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g6一卷全

21.揭梦的司书

「那么——」

在亮起了烛光的黑暗中.浮现出三个少女的容貌。

「现在,我们开始召开第一次亚梨子会议。」

作出如此宣言的人,是一之黑亚梨子……

那一本正经的表情自不用说,连声音也小得好像在说「要是吹动了烛光就会死」一样。平时总是晃来晃去的马尾辫一动不动,身上穿着重视运动性多于外观的短裤这一点,在其他人看来也许会觉得非常罕见。

啪啪啪啪——不,如果要用拟声词的话,或许应该用「噗噗噗噗」比较合适——响起了一阵轻微的鼓掌声。

「……」

一脸没睡醒的模样、嘴里衔着包子的人,是夜森宁子。她本来应该比升上了初中三年级的亚梨子还要年长,但是外表上却没有任何说服力。她身上穿着印有华丽LOGO的T恤和绑带裤,是一种颓废派风格的打扮。

还有一个既非认真也非冷静、对把她请来这里甚至感到有点不安的金发女人。

「一大早点什么蜡烛?开灯啊。怎么能不用,这是文明的利器。没办法,就让我来开灯吧。呜噢,看不见——好痛,到底是谁把日本娃娃放在这里.这么可怕,还很痛!仔细一看还系着挂绳,这是游戏中心夹娃娃机的奖品啊!就算不去夹其他别的,一般来说也不会夹这种东西吧!」

一个人在那里大吵大嚷的,是御岳安妮丽洁。所有人之所以不会以原名而是以〈霞王〉来称呼她,恐怕都是对她的外表和名字都高贵得有点多余的抗议吧。

「议题是——」

「…………」

「要说有什么难以置信的事,就是我自己竟然开始觉得这东西有点可爱!这难道是什么诅咒吗?好可怕!」

宁子一边咕嗯咕嗯地吃着东西一边继续拍手,〈霞王〉则一直盯着那个日本娃娃。

两人看起来都不像是在听亚梨子说话。

「第一次亚梨子会议的议题是——」

亚梨子抽搐着嘴角,准备重复一遍自己的话——

但是,周围却忽然亮了起来。

紧闭着的房门,被一位身穿睡袍的少年打开了。

「亚梨子!把爱理衣带到家里来的就是你吧——唔,怎么了,这个房间好黑!啊!为什么连〈霞王〉和〈宁宁〉也……」

说到这里就剧烈咳嗽起来的人,正是跟亚梨子同住的药屋大助。他的脸红红的,声音也有点沙哑。

「<郭公>,哈啰……」

「噢,最强的附虫者大人因为感冒卧病在床这件事,原来是真的吗。『笨蛋不会感冒』这句日本谚语原来是骗人的啊。唔,你难道是在向从没感冒过的我挑衅吗!喂喂!」

「别装模作样地向着包子问候好不好,〈宁宁〉!〈霞王〉也是,我明明什么都没说,你就别过来把人家抓住好不好……!」

在大助和〈霞王〉开始揪扯起来之前。还保持着整齐干净的亚梨子的房间。

本来应该有朝阳射进来的窗户被关得紧紧的,蜡烛也熄灭了。

而身为同居者的药屋大助,也由于极其罕见的感冒发烧而倒下了。

然后还有几位来客。

仅仅是这样跟往常没多大分别的、见怪不怪的一之黑家邸的风景。

但是——不,正因为是这样,亚梨子才开始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亚梨子独自摆出正襟危坐的姿态,开口说道:

「议题是——」

可是又有一个人——又出现了一位小个子的少女。

支撑着可爱脸蛋的脖子,就算把小学生年龄考虑在内,也显得太纤细了。样子娇弱得每节体育课都只能在旁边看的这位少女,正是堀内爱理衣。在她的花边胸衣和发夹上,描绘着一个心形图案。

「〈郭公〉,明明在发烧,可不能这样子到处乱跑呀。见到这么多人来就兴奋起来,真是小孩子呢。」

「谁会兴奋!在发烧的时候,就算是我也想好好睡一会儿啊!」

堀内爱理衣也同样是亚梨子找来的其中一人。但是她一听说大助病倒了,就主动提出要去照料他。虽然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友好的相遇,但是不知为什么,爱理衣总是跟他很亲近。

「小〈C〉……你衣服的带子,有一边解开了……」

「啊啊,这个吗?因为我刚打算脱衣服。」

「别说得这么若无其事。〈霞王〉也别用『终于下手了吗』的表情看着我!光是探病有什么必要脱衣服啁!」

「叫〈奏奏〉的人说,如果脱衣服的话〈郭公〉就会高兴的……」

「而且还想要舔我的脸!」

「〈KORORO〉说如果舔你的话就会高兴的。」

「明明是自己做的,却说什么『请、请不要这样,〈郭公〉……』之类的话——」

「是那边的〈宁宁〉小姐说,如果勉强做一些自己讨厌的举动,〈郭公〉就会非常高兴。」

「已经够了,不要再说,我已经开始想死了……明明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觉得这么难受。而且本来就是你们——呜咕!」

〈霞王〉无言地挥出的拳头.击中了大助的腹部。一下子变得浑身无力的少年,被金发少女一下子扛了起来。

「因为太吵嚷了,我去把他扔到别的地方吧。」

〈霞王〉以忧雅的表情如此说道。宁子和爱理衣马上涌到了她身边,兴高采烈地说着「在那之前要乱涂乱画一下……」还有「趁现在换衣服」之类的话。

如此和睦的气氛,却被响彻房间的一声巨响彻底吹散了。

原来是亚梨子用手双猛力拍了一下席子。

三位少女这才终于把视线集中到亚梨于身上。

「你们知不知道?今天让大家集中到这里,是有一件事要跟你们商量。」

亚梨子注视着被自己召集过来的众人——〈霞王〉、宁子——晕了过去的大助先暂时无视——还有爱理子。

在静谧的室内,飞进一只蝴蝶。

那是闪耀着银色光辉的梦幻月光蝶。

那并不是单纯的昆虫。依附在青春期少年少女的身上、啃食宿主的梦想和希望等东西的超常存在——它被人们唤作〈虫〉,而被〈虫〉所寄生的人们则被称为附虫者。

然而,〈虫〉的存在虽然作为传闻和谣言在人们中传播,不过政府的官方见解却依然将其定义为不存在的东西。

另一方面,国家还建立了一个名为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组织,它担负着〈虫〉的捕捉、隐蔽、研究等等方面的任务。该机关通过对捕获的附虫者进行训练和统制,让他们去捕捉其他未知的附虫者。

在这个房间里的人,除了亚梨子之外,全员都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特环的局员。

「要商量的内容是——」

亚梨子站了起来,宣言道:

「生出附虫者的〈原始三只〉……把其中之一的〈第三只〉找出来的方法。

1

赤牧市的中心,是一条办公楼街道。

不仅国家的主要机关都密集地分布在这里,而且作为交通和通货的流通经路,这里也可以说是担负着国家规模的中心职能的区域。当然,市内肯定也有娱乐设施和住宅街,不过因为远寓中心街道.而且也不像旁边的黑菱市和冰炮市那种拥有卫星都市机能的墟市那么丰富。

一旦远寓车站的话,供中学生利用的店子就少得可怜。最多大概也只能找到快餐店而已吧。

在这种情况下,置身于大型国道的高级意大利料理店对面的自己几个人,到底从第三者角度看来是怎么样的呢?亚梨子不禁对此感到有点在意。

虽然也曾经跟有大量资产家子女就读的霍露斯圣城学园的同学们一起去过类似的店子,但是却从来不会特意到只能看见政府办公楼的煞风景饭店吃饭。虽然因为没有进入店里而是坐到了露天席位上,看样子也不是太引入注目。

「我说啊。」

因为家里有大助在而不能静下心来谈话,所以她们就决定到街上一边吃午餐一边进行会议。至于为什么选择这样的店子,则是因为有人提出了「让我吃点贵的东西」这个要求的缘故。

提出要求的人——〈霞王〉在吃完第三碟意大利通心粉后,就用手指着爱理衣。

而爱理衣则有礼貌地低头说了一句「谢谢款待」。

「这个小鬼,是谁?」

「太迟了!」

除了金发少女之外的三人都同时发出

「我不是刚开始就介绍过了吗?这是堀内爱理衣,十岁。是新成为我们同伴的孩子哦。」

「不,光是这样的说明就接受下来的话,〈宁宁〉你也太厉害了吧……我差点以为是你亲戚家的孩子呢。不过身为附虫者这一点,我光从气味上就发现了。」

「那也是你其中一种能力吗?身为过度的战斗狂、至今依然作为无指定被晾在一边的〈霞王〉。」

「还突然向我挑衅起来了!那好,石头还是布就随你选吧,臭小鬼。」

「别这样啦……她一定是没有恶意的……」

「非常感谢你庇护我。在任务中光会摇头晃脑而被唤作『会唱歌的稻草人』,同样是无指定的〈宁宁〉小姐。」

「……石头和布,你喜欢哪个……?」

「我被赋予了〈C〉这个代号。虽然只是刚完成训练的年轻新人,还请各位多多指教。另外我隶属于情报班,号指定是五号。」

爱理衣礼仪端正地低头说道。

「怎么突然间就五号指定了啊……」〈霞王〉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真了不起呢,爱理衣。好好问候过了呀。说话用词也变得非常有礼貌。」

「根本没有好好问候,而且明显是瞧不起人吧。看来你也不怎么正常啊……」

亚梨子微笑着抚摸着爱理衣的脑袋,爱理衣的肩膀猛地颤抖了一下。」她以水灵灵的眼睛抬头看着亚梨子。

「是的,是一位优秀的教官温柔地教会了我。我一说什么嚣张的话,她就会用曲棍球棒把我揍到哭。」

「……咦?」

「就算哭了她也不停手。不过教官真的太棒了。教官好强,教官好帅,教官好可爱。」

「爱理衣?你振作点,爱理衣!」

「啊啊,那家伙当了教官吗……就因为那雨衣女的关系,中央本部现在正流行着雨衣恐惧症啊。」

「雨衣好可怕……雨衣好可怕……」

不知为什么,连宁子也抱着头发起抖来。

虽然不明白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事情,不过看来里面有一个非常恐怖的指导员。

为了让害怕起来的爱理衣和宁子回过神来,亚梨子勉强把话题转了回来。

「大、大家都吃完了吧?那么,我们开始对议题进行讨论吧。」

说完,亚梨子就抬头看着飘在头上的梦幻月光蝶。

「为了知道摩理的事情,就有必要跟应该知道她有关事情的〈第三只〉见面。我希望大家在这件事上协助我一下。」

花城摩理。

身为附虫者的那位少女,正是亚梨子跟〈虫〉、附虫者以及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发生牵连的原因制造者。

银色的梦幻月光蝶,是过去寄生在摩理身上的〈虫〉。可是在摩理因病去世之后,它却开始紧贴在身为好友的亚梨子周围。

〈虫〉将会随宿主的死亡而消灭——跟这个基本前提完全矛盾的不规则存在,那就是梦幻月光蝶,以及能操纵其能力的一之黑亚梨子了。

以某次事件为契机被特环发现的亚梨子,虽然没有遭到捕获,但是却被赋予了必须让药屋大助这名监视者留在身边的义务。

「而且,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就算你说〈原始三只〉,我们也根本不会比一号指定的〈郭公〉知道得更多啊!」

〈霞王〉所说的〈郭公〉,正是药屋大助的代号。

「那当然是因为终于得到了擅长收集情报的爱理衣这个同伴啦。而且我还得到了这个呢。」

亚梨子笑了笑,把一根银色的棒子放到了桌面上。

看样子虽然是折叠式雨伞般长短的棒子,但是听大助说,这是专门为亚梨子制作的武器。表面上虽然密密麻麻的刻印着许多纹样,但是一眼看去的话基本上看不出来。

「很厉害的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总之就是一种力量升级。可以使用梦幻月光蝶的新能力之类的东西呢。虽然我自己是不怎么明白这种力量……不过有这个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应付了。」

「我可没问你这个。我现在是问你,为什么要选择〈郭公〉不在的时候把我们召集过来。」

亚梨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没有打算撒谎。

在爰理衣成为伙伴、自己得到强大武器的这个时候,大助患上感冒纯粹是个偶然。

但是自己的确没有等待他的状态恢复过来,就把〈霞王〉她们召集过来了。

其中的理由,就连自己也不怎么清楚。

不过要举出一个根据的话——

亚梨子撅起了嘴巴,挪开视线说道:

「因为……大助一说起〈第三只〉的事,就好像在隐瞒着什么的样子嘛。」

「啊!你们是什么样的友好关系啊。那家伙是你的好友?还是恋人?他只不过是个监视者罢了。光是隐瞒着你一点事就闹别扭了吗?」

「真是小孩子呢。从过去的任务成功率来说,没有〈郭公〉在的话,无论是什么任务都会成功率剧减。而且如果〈霞王〉和〈宁宁〉小姐都加入作战的话,我只能认为你没有达成任务的意思。」

「……就是就是.我们在一起的话反而会拖后腿……唔,喂喂……」

「不、不管怎样!在大助不在的期间先进行调查,我想也不是多余的吧!如果能调查到连大助也不知道的事,大家也就可以在他面前摆摆架子了吧?」

虽然是迫不得已找来的借口,但是却得到了出乎意料的效果。三位特环局员的表情顿时有了反应。

第一个表现出干劲的是爱理衣。她从挂在椅子上的包袱里拿出了一点什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还是让我先来说说比较好呢。身为情报斑五号指定的我,应该是可以得到最多情报的啦。」

「什么,那是?游戏机?」

「……是游戏机改造成的东西。虽然也可以用在有线网络入侵方面,但因为现在是无线状态,所以只不过是纯粹的记忆装置。啊,当然也可以玩游戏。处理能力和分辨率特别高,要问有多厉害的话……啊,现在〈霞王〉说我是御宅族!我才不是御宅嘛!」

「那个没有大人气概的人就先别管,你继续说吧,爱理衣……」

爱理衣瞪着金发少女,继续说道:

「从结论上来说,有关〈原始三只〉就只能获得非常一般性的情报。特环、由名叫利菜的附虫者率领的集团、以及HARUKIYO和他的伙伴等等,凡是隶属于某个组织的人都会知道那些情报。」

也就是说——爱理衣停顿了一下。

「生成分离型附虫者的〈暴食〉拥有跟人类女性同样的外表,将会把回答了某个问题的人变成附虫者;还有生成特殊型附虫者的〈浸父〉有着身穿长袍的老人这种外貌,在隔离现实的空间〈教会〉内把渴望力量的人变成附虫者……就是这两方面。关于〈浸父〉的话,我们也是亲身体会过了。」.

除了亚梨子之外的其他三人,都全部是特殊型的附虫者。金发少女抱着双臂哼了哼鼻子,年长的少女则一动不动。

「我作为情报班的成员,则获得了更详细的资料。不过最多也只是出没地点、时间等等的记录数据而已。无论哪一方都是随机的,对于其毫无规则性的特点,已经通过计算证实过。」

「关于〈第三只〉的话,又怎么样?」

亚梨子一问到话题点上,爱理衣就露出了跟年幼少女不相符的苦涩神色。

「被认为能生成同化型附虫者的〈第三只〉……就只有用完全是个谜来形容了。外表、能力、怎么样把对方变成附中者……所有的细节都不明确。我想〈郭公〉应该也告诉过你了,被谁、在什么时候变成了附虫者,就连自己也不知道。」

亚梨子咬紧了嘴唇。该说是果然如此,还是理所当然呢。爱理衣的说明,只不过是把大助所说的内容重复了一遍而已。

「五号指定的我,最多就只能了解到这个地步。其中当然也有机密,也许很难得到你的相信……只是——」

爱理衣提高了语调。快要丧气得低下头的亚梨子,马上又抬起头来。

「因为我自己成了特环的局员,所以也成功地从内部入侵到了数据库中更深层的位置。那是连一号指定的<郭公>也无法调查的……支部长助理以上职位的人才允许阅览的情报。」

「……?」

「特环过去曾经跟〈第三只〉发生过接触。」

亚梨子倒吸了一口气。宁子也罕见地瞪大了眼睛,可是就只有〈霞王〉一个露出了异常平静的神色。

「虽然不知道经过和结果,但是我可以感觉到那是以歼灭为最优先的行动。毕竟那次好像还投入了通常兵器——也就是国家规模的兵器。当然,特环也派出了少数局员参与作战,所以数据库中还留下了参加过的局员名单和前住目的地的关键字。」

爱理衣盯着〈霞王〉说道:

「<霞王>——你也参加了吧?在『青播磨岛』歼灭〈第三只〉的那次任务。」

「……!」

蹦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名字。亚梨子顿时转眼看向金发少女。

「……我根本就没有出场机会。虽然莫名其妙地组成了战斗力优先的小队,可是战场早就是一片火海。别说什么目睹〈第三只〉的尊容,当时我只是看到了一幕令人很不爽的画面而已。」

「为什么你一直没说嘛,〈霞王〉!」

「你是傻瓜吗!怎么能把机密随便说出来啊!」

「遵守命令什么的,根本就不像你的作风嘛!」

「我到底被你想成是什么任性傲慢的家伙了!啊啊,不过我干脆就说了吧!遵守命令什么的根本就不像我的风格嘛!虽然莫名其妙这一点是的确没错的——我想,那家伙也在战场啊!」

「那家伙?」

「HARUKIYO。」

面对瞪大了眼睛的亚梨手,〈霞王〉一脸没趣地说道。

「我还记得,的确是看见了那家伙的火焰。那个大概是——正在战斗吧。以包括特环在内的那帮家伙为对手。」

「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我只看到火焰.也没看到本人。大概是一时心血来潮吧?」

怎么可能那样——任何人都无法用这句话下定论,这恐怕是因为HARUKIYO在各种意义上都是个超越想像的人吧。

「不过,如果是那样的话——」

亚梨子无意识地握紧了事头——

「果然HARUKIYO是知道有关〈第三只〉的事情呢!既然这样,只要找HAKUKIYO问清楚的话……!」

干劲十足地看向爱理衣。想到把收集情报的人才拉拢为同伴这个主意,也都是由于「既然不能找到〈第三只〉,就干脆跟HARUKIYO取得联络」这个想法。

爱理衣以微笑回应了亚梨子的期待。

「嗯,跟〈原始三只〉不一样,HARUKIYO总是很引入注目。关于他的所在地,我也掌握了某个线索。」

「好厉害!真不愧是爱理衣!跟那个流氓附虫者就是不一样!」

「你在说我吗!你这混蛋,小心我把你杀掉!」

「只是,在那之前——因为我没有碰到过跟花城摩理相关的事件,所以重新对本人进行了调查……但我实在不得不抱有某个疑问。」

爱理衣操作着手里的游戏机,突然露出了认真的表情。亚梨子不解地歪起了脑袋。

「花城摩理……她真的是附虫者吗?」

「……咦?」

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愚蠢的声音。

亚梨子完全没想到,事到如今竟然会被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是、是啊,摩理说把梦想托付给我,等到她去世之后,梦幻月光就跟着我。

关是这样就把她称为附虫者的话,这也只能说是大胆了。一般来说,这可以认为只是亚梨子小姐在好友死去之后变成了附虫者。」

「可、可是!」

「对,依靠着这个薄弱的根据,亚梨子小姐一直行动到今天。而且通过

「就、就是这样吧?我一直以来费了这么大工夫。明明这样,你到现在还说——」

「——看起来好像是这样。」

亚梨子的身体再次僵直了。

爱理衣平淡地继续说道:

「花城摩理,享年十三岁。在入学霍露斯圣城学园初中部后,连一天也没有出席过。她住院的医院里就只存在着电子病历上的单调数据——就是这么多。」

「就是这么多……?」

「嗯,就是这么多,没了。只有这些。人的证言就只有主治医师的『是个可怜的孩子』这种最常见的话。家人完全没有发表意见。至于

同学方面,就连目击证言也没有。」

「…………」

「关于〈猎人〉这个人物,在特环里也残留着记录。寄宿着梦幻月光蝶的银枪使用者……过去曾经多次确认过该人物的战斗行为。」

「咦……?」

「……有关花城摩理小姐的数据,不是没有留在特环吗……?」

宁子不可思议地向亚梨子看去。

「啊,嗯,而且还让大助帮忙调查过——」

「关于花城摩理的情报的确是没有留下——亚梨子和〈郭公〉,都似乎在前提上弄错了呢。特环还没有确信『花城摩理=〈猎人〉』这个等式。因此,有关花城摩理的数据上,并不包含〈猎人〉的情报。」

亚梨子也无话可说了,的确是正如爱理衣所说的那样。

「你明白吗?也就是说能够特定花城摩理这个人物的情报实在太少了——说得明白一点,这很异常。就算残留在记录上,也没有残留在『记忆』中……说真的.残留下来的记录,都全是我可以在这里立刻进行窜改的东西。」

在无言以对的亚梨子旁边,〈霞王〉扭曲了表情。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臭小鬼。别说那么拐弯抹角的话好不好。」

「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说话方式,那真的很抱歉。不过作为第三者调查了这一连串事件的结果就是这样。而在此基础上,我作为第三者的代表想说的是……」

爱理衣咬住了下唇,看样子的确是感到相当踌躇,不过后来还是下定决心问道:

「花城摩理这个人物……真是实际存在的吗?」

「……咦……?」

从喉咙深处漏出了惊叫声。对于这过于出乎意料的问题,亚梨子完全无法正常发出声音。

爱理衣继续连珠炮似的说道:

「因为……『记忆』着花城摩理小姐的人,就只有亚梨子小姐而已。而进一步考虑到〈猎人〉如果不是花城摩理的话……实际上亚梨子小姐就是〈猎人〉这个假说也可以成立。反而是这个说法更有说服力。」

「以〈KORORO〉的能力看到的过去又怎么解释啊?当时是看到了花城摩理跟似乎是〈第三只〉的家伙之间的对话,还有她作为〈猎人〉的影像吧?」

「也有可能是〈KORORO〉在说谎——也许只是看到了跟亚梨子小姐在一起的人,又或者看到了亚梨子小姐变成〈猎人〉时的样子。」

「……亚梨子在使用能力时会出现的、那个花城摩理小姐的人格呢……?」

「那种事光用演技也能做到,也许只是纯粹的多重人格患者也说不定。」

「最近的小鬼还真是多疑啊,你的意思是全都是假的吗?」

「如果说伪装是可能还是不可能的话,那就是可能的——我只是这个意思。怀疑一个人的存在这种事,本来是不可能的……不过对花城摩理小姐来说,就存在这个可能!——而且!」

大概是因为遭到了集中性的非难而激动起来了吧,爱理衣继续说道:

「有人把<虫>寄宿到别人身上这种事……看起来更像是骗人的。」

没有人能反驳她这句话。

〈霞王〉和宁宁的视线接着转移到了亚梨子身上,这也恐怕是理所当然的吧。

可能是等待着亚梨子坚持主张摩理的实际存在——也可能是连她们都开始对此抱有疑惑了。

但是亚梨子却无法作出回答。

放在桌子上的手正在微微颤抖着。

「你说,摩理她……不存在吗?」

她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沙哑声音。

好害怕。

比一切都更令人害怕的是——听到别人说也许摩理并不存在之后,就连亚梨子本身也开始拼命在记忆中搜寻。

她在。毫无疑问,好友是的确生存过的。

但是至今也依然记得花城摩理这位少女的人,就只有亚梨子一个了。

如果没有任何人同意自己的话,那么亚梨子最后到底能不能清楚地断言好友的实际存在呢?

是吗——

想起来了。

摩理留下来的梦幻月光蝶,只对自己生气过一次。那就是亚梨子想要忘记摩理的时候——

明明确实生存过,却快要被人忘记的恐惧感.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如果作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东西,没有残留在任何人的记忆中的话——那恐怕就会产生一种难以想像的绝望感吧?

