然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姜云愣住,脸上止不住发烫,好在没红,旁人看不出来,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到。知晓这是有意在作弄自己,她不再接话,而是有样学样地把一盘慕斯小蛋糕推到对面,“吃这个。”

陆念之今天的心情好像很好,竟把东西接过去吃了。

相处得越久,姜云就越是能发现这人的“表里不一”,陆念之在外人面前都是话少高冷的形象,一看就不好相处,对谁都冷淡得很,但面对姜云的时候不是那个样子,她比较直接,很少弯弯绕绕的,且两人独处的时候,她说的话还更多些,比姜云更主动。

姜云以为她会是一个无趣的人,其实不是,虽然也算不上有趣,可不死板就是了,至少她俩在一起的时候姜云都感到非常放松,不会有太大的压力。

甚至亲热时,陆念之给予她的所有感受与深刻,都跟她以前的想法很不一样。

那些悸动和髙朝,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体会,更是在心灵上给了人无尽的慰藉,绝不是一个冷漠的人能带来的,姜云说不出具体的缘由,只是恍惚间就产生了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觉得陆念之这个人与自己看到的不同。

像是看穿了她在刻意遮掩,陆念之径直说:“你今天跟平常不太一样。”

姜云还算淡定,慢声回道:“你看错了。”

陆念之扬了扬唇角,不拆穿她.

两人在咖啡馆待到天黑才离开,原本黄昏日落时刻就要走的,可中途陆念之的那个朋友,也就是咖啡馆的老板过来了。

咖啡馆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长头发,面容痞雅帅气,已婚人士。他十分健谈,很会说话做人,看起来跟陆念之特别要好,见到姜云也不多问她俩的关系,还笑呵呵地说:“姜小姐长得很漂亮,本店美女免单,欢迎以后常来。”

一句话就把她俩的消费一笔勾了。

姜云颇为不好意思,跟他道谢。

老板却摆摆手,说没什么,还让店员把早就提前打包的甜品拿出来,让姜云带走。

陆念之就坐在一边看着,不时和老板聊两句,之后就带着姜云走了,还真没结账。

这人对秦昭和张易他们都不会这样,关系没到那个份儿上都不会这么做。

姜云看在眼里,回去的路上憋不住问道:“你跟那个老板很好?”

陆念之嗯声,“认识许多年了,以前一起组过乐队,玩吉他的。”

姜云微微惊讶,今天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以前都没见过。

“他老婆跟你同校同专业,不是一个班。”陆念之说,转了半圈方向盘进入另一条街道,“前几年在国外留学,他就一块儿出国了,今年才回来的,领了证,打算下半年办酒席。”

大学那会儿,姜云和陆念之压根不熟,见面都少,自然不认识咖啡馆老板,等到毕业以后就更见不到了,所以才没见过。

姜云了然,“他人挺好的。”

陆念之:“还行。”

今晚的月亮皎洁,光线明亮。

老城区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净,沿街的店铺早早就打烊关门,到处都黑魆魆一片。

近来的天气热,出来散步夜跑的人少了许多,街道空荡荡的,安和巷更是宁静,驶到老房子门口都没碰到一个人。

巷子里的路灯坏了,电话打了两次都还没派人来修,是以她俩回去时,整条巷道都暗沉无光,院子里因为有树遮挡,更是黑沉。

陆念之送姜云到家后就该离开的,但她没有,也没打算要进去坐坐,而是向姜云索取了一个吻。

或许是今晚的月光太朦胧,两人吻着吻着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俩从车子前面转到了后方的座位上,姜云跨坐在陆念之腿上,双手搭在对方肩头,任由这人亲吻。

过了一会儿,姜云才低低说:“该走了……”

陆念之用手钳住她的腰,摸着上面的软肉,在她嘴角挨了挨,回道:“晚一点,不急。”

起风了,老树的叶子相互摩挲发出轻微的声响,不时有几片树叶被吹落,飘飘扬扬落到车顶上。

车窗开了一半,凉风悠悠,很是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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