「我完全没有打算一直坚持这个存在否定说法。我也曾经从存在过这个立场上去思考……如果那样的话,问题就在于花城摩理是不是有意地把〈虫〉留给亚梨子小姐了。」

仿佛对自己引起的沉默感到难以承受似的,爱理衣以苦涩的表情说道。

「对花城摩理小姐来说,这应该是个非常残酷的选择。如果不留下〈虫〉的话,就只会留下作为亚梨子小姐的好友这个记忆而死去……不过。」

「……」

「如果把〈虫〉留下,从而占据亚梨子小姐的身体的话,也许还能继续活下去——不过如果作为好友的亚梨子小姐的人格消失的话,花城摩理生存过的唯一『记忆』就会从世上彻底消失。而花城摩理将会以亚梨子小姐的身份生存下去……那就等于是说花城摩理这个人,是一个完全『没有存在过』的人了。」

爱理衣抬头看着梦幻月光蝶。

「这简直是天使和恶魔的诱惑。是作为花城摩理死去,还是作为另一个人生存下去呢……竟然会有不得不作出这种选择的附虫者,这实在太过可悲了。如果这样的话,干脆把这一切全部当作亚梨子小姐的自编自演还好一点。因为——假如实际上真的存在过,现在这里既然有梦幻月光蝶在……那就是说生前的花城摩理选择了——」

「……不要,再说了。」

三位少女的视线都同时集中到亚梨子身上。

「我曾经想像过,也曾经为这样那样的想法烦恼不已。所以接下来,我决定总之还是要先采取行动。」

只有亚梨子。

就只有亚梨子一个,还记得摩理的事。

真的——是这样吗?

「摩理她,的确是生存过的。所以我必须在证明这一点的同时,对摩理把〈虫〉留下来的理由进行确认——就算是为了这个,我也必须要去跟其他应该还记得摩理的人见面。」

「你的意思是,那就是〈第三只〉了?」

听了爱理衣的询问,亚梨子点头答道:

「现在你怎么想摩理的事,我都不会介意的。不过我必须要跟〈第三只〉见面——可以帮我的忙吗,爰理衣?」

爱理衣露出了微笑。或许,她是在考验亚梨子也说不定。

「如果相信〈KORORO〉的窥视过去能力的话……花城摩理小姐是称呼〈第三只〉为〈医生〉的。」

「不过,那个医院的医生——」

「对,医师都是一些极其普通的人,特环也调查过了。从出生到所有经历都进行过严密的取证。对,不仅仅是〈医生〉,就连看护师和研修医也包括在内。」

爱理衣继续说道。

「从花城摩理小姐这方面能得到的有关〈第三只〉的线索,就只有这些了。〈医生〉这个关键词我觉得还是先记住比较好——所以,还是……」

「是HARUKIYO吧。」

亚梨子明确地说道。

能够了解摩理的线索,现在还没有断绝。虽然就像要抓住一条细细的丝线一样令人觉得漠然而不可靠,但是只要还有可能性,亚梨子就会尽全力去抓住它。

「嗯,我也觉得——只有这样做了。」

把便携游戏机收回到包袱里面,小个子的小学生站了起来。

「那么,就让我们去找HAKUKIYO问清楚吧。」

2

在爱理衣的带领下来到的地方,是位于郊外的一座奇妙的建筑物。

就算说是国立的美术馆也应该说得过去吧。区域中凌乱地林立着许多立方体状的建筑物,中央还耸立着一个半圆形的装饰建筑。铺设在草坪上的砖砌通道正敞开大门,看样子似乎什么人都可以进去。

相对于巨大的门扉,贴在上面的铭牌却显得相当小。在一块金属制的牌子上,刻着「赤濑川集团私立图书馆」几个字。

「私立图书馆……?」

面对这座现代化的建筑物,亚梨子不禁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她潜意识中一直认为图书馆是一种公共机关,所以面对这种私有地的图书馆总觉得有点不自然。

「HAKUKIYO就在这里吗?」

〈霞王〉和宁子以疑惑的眼神看向爱理衣。

「这个嘛,要看看才知道。」

「嗯?嗯?是我记错了吗?刚才你应该说过要来找HARUKIYO的吧,臭小鬼?」

「这个地方——恐怕是包括HARUKIYO在内的联系网络的中心部分。」

爱理衣冷静地说了句「我们走吧」,然后就径直向着建筑物的入口走去。

「这是怎么回事?」

「最近,特环捕获了好几名HARUKIYO的同伴。一个是名叫〈强盗〉的装备强夺者,还有监视西中央支部的人物——这个是被名叫〈斩首〉的新人在入局之前变成了缺陷者的人……在捕获之后,特环就对他们的持有物品进行了调查。

脸长得这么可爱,可是嘴里却若无其事地说出强盗和斩首之类的血腥味极浓的词句。两者都是亚梨子没有听说过的名字。

「那些手机和终端之类的东西,残留着以一定时间间隔发送某种信息的痕迹。虽然经路伪装得很巧妙,可是只要由我来调查的话,双方都是在向着同一服务器发送情报。而那个服务器大概就是在……这个图书馆里面了。」

「虽然我不太明白……不过你是说这里是HARUKIYO和他同伴的据点吗?」

「是情报的据点。他们本人实际上会不会在这里集中就不知道了。」

「……不过既然小〈C〉调查了这些事……特环也应该调查过了吧……」

听了宁子的话,爱理衣却鼓起了脸颊。

「听我这个新人突然说出:我发现了HARUKIYO的联系网络,这种话,他们都没有一个愿意相信。我想如果是优秀的情报班前辈们的话,应该会马上发现这一点是正确的吧……在一年之后。」

「爱理衣也很辛苦呢……」

在抚摸着走在前头的爱理衣脑袋的期间,众人就来到了建筑物的入口。

自动门一打开,就出现了一个宽阔的休息间。在打磨得平整无比的地板和天花板之间,可以看到沙发和椅子,以及显示着馆内地图的台架。

在休息间入口的地方,有一列类似车站检票口一样的机械。上面有卡片的投人口,还有被铁棒挡住的通道。

「从这里开始就是敌阵了,大家要小心一点。」

爱理衣以凝重的表情说着,然后规规矩矩地把硬币投进了售票机里。「就算说是敌阵……也没多大说服力吧。」

〈霞王〉一边排队等着买票一边沉吟道。

深有同感。

在馆内的人并不仅仅是亚梨子她们几个。一些仿佛在说「我是来自习室温习功课」的学生,还有把沙发当作聊天阵地的老人等等,展开着一片和气悠闲的风景。

「我说,爱理衣……」

「怎、怎么了!大家都用这种眼光看着我……这是真的嘛!绝对就是这里没错!」

以温暖的目光注视着据理力争的少女,亚梨子她们穿过检票口进入了馆内。

即使在踏进图书馆里面之后.也当然没有发生什么事。反而如果真的有敌人突然发动袭击还更干脆一点。

不管怎样,亚梨子先察看了一下馆内地图。

「那所谓的服务器……真的在这里吗?」

「只要让负责肉体劳动的各位,在馆内四处奔走找出来不就行了吗~?」

她终于开始耍脾气了。

「还、还是应该找个工作人员来问问好一点呢。如果有什么要隐瞒的事,也应该会有相应的反应吧。」

亚梨子的提议被采纳了。在按照藏书类型划分成多个区间的图书馆内部,她们沿着走廊毫无目的地寻找了起来。

没过多久,她们就察觉到了异常。

「找到了?」

「……不……」

「没有啊。」

「不在呢。」

分头在馆内走了一圈,亚梨于她们又在休息间碰头了。

「没有、管理员……?」

任何地方都见不到类似图书馆相关人员的人物,竟然连一个都没有。

这个私立图书馆.似乎并不存在借书还书的系统。虽然藏书数量很多,但基本上都只能在这里阅读。每个区间都设有检票口,似乎根据在人口处购买的卡片种类不同,能通过的区间也有所不同。

「这样的话,已经不是HARUKIYO在不在这里的问题了……真没想到除了客人之外什么人都没有。」

「好啦,这么麻烦,不如回去吧。」

「〈宁宁〉小姐,你在做什么呢?」

宁子无言地操作着馆内地图。台架上似乎附带有检索藏书用的机能,上面有一个触摸式的液晶屏幕。

「反正都来了……我就打算什么都调查一下……比如HARUKIYO,〈原始三只〉,还有青播磨岛之类的……」

「……那个,〈宁宁〉小姐,那种东西是不会记载在普通的情报库里面的。就连青播磨岛这个固有名词,也基本上被从记录上抹消了。毕竟特环里有一个拥有情报检索和蠕虫能力的附虫者——」

「好像有啊……」

「被那种蠕虫病毒感染的情报都会被彻底破坏——咦———?」

发出惊讶声音的人,并不仅仅是爱理衣一个。就连亚梨子和〈霞王〉也同样探出身来看着那块面板。

检索用语,「HARUKIYO」。

检索结果,「检索到的特定藏书有三册,请遵从管理员的指引」。

的确——上面就是这么显示的。

「有吗?我说,真的有吗?还有三册?」

「不,不对,我想可能是检索到别的东西了吧……比如说什么营养饮品之类的。」

「我可不想喝那种东西。其他也检索一下吧,其他的。」

宁子输人了〈原始三只〉几个字。

跟刚才一样,上面显示出了检索到的特定藏书有十二册什么的内客。

「好多!宁子小姐,青播磨岛呢?」

上面显示出特定藏书有八十七册。

众人的视线自然而然地集中到了爱理衣身上。

「请、请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这、这个太奇怪了嘛!我可没有说谎啊!——〈宁宁〉小姐,现在按下什么了吗?」

「不知怎的……因为有『召唤』的按钮,我就按下去了……」

「到、到底会有什么出来呢?」「那个还用问,既然是图书馆的话——」

喀哒!传来了一下鞋子的响声。

对那个声音作出反应,亚梨子她们同时向着通往二楼的阶梯看去。

「馆内请各位尽量保持安静。」

以平静的、不由分说的口吻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一位身材纤细的少女。

细长的椭圆形眼镜,短短的黑发——不,好像在脖子后面束成了两条辫子.一直垂到腰间位置。腋下夹着一本书,身上穿着一件长及脚尖的连衣裙,看起来就像拿着圣经的修女一样。虽然是个美女,但要说是管理员的话,也显得太年轻了。大概是跟宁子同龄吧。

「就是几位检索了特定藏书吧,请过来这边。我带你们到书库去。」

少女以忧雅的口吻说完,然后不自然地挑起了一边嘴唇。

「嘻嘻。」

等到发现那原来是她的笑声的时候——已经是当场僵直了好几秒钟后的事了。

3

众人跟在后面一直走,那位看似工作人员的少女以滴水般的细小声音嘀咕道:

「我的周围有很多美少女……嘻嘻。」

不知为什么,脊背突然掠过了一阵寒意。大概是冷气开得太厉害了吧。

「那个……你是工作人员,没错吧?」

「你们可以叫我做〈司书〉(注:意为图书管理员),虽然只是兼职的。」

〈司书〉转过头来,以平静的口吻说道。

「……啊。」

亚梨子转头看向其他人,只见〈霞王〉她们同时动起嘴巴和手来演起了哑剧。解读了一下,原来她们正在拼命地表达着「绝对脑子有问题!」「看样子不像管理员……」「感觉很恶心」等等这些想法。

自己也大体上有同样的感觉。虽然是第一次见她,不过这位自称〈司书〉的少女的确是有一种非常独特的氛围。

「如果是美少年的话……看似首领的人和金发的衬托配角是最基本的搭配呢,嘻嘻。」

「…………」

在不停地嘀嘀咕咕的少女带领下,众人来到了一个没有任何铭牌的区间。

打开门,走进了里面。

里面一个宽敞的藏书库。正如其作用一样,仿佛在强调它「书的仓库」这个特征似的,里面整然有序地排列着大量书架和无数的藏书。

亚梨子察觉到某种异样感,然后马上想到其中的理由。

这看起来恐怕有几万册的藏书,其装订的样式是完全一样的。相同颜色、相同大小、相同形状的书本整齐地排列在那里——

〈司书〉操作着入口旁的机械,把从里面弹出来的卡片交给了亚梨子。

「这是您查询的书籍所在的书架号码和标题。书架上也有标记着同样数字的铭牌,如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就请跟我说吧。」

在把卡片递过来的时候,亚梨子和〈司书〉的手指尖稍微触碰了一下。

「……嘻嘻。」

扭曲了美丽面容的笑容,难道是这么恶心的东西吗?留下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恐怖感,〈司书〉就绕过咨询柜台坐到了里面的椅子上。

亚梨子她们马上就摆开了圆阵。

「第、第二次亚梨子会议!怎、怎么样,哪个?是HARUKIYO的同伴?应该是这样吧,因为她好恶心耶!」

「现在有两个选择——是去找这本藏书,还是去追问她?……这个标题是怎么回事啊。《HARUKIYO危机一发》,简直是在开玩笑吧。我反而想把书找出来撕破扔掉。」

「如果要追问的话,就由你来吧。我可不想说话,不想跟她对话。」

「她又在自己一个人说些什么了……」

亚梨子把视线转向咨询柜台,只见〈司书〉正拿着笔写着些什么。她一边写,还一边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道:

「小孩子大概是温暖型或者凌辱型的吧……吵死了,别妨碍我,我差不多快要写出杰作了。……啊?为什么你要对我的爱好插嘴啊——嗯,那个题材我要了。咦?讨厌啦,我只不过是个管理员吧。什么叫守护人嘛,给我闭嘴一会儿好不好。别拉着我,小心我把你踩死。」

她就这样一直说个不停。

「为什么会这样嘛。我是不擅长战斗的室内派人士,我想躲起来,我想窝在屋里不出去……嘻嘻——喂喂,快把那个题材的后续部分告诉我嘛。什么啊,知道啦。是如果她们主动跟我说的话才会干的哦?我可不会主动去干。」

说到这里,她才终于发现了亚梨子她们的视线。她立刻醒悟过来,马上恢复了无表情状态。

「啊,是要脚架吗?」

「…………」

因为基本上都设置了滑动式的阶梯,所以就请先试试那个吧。在登上去的时候请别忘了扣上定位锁……」

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她平淡地进行了一番事务性的说明。

如果可以的话还真的不想深入去问,不过不问也还是不行的。

「你……认识HARUKIYO吗?」

〈司书〉很明显地皱起了眉头。

「会不会是HARUKIYO的同伴……之类的呢?」

虽然对她那出乎意料的厌恶表情感到有所疑虑,但亚梨子还是再问了一遍。

眼镜少女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啦。」——她不知跟谁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抬起恢复了冷静的脸。

「谁是那个变态的同伴——好痛!……嗯,我的确是受到了他的关照。」

虽然有点举动可疑,但结果还是老实承认了。这实在令众人感到有点意外。

虽说如此,图书馆内有HARUKIYO的同伴这件事她们也早就知道。亚梨子她们马上开始对眼睛少女提高了警惕。

「我听说这里是HARUKIYO和他的同伴们的据点,是真的吗?」

「嗯……也算是吧。如果是指包括HARUKIYO在内的少数附虫者进行互相联络用的网络的话,就是由这里提供的。因为在数字化系统方面只是稍微懂得一点皮毛知识——所以好像已经被特环发现了呢。」

〈司书〉向爱理衣瞥了一眼,发出了「嘻嘻」的笑声。爱理衣的肩膀顿时震动了一下。

爱理衣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人,她似乎已经知道了。

但是,却完全没有动摇。

她这么爽快地回答着自己提出的问题,虽说正合自己心意,但也实在太诡异了。

「只是,如果让我说句多管闲事的话,『HAKUKIYO的同伴』这个称呼还是尽量别用的好。」

「……?」

「就让我来举个非常易懂的例子吧。特环发现了强力的附虫者,那是完全不需要群聚和躲藏的强力附虫者。『HARUKIYO是谁?不如干脆去找他吧』——这样子归属到我的网络来的附虫者就有好几个。」

听到她突然摆出这样的话题,亚梨子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们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互相利用,互相炫耀自己的爱好,互相玩乐寻开心。单纯只是因为最强最引入注目的那个人是HARUKIYO,仅此而已。」

嘻嘻——〈司书〉笑了起来。

「『HAKUKIYO的同伴』——如果说被这样称呼的附虫者集团正在逐步实现的话,那都是因为怀抱着这个幻想的特环造成的,请不要忘记这一点。」

「也就是说,实际上,你们根本就不是HARUKIYO的同伴吗……?」

「这都是因时间和场合而异的——顺便说句,作为对我提供网络服务的回报,他就会给我提供目前还没有暴露于世间的事情,或者就要被人抹消的情报。也就是说我正在进行着对『濒临灭绝的珍贵情报』的保护和管理工作。」

说完,〈司书〉就向这个煞风景的书库看了一眼。

「书真的很好哦。有手感,有气味,更重要的是有感情。只要管理得好,就不会失去,也不会被盗取。请你们务必读一下书哦,阅览是自由的。对,特别是像你这样的小孩子。」

又被她瞥了一眼,爱理衣不禁鼓起了两腮。大概是对被看成孩子感到不爽吧,她反驳道:

「现在是数字时代了,只要有电子情报的话,根本就不需要这些模拟性质的媒介。」

「嘻嘻……我没有断定孰优孰劣的打算。只不过数字化的情报太纯粹了,因为没有感情,所以很容易产生错误——我们管理情报的人.一直都是接受着这一类挑战的,请你不要忘记。一旦读解错误的话……就会让所有的一切都发生扭曲。」

「……」

「就算现在无法理解,在一年后、或者两年后……也请你一定要明白过来哦。如果美少女发生扭曲的话就太浪费了,嘻嘻。」

〈司书〉在脸上浮现出恶心的笑容,然后戴上了白色的手套。她把刚才还在写着什么的笔记本合起来,一边在嘴里说「那么」,一边捧起了一本书。

「你们是特环的手下,我就是『HARUKIYO的同伴』了——哇~要被逮捕了~好可怕呀!」

「咦?」

突如其来的,〈司书〉说出了毫无感情起伏的台词。

「哎呀,没有地方逃耶——下次该去哪儿呢?去旧书店更好吧?或者反过来去大书店也不错——啊啊,不过在那之前,我要把眼前的敌人干掉才行。」

「稍、稍等一下……!我们并没有要跟你战斗的打算——」

「不过要一下子对付全员的话也很麻烦呢。好,就一个一个来,确实地把她们全部杀掉吧。」

嘴里说着不负责任的台词,〈司书〉翻开了手上拿的书。就在这一瞬间——

「……!」

本来就在身边的那排书架,就像在滑动似的急速远去。

惊讶地回头一看,只见〈霞王〉她们正以飞快的速度远离自己。虽然她们向亚梨子伸出手来叫嚷着一些什么,但很快就听不见声音了。不仅仅是书架。就连〈司书〉取出卡片的那台机械和咨询用的柜台,都滑动到了遥远的彼方。

「咦——」

墙壁消失了,天花板消失了,就连地板也消失了。脚下变得不安定起来,一阵急剧的下坠感袭向亚梨子全身。

「呀啊——」

在刚要发出悲鸣的亚梨子头顶,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反射性地抬头一看,原来从头顶上方掉下了大量的书本。就向雨一样,就像雾一样,那些古旧的书籍一直不停往下掉。

足以填满视野的书本,越过了下坠中的亚梨子,不断堆积在脚下——

「欢迎来到我的〈司书室〉。」

回过神来的时候,亚梨子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由书本组成的绒毯上。

本来应该在身边的〈霞王〉她们,已经完全见不到影踪了。存在于书本海洋里的人,就只有亚梨子和〈司书〉两人而已。

「扩大领域的隔离空间,你是第一次见到吗?不过能做到这种事的.恐怕除了〈原始三只〉之一的〈浸父〉之外,就没有多少个了。」

不知道是从哪里拿出来的,只见〈司书〉正拿着一张木制的椅子。

「虽然我也觉得自己的能力相当强,不过其他还有不依靠媒体把一座高楼变成自己领域的怪物哦?看来你跟真正强大附虫者的战斗经验比较少呢。」

仿佛在闲话家常似的,〈司书〉如此说道。她把椅子放在书海上,然后坐了上去。

「那么——」

她以优雅的姿态翻开膝盖上的书本,拿出了一支带羽毛的钢笔。

「我们来战斗吧。要是不留神的话,可是会死的哦。」

钢笔在书本上划动了几下。

瞬间——轰隆声和地鸣声同时响起。

亚梨子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顿时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本来明明是在书海之中,可是却不知为何涌出了大量的水波,逐渐向自己逼近。

巨大的海啸正在向亚梨子涌来。

「什么——」

有什么东西敲打了一下僵直的亚梨子的头部。

原来是银色的梦幻月光蝶。它散发出耀眼的光辉,很焦急似的在

头顶上飞来飞去。

亚梨子立刻回过神来,取出了银色的棒子。

「原来如此。那个……就是〈强盗〉跟踪的道具店主人制作的武器吗?」

亚梨子已经没有余力去听〈司书〉的自言自语了。

梦幻月光蝶飘落在手中伸长了数倍的银棒上。

蝴蝶的身体仿佛发生了爆炸似的变形成触手,刺进了银棒与其同化为一体。刻印在表面上的微细纹样开始发光.整根银棒都同时放射出磷光。

「可恶……!」

仿佛等不及银枪完成似的,亚梨子向着巨浪挥起了手中的银棒。

瞬间的静寂。

然后——散发出银光的鳞粉开始四处飞散。

巨大的水流被一分为二地劈开,伴随着巨大的响声从亚梨子身

边涌过。

「你听我说话好不好!我没有打算跟你战斗!只是想知道HARUKIYO在哪里——」

水滴不断从头发上滴落,亚梨子正对着〈司书〉说道。

但是回望着她的,却是散发出冰冷光芒的一把左轮手枪的枪口。

「『那时候,我在确认着左轮手枪的坚硬触感的同时,扣下了扳机』——」

嘀嘀咕咕地说着话的〈司书〉,另一只手竟然握着一柄左轮手枪。

枪声响起了。

从梦幻月光蝶的银枪中喷洒出银色的鳞粉。由此生成的鳞粉之壁,在命中亚梨子之前就把子弹反弹出去了。

「『左轮手枪是不行的,我换上了机枪』。」

眼睛少女手中的手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握起了一把巨大机关枪。

「都叫你听我说了嘛!」

亚梨子叫喊道,同时把枪挥向〈司书〉的脚下。「『使枪者的攻击躲开我冲了过去』。」

鳞粉的暴风在〈司书〉面前突然改变了走向,向着不着边际的方向冲了过去。填满了脚下的书本尽数飞起,到处都飞散着纸片。

仿佛要报复似的,机枪的子弹立刻向着亚梨子身上射来。然而银色鳞粉依然是一颗不漏地把子弹反弹了回去。

「大量的媒体——正因为被作为我〈虫〉的媒体的书本包围在内,才能创造出这个隔离空间……而在这里,我写下的东西都会变成现实。但是因为无法直接去写对方的状态,说白了就是我的速写和你的攻击的速度较量呢。」

〈司书〉一边射出子弹,一边以事务性的口吻说道。

「只要你能攻击到我、活着拿到这本书的话.那就是你赢了哦。」

「你适可而止吧!我都说了根本没有战斗的打算——」

「虽然你没有,但是我有。我觉得只不过是这么一回事吧。难道你从来没有跟说不通道理的对手战斗过?」

〈司书〉以讶异的神色侧起了脑袋。

「还是说,你以为无论什么对手,都可以用讲道理来解决?真是奇怪呢,你所寻找的HARUKIYO……可是比我更难以正常对话的对手啊。」

「……!」

看到咬紧了牙关的亚梨子,坐在椅子上的少女「嘻嘻」地笑了笑。

「还是说作为一个惯例,应该由我说出来才对呢——如果能战胜我的话,就告诉你HARUKIYO的所在地吧。」

「……你是说真的吗?」

「嘻嘻,嘻嘻——这种老实相信敌人说话的纯真性格,还真棒呢。现在,已经变成真的了。」

「…………」

「说真的,我很不擅长战斗——因为一开始写就停不下来了。你要好好努力,可别死了哦。」

「好,我就跟你干一场……好了……」

当亚梨子下定决心,正要向〈司书〉奔出去的时候——

只见在那里的,是一头体格比亚梨子要高大好几倍的怪物。绿色的身体长着两根超长的手臂,头上长着角,嘴巴上还有着杀气腾腾的

「描画架空的物体虽然要花很长的时间……不过多亏了你陪我谈话,让我得以拖延时间。嗯,画得挺不错。第二只该画成什么样子好呢?」

亚梨子向旁跳开,才勉强躲过了怪物挥下来的拳头。拳头捶打在脚下造成的冲击,让无数的书本高高飞上了天空。

「这、这是什么啊……!」

在动摇的同时,亚梨子以躲避攻击的姿势站了起来。

没想到在自己人生中,竟然会有要跟真正怪物战斗的时候。

在躲开怪物攻击的同时,成功地以银枪的反击将其一边的手臂砍断。

但是在此期间,另一个姿态相异的怪物又再诞生了。

接着终于把怪物的两根手臂砍断,可是与此同时,又出现了另一只怪物。

在打倒一只怪物的期间,又新诞生了两只怪物——在不断重复这个过程的期间,亚梨子光是躲避攻击已经很勉强了。这样一来,怪兽的数量就只会一直增加下去。

没完没了。

不。不用过多久,亚梨子就必然会变得无法应付怪物的攻击。

怪物群同时向亚梨子发起了袭击。

「……!」

在心中响起了某个声音。

——亚梨子……

那是自己曾经听过的,已故好友的声音。

至今为止,每当亚梨子陷入危机的时候,都会被摩理的意识夺走自我。

只要换成摩理的意识,这种敌人简直就不费吹灰之力吧。就像同为同化型的大助一样,无论什么敌人都应该能一扫而空,以压倒性的力量取得胜利。

但是亚梨子却咬紧了牙关。

向握枪的手臂注入力量。

「可……恶!」

从下段挥出的银枪喷射出鳞粉。冲击的漩涡顿时吞没了三只怪兽。

尽管喘着粗气,亚梨自还是挥走了依赖摩理的念头。

正如〈司书〉所说的那样。

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对手是HARUKIYO和〈原始三只〉,而且说不定还会跟特环对立,那些都是需要以强大力量去应付更甚于讲道理的对手。

而需要把他们找出来、寻求他们协助的人并不是摩理。

并非别人,正是亚梨子自身,需要变得更强。

「嘻嘻。」

亚梨子朝着从远方发出笑声的〈司书〉奔去。

打倒逼近的怪物,躲开攻击,在脚下的书本上滚过怪物的跨间猛然向着〈司书〉直奔而去。

但是在来到离〈司书〉很近的地方,却被几只怪物挡住了。完全找不到可以穿过去的路线。

她沉痛地感受到——现在的自己,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

所以——有必要借用梦幻月光蝶的力量。

「借给我力量吧……!之前你不是有一种莫名奇妙的力量吗!」

一边奔跑,一边向手中的银枪呼唤道。

但是银色的枪却依旧无言。

敌人也同样向着亚梨于奔了过来。

「力量——」

亚梨子盯着银枪。

同时还努力地——

无比努力地保持着自己的心。

「——把力量借给我吧!」

亚梨子挣开眼睛,向着银枪宣言道。

梦幻月光蝶的反应,在平静间来临了。

整根银棒都被一种柔和的光芒所包裹。

虽然只有凝神去看才能看到,但是的确有极微小的光芒在其表面上的纹路中循环着。

第一次使用这个武器的时候也是这样。

从增加了光芒的棒子中,泄露出了鳞粉。与其说是喷出来,倒不如说是仿佛浸透周围似的扩散开来更恰当——「嘻嘻,这次可是大家伙哦,我画出了杰作呢。」

丝毫没有察觉到填满了〈司书室〉的鳞粉,眼镜少女笑道。

静寂。

什么也没有出现。

「……嘻嘻?」

总算察觉到异变的〈司书〉,从书本上抬起了脸。看到眼前的光景,她不禁愣住了。

只见被鳞粉包裹着的怪物们,都像冻僵了似的一动不动。

穿过变成了不动雕像的怪物们,亚梨于笔直地向着〈司书〉走去。

〈司书〉第一次显露出动摇的神色。

「怎么会……我的领域被覆盖了?不,如果是那样的话,〈司书室〉本身也应该会消失才对。我的〈虫〉并没有受到攻击,能力被封住了……不对!如果被封住的话,〈司书室〉也还是应该会消失才对……既然是这样,就用真功夫吧!」

她握着羽毛笔用力地在书上画了起来。

「能力,没有发动……这个……是〈虫〉……正在『沉睡』?」

梦幻月光蝶的新能力——不,说不定这就是原本的能力吧?

即使不知道真相,但是亚梨子还是成功地把眼前的敌人逼近了绝境。

枪尖抵在一脸愕然的〈司书〉额头上。

「呼……呼……是我赢了,对吧?没错吧?」

〈司书〉仿佛大吃一惊似的抬起脸来——同时立刻看了看手表。

「嗯,也足够了吧。」

「……?」

「我投降了。真不愧是同化型的附虫者。我这点小伎俩果然是无法抵敌。」

这实在是相当干脆利落的败北宣言。眼镜少女高举双手,笑着说了句「YouWin!」。

「可以请你把这枪放下来吗?这样下去的话……虽然你可能觉得很奇怪——我就连自己的能力也无法……解除了。」

「…………」

亚梨子无言地放下了银枪。大概是领悟了主人的意思吧,梦幻月光蝶也跟枪分离开来,恢复成蝴蝶形态飞舞在头顶上。

「嘻嘻,还真是纯真呢,一下子就相信了敌人说的话。」

「就算再来一次,我也能赢。」

「的确没错,就是这种气势!」

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就是这种气势」,少女再次「嘻嘻」地笑了笑,然后就好像倒放着的录像带似的,脚边的书本都同时向上空飞了起来。

「……!」

等到填满视野的书本全部消失之后,似曾相识的书架和咨询用的柜台又出现了。仿佛一块块重新砌好的拼图一样,图书馆以超高的速度恢复了原状。

然后——

「啊,你这家伙!亚梨子!」

也不知道到底在找些什么,只见正在房间角落里盯着垃圾箱的〈霞王〉猛然回过头来。

大概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吧,宁子和爱理衣分别从书架里和通道那边现出了身姿。

「亚梨子……」

「你到底去哪里了呀,亚梨子小姐!」

看来大家都在寻找着亚梨子。少女们都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已经把事情谈妥了哦,她说会告诉我们HARUKIYO的所在地。」

让银棒恢复到原来长度后,亚梨子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我说的没错吧,〈司书〉小姐?」

「能把那断定为『谈妥』吗?嘻嘻。嗯,我就告诉你们吧,毕竟已经约定了。」

回到咨询用的桌子上,〈司书〉指了指自己的脚下。

「就是『这里』。」

以平稳的语气、干脆利落地说道。

「啊?」

亚梨子她们的声音都重叠了起来。

〈司书〉依然没有半点愧疚地继续说道:

「本来是在这里的,到刚才为止。真的是刚刚走的。在几分钟之前,就抱腿蹲在这里。」刚开始,亚梨子先是愣了一会儿——

「……!」

然后仿佛飞扑过去似的,看了看咨询柜台的另一面。原来如此,那里的确是有着足以让一个人藏进去的空间。可是里面却看不到任何人在。

〈司书〉捂住了眼角。看她隔着眼镜来捂的样子,那里根本就没有掉出眼泪。

「真的非常抱歉。其实我是受了他的威胁,要是不用战斗来帮他拖延逃走的时间,就要杀掉我。就是被那个简直等同于邪恶代名词的魔人啊。所以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

没有那回事。至少亚梨子能想起来,即使最初〈司书〉那段奇妙的自言自语是跟HARUKIYO之间的对话,从那愉快的内容来推测,那肯定不是什么威胁。

「……!」

转头向〈霞王〉、宁子和爱理衣看去,只见三人都很难为情地别过了脸。

「抱歉,我一直在找垃圾箱和花瓶。」

「我想会不会在里面的黑暗处……就一直在那里……」

「我以外面的漫画专栏为重点进行搜索……」

「没有干劲、纯粹想休息和转移注意力,你们这些想法全都暴露得一清二楚,我真是大受打击!你们也该认真点找我吧!就因为这样给HARUKIYO逃掉了!——不,比起这个……」

亚梨于再次转向〈司书〉问道:

「为什么那家伙会在这种地方啊!」

「虽然他经常会明明没事却出现在这里,但是这次看样子好像有点不一样呢。」

放弃了假装哭泣的样子,〈司书〉说道。

「他好像在调查有关〈原始三只〉的事情呢,他这么认真还真少见。」

「……!」

「另外还查了跟过去的附虫者有关的资料……结果还是一脸焦急的样子说什么『一个个该不会都是在骗我吧!』之类的话,胡乱地把书扔了出去,于是我就赏了他两三巴掌。」

「HARUKIYO也在找〈第三只〉……?」

曾经和摩理说过「要较量一下看谁能先找出来」的人,就是HARUKIYO。

而知道有关〈第三只〉线索的他自己,却为什么要——

虽然有这样的疑问,但也同时涌起了一股焦躁感。

「就算是这样……为什么要逃避我们嘛!之前明明没有叫他,他却自己跑到我们面前啊!」

「他当时装帅地说什么『怎么能跟想向敌人请教事情的天真家伙见面!』之类的话呢,用抱腿坐地的姿势。」

「那个男人……是打算自己一个跟〈第三只〉见面,然后把摩理的事情问出来吧!」

「那个——不是不可能的事吗?」

亚梨子的话,被〈司书〉一口否定了。然后她还补充了一句「虽然这不是我应该插嘴的事情」,继续说道:

「〈医生〉已经不在了——」

亚梨子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是这么说的——他在这里找的是有关〈暴食〉和——某些特定的附虫者的资料。比如〈不死〉什么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关〈原始三只〉的事情,因为我也在收集相关情报,所以也曾

经要求HARUKIYO说明一下〈第三只〉的来龙去脉,可是他却完全保持沉默。所以如果你们能保证能从他口中套出有关〈第三只〉的情报,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如果能帮我问出来的话……」

面对沉默不语的亚梨子等人,〈司书〉说道:

「我可以通过『HARUKIYO的同伴』们找出他的所在地,然后联络你们哦。」

在即将抓到手里的线索快要断开的时候——

就在离绝望还差一步之遥的地方。

在无声伫立的亚梨子的视野中。

「嘻嘻。」

戴眼镜的少女,浮现出了诡异莫名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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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走进昏暗的房间里,耳边马上就传来了安稳的熟睡呼吸声。

在煞风景的房间中央的床铺上,正睡着药屋大助。

正当亚梨子静静地坐到他身边时,熟睡的呼吸声停止了。

「……我说,你的脸比我还更像病人啊。」

也不知道他是还没睡着、还是因为亚梨子的动静醒了过来,少年以沙哑的声音说道。

「是吗?」

亚梨子从大助额头上拿下毛巾,放到洗脸盆中泡了泡,又重新放到了少年的额头上。

「不……你也该扭干一下吧……」

没有理会他平静的抗议声,亚梨子低声呢喃道:

「大家都说,『摩理会不会根本不存在』啊。」

「…………」

「没有人知道有关摩理的事情。」

「…………」

「本来应该认识摩理的〈老师〉,也可能已经不在了……」

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终于开口说话的少年,其回答却非常冷淡。

「然后呢?」

亚梨子鼓起两腮呻吟了起来。

可是因为无法反驳,只有继续不说话。

然后,又是一段沉默。

大助一边咳嗽,一边呻吟道:

「……把我感冒的事情告诉〈KORORO〉的人,就是你吧……」

「嗯……」

「我真佩服你竟然打算让那家伙来照料我……刚才因为逃来逃去的关系,我连转身的力气也没有了……」

「嗯……」

「不,我说你那毛巾要扭一下才行……枕头也被弄得湿漉漉的……你根本不打算让我病好吧……」

「嗯……」

「到你感冒的时候,你给我等着瞧。」

大助怀着杀意呻吟了一句,然后又叹了口气。

「我绝对会尽快解决掉的,这种任务……治好感冒之后,我马上就会回到调查花城摩理的事情上来。」

亚梨子露出了微笑。

「……嗯。」

「等仔细调查完花城摩理的事之后,我就尽快回到樱架市去……」

面对发出类似诅咒呻吟声的大助,怀着「但愿他早日治好感冒,然后一起继续调查摩理的事」这个愿望——

亚梨子把不断滴着水的毛巾放到了少年的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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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求梦的访客

「〈不死〉的附虫者这个关键咕嘎哇啊!」

霍露斯圣城学园初中部三年级的教室,一如往常地充满了热闹的喧哗声。

虽然还是早上的回校时间,教室里也只能见到半数左右的学生,但是同学们却好像连放下书包的时间也不舍得似的,正兴高采烈地跟好友谈笑。

不愧是资产家子女众多的私立学校,窗外看到的景色也是一片整然。在每天都有专人护理的林荫道那边,还可以看到向安全系统举起认证卡穿过校门的学生们。

一之黑亚梨子保持着手机紧贴耳朵的姿势,把书包放到了自己的桌子上。

「一下子就咬到舌头了吧。」

「不、不要紧!〈舞舞〉什么事都没有地继续哼小曲!啦啦啦,哼哼哼~」

亚梨子听着那吵闹过度的少女声音,同时察觉到校门口停着一辆从没见过的车子。

那是一辆白色的高级轿车。

而且看样子还好像是国宾级别的VIP所乘坐的、有着长长车身的轿车。即使对高级车送迎并不罕见的这所学校来说,那也是完全不同级别的存在。

停在那里的轿车上,似乎没有谁要下车的样子.这一点让亚梨子感到很在意。车窗上的磨砂玻璃一直保持着半开的状态,也没有要开车的迹象。

「〈不死〉的附虫者这个关键词,并不存在于特环的数据库内!就算寻找其他各方面的资料,都完全没有与此相关的任何项目!」

「是吗……因为爱理衣说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才拜托你的。」

到底、那是什么人呢——

正当她被那辆从没见过的高级车吸引着注意力的时候,仿佛嫉妒似的,有某个身影掠过了亚梨子的视野。

那正是闪耀着银光的梦幻月光蝶。

它一边挥洒着带光泽的鳞粉,一边轻轻飘舞在窗外。——有着四条触角的它,是跟通常的昆虫有所不同的存在。

〈虫〉——依附在青春期的少年少女身上,啃食宿主的梦想和希望的超常生命体。

「爱理衣,就是中央本部的〈C〉吗!我可不会输给那种小女孩的!我马上就来干劲了!启动永不放弃模式!继续进行调查——」

「啊!」

听到教室入口处传来的声音,亚梨子不禁马上回过头来。

径直向着亚梨子迈步走来的人,正是名叫药屋大助的少年。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有着不起眼的发型和毫无特征的外貌。可以说只有脸上贴着的止血贴就是他的唯一个性了。

「怪不得一大早就找不到我的手机,原来是你带走了吗!」

以周围人听不见的低声抱怨了一句,大助一手从亚梨子手上抢过来了手机。

「到底在跟谁说——」

「我开始燃烧了,〈舞舞〉!我要大喊一声!呜噢——!」

「喂喂,怎么是〈舞舞〉啊!你跟不是局员的亚梨子到底在说些什么!」

「亚梨子小姐说〈郭公〉想知道有关那所谓的〈不死〉附虫者的情报呀!还说要是拒绝的话就要被添来添去!〈舞舞〉面临着贞操的危机!讨厌啦~!」

「你别被那种谎话骗到好不好!你难道真的以为我会对你做那种——原来你也会有沉默不语的时候吗?好啦好啦,等我回去樱架市之后就全力把你弄哭。」

一边咒骂着一边切断了通话的大助,盯着亚梨子说道:

「你啊……到底在想些什么?你那不知什么时候就跟别人拉上交情的坏习惯,快想办法改一改吧。」

即是亚梨子的同班同学也是她的同居人的大助,其立场却远远跟他那平凡的外表有着天壤之别。

〈虫〉以及被其附身的附虫者这种存在,在世上是基于某种微妙的平衡性而存在的东西。尽管频繁出现在传闻谣言中,可是在国家的正式发表中却被定义为不存在的东西。

另一方面,存在着一个秘密捕获附虫者、并将其加以隐蔽的政府机关。那就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被略称为特环的组织。特环对捕捉回来的附虫者进行训练和统制,然后让他们去捕捉新的附虫者。

「什么嘛,既然都认识了,稍微让人家帮点忙有什么打紧的。」

「那么你至少该限制在管辖这个城市的中央本部吧。东中央支部中被卷入花城摩理这件事的人.光我一个就已经够了。」

花城摩理——

作为亚梨子的好友,在一年多前因病去世的附虫者少女。

本来应该是摩理的〈虫〉的梦幻月光蝶,在宿主死后,却不知为何依附在亚梨子身上。为了调查这种异例事态、作为监视员从特环派遣过来的并非别人,正是眼前这位名叫药屋大助的少年。

花城摩理,还有银色的梦幻月光蝶。

〈虫〉和附虫者,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和药屋大助。

接受了这些闯入自己日常生活的存在,为了解决问题而发誓要做自己能做的事——这些都是最近才有的想法。

「我说,大助。既然是〈不死〉的话,那就是不会死的意思吧?——那样的附虫者,真的会存在吗?」

听了亚梨子的问题.大助恢复了认真的表情。他搔着脑袋,正要开口——

「亚梨子!」

却被冲过来的少女一下子撞开了。

那正是亚梨子的同班同学——西园寺惠那。在同班同学中也显得特别活泼的她,最明显的特征就是短发和短裙。不知为什么,她的眼角冒出了泪珠。

「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还以为你把我当作朋友呢!」

「咦……什、什么嘛,突然间这么说?」

「听说在休息的期间,药屋同学犯感冒了啊?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嘛!这明明是可以借着探病的名堂来做这样和那样的事的好机会耶!——啊啊,没事吧,药屋同学?已经治好感冒了吗?」

「……除了刚才被西园寺同学撞飞时碰在桌子上的鼻子之外,都完全治好了啊。托您的福。」

「哼!」

「呜哇,那么露骨的咂舌还真是第一次见!——啊,早上好,九条同学。因为西园寺同学很可怕.我希望你能帮忙想个办法。可是你为什么从教室里走出去了呢?」

同样是亚梨子的同班同学——九条多贺子出现在教室里。——但是,在优雅地问候了一句后,她却又回到走廊越走越远了。大助不由得想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句俗语。

「也对呢,我的确是做得很不对。大助,你马上跳进游泳池吧。」

「开什么玩笑,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喂,刚才路过走廊的那个金发猫眼人!为什么要用看着脏东西的眼光来看我!我可是受害者——不,等一下.西园寺同学!游泳池是不可能的!」

惠那以跟她的外表毫不相符的强大臂力拖走了大助.亚梨子则微笑着看着这一幕场面。

惠那和多贺子都是自己重要的好友。对由于跟〈虫〉和附冲者发生关联而开始逐渐远离日常的亚梨子来说,她们是让自己会想起正场学校生活的存在。

只要两位同班同学一直作为普通的女孩子存在于自己身边,亚梨子也就可以作为普通女孩于而存在——

「如果摩里也能这样子跟我们一起生活就好了……」

一边在桌子上支着腮帮,一边看着飞舞在窗外的梦幻月光蝶。

在逐渐飞上空中的银色蝴蝶那边,白色轿车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校门。

1

「我说,亚梨子。车站前开了一家新的糕点店哦,你知道不?待会儿——」

一到放学时间,惠那就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亚梨子身边。

亚梨子把教科书塞进书包里,苦笑着说道:

「抱歉,今天因为有别的事情要办。」

「咦?又来了吗?」

从撅其嘴巴的惠那身后,多贺子慢慢走了过来。她似乎很失望似的侧着脑袋说道:

「最近亚梨子小姐好像很忙呢。」

多贺子知道亚梨子的梦幻月光蝶和大助的真正身份。所以她也不会过分深入追问这方面的事情,不过看样子似乎很担心。

「就是嘛,真是的,整天都不陪人家……哈,难道你要躲起来对药屋同学做这样那样的——」.

「才不会呢。」

另一方面,惠那却并不知道亚梨子和大助跟附虫者的关联。因为过去被卷入了某种麻烦事,所以她一直很讨厌附虫者。

亚梨子之所以什么都没有对她和多贺子说,也都是因为不希望把她们卷入麻烦事之中。

现在虽然什么都不能说——但是等到有一天自己能回到日常生活的时候,亚梨子很希望她们能一如既往地迎接自己。

「到了什么时候,才可以一起玩呢?」

围绕着摩理留下的梦幻月光蝶发生的事件,正一天天地把越来越多的人卷入其中。她也很明白对于拥有不安定力量的它,特别环警保全事务局也逐渐开始重视其危险性。

了解已故好友遗志的时间,恐怕不会剩下太多吧。在沙漏中的沙子全部落下之前.亚梨子必须找出答案。

「很快就可以了。」

看到亚梨子笑着回答的样子,惠那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然后,她回头看向肩膀上挂着运动包走过来这边的大助。

「到时候,药屋同学也会跟我们一起玩吧?」

大助一时间愣住了。但是很快,他就露出了优等生的笑容。

「那当然啦。」

「嗯,那么我等着你们哦。」

恢复了好心情的惠那露出了会心微笑。

「到下次可以一起玩的时候,我就不会再让你们逃了。永远要四个人一起玩,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哦。」

最近——

惠那的笑容,似乎跟以前有点不一样。刚相识的时候,给人感觉是一种有点冷淡和寂寞印象的笑容。大概是她那种什么都比别人能干的才能使然吧。

可是跟亚梨子和多贺子认识之后,惠那就一点点地——而到了大助出现的时候,她的变化就更为明显了。

「啊~真令人期待啊。要拿药屋同学怎么玩好呢~」

「啊哈哈,讨厌啦,西园寺同学。应该是要『跟』我怎么玩才对吧,你总是经常弄错。」

惠那迈着轻松的步伐离开了教室。多贺子也说了句「祝你们心情愉快」就跟着惠那离去了。

等到两位好友的身影都完全消失之后.亚梨于就以「亚梨子铁拳」捶了一下大助的胸口。

「好痛!干什么啊。」

「总觉得看见你的脸就火大耶。」

「那好,我就以同样的理由来揍你一下,你可别抱怨我。」

「你别那么轻松地笑着撒谎好不好。」

刚打算举起拳头的大助,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如果亚梨子能再次回到日常生活的话,就只可能是圆满解决梦幻月光蝶这件事的时候。

那也就意味着,为监视亚梨子而置身此地的大助将会完成任务而离开这个械市。就连他自己,也整天说着想要尽快回到当地去。

「事到如今还说这个。」

大助若无其事地说完,然后把亚梨子捶在自己胸前的拳头推开。

「我从以前开始,就一直都在对那家伙说谎啊。」

「真是一点也不可爱。至少也该稍微踌躇一下吧……难道你没有罪恶感?」

「你在生什么气?我只不过是个转校生,总有一天要转到别的学校去——那样就好了吧。」

「才不好呢。竟然对那么倾慕自己的女孩子说谎,还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就是不喜欢你这种地方嘛。」

那种态度,就好像把对方看成朋友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似的——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因为大助和摩理都同样是同化型附虫者的缘故呢?本来以为是好朋友的摩理,直到最后也没有对亚梨子表明自己是附虫者的事实——

「那叫做倾慕我吗……?唔,不过。」

大助搔了搔脑袋,一脸郁闷地叹息道:

「如果不是西园寺同学的话,可能我会更随便地敷衍过去呢。」

那是什么意思嘛——

正当莫名其妙的亚梨子打算反问的时候,有两位个性十足的人物出现教室里。

「又在这里吵架了吗?人家常说越吵架就越要好,你们俩还真是都亲密无间呢。」

「越吵架就越……?郭、〈郭公〉你这个笨蛋~!」

不知什么时候,亚梨子的同学们都一个不剩地离开了学校。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金发少女,以及另一个看上去明显不是初中部学生的、身穿便服的年幼女孩。

亚梨子大吃一惊,连忙回头一看。

「先不说〈霞王〉……连爱理衣也是,怎么会来这里呢?」

「是我在那里捡回来的。」

穿着跟亚梨子相同的霍露斯圣墟学园校服的金发少女,正是被唤作〈霞王〉的人物,其原名为御岳安娜丽泽。

「这种学校的安全措施什么的,在我看来简直就形如玩具。」

得意地挺起胸膛的十岁少女,则是堀内爱理衣。她马上就被大助抓住了脑袋,「刚见面就叫人家笨蛋吗!」「好痛好痛好痛,对不起!」地大声叫嚷着。

「哼。你们啊,又被亚梨子拜托来帮忙了吗?」

放开爱理衣后,大助就一脸厌烦地皱起了眉头。亚梨子马上否定道:

「今天我没有拜托耶。」

「我是对花城摩理这个人,和寄宿在别人身上的〈虫〉有兴趣。既然发生了关联,我就很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那样的东西。啊,〈霞王〉只是因为被晾在一边闲着没事干。」

「我才没有被晾在一边!只不过是唯独我一个被司令官们推来推去而已!」

「谢谢你们俩。」

听着亚梨子笑着这么说道,〈霞王〉就「哼!」地把脸扭过一边。爱理衣则是在偷瞧着大助的脸色。

三个少女和一个少年,分别怀着各自的想法在鸦雀无声的教室里坐了下来。相对于在中间面对面坐下的少女们,大助则坐到了靠窗边的座位上。

窗外传来了放学回家的学生们的声音。

「〈司书〉的联络,还没有接到吗?」

「嗯,虽然约定了一找到HARUKIYO就告诉我,不过看来还是不能那么快就找到呢。」

「她该不是逃之天天了吧?那家伙也是HARUKlYO的同伴啊?那么相信她才是傻瓜嘛。」

「据她本人所说,那跟同伴有点不一样……而且她还说有些情报想要从HARUKIYO口中问出来。她拜托我们也的确能得到好处。只不过,在可信度方面就只有五成左右了……」

所谓的〈司书〉,是在寻找HARUKIYO这个人物的过程中认识的附虫者。

HARUKIYO曾经跟把花城摩理变成附虫者的原虫指定——〈第三只〉直接见过面。如果能详细了解这件事的话,大概应该会成为了解花城摩理的线索吧。

「我说啊。」

〈霞王〉把双手合起来抱在脑后,同时倾斜着椅子。她一边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性摇晃着椅子,一边说道:

「就算实际上把HARUKIYO找了出来,那家伙难道会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吗?从之前他在图书馆溜走这一点看来,他根本就丝毫没有协助的意思吧?」

「我有一个想法。」

眺望着窗外的景色,大助开口说道。

「借助〈KOKORO〉的力量。」

「…………」

「……要是不马上改变那种视线的话,小心我把你们的眉心射穿……」

瞪视着互相把脸凑近低声说着「是舔来舔去吗」「就是舔来舔去啦」「原来是舔来舔去」这些话的少女们,大助把手伸向腰间。

「如果HARUKIYO不打算说的话,那只要让他的〈虫〉来说就行了。使用〈KORORO〉的窥视过去能力,直接去看HARUKIYO的〈虫〉的记忆吧!」

原来如此,想来的确是有效的手段。

如果HARUKIYO真的曾经见过〈第三只〉的话,那么他的〈虫〉也应该回记住当时的场面。而且那也将会作为毫无虚假的情报被提取出来吧。

「但、但是——」

发出声音的是爱理衣。

「我并不认为HARUKIYO会老实接受〈KORORO〉的〈虫〉。如果真的要实行的话,就只能把HARUKIYO——把那个单身闯入中央本部并造成了毁灭性损害的那个魔人打败,让他处于无抵抗的状况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打败他。」

把手从腰间挪开,大助转眼看向窗外。

「那就是我的职责。」

如此平淡地说出这句话的侧脸,正是属于特环中最强的附虫者〈郭公〉的表情。

「……是的。」

爱理衣露出了微笑。

「那样的话就没有任何问题,我只需要进行后方支援就好了。」

「哼,那个火焰混蛋,在那之前恐怕会被我杀掉呢。」

面露笑容的〈霞王〉,也同样拥有着毫不逊色于大助的战斗力。实际上一旦进入跟HARUKIYO战斗的状况,大概也必须借助她的力量吧。

大助、爱理衣,还有〈霞王〉——各自都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

既然如此,自己又如何呢?

既不像大助和〈霞王〉那么强大,也不像爱理衣那么擅长调查。即便是这样的亚梨子,是不是也有着自己独一无二的职责呢?

「HARUKIYO的事情就先等待〈司书〉那边的反应吧……但是还出现了另一个值得注意的关键词呢。」

注视着猛然回过神来的亚梨子,爱理衣以认真的表情说道。

「〈不死〉的附虫者。」

教室一瞬间静了下来。

「HARUKIYO执着于花城摩理这件事已经很明确了。既然他正在调查这个,那么跟花城摩理有关的可能性也就非常高。听亚梨子小姐这么说,我也尝试调查过一下,但是特环的数据库里并没有类似的情报。」

「我的话……是有的。」

视线立刻集中到亚梨子身上。

「在〈KORORO〉的过去窥视中看到的梦幻月光蝶的记忆中,摩理曾经说过。好像是……『我的话,也许能打败〈不死〉的附虫者』。」

「明明不会死,还要打倒?那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脑筋急转弯?」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看到的摩理,似乎正在寻找着那个附虫者……嗯,跟〈医生〉对话的时候,也是在谈着这件事呢。」

「也就是说,这跟花城摩理打败众多附虫者而得到了〈猎人〉称号的事有关吗?不过拥有〈不死〉这种特征的附虫者,特环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吧……〈郭公〉你知道什么吗?」

「…………」

「大助?」

少女们回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少年。

「不——我不知道。」

亚梨子皱起了眉头。虽然那种冷淡的态度跟往常无异,可是大助的否定声音却似乎显得比平时更僵硬。

「不过,如果真的有那样的附虫者——」

仿佛要掩饰自身的不自然感似的,大助马上就接着说道:

「看来也有必要对他的〈虫〉使用〈KORORO〉的过去窥视能力了。那样或许就能知道花城摩理的事——说不定还能知道其他更多的事。」

「也对呢。与其说是谜团越来越多,倒不如认为这是线索越来越多吧。」

爱理衣的语气完全跟年龄不相符,听起来相当成熟。

「不过,让〈KORORO〉答应帮忙的事情,我想还是先确定下来好一点。已经跟她说过了吗?」

「不,还没——」

「嘟噜噜噜,咔嚓。喂喂?」

「香鱼游?那个,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喂,那边的笨蛋!干吗随便乱打电话!」

大助正想要把亚梨子的手机抢走,可是〈霞王〉却立刻阻止了他。

趁着爱理衣和〈霞王〉阻拦着他的期间,亚梨子跟〈KORORO〉——也就是狗狸坂香鱼游——的交涉已经完成了。

「嘿嘿嘿,我明白啦。那么就按照这个条件。嘿嘿嘿。」

「嗯,拜托了。」

「别撇开我来谈!你们肯定是不会提出什么好条件的——」

「那么,走吧.大助。总之这次就决定把你作为第一次活供品献出去啦。」

「第一次是什么,什么叫第一次!」

亚梨子她们拖着大助走出了教室。

「要不尽快完成调查的话就会受不了压力死掉的……等我全部收拾掉之后就一个个把你们狠揍一顿,你们这帮变态给我好好记住!」

「真是没有男子汉气概呢,只不过是身体而已嘛.就干脆老实点献出来——啊?」

正要走出校舍正门的时候,亚梨子不由得发出了声音。

「怎么了呢,亚梨子小姐?」

「那辆车……」

不仅仅是大助,〈霞王〉和爱理衣也寻着亚梨子的视线看去。

只见一辆轿车就停在学校的正门旁边。那罕见的特长车身,吸引了不少路人回头去看它。

「那是什么,要长也该有个限度吧。」

「因为今天早上也停在那里,我就一直感到很在意……是不是跟学校有关系的人呢?」

「我们在教室的时候,它也一直停在哪里啊。」

走出校门的亚梨子等人,正准备像其他路人一样从轿车旁边走过。

但是,车门立刻打开,从轿车里走下来一个全身穿着黑衣的魁梧男人,他以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打开了后面的车门。

「……?」

亚梨子她们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只见从轿车里走出了一个人。

那是一位看起来跟亚梨子她们同龄的少女。本来还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大小姐坐在上面,可是她身上穿的却好像是某所学校的校服,感觉就像一个非常可爱的中学生。她的手拿着一根仿佛把英文字母「J」倒转过来似的手杖。

「初次见面,一之黑亚梨子小姐。」

少女低头行了一礼。

她知道亚梨子的名字——

在对这件事感到惊讶之前,亚梨子就察觉到了某种异样感。

第一句话就是「初次见面」的这位少女——她的容貌,她的声音,自己都似乎曾经有过印象。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正当亚梨子要在记忆中搜寻的时候,少女就挪开了视线。

「呀哈哈。」

少女看着空中,发出了细小的笑声。

位于她视线前方的,是一只银色的蝴蝶——那是已故好友留下来的梦幻月光蝶。

「你……是附虫者吧?」

少女一边转动着手杖,一边指着飞舞在空中的蝴蝶。

亚梨子瞪大了眼睛。

——你,觉得〈虫〉是什么呢?回响在脑海里的,是一位尽管浑身是伤却依然面露笑容的附虫者说过的话。

把那个附虫者称为「温柔的魔法师」的摩理,已经不在了。

没能成为魔法师的附虫者,也由于出乎意料的事故而在亚梨子面前死去。

本来还以为可悲的魔法师故事已经到此结束了——

「可以告诉我吗?」

魔法师竭力守护着的少女,露出了微笑。

「成为附虫者的方法。」

2

轿车的车内,比想像中的还要宽敞。

安放在超长车身两侧的座位非常柔软,中间的桌子上还摆放着盛满饮料的细颈水瓶和空玻璃杯。

一只黑猫在地上蜷缩着身体。跟高级的豪华轿车形成鲜明对照,那是毛色并不怎么好的,充满野性的描。

具有反光功能的车窗玻璃,从车内看出去却能鲜明地映照出不断后退的街道风景。红彤彤的夕阳,以比车顶的照明灯更明亮的光芒照耀着亚梨子等人的脸庞。

「突然向你们搭话,真的非常抱歉。」

身穿校服的少女有礼貌地低头行了一礼。

跟少女面对面坐着的,是亚梨子和大助两人。〈霞王〉坐在稍远一点的位置上,正抓着细颈水瓶直接往嘴里灌着饮料。爱理衣则坐在〈霞王〉身边,静静地观察着这边的状况。

「我的名字,叫赤濑川七那。」

黑猫慢慢爬起身子,来到正在作自我介绍的少女脚下,又蜷缩了起来。七那轻轻伸出手,抚摸着描的脊背。

发出惊讶声音的是爱理衣。

「赤濑川七那……?难道,就是赤濑川集团的新会长吗?」

「你知道吗,爱理衣?」

赤濑川集团这个名字,亚梨子也听说过。那应该是把众多企业收归旗下的大财团。

「最近的新闻经常会报道。说在那个赤濑川集团的会长突然离奇死亡——」

爱理衣刚说到一半,看到七那的脸就马上闭上了嘴巴。察觉到少女的脸色没有变化后,她才重新开口说道:

「——去世之后,就由他的孙女担任会长职位……同时因为其职员和组织体系也焕然一新的缘故,给经济界也带来了不少影响。那个新会长的名字,好像就是赤濑川七那……」

「我直到最近也只是个普通的初中生,这只是形式上的会长职位而已——现在,暂时是这样。」

七那再次抬起了落在黑描身上的视线,默默地注视着亚梨子。

「而且就算有多大影响力也好,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暴发户一族而已,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有着悠久历史传统的一之黑家。」

「…………」

「从向你搭话时的反应看来,我就觉得你应该是曾经见过我的。不过如果不是在新闻里看到过的话,那又是从哪里了解到我的事情呢?」

亚梨子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唯独在她心中,永远可以作为温柔的魔法师而存在……

亚梨子看到七那的时候,是在市内的空中庭园上。因为当时是跟身旁的附虫者少女一起单方面地看着七那,所以她本人应该不知道亚梨子的事才对。

回想起为了守护七那而死去的附虫者,亚梨子的内心传来了一阵剧痛。

「你才是……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

听了亚梨子的反问,七那露出了微笑。她骨碌碌地转动着手杖,然后指着窗外——停在倒后镜上、在风中晃动着翊膀的梦幻月光蝶。

「那只蝴蝶,并不是普通的昆虫吧。那个种类并不存在于地球上的任何地方——偶然,我看到它飞在上学途中的你身边,所以很抱歉,我就进行了各方面的调查。」

默默地听着这些话的大助不禁暗自咂嘴。虽然他平常经常提醒亚梨子要把月光蝶藏起来,可是那本来就不是自己的〈虫〉,亚梨子自然是不可能随心所欲地把它鼓起来了。

「那就是〈虫〉吧?」

七那注视着亚梨子的双眼,以不由分说的口吻说道:

「那么随身带着它的你,也就是附虫者了。」

「哼,什么〈虫〉什么附虫者的……你以为真的有那样的东西——」

「啊啊,那个就不必说了。我实际上也跟附虫者见过许多次面,也得到了对方的帮助。事到如今,我没有打算对其存在与否进行争论。」

对于想要对此付之一笑的大助,七那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亚梨子咬紧了嘴唇。

七那所说的附虫者,除了那位魔法师之外恐怕就没有别人了吧。由于跟七那相遇而成了附虫者的那位女性.之后也频繁地跟七那见面,一直保护着她。

「而且,从刚才的样子看来……除了亚梨子小姐之外的各位的身份,我也能猜得到。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人吧?」

「……!」

「在调查附虫者有关事情的时候,总是会介入妨碍的人们。虽然调查员每次都会受到警告,不过我自己直接见面还是第一次。」

即使面对目光变得凌厉起来的大助等人,七那也丝毫没有畏怯。

「我想跟亚梨子小姐谈一谈,可以请你们安静一会儿吗?」

「叫我闭嘴?喂喂,你以为自己在跟哪里的谁说话?」

「你是哪里来的流氓啊,〈霞王〉——呜,一股酒臭味!」

「当然了,如果你们也是附虫者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七那微微一笑,重新转向亚梨子说道:

「我想知道的是成为附虫者的方法。如果能告诉我这个的话……我也打算给你们准备相应的回礼。我可以答应你们,在相当广的范围内满足你们的需要哦。」

无视从身旁传来的「那么就把肉食战队的限定手机挂绳送给我,混蛋!」「〈郭公〉,因为太丢人了,我可以先把这个人弄得老实一点吗?」等等声音,亚梨子发问道:

「你知道那种事,有什么用呢?」

「当然是把我自己变成附虫者了。」

面对作出如此宣言的七那,大助他们几个附虫者都僵住了。

「我想成为附虫者。」

明确地说出这句话的七那,依然面露笑容。

亚梨子之所以感到脊背掠过一阵寒意——大概是因为大助、〈霞王〉和爱理衣看着七那的眼神都同时发生了变化吧。

大概对霎时间充满车内的沉重气氛有所反应吧,黑猫一下子坐起了身子。

「喂,你这家伙——」

传来了打破玻璃的声音。瞪大了蓝色眼睛的〈霞王〉,用黑色的霞雾把手上的细颈水瓶捏成粉碎。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七那眼前顿时一亮,拍起了手掌。

「呀哈哈!你也是附虫者吧?你是怎么成为附虫者的,可以告诉我吗?」

「——」

「我已经知道〈原始三只〉可以把我变成附虫者这件事!但是要怎么做,才能遇到他们呢?」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霞王〉的逆鳞。金发少女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想要向七那伸出缠绕着霞雾的手。

「等,等一下,〈霞王〉!快、快阻止她,爱理衣!大助也是!」

「是、是的……!」

亚梨子和爱理衣两人一齐阻拦着〈霞王〉。但是让马上就想把七那撕成碎片的〈霞王〉停下动作的,却是大助以平静语气提出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想要成为附虫者这种东西?」

冷静地环抱着双臂的少年,注视着面露笑容的七那。

「如果根据传闻了解过附虫者的事,就不应该想变成那样的东西。因为那只是被怪物附身,被不断啃食梦想,最后只有死路一条而已。」

「不过,可以使用魔法一样的力量吧?」

七那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

「竟然独占那样方便的东西.不是太狡猾了吗!我也想用一下那样的力量!」

大助的眼神马上发生了变化。爱理衣也同样瞪大了眼睛,放开了扣着〈霞王〉两肩的双手。〈霞王〉探出身子说道:

「你这混蛋,竟然把这种力量说成是魔法的力量——」

一阵清脆的响声,令坐在地上的描耳朵动了一下。

一巴掌扇在七那脸颊上的人,并不是在场的任何一个附虫者。

「……!」

脸颊被打得红起来的七那,以呆愣的表情注视着亚梨子。

那并不是盛怒之下的冲动之举。发怒的话,应该是身为附虫者的大助他们的事吧。

并非附虫者的亚梨子所怀抱的——则是难以宣泄的悲哀。

「你——」

曾经有个附虫者,把眼前这个发呆的七那说成是自己的恩人。

那位女性,为了保护七那而使用着她的力量。最后——她作为七那的替身而死,对亚梨子来说,这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的结果。

受到她这种保护的少女自身,却如此轻易地把「想成为附虫者」这种话挂在嘴上——

「对于保护着自己的附虫者,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只不过是一个能使用方便力量的存在……你难道就是这样看待她的吗!」

七那皱起了眉头。她仿佛赌气似的鼓起了脸颊。

「难道不是吗?」

「……!」

「让我们下车。」

仿佛要制止再次举起手来的亚梨子一般,大助按下了设置在车壁上的按钮。大概是把话音传递到隔壁玻璃另一侧的驾驶员那边的装置吧。

驾驶员看了看倒后镜。

「……小气鬼。」

嘴里吐出一句极其不满的台词,七那向着倒后镜轻轻点了点头。

以送各人回家的名义纯粹在街上兜圈的轿车,此时无声无息地停了下来。助手席上的男人先一步走下车,从外面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霞王〉以严峻的目光瞪视着七那,爱理衣则拼命地把她拉往外面。

「如果想知道成为附虫者的方法——」

大助在下车前的瞬间,只回头看了七那一眼。

「那就去问帮助过你的那个附虫者怎么样?」

「……!」

捂着脸颊的七那,第一次出现了动摇的神色。跟装成天真无邪的表情不一样,那是一张完全暴露出内心不安的真实表情。

「啊!」

在准备下车的大助和亚梨子中间,掠过了一个黑影。

「小黑!」

黑描奔出了轿车,一直冲向街上。「小黑」大概是描的名字吧,七那轻声叫唤着它,撞开了亚梨子她们,一直追赶着黑描。

「…………」

「亚梨子?」

虽然犹豫了一会儿,不过亚梨子还是决定去追赶七那。她横穿过马路,向着夕阳照不到的小路直奔而去。

就这样跟七那分别虽然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目睹了守护着她的魔法师最后去世情景的却并非别人,正是亚梨子。

亚梨子还没有把重要的事情转告给七那。

在小路的出口,她终于发现了站在不断呜叫着的黑猫旁边的七那。在巷子外面,可以看到汽车川流不息的马路。

怦怦!心脏开始了剧烈的跳动。

飞舞在头上的梦幻月光蝶,似乎稍微增强了光芒。

这是随处处可见的、非常肮脏的一条里巷。对亚梨子来说,这是第一次来的地方。

明明如此——不知为什么,心跳却变得越来越快。

「这里是……?」

「也许,是小黑原来的家。」

七那并没有强行把黑猫带回去,而是在旁边弯下腰,温柔地抚摸着它的脑袋。

「小黑是这个城市的孩子。在每次来到赤牧市的时候,我都会跟着它跑……它会带我去各种各样的地方哦。虽然这个地方,我是第一次来到。」

「…………」

「你是改变了主意,想要告诉我成为附虫者的方法吗?」

七那回过头来,微笑着问道。

亚梨子调整了一下呼吸,反问了一句:

「为什么你要来赤牧市这么多次呢?」

「因为我最喜欢的附虫者,就在这个城市里。第一次被叫来——可是她已经不在那里了……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她还是第一次没有给我联络……既然把我叫来的话,她是不可能不在这里的。」

「…………」

「想变成跟最喜欢的人一样,这么想难道是不对的吗?」

看到七那的天真笑容,亚梨子终于察觉了。

七那,就跟她抚摸着的黑描一样。失去了唯一的肉亲,寄予全面信赖的附虫者也完全消失了影踪。

现在,亚梨子并不知道七那是处在什么立场上,也完全无法想像不希望得到的地位给她带来了什么。

可是本来应该支持着只剩下孤身一人的她的魔法师.已经不在了——

「假如我是附虫者,是一直守护着你的附虫者的话——」

紧握的拳头颤抖了起来。

亚梨子并不是附虫者,也不是守护着七那的人。那样的自己,是不是有资格说出真实的话呢——

「我应该是不会希望让你也成为附虫者的……」

「呀哈哈。」

七那以天真的——就像面具一样一成不变的表情,从喉咙里挤出了笑声。那时更适合用在朋友之间谈笑的、轻松的笑声。

「你又会知道些什么?」

她知道。

倾注自己的人生来守护七那的附虫者,亚梨子是知道的。她的记忆和生平,亚梨子也接受了下来。

正因为这样,她无法把真相告诉现在的七那。

她无法从一个拼命想要找到依靠者的少女手里,抢走作为她最后支柱的附虫者的存在——

「我想要的,是成为附虫者的方法……也就是要怎么样才能见到〈原始三只〉的方法。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我可以给你任何想要的东西哦?」

「你真的——」

想成为附虫者吗?

七那所渴求的并不是那样的东西,而是独一无二的那位附虫者吧——想到这里,正准备开口的时候。

亚梨子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人接近,于是回过头来。

看来他们是追赶着亚梨子来到这里的。带着〈霞王〉和爱理衣的大助,皱起眉头环视了一下周围。

「大助?」

「这个地方是……」

少年的表情很奇怪。「这个墙壁的乱涂乱画,还有电线杆的伤痕——」他用手摸了摸墙壁,又在肮脏的地面上蹲下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难道——是花城摩理跟〈不死〉的附虫者谈话的地方……?」

惊讶得瞪大眼睛的人,不仅仅是亚梨子一个。〈霞王〉和爱理衣也都以惊讶的表情看着大助。唯独只有七那露出了不解的疑惑表情。

「咦……?是、是怎么回事?」

「在〈KORORO〉的窥视过去映像中看到的地方,跟这里一样。在这里,花城摩理正在向某人提出是不是真的不会死的问题……那个,一定是——」

「请、请等一下,〈郭公〉!也就是说花城摩理找到了〈不死〉的附虫者吗?而且还在这个赤牧市里?」

「喂喂,〈不死〉的附虫者到底在这个城市的哪里啊?」

「我可是第一次听说啊!为什么一直都不说出来嘛,大助!」

狗狸坂香鱼游展现出来的过去映像的后半部分,并不存在于亚梨子的记忆中。那是因为她途中被某种类似睡意的感觉夺走了意识。

即使被亚梨子揪着衣服,大助也还是在茫然地思考着什么。

「难道真的是那家伙……?怎么可能……就算再怎么说,那样也太——」

「到底是怎么回事,〈郭公〉?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们,就可以有更好的调查方法了啊!」

「不——不要再调查了。」

听了大助的这句话,亚梨子她们的表情都僵住了。

「关于〈不死〉的附虫者的事,都先全部忘记吧。搞不好的话……那可能比我们想像中要糟糕得多。」

「到底、你在说什么呀……?糟糕,到底是什么——」

亚梨子正准备追问大助,可是接下来却发现七那的样子很奇怪。

她茫然地注视着亚梨子等人的背后,眼角还浮现出了泪珠。

在亚梨子之后,大助等人也察觉到了异变。

昏暗的巷子里,正飘舞着紫色的磷光。

「终于,来到这里了吗……」

七那的纤细声音中渗透着欢喜的色彩。

「也对呢。因为,我是这么渴望着成为附虫者呀——」

亚梨子的脊背顿时掠过一阵寒意。不祥的预感,就像电击一样从脑髓流动到脚尖。

「骗人的吧,喂……」

〈霞王〉发出了沙哑的声音。爱理衣连声音也发不出,只是以惊愕的眼神注视着巷子那边。

亚梨子和大助缓缓地回过头来。

在视线的前方,可以看到穿梭于大马路上的人潮。

「————」

首先映入亚梨干视野的,是—双在圆形墨镜里面晃动着的、彩虹色的眼眸。

即使置身于人潮之中,她的高挑身影和鲜红色的长大衣也明显散发着异彩。明明如此,对于这位打扮完全不合季节的女性,来往的路人们却没有一个回头去看她。

散发着紫色光芒的鳞粉,从大马路向亚梨子她们这边流动。

「〈暴食〉——」亚梨子小声沉吟道。

那是〈原始三只〉的其中之一——

生成分离型附虫者的原虫——

被唤作〈暴食〉的存在,以悠然的态度向亚梨子她们露出了笑容。

「是要把我,变成附虫者呀。」

在呆立不动的亚梨子她们面前,七那的泪水从眼眶中滑落。

3

属于〈原始三只〉其中之一的〈暴食〉——她是拥有跟人类女性相同外表的原虫指定,能够生成分离型附虫者。

「圆形墨镜和鲜红色的大衣,彩虹色的眼睛……简直就跟传闻中一样!你是来把我变成附虫者的吧?」

正当七那要跑过去的时候,〈暴食〉却甩动着长发转过身去。她留下紫色的磷光,混入人潮中越走越远了。

「咦……为、为什么、要走呢?等一下!」

把手杖和猫都留在原地,七那踩着蹒跚的脚步奔了出去。

亚梨子马上回过神来。

「不行……!」

追赶着七那,刚跑到大马路上的时候,亚梨子就撞上了什么人。

「好痛!——亚梨子?」

「咦?」

撞到的人,竟然是同斑同学的西园寺惠那。迟了一步赶到的大助也大吃一惊。

「西园寺同学?」

「为什么在这种地方呢,亚梨子?药屋同学也是……」

「对不起,惠那!现在我很赶时间!」

虽然对不起惠那,但是现在可没时间理会路上偶然碰到的同学。亚梨子扔下了呆愣着站在原地的少女,继续追赶着七那。

七那似乎也很拼命。在亚梨子她们撞到同学的期间,已经跑得很远很远了。为了不让她的背影离开视野,亚梨子她们也拼命奔跑着。

「没想到〈暴食〉竟然会出现……难道真的打算把七那变成附虫者……?」

穿插于人潮中的亚梨子等人,一边喘着气,一边追赶着七那。

「那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也就是说,想成为附虫者的愿望,已经强烈到这个地步了吗……!」

「喂,〈郭公〉。这一次——不正是好机会吗?」

亚梨子和大助的视线,都投向了飘舞着美丽金发一直往前奔的〈霞王〉。

「虽然那样的小鬼头怎么都无所谓……不过原本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现身的〈暴食〉,现在却出现在特环最强的你和我两人面前啊?」

〈霞王〉露出了诡谲的笑容。

「我们不是可以把那〈暴食〉打败吗?」

「……!」

「反过来说,如果连我们俩都无法打败她的话,那么其他的家伙就更不可能做到了吧。」

「我、我也要战斗……!」

亚梨子拿出了银色的棒子,可是〈霞王〉却冷冷地看着她说道:

「你就呆在一边看吧,没你出场的份。」

「什么——」

「就算力量再怎么强,连战斗方法也不懂的家伙就只会成为累赘。对吧,〈郭公〉?」

「如果一旦进入战斗的话,我们就没有余力去救你。」

并肩向前奔跑着的大助,连看也没有看亚梨子一眼。他只是注视着前方,同时拉开了挂在肩上的运动背包。看来他并不打算等待被抛在后头的爱理衣。

「之后的责任全由我来负,除了对人的伤害之外,什么都不需要

考虑——一旦追上〈暴食〉,就使出全力干掉她吧,〈霞王〉!」

「你果然很清楚什么时候该决一胜负呢,我会痛快地大展身手的!」

以平淡的语气说话的大助,以及干劲十足的〈霞王〉。看到这两位战斗员的样子,亚梨子不禁咬紧了嘴唇。

正如大助和〈霞王〉所说,自己恐怕没有出场的机会吧。一旦这两人使出真本领的话,就完全无法想像他们有败北的可能性。

但是,到底为什么呢?

跟亚梨子自身的意志相反,她的内心涌现出某种类似预感的东西。就好像不同于亚梨子的另一个人在向她发出强烈警告似的——那种漠然的不安感一直挥之不去。

「那个叫七那的女人就交给你保护了,亚梨子。」

「啊,嗯……」

跑在前头的七那,从大马路转进了一条侧路。虽然从亚梨子她们的角度看不见,但是从她毫不放慢脚步的样子看来,应该是还能看见〈暴食〉的身影吧。

就这样追赶着七那,映入眼帘的是绿色的风景和一列高大的围栏。穿过围栏之后,就来到了杂木林中的一条散步小路。

穿过小路后,视野立刻变得开阔起来。宽阔的区域内,有着大型停车场和建造成圆形的巨大墙壁。

亚梨子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那就是由赤牧市运营的市民运动场。

但是因为现在正处于改建期间,一般人应该是禁止出入的。在封锁入口的围栏上,可以看到七那跨越围栏的身影。

「等一下!很危险!」

无视了亚梨子的制止,七那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人口中。

大助一边跑,一边小声说道:「真奇怪。」

「嗯?身么啊。」

「就算是为了吃掉那个七那的梦想而出现,她又有什么必要逃进这样的地方?」

「就是为了逃脱我们的追踪,然后再慢慢吃那家伙的梦想吧,虽然不会让她得逞的。」

大助虽然还有点放不下心来,但最后还是决定集中精神对付眼前的敌人。他从背包中拿出了漆黑的长大衣和防风眼镜,并将它们装备在身上。

〈霞王〉也从抱着的包袱中取出白色大衣和防风眼睛。装备好之后,就把空包随手扔掉。

「…………」

不祥的预感还是没有消失。即使如此,亚梨子还是跟随着两人,把银色棒子变长。

大助从后腰拔出手枪,绿色的郭公虫随即停在上面。它把身躯变化为触手,刺进了大助的全身,跟他同化为一体。

〈霞王〉的周围也喷涌出没有实体的黑色霞雾。覆盖着少女的一部分霞雾发生凝固,化作了锐利的勾瓜。

「就在这里收拾掉!」

「喝啊!」

大助挥出的拳头和〈霞王〉舞动的霞雾之爪,把栅栏连根摧毁了。

冲进运动场的入口,径直奔往昏暗的通道中。在穿过迂回曲折的通道后,视野被染成了一片橙色。

亚梨子她们穿过了观众席,跳到了竞技用的宽广操场上。

田径竞技用的圆形场地中心,在晚霞之下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影,映人了众人的视野。

缠绕着紫色磷光的〈暴食〉,面带微笑地回头看着亚梨子她们。

「七那!」

站在〈暴食〉身旁的七那,却丝毫没有理会亚梨子的叫唤声。

「我说,你就是生成附虫者的那个名叫〈暴食〉的人吧……?」

「快从〈暴食〉身边离开,七那……!」

「把我变成附虫者吧!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出现在我面前的吧?」

亚梨子咬紧嘴唇,举起了银色的长棒。头顶上的月光蝶飞舞而下,把身体变形为触手并跟银棒发生同化。

当亚梨子架起散发出银光的长枪,正要向七那奔过去的瞬间——

「……!」

强烈的紫色光辉在运动场内卷起了暴风。鳞粉风暴把亚梨子她们都推了回去。

「——呵呵。」

〈暴食〉似乎很开心似的眯起了彩虹色的眼眸。位于她视线前方的并非别人,正是七那。

风中飘舞着的七那,表情充满了期待的光辉。但是——

「咦……?」

少女瞪大了眼睛。

〈暴食〉仿佛毫无兴趣似的,把视线从七那身上挪开了。她抬头向着街道那边看去,以妖艳的口吻轻声说道。

「到成熟为止,还需要花一段时间呢……不过,似乎是很美味的梦想。」

大吃一惊的人,不仅仅是七那。就连亚梨子她们都一脸愕然地呆住了。

「你、你不是来吃我的梦想的吗……?你不是来把我变成附虫者的吗?」

她并不是为了啃食七那的梦想而出现的——

那么,到底是打算啃食谁的梦想呢?

在〈暴食〉出现的时候,街道上有成千上万的人潮。要在那么多人之中特定某个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快把我变成附虫者啊!」

但是七那却没有放弃,向〈暴食〉发出了悲痛的喊叫声。

〈暴食〉再次俯视着七那。

「呵呵……」

一脸高兴的七那,在下一瞬间,却被狂暴的紫色磷光整个击飞了。

「七那!」

七那滚落在草地上动弹不得,亚梨子马上奔了过去。

那就是战斗开始的信号。

大助向着〈暴食〉举起了跟郭公虫同化为一体的大型手枪。随着震耳的轰隆声响起,手枪射出了燃烧着旺盛火焰的子弹。

撕裂了紫色鳞粉,挖空了地面,包裹着地狱之火的子弹直逼〈暴食〉。

「呵呵……」

面露微笑的〈暴食〉向大助弹了一下食指——丽人面前瞬时迸射

出光芒,集中起来的鳞粉生成了许多小小的〈虫〉。

那些轮廓不鲜明的〈虫〉表面像镜子一样放射出光芒,映照出来袭的子弹。

瞬间——

子弹命中了镜子状的〈虫〉,方向发生了变化,被反弹回大助所在的方向。

地鸣声震撼了整个市民运动场。

地面被挖出深深的痕迹,观众席的一部分也被削掉崩塌了。在紧急关头向旁躲开的大助.落到了较远的地方。

在翻涌飞舞的烟尘中冲出来的人是〈霞王〉。以坚固的霞雾铠甲包裹着身体的金发少女,在冲破紫色鳞粉的同时急速逼近〈暴食〉。

〈暴食〉悠哉游哉地摊开了双手。充满运动场的鳞粉尽数凝固,出现了足以填满整个视野的无数只〈虫〉。

「喝啊啊啊啊!」

〈霞王〉的霞雾发生了爆炸。无数的勾爪把群聚过来的〈虫〉一只不剩地全部撕裂,其余在地面上划出了放射状的伤痕。

毫无防备的〈暴食〉,〈霞王〉将其锁定在射程范围内,发起了袭击。

一阵垂直冲击摇撼了整个运动场。

「这么有精神的孩子,还是第一次见呢。」

妖艳的声音从虚空中响起。大概是在命中前躲开了攻击吧,缠绕着紫色鳞粉的〈暴食〉正漂浮在空中。

闪烁着光辉的鳞粉向四处散开。

不计其数的〈虫〉又再次包裹着〈暴食〉。

「快给我下来,混蛋!」

在凹陷地形的底部,〈霞王〉发出了吼叫。她用勾爪刺进了作为操场根基部分的水泥上,使劲把它扯出来,对准〈暴食〉扔了过去。

巨大的水泥块击落了鳞粉化成的〈虫〉,急速逼近〈暴食〉。

〈暴食〉留下紫色的残像,同时仿佛滑翔似的在空中移动。水泥块瞬间掠过了丽人原来所在的空间。

「呵呵——」

正当〈暴食〉想要生成新的〈虫〉的时候,黑色的恶魔却贴近了她的背后。

「……!」

〈暴食〉猛然回头一看。

然而在这个时候,全身闪烁着光辉纹样的大助已经挥起了拳头——原来他是以〈霞王〉投出的水泥块为掩护,凭着超乎常人的跳跃力。从死角接近了〈暴食〉。

「噢噢噢——!」

凝聚了大助浑身力量的一击,贯穿了〈暴食〉的胸口。如同陨石坠落一般,〈暴食〉被以猛烈的速度击落到地面上。

而且大助还没等她着地,就以手枪向地上的原虫发起追击。

巨响和地鸣声摇撼了地面。

「——」

亚梨子无法动弹,呆呆地注视着这一幕——正如〈霞王〉所说,这种超乎想象的战斗根本没有亚梨子介入的余地。

「最后一击了,〈霞王〉!」

「噢噢!」

大助和〈霞王〉同时向着扬起的烟尘直冲而去,但是在下一瞬间,大助他们却被猛烈的紫色鳞粉风暴拦住了脚步。

把烟尘尽数吹飞,被闪光的鳞粉包裹在内的人影,正慢慢地站起身来。

「……!」

目睹了这一幕光景,亚梨子不禁感到战栗。

〈暴食〉原来的美丽外表,已经被破坏得不似入形。左臂被击飞,相当于人类心脏部分的左胸也被整个挖空了。墨镜被打碎,脸的半边皮肤因为烧伤而变得腐烂。

但是相对于〈暴食〉外表的巨大变化,眼前却出现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光景。

从〈暴食〉的身体内部,涌出了无数的黑色甲虫。它们在一瞬间内就覆盖到受伤的部位上,逐渐改变形状,逐渐同化为她的身体。

「我还以为妨碍我的人,就只有大助他一个……」

不用几秒钟,〈暴食〉就再次恢复成原来的美丽姿态。就连墨镜也修复如初的丽人,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微笑着说道: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吧。妨碍我用餐的行为,你们应该知道是毫无意义的。」

在面露妖艳微笑的〈暴食〉面前,大量的鳞粉正逐渐集中起来,并

慢慢形成了一只巨大的〈虫〉。

「咦——」

看到逐渐成型的〈虫〉,亚梨子不由得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怎么会——」

至于大助,则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僵直在原地。就像亚梨子一样,他大概也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吧。

「那只〈虫〉是——」

那是没有轮廓,只是以鳞粉形成的〈虫〉。

可是浮现在半球形巨大躯体表面上的七个斑点,是绝对无法忘记的。亚梨子过去曾经遇到过一个拥有完全相同的〈虫〉的附虫者。

「利菜的,瓢虫——」

巨大的七星瓢虫,随着咆哮声展开了翅膀。

「——快逃开!亚梨子!〈霞王〉!」

大助在举起手枪的同时大喊道。

听到他的声音才回过神来的〈霞王〉,把所有的霞雾集中过来进行防御。梨子手上握着的银枪,也同样仿佛突然醒悟过来似的喷出了银色鳞粉,形成一道障壁。

「呵呵——」

发出嗤笑声的〈暴食〉的身影,消失在汹涌而来的冲击巨浪的另一侧。

4

大助伫立在被破坏得残破不堪的运动场上。地面碎裂,连水泥地和草坪的界线也分不清了。如果没有从全方位包围着运动场的观众席作为防波堤的话,恐怕连运动场外都会受到损伤吧。

「…………」

额头上流着血的大助,无力地低垂着握着手枪的手臂呆站在那里。如果不是以子弹抵消冲击波的威力,恐怕就算是大助也不可能安然无事。

〈暴食〉突然间消失了影踪。

那是当然的。她是为了让大助知道跟自己战斗只是白费力气,才特意在这里跟他战斗的吧——而实现了这个目的的〈暴食〉,当然也没有留在这里的意义。

「这家伙……不是太糟糕了吗?」

坐在瓦砾上的〈霞王〉低声呻吟道。因为在防御力上优于大助,所以外表上的伤并不多。

「这样——你们就明白了吧。」

在视野一角,束着马尾辫子的少女慢慢站起身来。因为以鳞粉障壁缓和了冲击,她跟倒在地上的七那都没有受到外伤。

「〈暴食〉她……可以使用自己生成的附虫者的力量。」

无力地笑着的这位少女,一看就可以知道并不是一之黑亚梨子。她的表情和语调,都完全跟亚梨子沾不上边。

花城摩理,残留在梦幻月光蝶中的、已故附虫者的残留意志,正在借用亚梨子的身体来说话。

「而〈不死〉的附虫者……是由〈暴食〉生成的附虫者——药屋大助,你也应该见过他吧?」

的确见过。

那时候,因为亚梨子和摩理交换了人格,所以应该不记得吧。

在修学旅行中出现的那个附虫者,没想到竟然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

「分离型的附虫者,正在守护着〈暴食〉……而〈暴食〉以后也将会继续生成附虫者……」

「…………」

「真的是,没有任何挽救的办法呢。」

摩理呵呵地笑了笑。这时候,大助终于把视线投向她:

「你——为什么要寻找〈不死〉的附虫者……?」

这次就轮到摩理沉默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狩猎附虫者啊……?」

「到底……是为什么呢。」

摩理以无力的声音呢喃着.然后挪开了视线。

「难道是想尽量多找一个人陪葬吗?」

「陪葬……也对呢,我的确经常有这样的想法——嗯。」

摩理面露微笑,再次注视着大助。

「我想起来了。我是要让他们为我陪葬……因为,我知道我是无法活下来的。」

「…………」

「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就只有我一个什么都不能留下,就这样消失……而且。」

摩理声音越来越小了。

「〈医生〉也说过,就这样做好了。」

「……!」

大助瞪大了眼睛。

「我记得,他曾经这么对我……说过……」

摩理上的表情,就像溶化掉了似的消失无踪。「哐当」的一声,银色棒子人脱力的手中滑落到地上。

「〈霞王〉——」

大助没有回头,就这样向金发少女说道:

「关于〈暴食〉的这种能力,你不要对任何人说。刚才在这里听到的花城摩里的话,也是一样……」

「……这种事,怎么能说嘛。」

〈霞王〉大概也理解到事情的重要性了吧。她满怀焦躁地说道。

「不过,我可不管那〈不死〉附虫者什么的——要是〈暴食〉再出现的话,我也会毫不扰豫地打倒她。」

那样就好了。不断追求力量的这位名叫〈霞王〉的少女,迟早也会有需要她力量的一天吧。然而大助——

「…………」

却抬头注视着飘舞在空中的梦幻月光蝶。

〈原始三只〉,〈不死〉的附虫者。

然后,还有至今依然来历不明的银色月光蝶——

面对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他开始对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产生了怀疑。

「嗯——」

手机的来电音乐,在完全变了样的运动场上响起。两位少女对声音作出了反应。

「好痛……大助……?」

被可以隐藏表情的防风眼镜救了一命。这样的话,就可以面对恢复自我的亚梨子,以形式上的笑容隐瞒内心。

就跟在教室里向惠那说谎时一样,大助向亚梨子笑着说道:

「抱歉,让〈暴食〉给逃了。」

亚梨子愣了愣,但很快就在他的带动下回以笑容。

「是吗……嗯,不过也没办法了。」

两人交换了无奈的微笑。

七那也同样因为来电音乐恢复了意识。她保持着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的状态,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小光——」

大概是跟电话那边说的吧,她以柔弱的声音说起话来。在干燥的瓦砾上,滴落了一滴滴泪珠。

「我……没有能成为附虫者。如果成了附虫者的话——如果有魔法力量的话,我想就能把魔法师姐姐找出来了啊……」

在大助等人的注视下,七那突然改变了表情。

「咦……?魔法师姐蛆,已经不会再出现了——是怎么回事?」

七那擦掉眼泪,坐起了身子。

「等一下,我马上到你那边去。」

看来是跟朋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亚梨子向着准备转身离去的七那伸出手来。

「等一下!魔法师她已经——」

「我不会放弃的。」

七那回过头来宣言道。

「我一定会变成附虫者给你们看。」

那就是她道别的话语。

大概是受伤了吧,七那踩着蹒跚的步伐跑着离开了。

虽然亚梨子仿佛想说些什么似的注视着少女的背影,可是最后也只有叹了口气,转眼向大助看去。

「结果,〈暴食〉到底是为了把谁变成附虫者才出现的呢……?」

「谁知道。在那么多人的街道上,根本不可能进行特定吧——虽然要是能特定的话,就可以跟在那个人身边伏击了。」

亚梨子扶着同样叹了口气的大助,说道:

「真是浑身伤痕呢。接下来还要去香鱼游那里,真的没问题吗?」

「咦……?」

「就让她好好治愈一下你吧,我可要回去了。」

三人在完全变了样的运动场上迈出脚步。照耀着他们的夕阳,慢慢地没入到观众席的彼方。

23.行梦的蜗牛

霍露斯圣城学园初中部的校舍,响起了放学的铃声。

「你觉得好像有谁在盯着你看?」

正在把教科书塞进书包里的一之黑亚梨子抬起头说道。作为她标志的马尾辫子轻轻晃动了一下。

「嗯,只是最近偶然会有啦。」

坐在亚梨子旁边的桌子上,摆动着充满健康活力的双脚的人,正是她的同班同学西园寺惠那。在班里也显得特别活泼的这位少女,现在却红起脸害羞地说道:

「药屋同学真是的,也太害羞了呀。就算不这样子从远处看着我,只要他说出来我就什么都给他看了嘛。」

「……我先跟你说明了,今天他本人不在,没有人会反驳你的。」

「哼。」

「唉,感冒复发还真是辛苦呢。」

坐在惠那身旁、以可爱的动作用手捂着脸颊的人,是亚梨子的同班同学九条多贺子。一头短而整齐的头发,光是稍微倾斜一下脑袋,就柔软得动了起来。

惠那所说的药屋同学——也就是药屋大助,是因为某个原因而寄居在亚梨子家里的同龄少年。那除了贴在脸上的止血贴就没有任何特征的不起眼容貌,此时浮现在亚梨子的脑海中。

虽然大助平时是亚梨子的同班同学,但是今天他却缺席了。所谓的感冒都是骗人的,实际上是他说有事情要确认一下,于是暂时回到他本来所属的机关去了。

「竟然连探病也不允许,对朋友来说真是太过分了。这明明是对虚弱的药屋同学做各种卑鄙恶作剧得好机会呀……唉,唉……」

「我现在才知道朋友是变态,真是大受打击。」

「被谁盯着看的事,是真的吗?」

听了多贺子的问题,惠那沉默了下来。她一边摆动着桌上的双脚,一边向窗外看去。

一瞬间——在她的视线前方,掠过了一缕逐渐被吸入晴空的银色光辉。

拥有银色翊膀的梦幻月光蝶。那只蝴蝶,其实并不是普通的昆虫。

〈虫〉。

那是依附在青春期少年少女身上,通过啃食宿主的「渴望变成这样」之类的愿望和梦想而成长的超常存在。因为大多数拥有跟昆虫相类似的外表,所以就被冠以这样的称呼。

现在被〈虫〉附身的人们——也就是附虫者们的存在,并没有被公诸于世。可是由于众多的目击情报形成了传闻和谣言,附虫者就成了人们恐惧和厌恶的对象。

「嗯,虽然说是被盯着看,但也只是无意中感觉到某种视线——」

银色的梦幻月光蝶,是过去依附在亚梨子的好友——名叫花城摩理的少女身上的〈虫〉。可是在摩理因病去世后,不知为什么却继承到了亚梨于身上。

依附在宿主以外的人身上的〈虫〉——鉴于这种极端罕见的案例,由政府以监视的名目从机关派遣过来的人,就是如今不在这里的药屋大助了。

「跟踪者……就是这么回事吗?应该跟警察说会好一点吧?」

「不过,回头看的时候却根本没有人呀。」

看到亚梨子和多贺子一脸担心的样子,惠那马上回过神来笑道:

「我想一定是错觉啦。如果再感觉到视线的话,我就当成是被药屋同学偷看,随便妄想一下啦。」

那也太乱来了。

大概是自己从多方面担心着惠那的心情表现在脸上了吧。

正当亚梨子一个人走出校门想要回家的时候,金发的少女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你在担心什么呢?一之黑小姐。」

她就是被分到另一个班的御岳安娜丽泽——〈霞王〉了。这位身为德日混血儿的少女,跟亚梨子并肩走了起来。

「嗯,同班的一个同学,好像被跟踪者盯上了呢。」

「哎呀,那还真是糟糕呢~对了,那么今晚的晚餐就拜托你来个特级烧肉啦。」

「就算是演技也好,至少也该稍微表示点兴趣嘛……啊,不过今天你是打算代替大助到我家来过夜吧。平时要你监视我的话,明明在中途就溜掉了。」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那么忠于自己的任务,也为此而自豪哦。」

大言不惭地露出了优雅微笑的〈霞王〉,跟大助是同属一个机关的人。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略称特环的这个政府机关,听说是为了隐蔽〈虫〉的存在而设立的组织。他们对附虫者实行秘密捕捉,并将其训练成局员加以统制,从而让他们去捕获新的附虫者。

「那么,今天要怎么办好呢?如果要继续寻找HARUKIYO的话,就只能再找宁子小姐和爱理衣帮忙了。」

「什么都别做。」

「……咦?」

「在〈郭公〉回来之前,总之就老实呆着吧。」

〈霞王〉一边向着校门走去,一边微笑着说道。所谓的〈郭公〉,就是大助在恃环的代号。

「一之黑小姐什么都不要干,光把肉拿给我吃就行了,还要让我吃寿司。除此之外就不要擅自去干任何事。」

「这是怎么回事……?」

对一直以来不管亚梨子做什么都放任不理的她来说,这实在是非比寻常的发言。而且还附带着多余的条件。

「突然间怎么了嘛——说起来,大助之前也说过,在运动场看到的一切都不能说出来……可是,那个——〈暴食〉的能力不是应该尽快告诉大家——」

「——吵死了。要是你再说这说那的话,我就用暴力让你躺下来,然后再扔回家里去。」

〈霞王〉突然暴露出本性,以锐利的目光瞪了过来。亚梨子发出

「呜呜」的呻吟声。

为什么呢?

自从不久前、在市内运动场上跟〈暴食〉——能生成分离型附虫者的原虫战斗过之后,大助和〈霞王〉都变得非常敏感。

「吃~肉~、吃~肉~肉~,我要吃肉~」

「什么嘛,这满是腥臭味的歌……」

「这是肉食战队的新主题歌哦。吃~肉~、吃~肉~肉~、鸡素烧~!」

恢复了优雅笑容的〈霞王〉,和鼓着两腮的亚梨子,穿过了配备有安全认证系统的校门,离开了校区。

既然无法展开对已故好友的调查的话,那么对今天好友的担心就自然而然地涌上心头了。

「惠那,她到底有没有事呢?虽然今天听说为了慎重起见派车来送回家去……」

「而且,跟踪者到底是什么啊?难道是好吃的东西?」

「……开玩笑吧?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开玩笑的吧,〈霞王〉?所谓的跟踪者,比如说就是回头一看,就看见在那里——」

亚梨子不经意地回头看向校门。

唔——!

没想到那里果真站着两个反应极其露骨的人物。

一个是看起来比亚梨子稍微年长的少年,另一个是外表比她稍微年幼的女孩子。

「…………」

正当亚梨子和〈霞王〉默默注视着他们的时候,那位少女突然回过神来。

首先映入视野的,是女孩子戴着的眼罩。就好像海盗眼罩一样遮挡着一边眼睛的那个革制眼罩,上面用粗线描绘着一个漩涡状的标志。另外还戴着一顶圆圆鼓起的帽子,那长长的腰带一直拖到地上,这也是令人在意的。从卷在脖子上的项圈悬垂到怀里的,是一条形如细小电线般的东西。

「…………」

为了逃脱少女的视线,亚梨子尝试着左右移动了一下。

可是少女却似乎正确地对亚梨子产生了反应。只见她把双手和手指伸向前方,不停地左右摇晃着身体。接着她又跟从校门走出来的其他学生撞上、摔倒,然后马上爬起来,不停地低头道歉。

「是你认识的人吗?」

「不……在不知不觉间,是不是连我也被跟踪者盯上了呢?」

听了亚梨子的话,少女似乎受到了极大打击。她表现出仿佛在说「我的天啊」似的反应,提心吊胆地慢慢向这边走近。

戴着圆圆的帽子,双手伸向前方,一边拖着皮带,一边向着亚梨子这边走来。她的样子,简直就是——在梅雨天过后可以看见的蜗牛。

「还是别扯上关系的好呢……」

正当亚梨子想要逃跑的时候,其他学生却发出了「是舞舞呀!」的叫声。

「咦……」

其他学生立刻同时转过头来。看到那可疑的少女,他们都纷纷叫嚷着「真的是本人吗?」「让我看看舞舞体操!」之类的话,逐渐集中过去。

「舞舞……?」

难道是错觉吗?这个名字,亚梨子感觉到好像似曾相识。

正当亚梨子想回忆起来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了来电音乐。

「喂喂?」

「请、请救救我,亚梨子小姐!〈舞舞〉正面临重大危机嘎呜!——我、我没有咬到舌头哦!只差一点点,没事!」

听到电话里的声音,亚梨子想起来了。

「对对,就是〈舞舞〉呀。正好是现在,我看到一个跟你名字一样的可疑人物……」

「呜哇啊啊啊!到底是谁摸了我的胸部!我反对性骚扰!而且摸了的那个人还露出失望的表情!不要紧,〈舞舞〉!现在虽然还不成熟,但是一定还有光辉的未来在前面——」

虽然是只听过声音的少女〈舞舞〉打来的电话——可是亚梨子却感到有点不对劲。

「光、光是在那里看着,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样子!我并没有被放着不管会觉得高兴的癖好!明明看准了可怕的〈郭公〉不在的时候才来见你的,这种对待真是太过分了!」

「咦……难、难道……」

向亚梨子伸出手来的少女,跟电话声音的动作,竟然完全吻合,要说是偶然的话,这也太过巧合了点。

可是少女——非但没有用手机,甚至连嘴巴也没动一下。

「你是〈舞舞〉吗?真的?」

「YES!一Oh,No~~!对不起,除了在网站之外,我不能让你们观看舞舞体操,请大家转告其他人……咕啊!」

〈舞舞〉——之前曾经听说过,她本来是负责管辖别的城市,是大助的同僚。虽然曾经进行过多次联络,但是跟她见面还真是第一次。

「那么,这个男人是……?」

跟〈舞舞〉同时出现的少年,身上穿着胸口敞开的衬衣,戴着宽松的领带。在头发一劁悬垂着小小的辫子,胸前的口袋里还挂着一副墨镜。以一句话来形容的话,那就是类似年轻接客员的样貌。

「嗯?」

仿佛事不关己似的观察着〈舞舞〉的少年,察觉到亚梨子的视线,于是转而看向这边。那微微阴笑的嘴角,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那个人,是不认识的人!只不过是路入A而已!还给了我糖吃!」

「怎么啦,连我也不记得了吗?记忆力还真差劲啊。」

若无其事地说了句失礼的话,少年戴上了墨镜。看到左右镜片颜色不同的那副墨镜,亚梨子不禁瞪大了眼睛。

「就让我来猜猜你现在想些什么吧。是『又能见到帅气的绅士,真

是令我心动不已』。」

那种不逊的态度,以及跟外表年龄毫不相称的大人口吻,再有就是那幅极具特征的墨镜——想起来了。顺便一提,他刚才所猜的那句话,亚梨子根本就没想过。

「花城摩里的亡灵,还好吧?」

在修学旅行的目的地相遇,之后从大助口中听说了他身份的人物。

他就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中央本部的本部长——一玖皇嵩。

「亚梨子小姐!请快点救救我!当然,我不会要你白帮我的!」

通过依然贴在耳旁的手机,听到了眼前少女的叫喊声。

「我会把你带去HARUKIYO所在的地方的!」

被学生们当成了玩具的眼罩少女,以及戴着镜片颜色各异的墨镜的少年。

飞舞在头上的月光蝶,悠然地注视着这一幕情景。

1

在比大厦还高的树木茂盛生长的丛林中,两头霸王龙正向着天空发出咆哮。恐龙向这边奔跑时产生的震动,摇撼了整个大地。

头顶上传来展翊飞翔的翼龙的鸣叫声,远方的天空被喷火中的火山染成了一片艳红。

「〈舞舞〉,现在面临危机!不过我不害怕!我还有最终兵器火箭炮——没有了!已经全部用光!」

〈舞舞〉坐在吉普车的后座上,拿着机枪到处乱射。因为她的声音会通过插在手机里的耳机直接传到耳膜上,实在是吵闹刺耳得要命。

「…………」

亚梨子露出满脸不解的表情,坐在眼罩少女的身旁射着霰弹枪。

「如果不集中精神的话,就会被干掉的。」

坐在助手席上的一玖皇嵩催促道。作为他武器的手枪,正搭在座位上伸直的双脚上。

为了逃脱紧追而来的两头霸王龙,亚梨子她们乘坐的吉普车正全力在丛林中飞驰。但是最后终于被追上,长着尖牙的巨大嘴巴咬上了吉普车。

GAMEOVER

背对着大画面上显示出来的几个巨大英文字母,一脸满足的〈舞舞〉从吉普车上走了下来。明明没有流汗,她却装模作样地做出了擦汗的动作。

「呼,真是非常壮烈的战斗!完全没有任何遗憾!因为没有人知道,后半部分其实都是亚梨子小姐一个人在战斗!」

「我说,〈舞舞〉。」

亚梨子也一边从吉普车上走下来,一边向眼罩少女投以温暖的视线。

刚才亚梨子所在的地方,当然并不是白垩纪的密林,而且乘坐的车也并不是真车。那是配备了大型液晶画面、仿吉普车造型的附带震动功能的座位、以及全方位的大音量扬声器的射击游戏。

除了亚梨子她们玩的机体之外,还有大量填满了视野的各种游戏机。

亚梨子她们来到的是赤牧市的大型娱乐公园。

至于负责监视亚梨于的〈霞王〉,大概是被命令「不要跟着来」吧,在跟一玖皇嵩说了一两句话之后就咂着嘴自己回去了。

「啊!你是在担心我没有藏起自己的脸吧!我是在小学和初中生,以超高人气的舞舞体操轰动一时的网络偶像舞舞,这件事对特环也是个秘密哦!」

眼罩少女把两手伸向前方,身体开始左右摇晃起来。

少女似乎在向自己披露她的舞舞体操。亚梨子微笑着说道:

「那还真是厉害呢。不过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吧。」

「原来如此,你是对我怎么说话这一点很感兴趣吗!我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出声,所以用项圈感应食道发声,通过数码转换到手机里放出来哦!被人知道了少女的秘密,我真有点害羞呢!」

「是吗,真是厉害的能力呢。不过你冷静点听我说.我想问的是——」

「啊,是关于那边那个人的事吗?」

仿佛蜗牛的触角似的伸向前方的手臂,忽然转向了走在亚梨子身后的少年。

亚梨子向他瞥了一眼,少年就「嗯?」地抬起了那张若无其事的脸,现在他已经摘掉了墨镜,双手也插进了裤袋里。

「请不用担心!本来只是偶然遇到的路人A,没想到竟然是本部长!知道这件事,我也一样大吃了一惊哦!面对高高在上的人真是很紧张呢!对了,本部长大人,我会给你钱的,请你把我提升到比〈郭公〉更高的指定吧!」

「哼,就算没有耳机,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要多点糖果是吧!好,给你。」

「难道我的样子就长得这么贪心吗?很可惜,你完全没有猜中,不过既然你给的话我就收下吧!不可思议的味道,真好吃!」

「这可是西中央支部送来的试制品,因为是专门给某个局员准备的,所以包含大量铁成分。现在正进行着普通人吃后会有几人出现中毒症状的实验。」

「哈啊啊啊!不、不要紧!〈舞舞〉!就算脑袋昏头转向,也不会失去光辉的未来!小于五个的话还勉强在安全线内!」

「还有啊,什么网络偶像的,完全就是违反规定。要降级。」

「No——!这是大家的偶像——舞舞的大危机呀!」

在到处是游戏效果音的场内,少女踩着摇摇晃晃的步伐往前走。亚梨子一把抓住她的后脑:

「我说,〈舞舞〉?你不是说要把我带到HARUKIYO那里去的吗?」

「哇啊啊!我感觉到亚梨子小姐身上有着类似〈郭公〉的杀气呀!」

「明明这样,你却把我拉到这种地方玩,这不是太奇怪了吗。太奇怪了吧?」

旁边传来了喀锵的声音。大概是对互相争持不休的亚梨子她们没有兴趣吧,一玖正在自动贩售机那里买咖啡。他掀开拉盖,就把罐子抵在嘴上。

他似乎完全不在乎什么礼仪风度。只听见一玖把整罐咖啡一口气倒进嘴里的声音回响在四周。

一秒钟后,等到少年「呼啊」地舒了口气的时候,咖啡罐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了。他一手把空罐扔进了垃圾箱,然后察觉到了亚梨子的视线。

「『自己一个人喝,也太狡猾了吧』,你的表情好像在这么说啊。不用担心,我会请你喝的。」

「我是被你那吸尘器一样的喝法吓了一跳耶……」

亚梨子皱起了眉头。「请给我苹果茶!」「好,给你!」「小豆冰果!这根本连饮料也算不上呀!」——至于两人的这些对话,现在已经无关重要了。

「之所以把你请到这里来,是因为这里有HARUKIYO的目击情报啊!刚才的射击游戏也是.最高纪录者的名字就是HARUKIYO呢!」

「咦?」

回头一看,只见恐龙正在横冲直撞的大型显示屏上,正显示出至今为止的游戏者的分数排行榜。的确,在头一名位置上写着他的名字。

「这里肯定就是他的主要活动地点了!所以只要在这里等的话,他就一定会出现!而且通过玩游戏体验他的心情,就可以自然理解到他的行动心理……啊,那边也有他的名字,要突击啦!」

〈舞舞〉甩开了亚梨子的手,向着别的游戏机走去。但是,她伸出两手拖着皮带的走路速度却非常缓慢。

少女突然停了下来,回头说道:

「本部长大人也要好好看着我的活跃哦!这是最好的自我表现机会!」

想知道已故好友——花城摩理把梦幻月光蝶托付给自己的理由。怀着这个愿望,亚梨子至今已经认识了许许多多的附虫者。

HARUKIYO也同样是其中的一人。身为强大无比的附虫者、几乎可以称为魔人的他,听说也同样在调查着摩理的事情。

如果只要呆在这里就能见到HARUKIYO的话,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但是——

「真的会那么顺利吗……」

「怎么可能会顺利嘛。」

耳边又传来了类似吸尘器的声音。

喝光了第二罐咖啡的一玖,捏扁了手中的罐子。

「不可能顺利……是怎么回事?」

「就凭那样的小鬼头,怎么可能找得到他。」

一玖皇嵩说完,就坐到了自动贩售机旁的长椅上,跷起二郎腿,还拿出了香烟。

HARUKIYO同时也是受到特环通缉的人。一玖的话,也许是意味着对HARUKIYO有着相当高的评价吧。或者说,他可能只是并不觉得〈舞舞〉是个有能力的人。

「呜哦——!嘿呀~!我是不会输给像〈C〉那样的小丫头的!」

大概是热心地玩着什么游戏吧,从连着手机的耳机里传来一阵呐喊声。

〈舞舞〉突然出现在亚梨子面前的理由。

那大概是因为,对中央本部备受期待的新人〈C〉——名为堀内爱理衣的少女燃起了竞争心理吧。

作为同样擅长于收集情报的附虫者,关于〈舞舞〉这方面还是可以这样理解的。

但是毫无前兆地出现在亚梨子面前的人,并不仅仅是〈舞舞〉一个人。

「嗯?想跟我一起玩吗?这种年纪还不能自己一个人玩?」

「……我是在怀疑你耶。」

亚梨子叉着手站在长椅面前。

「你到底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

眼前的少年——一玖皇嵩无论怎么看,都好像跟亚梨子差不多年纪。下巴尖尖的脸型给人感觉很清爽,从敞开胸口的衬衣中隐约透出的体格也显得非常纤细。如果没有挂在胸前的奇特墨镜和辫子,把头发放下来的话——对,如果打扮得再平淡一点,可能就会跟他很相配……从不同于大助的角度来看的话。

「怎么都无所谓吧,那种事情。你别在意,只要把我当成空气就行了。」

亚梨子鼓起两腮沉吟道:

「说到底你也是站在公务员的立场上,明明未成年还抽烟,真的没问题吗?」

「我不是未成年,已经超过二十岁了。」

「……咦?」

「一个统括组织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年轻?拜托你用常识想想吧。」

仔细再打量了他一遍,但是再怎么看也还是个少年。如果他说得没错的话,他看起来就不应该是少年,而是青年才对。

「我才不想被你这个外表不合常识的人说呢……你真的是超过了二十岁?不管怎么看,都只像一个性质恶劣的流氓啊。」

「我觉得流氓应该跟年龄没什么关系……反正还没有到三十岁,也就是还算年轻了。尊敬我吧,首先要对我用敬语。」

被外表看似同龄的人说出这么自以为了不起的话,原来是会这么火大的。亚梨子完全没有打算听他的话。

「你真的……是特环的本部长?也就是特环最有权威的人吧。」

「最有权威的是局长。不过那个位置,只是在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为了让组织存续下去而挑起责任的,随时可以更换的装饰品而已。出了他之外,就是我最大了。」

「……真是难以相信。」

「你大可不必勉强自己相信啊。因为那种事根本就无关重要。」

他一边说一边把冷淡的视线投向某处——只见〈舞舞〉正在用手机拍摄着恐龙的模型和写真。一个不小心,她就被模型压在下面了。

不管怎么说,也太不可信了。

眼前的少年——不,是青年——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跟〈舞舞〉同时出现呢,她完全无法推测到。至少达主队他并不抱有好感,这一点亚梨子是知道的。

「你不用对我那么警惕。」

「…………」

「明白了。虽然很麻烦,不过我就说明一下吧。我之所以跟〈舞舞〉同时出现在你面前,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必然的。因为我听说〈郭公〉要来见我啊。应付他也太麻烦了,所以我就全部拜托给部下,自己就来这里视察一下梦幻月光蝶的状况,顺便消磨时间,就是这样。你也应该知道本部一直很在意那只〈虫〉吧。」

「那个,虽然我是听说过……大助去找你见面?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真是问得出奇——不。」

青年以一次呼吸就把香烟吸到接近滤嘴的边缘,然后「呼啊」地吐出了一团白烟。

「原来如此,你没有听说过关于我的任何事吧?」

「什么也没有……?我听说了啊,你不就是特环的本部长吗?」

「那个小鬼……不,应该说是那些小鬼头吧……〈郭公〉和花城摩理那两个家伙,果然同化型就是让人不爽。的确是不能让人事事如意的家伙。」

「……?你到底在说什么?」

「也就是说,你根本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附虫者根本不会信任你。」

亚梨子瞪大了眼睛。

大助从以前开始就隐瞒着什么事情,这从他的言行举止中就能察觉到了。放学后〈霞王〉的态度,看来也同样是对亚梨子隐瞒着什么秘密。

更重要的是——即使是本来应该是好友的摩理,自己也是在她死后才知道她是附虫者的事实。摩理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亚梨子。

「那样的你应该怎么做,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一玖以视线指了指又跑到新的游戏机台玩了起来的眼罩少女。

「这是个好机会,就看那边的〈舞舞〉好了。你好好看着她吧。」

青年戴上墨镜,面露阴笑地说道:

「那就是只能任凭事件把自己卷进来的你能做到的所有事情。」

现在的自己能做到的事。

注视着热衷于游戏的少女,亚梨子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两小时后——

「呼,看来HARUKIYO没有来呢!但是不要紧,〈舞舞〉!」

面对一脸轻松地走回来的〈舞舞〉,亚梨子回以温暖的微笑:

「你说什么?」

「伴随着跟温柔的表情完全相反的杀气挥起手刀的亚梨子小姐真的好可怕!在那只手击中我的后脑前,请给我辩解的机会吧!」

「请在十秒之内完成。十、二、一。」

「嘎呜啊啊啊!那实际上只有三秒呀!——其实HARUKIYO被目击的地点,并不仅仅是这里!我会带你去下一个地方的!」

说完,〈舞舞〉就急忙——不,是慢吞吞地向着蜈乐公园的出口走去。

「下个地点……吗。」

亚梨子半眯着眼跟随在后。在她后面还跟着一脸平静的一玖。

就像蜗牛的触角一样把手指向前伸出,戴着就像蜗牛壳一样的胀鼓鼓的圆形帽子,拖着如同蜗牛身体一样的长长皮带——在〈舞舞〉的带领下来到的地方……

「〈舞舞〉现在要唱歌啦!以〈郭公〉的声音唱出的迷人情歌!啦~啦啦~噜噜~」

是一家兼办晚会会场的卡拉OK店。

宽阔的室内空间以旋转彩灯映射出华丽的灯光,墙边还设置着一张超常型的沙发。舞台上有巨大的卡拉OK设备和扬声器,更有大型的显示屏。

「某种跟吸尘器一样的吸人效果音,正从坐在沙发一端的亚梨子身旁传出。只见坐在她旁边的一玖含着吸管,只吸了一下就把饮料喝光,然后「呼啊」地吐出一口气。

「我说,〈舞舞〉?」

尽管亚梨子发出轻声的呼唤,舞台上的〈舞舞〉也依然陶醉在唱歌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她明明没有拿麦克风,只是拿着响葫芦挥来挥去,但是不知为什么,她的声音却从音响中传了出来。而且那个声音,完全就跟大助一模一样。

「接下来就轮到〈霞王〉演唱了!啦啦~哩噜哩啦~」

「〈舞舞〉?」

「接下来就是亚梨子小姐!咿呀~啊哈~」

「别随便乱用别人的声音!」

尽管亚梨子最后还抓住了麦克风表示抗议,但是〈舞舞〉也依然陶醉地继续唱着歌。

「什么啊,这到底是……而且你到底是怎么唱的嘛。」

看到亚梨子放下麦克风放弃抵抗的样子,一玖就点着香烟,在一口气把它吸光后说道:

「那家伙的能力,是通过把自己的〈虫〉埋入里面来操纵机器。大概就相当于可分裂的演算处理系统吧。因为也拥有存储器功能和独立的通信体系,其本身恐怕也可以说是寄生型的电脑了。大概她也把自己的〈虫〉埋入卡拉OK的机械里面了吧。」

「那个……是很厉害的事吗?」

「并不是很了不起的能力。因为只要有钱的话,这些功能完全可以用普通机器来代替。而且能力者本人实在太无能了,简直是浪费了这种能力。」

一听到无能这个词,亚梨子马上就有了反应。

「你也没必要担心到露出这种表情吧.没事的。HARUKIYO的目击情报的确是在这里,而且我也给前台下了指示,只要出现那样的人物就马上来通知我们。」

「你的预料还真是每次都落空呢。我根本没有在想那样的事。」

「哦?但是现在你应该担心的,就只有HARUKIYO的事了吧。」

的确是这样。

但是——无论怎么说,也还是觉得不爽。

一玖皇嵩这个青年的冷淡表情,对任何事都不表现出兴趣的淡泊态度,瞧不起世上一切的说话方式。对于所有这一切,亚梨子都产生了拒绝反应。

「别随便把别人称呼为无能。」

「无能就是无能。〈舞舞〉这个附虫者就是无能。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她都是这么无能。不会有任何价值。」

「……!」

实在无话可说。

竟然把一个人的存在否定到这种地步,这难道真的是可以容许的吗?

「啊~啦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舞舞〉的歌声似乎稍微降低了音量。点着了新的一根香烟,同样以一次呼吸就吸光了。亚梨子一把抓住他的胸口。

「就让我来猜猜你想什么吧——『我也是这么觉得,她就是个无能』。」

呼哈……一团白烟被喷到了亚梨子的脸上。等烟雾消失之后,亚梨子眯起了眼睛。

「我看还是你那一次都没猜中过的预想更没用吧。」

「这只不过是不过是你无聊的自尊心在否定这个想法而已。实际上是被我说中了吧?」

「你好像并不知道我是对什么感到愤怒呢。」

就在亚梨子挥起手臂的同时,宴会房间内响起了尖锐的反馈嘘声(注:音响声音传入麦克风产生共鸣时出现的刺耳声响)。

「呀噢啊啊~!」

大概是跳舞时绊倒了吧,〈舞舞〉好像一头裁进卡拉OK设备那里了。随着激烈的噪音响起,音乐一下子就停止了。

「我还打算让各位看看我最自豪的舞舞体操,没想到一紧张就摔倒了!不、不要紧!〈舞舞〉!卡拉OK已经不能用啦,我们就前往下个地方吧!现在马上!」

〈舞舞〉拉着亚梨子的手奔出了室外。一玖也迟一步跟了上来。

「〈舞舞〉,你流血了……」

「我可没有把头撞到麦克风哦!我绝对没有流血呀!」

「可、可是,真的……」

「啊,亚梨子小姐,那个,对方是身份非常高的人,请你还是以和为贵吧。」

「咦……?你在听吗?根本就没什么身份高不高的,那家伙,把你说成……」

「而且打架是不好的!我的话,请你不要在意!我已经习惯了!」

亚梨子凝视着拉着自己手臂的眼罩少女。〈舞舞〉的手臂正在颤抖。

「打假,是不行的。打架很可怕……」

「〈舞舞〉……」

在变得稍微有点不正常的眼罩少女——〈舞舞〉的带领下,亚梨子又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那是位于宽阔的国道沿线的一座小剧场。闸门上贴满的海报,尽是些现场音乐会和公演的宣传用传单。

时间已经是夜晚了。在星空之下,亮起车灯的汽车正不停地在背后穿梭来往。

「这是最有可能的地方!据说HARUKIYO每周都会到这里来看搞笑剧现场表演的!真不愧是〈舞舞〉!〈C〉什么的根本就不是对手!」

「可是,〈舞舞〉……这里好像贴着一张闭馆的纸条呀……」

亚梨子手指着的地方,贴着一张写有闭馆通知和募集新管理人的纸条。

呼哈——背后的一玖吐出了一团白烟。

「白走一趟。」

亚梨子狠狠地盯了青年一眼,〈舞舞〉慌忙为了制止她而挥动着双手说道:

「既然连我也不知道这件事!那么HARUKIYO也一定不知道闭馆的事吧!他也有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地出现在这里,所以也算是勉强踏人了安全线——啊啊,那边的人有点像HARUKIYO呢!GO!〈舞舞〉!」

〈舞舞〉迈着缓慢的脚步,向着看起来只是个普通公司职员的人走去。

「说到底也是我的部下,〈舞舞〉这个部下的个人资料当然也记在我的头脑里面。」

亚梨子狠狠地盯着一玖。

「那家伙绝对不是出生于一个幸福的环境。单眼和无法自由发声,都跟过去的家庭环境有关系。包括她极端胆小的性格,也是如此。虽然我没有打算详细说明。」

「…………」

「但是——那些事根本是无关重要的。」

亚梨子瞪大了眼睛。

「作为附虫者来说,这并不罕见。在不幸的环境中怀抱梦想——

在特殊型中这一类案例尤其多见,总的来说……对比自己不幸的人怀抱同情,你不觉得这只是一种自我满足吗?」

一玖摘掉了墨镜,注视着亚梨子。他的视线中既没有威压感,也没有任何责备的意味——只是,冷漠如冰。

出生于名家、在没有任何不自由的环境中成长至今的亚梨子,要说不幸福的话那也是骗人的。

「我没有比较谁更不幸的意图。不过以你的情况看来——」

一玖皇嵩默默地看着亚梨子。

「就连附虫者也不是。」

恐怕是在笑吧。青年「呼哈」地把香烟一口吸光,露出了嘴里的锐利犬齿。

「为了把梦幻月光蝶置于控制之下,把你指定为附虫者的人的确是我——但是你却完全是个局外人。别说我不提醒你,关于附虫者的事……你就『只在旁边看着』算了。」

亚梨子继续盯着青年——也只能这样继续盯着他看。

「毕竟你为附虫者愤怒的理由,根本是一个都没有啊。」

没有嘲讽也没有侮蔑,只是一句沉重而冰冷的话语。

纯粹表述出事实的一句话,在亚梨子的胸口中引起了一阵刺痛。

青年说过,他是来视察梦幻月光蝶的状况的。

但是实际上,他却是为了说一句连忠告也算不上的——「因为你太碍眼了,最好什么都别干」这句话而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一点,亚梨子非常明确地感觉到了。

「不要紧,〈舞舞〉!一不小心弄错人了!不过我不会失去光辉的未来!下次一定——」

「下次,是哪里?」

「没事的,下次我一定会……咦?」

「是有HARUKIYO目击证言的地方啦。还有其他的地方吧?既然这样的话,那么不管怎样,我也要把他找出来!」

亚梨子握紧拳头,高声喊了出口。

一玖刚才说,你就在旁边看着吧。

但是已故好友——摩理的存在,并不是听人家这么说就可以马上变回旁观者那么无足轻重的存在。

既然存在着能掌握好友遗志的线索,那就不管怎样也要把它找出来。

「噢~!你终于理解了我内心燃点的热情了呢!那就这样一鼓作气把HARUKIYO找出来吧!我一定会帮上亚梨子小姐的忙的!因为那是我的使命!」

「使命?」

「YES!其实我是以再训练的理由从东中央支部派遣到这个赤牧市的中央本部来的!但是那纯粹只是个名目,擅长观颜察色的〈舞舞〉非常明白!我们的支部长一定是在暗中命令我,要为在这个地方努力的〈郭公〉和亚梨子小姐出一分力!」

「是、是这样的吗?」

「绝对没错的!因为支部长还笑着跟我说了『要是你想的话,就算留在中央本部也可以哦』这句话呢!」

一玖从旁边插了句「本部才不需要你这种人」。

「那、那只是开玩笑的吧?虽然我不知道那个支部长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很难判断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说正经话的人!不过他这次一定是认真的……因为这样,如果我没能帮上亚梨手小姐的忙,就没地方可去了。」

少女的声调突然低沉了下来。

「我这种人,除了东中央支部以外,一定不会有别的地方肯收留的……就算收留了我,也会作为无指定的士兵派往前线……我、我讨厌战斗……打架是非常可怕的。」

〈舞舞〉低下头,不停颤抖着肩膀。

「『少在这里撒娇了』。」

亚梨子回过头来。〈舞舞〉的身体也猛然抽搐了一下。

「多半会这么说吧,如果是比任何人都战斗在最前线的〈郭公〉的话。」

一玖断言道。

「虽然如果让我来说的话,这双方都很无聊。」

眼罩少女从吐出烟雾的青年身上挪开了视线。

「郭、〈郭公〉一直很讨厌我……那个人对我笑的时候.就只有在把我抓回来的时候……不过一切都怪我自己无能……」

「没有那回事。」

亚梨子抓住少女的肩膀说道。眼罩少女抬起了头。

「大助他,是非常喜欢你的!」

她如此断言道。虽然背后传来了一玖自言自语般说出的「你……

还真是一口说出了超级不负责任的话啊……」这句话.但亚梨子也干脆无视。

「他应该是喜欢得不得了才对!」

「是、是真的吗?我正在被深爱着吗?我有点害羞呢!」

「至少如果把HARUKIYO找出来的话——如果你能成功做到什么事情的话,他就应该会喜欢的!那家伙就是这样的人啊!」

这并不是不负责任。

亚梨子所认识的药屋大助,是个无情的人,很多时候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对于努力想要做到什么事情的人,在人家还没开始干的时候,他是不会无端无故讨厌别人的。

对——跟一玖皇嵩不一样。

「呜噢——!〈舞舞〉一下子就变得干劲十足了!虽然被那种恶魔求爱我说真的只能回答『No,Thankyou』,但是如果能让他刮目相看的话,我一定会努力的!」

「以后,你就不需要再勉强自己装出有精神的样子了!一直以来,你都这样掩饰着自己的痛苦心情吧?」

「不,我本来就是这样的!」

「是,是吗——不管怎样,我们一起努力吧!」

看着互相握着手的两位少女,无奈的一玖只是「呼啊」地吐了一口烟。

「那么,接下来要去哪里?」

「本部长大人也开始有干劲了呢!下个地方是车站大楼的——」

「车站大楼里面的电影院。」

「电影院……噢噢,本部长大人的预想第一次说中了呀!」

「再接下来,是百货店的玩具商场?接着是市民游泳池、郊外的健身馆、博物馆和美术馆也有呢。这根本就不是预想。」

亚梨子和〈舞舞〉不禁面面相觑。

一玖皱着眉头说道:

「蠢货,这全都是拥有拟态能力的HARUKIYO同伴采取的诱敌行动。而且还是毫无意义的。他大概是打算这样子来耍弄特环吧。」

「咦……呜……」

「以〈C〉代表的本部情报班,自那以后就开始无视这些情报了。将其最为无关重要、也毫无意义的情报处理——被这种垃圾般的情报刷到这个地步的话,看着甚至让人心里凉快呢。」

「你……明明知道这么多,可是一直都没说出来吗?」

面对亚梨子的非难,一玖也只是以平淡的表情敷衍了过去。亚梨子咬紧了嘴唇。

「〈舞舞〉!难道没有其他了吗?比如本部没有掌握到的地点什么的……」

「呜……不……那个」

眼罩少女的脸越发变得铁青。她既然保持沉默,也就意味着没有其他目标了吧。

「既然这样.就从明天开始再进行调查吧!好吗?」

「对、对不起……」

「咦?」

「我能留在赤牧市的时间,就到今天为止了……因为再训练全都是补习,而且还不合格……连教官都对我无可奈何了……」

亚梨子倒吸了一口气。

「我、我……是、是不是会被送往前线呢……好、好可怕……好可怕啊……」

少女的肩膀开始颤抖起来,亚梨子紧紧抱住了她。回头一看,只见一玖刚好吐出一口白烟。

「从你的表情看来,是对我抱有期待吧?你想说的是,『没有必要麻烦支部长了,就以本部长的命令来把她送到前线吧』。」

〈舞舞〉的脸顿时一片苍白。

「你这个人……!不要担心,〈舞舞〉!我跟大助说一下,让他想个办法……!」

「没用的。同化型会选择应该保护的存在。对于其他的东西,他们就会比任何人都更无情。」

「即使这样——我可以今后什么都愿意听他说的去做……」

「那只会是反效果吧。他们讨厌交易。」

「我……我……!」

亚梨子拥抱着不断颤抖的〈舞舞〉,狠狠地瞪视着一玖。

到底怀着什么想法,他才能这样若无其事地把眼前的少女逼进绝路呢?——即使单纯只是把事实说出口,也实在无法理解他的意图。

「就连在旁边看,你也做不到吗?」

一玖「呼哈」地吐出白烟,然后转身走了起来。他戴上墨镜,突然间说道。

「跟我来。」

汽车的鸣笛声。

装点着华丽照明的广告牌。

在不经意的对话中欢笑不止的路人喧哗声。

大都会的喧嚣听起来之所以显得如此刺耳,大概是因为〈舞舞〉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的缘故吧。那种神色,就好像一步步走向刑场一样。

另一方面,亚梨子则一直注视着眼前青年的背影。虽然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不过他多半是明知道现在亚梨子她们除了跟着来之外别无选择,才什么都不说地走在前头带路吧。

「就是这里,进去吧。」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分,亚梨子她们来到的地方,是一座样式奇特的建筑物前面。那是一座有着尖尖屋顶的大型建筑物,从那圆形窗户从上到下排成五列这一点来看,大概是一座五层建筑吧。

金属制的大门,一推就马上打开了。

在入口墙壁处摆着一个金属制的棚架,上面列出了一个个号码和名字。

「……高级公寓?」

「一看不就知道了吗?别说了,进去吧。」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吃惊吧。

一走进入口,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大堂。这与其说是高级公寓,倒不如说是酒店更贴切吧。

亚梨子皱着眉头,跟〈舞舞〉一起向着大堂里面走去。只见到处都排列着各种观叶植物。

「呜啊!」

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亚梨子马上回头一看。

原来是一玖抓住了〈舞舞〉的衣领。因此,现在当然就是亚梨子一个走在前头的了。

「……?」

跟随着亚梨子进入了屋内的梦幻月光蝶,散发出耀眼的光辉。

瞬间,亚梨子的脚无法动弹了。这出乎意料的突然停步,令她的视野猛烈地晃动了一下。

亚梨子惊讶地看了看脚下,只见双脚被缠上了类似纽带一样的东西。

不——那是藤蔓。

从种植着观叶植物的花盆里伸出来的那些藤蔓,封锁了亚梨子的行动。

「什么——」

亚梨子她们所在的大堂,突然发生了急剧的变形。

花盆自动碎裂,观叶植物急剧地巨大化起来。沙发从内侧被挣破,从里面涌出来的植物也急剧成长为大树。本来攀附着大量藤蔓的墙壁,就像纸糊的装饰品一样倒向外面,消失无踪了。

瞬间,视野中的景色就变化成了一片密林。

在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天花板的头顶上,可以看到放射出灿烂光芒的太阳。

「这到底是……!」

亚梨子反射性地从口袋里拨出了银色的棒子。梦幻月光蝶飘落在手中伸长的棒子上,化作一柄耀眼的长枪。

但是她却没能争取到挥动银枪的时间。延伸到脖子上的藤蔓,紧紧把亚梨子束缚住了。

「附虫者的、能力……!」

跟娱乐公园的道具不一样。潮湿的空气,从某处传来的鸟叫声,还有彻底覆盖周围的树木的存在感——这一切都是无比接近现实的东西。

实际上不可能出现的现象。在一瞬间内被转移到另一个空间的事态,亚梨子以前也曾经体验过。

「啊啊……呜呜……」

〈舞舞〉一脸恐惧地呆站在原地。

「人家明明在这里舒舒服服地休息,你们有什么事?」

从茂密树丛中走出来的人,是一个头发蓬松的少年。他穿着睡衣,手里还拿着一个茶杯。那种刚起床似的打扮,在这异常的密林中反而显得极其异样。

「外面的注意告示,你们没看到吗?这里除了住客以外是禁止出入的哦。」

被藤蔓束缚着的亚梨子,被抓着衣领不住发抖的〈舞舞〉——两位少女同时看向一玖。

一玖「呼哈」地吐了口烟。他那副姿态,实在冷静到了不自然的程度。

「这是陷阱吗……!」

亚梨子那渗透着悔恨和不甘的声音,被不知从密林的什么地方传来的鸟儿怪叫声盖过了。

2

「呜……!」

藤蔓勒紧亚梨子的力量,正逐渐开始变强。跟梦幻月光蝶同化的枪一亮起光芒,藤蔓的劲头则稍微有所松缓。

「嘿,能够让〈虫〉的能力变弱的力量吗?虽然是很方便的力量,不过那样子你最多也只能顾及保护自己了吧。」

传来了一阵地鸣声。从头发蓬松的少年脚下,长出了一棵巨大的树木。它伸出枝干,化作了少年的椅子。就好像在自己房间里一样,少年把杯子抵在嘴巴上。

「——你说陷阱?」

一玖皇嵩放开了〈舞舞〉,毫无防备地向前迈出步子。

青年很快就被从脚下爬上来的藤蔓束缚住了。即使遭到跟亚梨子同样的命运,,青年的脸色还是一成不变。

「为什么我要对你这种程度的人做那种事?」

「什么……」

看到被五花大绑似的束缚起来的一玖,亚梨子一时无言以对。

「呜呜……!」

只有〈舞舞〉一个呆站在原地。她似乎是害怕得连身体也动弹不得了/

「你们,到底是谁?」

头发蓬松的少年提出了一个简洁的问题。

「就算你这么问也没用……我反而想问你呢!你到底是——!」

「我是特环的。」

一玖也同样以简洁的话语作出回答。

「嗯,是追赶我们的『住客』来吗?真是太麻烦了。不过既然收了房租,身为『管理人』的我也不能抱怨那么多啦。」

头发蓬松的少年——也就是那所谓的「管理人」,似乎马上理解了似的点点头。在知道对方来自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情况下也依然毫不动摇的那种态度,亚梨子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过嘛,特环的话……总之就是敌人啦。就这样子,让你们当我家植物的肥料好了。」

察觉到身穿睡衣的少年注视着自己的视线,亚梨子不禁心头一震。他的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人,正如他所说,就好像只是看着肥料一样,没有注入丝毫的感情。

「那边的眼罩姑娘,你要不就再过来一点,要不就逃跑吧。顺便告诉你,如果你到这边来就把你勒死,如果逃的话就把你刺死,你可以随便选择哦。」

〈舞舞〉的肩膀猛地震动了一下。

「不过,这里是我的领域内部,不管你怎么逃也没用啦。这么一来,你就只能为了帮助同伴而走过来了吧。」

「管理人」笑了起来。

在特殊型的附虫者之中,据说有些人是能通过自己的能力来支配一定空间的。这片密林恐怕也是由「管理人」的能力生成的空间吧。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会突然遭到袭击?那个附虫者到底是谁啊!」

亚梨子转向一玖大叫道。

「你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有什么用?我们踏人了他们的地盘,所以就遭到袭击。仅此而已。」

「嗯,既然不动的话,就是把选择权让给我这边了吧。那么就承蒙你的厚意,干脆利落地了结你吧。」

包围在〈舞舞〉周围的树木,开始骚动起来。它们仿佛生物似的伸

长了锐利的枝干,向少女袭击而来。

「〈舞舞〉!」

「呀啊啊!」

从用双手捂着脸面的〈舞舞〉的眼罩下,滴落了一滴水珠。

在少女流出的眼泪触碰到生长着青苔的地面的瞬间——泪水就变成了大量的水流。少女的身体顿时被透明的喷水包裹在内。

「……!」

水流把锐利的树木枝干反弹了回去。覆盖着少女的那片水流,通渐形成白色的固体。

如此在密林中形成的东西,是一块纯白色的物体。有着漩涡般形状的那个物体——完全就是有着人身高度的巨大蜗牛壳。

在蜗牛壳里面,可以隐约看到〈舞舞〉的身姿。就好像母胎中的婴儿一样蜷缩着身体,紧闭着双眼。

「怎、怎么回事、这家伙……!」

「管理人」生成了新的树枝,再次向〈舞舞〉发动攻击。可是坚硬的蜗牛壳依然一动不动,来袭的枝干都自行碎裂了。

「那个壳本身就是〈舞舞〉的领域吗。虽然相当小,但是看来似乎可以把外部的攻击无效化呢。」

「听了一玖冷静的话语,「管理人」开始动摇了。大概是害怕被接近吧,他用树木在自己周围筑起了牢笼。

「哼……!要是敢接近过来的话,我就把你捆起来!」

「…………」

嘶噜——传出了一点轻微的声音。

在包围着〈舞舞〉的蜗牛壳下,出现了小小的水流,在宽度只有一米左右的那片水流上,巨大的蜗牛壳开始移动了。

慢慢地,蜗牛壳以比小孩子走路还要慢的速度移动着,其方向——则是跟被封住了行动无法动弹的亚梨子她们完全相反。

「哈哈……啊哈哈哈!」

看到「嘶噜、嘶噜」地逐渐远去的蜗牛壳,「管理人」笑了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打算逃跑吗!我明明说过没有地方可逃了,这家伙还打算扔掉同伴自己逃走啊!」

受到了树枝的攻击,巨大的蜗牛壳一下子倒下了。然后又缓缓地

站起来,又慢慢地想要往外逃。

「呜呜……嗯咕……呜咕……」

从亚梨子依然戴着的耳机中,传出了呜咽声。

从壳外面隐约能看见的〈舞舞〉的容貌——在仿佛沉睡般的脸颊上,滑落了一缕泪痕。

「对、对不起,亚梨子小姐……我好害怕……什么都没能做到,真对不起……呜呜……嗯咕……」

「…………」

亚梨子咬住了嘴唇。她注视着一边发出呜咽声一边想要逃出去的〈舞舞〉。

「不、不要紧,〈舞舞〉……就算现在逃出去,也一定有光辉的未来……下一次一定会……明天一定会……呜呜……嗯呜……」

「哈哈!」

「管理人」依然执拗地继续发动着攻击。仿佛故意折窘她似的,先是用树枝把蜗牛壳绊倒,然后看着那缓缓站起身的样子捧腹大笑。

「那么高密度的领域,连媒体也没有,我看也不可能维持太长时间吧。」

听到这种事不关己似的声音,亚梨子把脸转向了一玖。

「你好好看着吧,一之黑亚梨子。」

统率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男人——一玖皇嵩注视着亚梨子,带着嘲讽的口吻说道:

「这就是附虫者了。」

亚梨子瞪大了眼睛。

「我虽然说过〈舞舞〉什么也做不到,不过这并不是只限于那家伙的情况。只要是同为附虫者的人……无论是哪一个,全部都跟〈舞舞〉一样。」

「…………」

「你看到她今天一整天的样子了吧?怀抱着不自量力的愿望,不

断迷惘,什么也没能找到,最后还因为败北而逃出去——附虫者一个

个都是这样子的。什么都做不到,什么也无法实现,只是多余的存在。

就连存在的意义也没有。看到这种丢人的生物,我甚至会产生憎恨感。」

亚梨子的脊背掠过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

一玖皇嵩第一次表露出的感情。

那就是——厌恶感。

仿佛在心底沉淀了漫长的岁月,凝结固化起来的漆黑色的憎恶感。

从盯视着亚梨子的眼神、挤出喉咙的声音,到每一根手指、甚至是每一根头发——从青年的全身各处都渗透出无穷无尽的憎恶。

仿佛在心底沉淀了漫长的岁月,凝结固化起来的一团漆黑色的憎恶感。

从盯视着亚梨子的眼神、挤出喉咙的声音,到每一根手指、甚至是每一根头发——从青年的全身各处都渗透出无穷无尽的憎恶。

『我最讨厌的就是附虫者。」

亚梨子从没感受过的、强烈而纯粹的愤怒,被凝缩在青年的一句话之中。

「就算是死,也太便宜他们了。」

那是跟以前从HARUKIYO身上感觉到的灼热愤怒完全不同性质的激情。

灰暗而阴郁、也因此而绝对不可能被净化的愤怒——

「如果只是同情的话,还可以原谅——但是,如果有人想要挽救附虫者的话,我就要把那家伙彻底啃食殆尽!」

大概——这是警告吧。

也就是说.不要继续跟附虫者扯上关系。

在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中拥有最大力量的男人,如今正在向亚梨子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违背他的警告,就相当于把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这个组织视为敌人。

连那个比任何人都更强的附虫者——药屋大助也受其支配的强大组织,无论怎么想,亚梨子都不可能有取胜的机会。

「……嗯嗯!」

亚梨子挤出力量,开始反抗拘束着自己的藤蔓。

「唔啊啊啊!」

光凭亚梨子的力量,最多就只能让手腕以下的部分活动起来。她倾注了全力,单以手腕的动作投出了梦幻月光蝶的银枪。

「——蠢材。」

一玖的沉吟声,和大音量的噪音重叠在一起。

「什么……!」

化作一道银光的长枪插进的地方,并不是「管理人」的眉心——而是从〈舞舞〉身旁擦过,插到了位于更远处的一棵树上。

一瞬间,密林的光景发生了扭曲。在密林深处,被枪刺中的树上开了个大洞,洞外可以看到似曾相识的光景。

那就是高级公寓的大堂。

在咂舌的同时,「管理人」嘲笑道:

「把那么贵重的武器扔掉,真的没问题吗?如果要扔的话,干脆扔到我这边还有可能把我打倒嘛。——不过,那种攻击当然是可以轻易躲开了。」

即使是亚梨子,至今为止跟多个附虫者战斗的经验也不是盖的。在「管理人」所生成的密林中,她发现了离宿主少年越远的地方,他能操纵的植物数量就越少。

密林之所以看起来好像是无限向外扩展一样,也都是为了防止这个弱点被人看穿吧。所以她确信了在远处一定存在着领域支配力薄弱的部分。

「快逃,〈舞舞〉——」

抛弃了月光蝶之枪,藤蔓开始紧紧勒住了手无寸铁的亚梨子身体。

「快逃吧……把大助叫来这里。」

「……!」

亚梨子感觉到〈舞舞〉的动摇气息。

一玖是一脸没趣地叹了口气。

「没用的。你难道以为自己能活到〈郭公〉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吗?」

「拜托了,〈舞舞〉。」

「呜呜……」

〈舞舞〉一边发出呜咽声,一边又开始移动了。向着可以看得见大堂的空洞,慢慢地向前进。

「大助的话,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他的强大,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如果是比任何人都要强的那位少年的话——即使是这样的困境,也一定能把自己救出去。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至今为止一起走过的道路,让亚梨子深信着这一点。

「呜呜……嗯咕……不、不要紧,〈舞舞〉,明天一定会迎来光辉的未来……呜呜……〈郭公〉的话,一定能……」

「〈郭公〉吗,那还真是有点麻烦呢。那我就枉快把剩下的杀掉逃走算啦。」

他似乎完全不把〈舞舞〉放在眼内。以轻松的口吻说完,「管理人」重新面对着亚梨子她们。束缚着亚梨子的藤蔓,逐渐增强了力度。

「救了附虫者……而且还是救了那种小鬼头,而自己选择死亡吗?就因为纯粹的同情。」

「……那才不是……同情……」

「嗯咕……呜呜……」

「你根本不知道〈舞舞〉有着什么样的人生,而且甚至不是附虫者。既然无法理解那家伙,难道除了同情以外,还有其他救她的理由吗?」

「理由的话……当然有……」

「明天……一定会有光辉的未来……呜呜……」

亚梨子尽管扭曲了表情,但还是露出了笑容。肺部被紧紧勒住,无法正常呼吸。

「因为,我喜欢她啊。」

「……!」

〈舞舞〉终于走到了空洞。

「总是那么拼命地去做事,真的很不错……」

体内的氧气越来越少,视野也逐渐变得朦胧起来。

一玖皇嵩以冷淡的表情注视着亚梨子。

「管理人」也同样热衷于折磨着不断痛苦呻吟的亚梨子。

所以——看到那一幕情景的,就只有亚梨子一个。

因为很高兴,亚梨子笑了起来。

「对啊……一玖皇嵩——多亏了你……我才明白到……」

「……?」

面对脸色逐渐发青的亚梨子,一玖皱起了眉头。

「你猜猜我到底想说什么吧……如果能猜到的话……」

「是『为了附虫者而死果然是愚蠢至极,请救救我』吗?」

完全错了。

亚梨子也是人。在面对死亡恐怖的时候,意识中当然也有发自内心这么想的部分。

但是看到了眼前的光景,亚梨子却涌起了比那种东西更强烈得多的思念。

「你是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的确——也许真的正如一玖皇嵩所说的那样。

附虫者或许的确是怀抱着远大的梦想,却不断迷惘,一直无法实现。

但是——也存在着决不服输的人们。

也存在着许多决不逃避、毅然向前迈步的附虫者。

亚梨子的好友花城摩理,虽然在此途中丧失了生命——但是她梦想中的目标,还有许多一起努力尝试着要将其实现的附虫者们。

在渴望了解有关摩理的事的过程中,亚梨子跟众多的附虫者相遇——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却变得不仅仅是「过程」中的存在了。

「……!」

一玖皇嵩和「管理人」。

两个男人在同一瞬间回过头来。

「呜呜呜呜……!」

纯白色的蜗牛壳,正慢慢向着亚梨子接近而来。

「呜呜呜……呜咕……呜咕……!」

即使没有任何人察觉到——

即使她的步伐无比缓慢——

如同一碰到触角就会立刻躲起来的、胆小如鼠的蜗牛一样的少女,如今却确确实实地向着亚梨子前进。

「你、你到底……!」

慌张起来的「管理人」,立刻向着〈舞舞〉发起攻击。射出锐利的树枝,同时生成藤蔓想要封住她的行动。

然而,〈舞舞〉的步伐并没有停止。无数次跌倒后又再爬起来,拖扯撕裂了藤蔓,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向着亚梨子身边移动。

然后,纯白色的蜗牛壳终于触碰到了亚梨于的身体。

「呜呜呜呜……!光辉的未来!就在我的面前!」

怕哧!束缚着亚梨子的藤蔓发出了悲鸣。

被蜗牛壳的突进力所压倒,藤蔓一根接一根被扯断了。

「啧!」

「管理人」的脸上浮现出焦躁的表情。他生成了一棵巨树,向着〈舞舞〉压倒下来。

密林发生了震动。

「呜哇啊啊!」

〈舞舞〉的气力终于迎来了极限。被数十吨重的巨树所压倒,白色的蜗牛壳破裂散开了。

每一个附虫者,都正在跟某样东西作斗争——

说出这句话的人,到底是谁呢?

虽然不想进行无益的战斗,但是如果说要理解附虫者就必须这样做的话,亚梨子也是不会逃避的。

「……可恶!」

「管理人」的唾骂声,正是投降的信号。周围的树木都停止了动作。

「竟然被这么强的附虫者盯上,我可没听说过啊。那种房租实在是不划算,那个混小子……」

「那个混小子?」

「唔?什么嘛,你们不是在找那家伙——」

刚说到一半,「管理人」就忽然抬起了视线。他的脸也随之变得惨白。

「怎么了?」

「那是、什么啊……」

亚梨子皱起眉头,随着少年的视线看去。

「——」

目睹了那一幕光景,她顿时说不出话来。

「管理人」所生成的树木,正逐渐被某种黑乎乎的物体埋没在其中。

仔细一看,那原来是数不清的大群小甲虫。短短粗粗的身体上长这八条短脚,表面上覆盖着坚硬的甲壳。

令人不寒而栗的大群甲虫,正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啃食着生长在密林中的树木,仿佛要把所有树木都啃食一空似的。

「……真无聊。」

亚梨子回过头来,顿时大吃一惊。

一玖皇嵩。

把在中央本部担任本部长的男人紧紧勒住的藤蔓,也同样被黑色的〈虫〉尽数咬断。

不。

填满整个视野的漆黑之〈虫〉。

那异形熊虫的发生源,就是在名为一玖皇嵩的青年脚下。

「过去的花城摩理,曾经无视了我的警告。」

一玖皇嵩以冷漠的表情迈出步子。

被他那冷峻无比的眼神所贯穿,亚梨子只能紧紧抱着〈舞舞〉,动弹不得。

一步。

又一步。

每当一玖皇嵩前进一步,那大群熊虫就啃食掉一块密林。

「把〈虫〉留下来给你,就证明了这一点。」

亚梨子的心脏开始激烈眺动起来,一股直冲脑门的恐惧感游遍了她的全身。

在喘着粗气呆站在那里的亚梨子面前,一玖皇嵩走了过去。在那「呼哈」吐出一口气的嘴巴里,可以看到尖锐的犬齿。

「但是总有一天……我会再多给花城摩理一次选择的机会。」

大概是在笑吧,他留下一声沉吟,走过了茫然伫立的亚梨子面前。

「呜哇啊啊啊!」

一玖所前往的方向,正是「管理人」那边。剩下的树木伸出来的枝干,贯穿了青年的身体。

「呜——」

枝干确实地贯穿了手无寸铁的青年身体。手脚、胸口和脸面都插进了坚硬的树枝。肌肉被刺破,肉被削掉,骨头被折断。

但是从裂开的伤口中涌出来的却不是鲜血。

而是大量的熊虫。

从体内涌出来的〈虫〉覆盖在肉体的损伤部分上,同时扭动着身躯开始变形,逐渐变化成丧失的身体器官。这一幕光景,比亚梨子看到过的任何何场面都要丑恶——比任何东西都更能唤醒内心的恐惧感。

「是〈不死〉、还是死——要喝天使之药还是恶魔之药,我会让她再多选一次。」

补充着肉体、啃食着树枝的熊虫,从一玖的身体落到了地面上。它们加入了其他〈虫〉的行列。逐渐把密林啃食殆尽。

「……!」

熊虫终于把密林完全啃食一空了。在视野恢复到原来大堂的同时,宿主却翻起了白眼,身体突然向后仰。

啪沙!成了缺陷者的少年,一下子倒在高级公寓的大堂上。

「虽然我和花城摩理很相像……不过却跟你完全相反啊,一之黑亚梨子。」

一玖皇嵩戴上了墨镜,向着公寓的出入口走去。

「今天你能够成功活下来,也该好好感谢一下花城摩理吧。」

他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一脸轻松地离开了。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为止——

亚梨子的身体都一直在微微颤抖,无法从原地走动半步。

3

「——呼!呼!」

恐怕就连呼吸也停止下来了吧。

瘫倒在大堂上的亚梨子,拼命往肺部吸入大量的空气,全身都喷涌出大滴大滴的冷汗。

一起倒下的〈舞舞〉失去了意识,也可以说是一种幸运了。要是胆小的少女看到那一幕光景的话,恐怕会立刻精神失常吧。

就连亚梨子本人,都无法称之为正常。抱着〈舞舞〉的手臂,现在也还在发抖。之所以勉强保持清醒没有陷入恐慌状态,都是因为重新出现在眼前的大堂充满了现实味道的缘故。这样的话,就可以让自己的心依赖于「刚才的光景都是一场恶梦」这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一、一玖皇嵩他,也是附虫者吗……?」

亚梨子一边调整着紊乱的呼吸,一边拼命整理着自己混乱不堪的头脑。

向旁边一看,只见变成了缺陷者的少年正倒在那里。他把自己称作「管理人」。

「特环的……中央本部的本部长……是附虫者——」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附虫者。

即使受了足以导致死亡的重伤,一玖皇嵩也依然若无其事。

难道,那就是——

「〈不死〉的……附虫者……?」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莫名其妙。

经过的时间,完全不足以让她冷静下来。

哐当的一声,银色棒子掉落在地上。解除了同化状态的月光蝶,飞到了贴近天花板的高度。

亚梨子一脸茫然地等待着自己恢复思考能力。就在这时候,她听

到了一阵轻快的音乐。

音乐原是从耳机传来的手机来电声。她拿出手机,从跟〈舞舞〉

的对话状态切换到正常通讯模式。

「嘻嘻。」

来电者的身份,光是听到那富有特征的笑声就能立刻判断出来了。

那是以前曾经战斗过,现在还接受了她某个委托,之后就一直没有联络过的人物。

「〈司书〉……」

「找到了。」

没有任何问候语,女性的声音如此说道。

到底找到了什么呢——丝毫没有理会正在努力回忆起这件事的亚梨子,〈司书〉就说出了某个住址,以及在那里的建筑物名字。

「他就被匿藏在那里。」

「…………」

「不过因为受着一个有点古怪的附虫者保护,可能会有点棘手。虽说如此,毕竟也不是像我这么强的对手,所以对你来说应该是轻而义举吧。嘻嘻。」

「…………」

「你有在听吗?他就在那座建筑物的最高层。」

「——现在,我就是在那个地方。」

亚梨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让晕过去的〈舞舞〉横躺在地板上。

「……咦?」

「谢谢,〈司书〉。」

切断通话后,身体就自己动起来了。她摘掉耳机,以拍打般的动作按下了设置在旁边的电梯按钮。

电梯的指示灯逐晰指向最高层。

〈司书〉所说的建筑物名称,就跟亚梨子目前所在的公寓名称一模一样。因为在进入建筑物之前确认过,这是肯定没错的。

从到达了最高层的电梯中走出来,来到了通道上。

在长长的通道上,除了电梯之外就只存在着一道房门。

亚梨子以全力向前飞奔,然后把手按在门的把手上。

门开了。

打开了没有锁上的房门,没有脱鞋就直接跑过了门口的通道。

打开通道前方的门扉之后,那一幕光景就映入眼帘了。

「…………」

亚梨子眯起了眼睛。

也不知道应该感到吃惊,还是应该生气才好。

在没有任何家具,杂乱无章地扔满了各种垃圾的客厅中央。在那独一无二的沙发上,赤裸着上半身的少年正在睡觉。

「HARUKIYO……」

面对像个小孩子一样睡着觉的魔人,亚梨子自然而然地——露出了微笑。

扫图:草之恋

录入:kugou、axel1007

24.恋梦的罪人

那个婴儿,在烈火中发出了婴啼声。

向他致以祝福的,并不是神的祝福,也不是母亲的亲吻。

而是熊熊燃烧的、以傲慢的姿态吞没一切的、展现出不应存在于世间的美丽姿态的能量。

火焰。

火焰。

婴儿触碰到猛烈燃烧着的火焰,倾听着其爆裂的声音,闻着那烤烤灼得臭味,品尝着焦味十足的空气,完全就像文字所描述的那样——把闪闪发光的耀眼火焰深深烙印在视网膜上。

感受着代替母亲抚摸着自己脸颊的火焰,他毫无疑问是怀抱着超越了喜悦和愤怒等感情的思念。

在诞生的同时失去了母亲,夺走了许多人的性命——即使如此,他恐怕也没有发出哭泣声,而是发出了高笑声吧。

正是这种荒唐的想象——才更符合他给人的印象。

「世果埜春祈代。他的出生,对了——」

某所综合医院的火烧事件。

在世果埜春祈代诞生的同时发生的火灾事故,的确是夺走了许多人的性命。

出火原因被断定为整备不良的医疗器械所引起。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也毫无无疑问是一件不幸的事件。

「简直就像是『活祭品』仪式一样的事件。」

但是这场大火,是跟他的诞生同时发生的。这一点,自然会令人预感到无法用理论和常识来衡量的某种必然性。

「目睹了他出生瞬间的人,都无一例外被火烧身而死。就好像是向他奉献出自己的生命一样。」

身穿业务用西服的魅车八重子眯起了本来就很细长的眼睛,露出温柔的微笑。然后,她又用手指轻轻地把滑落到脸颊的前发拨到了耳朵后面。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中央本部的会议室,简直宽敞得跟网球场一样。

只打开了半数的照明灯,仅仅照亮了室内的某个区域。仿佛要划破停滞的空气似的,文件夹从占领了房间大部分空间的圆桌上动起来。

接住了文件夹的,是坐在昏暗座位上的人物。左右颜色相异的墨镜反射着照明灯光,束着辫子的头发轻轻晃动了一下。

「综合医院的火烧事件……损害范围还挺大的。」

中央本部的本部长——一玖皇嵩一边翻阅着文件,一边以少年的声音说道。

「尤其严重的是妇产科那边吗。」

「妇产科所属医师的生存者,为零。看护师的生存者,为零。外来患者的生存者,为零。入院患者的生存者,为零。」

魅车八重子以平稳的口吻说出了这些残酷的数字。

「初生婴儿的生存者数,一人。」

就连好不容易才加上去的唯一数字,也只能起到进一步衬托悲剧残酷性的作用。

「带着刚在分娩室出生的初生婴儿逃了出来的看护师,也在把他交给迟一步赶到的消防员之后失去意识,最后由于一氧化碳中毒在运送目的地死亡。从消防员的证言中也可以得知,她直到最后都一直保护着婴儿免受浓烟的侵袭。」

在一玖阅读着的文件中,记载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从火焰中生还的婴儿,他的受难还不仅止于此。

不但在刚出生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最后就连父亲也没能找到。到底是见证了出生而被烈火吞没了呢,还是因为别的理由呢?结果直到最后,父亲也没有站出来认领。因为保管在医院的病历也被烧掉,婴儿的身份完全就成了一个谜。

「在事件报道之后,也曾经出现过想要领养幸存婴孩的声音。但是由于人权团体提出应该尊重孩子自主性的抗议,最后他就被寄养到儿童养护设施里面了。」

面对外表好像十多岁的少年,二十过半的八重子却以敬语来说话——这一幕光景如果从其他人看来,肯定会觉得非常不自然吧。

「那个婴儿,就是世果埜春祈代吗。」

「恐怕就是这样。」

「……恐怕?」

「接受了那个婴儿的养护设施,之后也因为火灾而全部烧光了。」

瞬间,一玖皇嵩稍微抬起了脸。

「出火原因,是跟所员发生过争执的儿童的放火行为。那个儿童虽然已被逮捕,但却在认罪后自杀。结果,那次事件的生存者——还是一人。」

魅车八重子就好像圣母一样露出无比温柔的、完全没有任何动摇的笑容。

「在医院和养护设施中幸存下来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这一点还没有确实的证据。两者都在右脸上存在着烧伤痕迹——就只有这个可以轻易伪装的共通点。」

「不,应该就是同一人物吧。」

皇嵩如此断言,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隔着墨镜瞥了八重子一眼,笑道:

「——也就是说,那家伙也存在着满足一号指定的可能性吧。」

「你要接受魔人的邀请吗?」

「我不去的话,还能让谁去。」

以仿佛出外散步似的轻松的口吻说完,统率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少年,转身背对着八重子,离开了昏暗的会议室。

「文件的后续部分,您不过目了吗?」

「反正他过的也不是什么美满人生吧?那种东西——我已经看厌了。」

少年只回过了半张脸,「呼哈」地从扭曲的嘴角发出笑声,然后就慢慢走远了。

留在寂静无人的会议室中,八重子也依然没有改变脸上的温和笑容。

「他的人生,到底是不是跟您看厌的人生一模一样呢……」

名为世果埜春祈代的附虫者少年,一直生存至今的历程。

要理解那种跟常人有着天壤之别的人生,在很大程度上都只能依靠想象力。即使集中了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情报班的所有力量,也最多只能收集到一些片断情报而已。

毕竟他的人生——是由一次又一次的「灾难」烤灼而成的。

不仅仅是父母和养护设施的入住者。跟他共度时光的人都尽数被烈火吞没,一个不剩地被烧成灰烬。

沉陷于火海之中,然后又孤独一人生存下去。

除了本人之外,没有人能够叙述出那种有如不死鸟一般的人生。

如果说有的话——

「世果埜春祈代……」

如果说有哪个人能在他的火焰烤炙下一直生存下来的话——那么他也许就可以叙述出世果埜春祈代的人生了。

想到这里,魅车八重子不禁对自己的想法付之一笑。

在这份资料上,那样的人就连一个也不存在。

「说不定……他可能并不是诞生于人胎,而是从火焰中诞生出来的呢。」

被留在圆桌上的文件夹。

上面贴着一张照片。那是在烧毁的儿童养护设施中幸存下来、被送到另一个设施的那个儿童的照片。

险颊上贴着敷药纱布的那个少年——正伸出舌头,仿佛很愉快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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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时间并不长.但是自己却跟名为世果埜春祈代的男人,共同生存到现在。

共同度过的这段时光,至少也应该令自己有足够的资格去讲述春祈代的人生了。毕竟自己总是被卷入围绕他发生的「灾难」,而且每次都幸存了下来,以至于产生这种自负的想法。

明明如此,对于春祈代的行动,自己现在也还是一点也不理解。

从相识的时候开始,这个炎之魔人就一直没有变过。

「〈暴食〉她——」

在赤牧市的市民运动场中,夕阳已经落山,周围也开始逐渐没入黑暗的世界。

可以看见少年少女们走在被破坏得体无完肤的操场上,逐渐远去的身影。

他们就是一之黑亚梨子、〈郭公〉还有〈霞王〉那帮家伙了。受了伤的他们正一边谈论着什么事情,一边离开运动场。

「难道说她能使用自己生成的分离型附虫者的能力吗!」

一直在观察。

在运动场的后排观众席,躲藏在傍晚亮起的夜间照明阴影中隐藏着气息,一直观察着亚梨子她们跟〈暴食〉之间的战斗。

世果埜春祈代。

仿佛旺盛燃烧的火焰般的倒竖头发,以及刺在脸颊上的火焰纹身图案。从那敞开胸口的高中制服中,可以看到他那虽纤细却相当健壮结实的胸口。

l「而且也用上了曾经见过的〈虫〉,这多半是可以确定了。」

观看着展开在眼前的这场战斗的人,并不仅仅是春祈代一人。

坐在春祈代身边的,是一个似乎还是小学生的少女。她的身上穿着一色的黑色服装,正在用脸磨蹭着春祈代的右手。

另外还有一人——一个小个子的人物正坐在上段座位上。穿着附有迷你裙的绑带裤的「他」,比春祈代还要年幼好几岁。

「把〈郭公〉的子弹反弹回去的那招,明显就是我的能力嘛,真让我心里不舒服。」

在膝盖上支着腮帮的久濑崎梅鼓起两腮抱怨道。

「哈哈,被人随心所欲地这么利用,真是逊毙了嘛。」

「哼,才没有关系呢。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用得更巧妙嘛。」

「没关系吗——啊啊,当然是没关系。不过,这样想的人就只有你吧。这下子,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哦?」

「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我已经明白了啊。所有的一切,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明白了。」

梅却完全不明白。

春祈代从梅身上移开了视线,俯视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运动场。对于一直在磨蹭着自己右手的少女——榊遥香完全不屑一顾。对他来说,这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花城摩理知道〈暴食〉的能力,而且在此基础上寻找着〈不死〉的附虫者。」

春祈代一边面露阴笑一边自言自语道。

从远处来了汽笛声。不用多久,警察和消防车就会来到现场,这里就要在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管理下被封锁起来了。

「既然花城摩理在寻找,那么〈不死〉的附虫者就一定在这个城市里。既然他的能力没有从〈暴食〉身上消失,那么〈不死〉应该还没有死吧——不过恐怕就是因为不会死,才会叫做〈不死〉吧。」

似乎很开心地说着的世果埜春祈代,有许多要称之为同伴也显得过于特殊的伙伴。

这帮伙伴的共通点,就是全都是附虫者。

而且——他们全都是恶名远扬、或者是有着复杂经历的恶人。

「但是即使再怎么对特环进行刺探,也完全找不到类似的情报。你说根本就没有那样的家伙?那可是花城摩理在寻找的人啊?那肯定不可能吧。既然如此——那就意味着相关情报被有意抹除了。原来如此,嗯,就是这么一回事吗。我总算开始看清楚特环这个组织的真面目了。哈哈,真是好笑。」

比如同伴之中有一个名叫〈司书〉的少女。她是个专门针对古书的骗子。同时也是贵重书物的伪造、收购等等什么都干的收藏家。

说起收藏家的话,还有一个名叫〈强盗〉的同伴。正如其称呼一样专门负责强盗的他被特环变成了缺陷者,对于这件事,梅实际上却觉得非常爽快。那种令人讨厌的性格,从生理上就教人难以接受。

梅虽然很讨厌他们,但却不会瞧不起他们。

也就是所谓的一丘之貉了。

全是恶人。

全是罪人的集合体。

那就是以世果埜春祈代为中心的,构成了某种网络的一群附虫者。

而其中最初的一人——就是久濑崎梅。仅仅是这样而已。

「我说,你还不放弃吗?」

注视着春祈代的后脑勺,梅叹了口气。

「我们不如去找别的吧。虽然只是传闻,不过我听说西边有个凶恶的家伙呀。还说有许多手下,连警察也拿他没辙呢。名字好像是……是圆藤绪里吧?不如转移到那边怎么样?跟这边不同,那个一定还活着呀。」

「反正那也不是附虫者吧,那样可不行。」

「春祈代竟然会说这种话,明明成为附虫者之前就那么强嘛。」

「也对啦。」

「……她已经死了啊?」

梅说出了极其理所当然的话。

「又不是幽灵,花城摩理这个人肯定已经不存在了。」

春祈代露出了笑容。他干脆地肯定道:

「的确是啊——花城摩理已经死了。我真是太失望了,期待竟然完全落空。就连生性愠厚的我也不由得大发雷霆闯进特环大闹一番,表现出没有大人样的一面。」

「春祈代你一年里海天二十四小时都没有大人样啊?」

「不过,看到转移在一之黑亚梨子身上的『花城摩理』,我就得到了确信。」

春祈代把没有被榊遥香束缚着的左臂抬了起来。在向着天空举起的手掌上,慢慢浮现出一个赤色光点。

「我当时就想——啊啊,就是这家伙了。」

光点变化为火焰,逐渐膨胀起来照亮了周围。

「那眼神,就像在说『我从心底里憎恨着世界』呢。除了自己以

外,不管是任何人,只要是视野中能看到的人,都想把他杀掉。而且

对其他人为什么能悠哉游哉地过着生活感到很不可思议——就是这种想法。」

「…………」

「就这样,花城摩理这个人,就是直到自己死前的一分一秒、甚至知道死的那一瞬间,也还是怀抱着这种愿望的家伙。绝对不会错。要不是有什么意外的话——不不,那也不可能吧。平时虽然藏起了那种的表情,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事,她的眼神也是不会变的。」

「…………」

「在没有人来、没有人知道的病房床铺上,花城摩理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一直诅咒着除自己以外的人,憎恨他们,怨恨他们……从那家伙的角度看来,就算对方是怪物也只会看成是『悠哉游哉地过着生活的其他人』吧,哈哈。简直就像是把『灾难』实体化为人类形态而诞生的家伙。」

一脸开心地说着的少年,看起来就像一个比梅还年幼的孩子。

「但是,唔——还有无法理解的部分。」

「咦?」

「毫不犹豫地把众多附虫者变成缺陷者的花城摩理,为什么没有杀掉〈不死〉呢?」

梅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当然是因为他是〈不死〉吧?虽然不会死什么的,实在有点不可信。」

「不会死?所以就放弃了?不对不对,她可不是那样的家伙。一般来说,她一定会怀着『好像真的不那么容易杀掉』这种程度的想法,不断努力尝试把他杀掉吧。」

就好像在谈论旧知交一样,春祈代一直说着花城摩理的事。看来至少在他和她之间,这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所以,现在——我就要去确认一下。」

就在春祈代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爆炸声摇撼了整个运动场。

在少年的手掌上点亮的火焰进射而出,旺盛燃烧的〈虫〉左右撩牙有着不同长度的大王虎甲虫向着空中飞翔起来。就在那高高飞上空中的〈虫〉发出震耳咆哮声的时候,运动场的各处都开始燃起了火舌。

「要、要确认?」

梅慌忙站起来,拉着遥香的手让她离开春祈代。整个运动场的气温急剧上升,塑料制的观众席从下段开始逐渐溶化。

「当然,也有可能再次以期待落空的方式告终。不过,这关键也是要看〈不死〉是不是愿意接受我的邀请啦。」

以轻松的语气说着的春析代,自己也同样被火焰海洋所吞没。但是只有在他的周围,火焰会保留着一定的距离不再接近。

「你们就到别处去吧。遥香,充电了这么久的话,应该可以当好几天我的替身了吧。你就那样子跟其他小喽罗耍一耍好了。我的力量你要多少可以拿多少。」

遥香点了点头。

化作了废墟的整个运动场,开始逐渐被火焰所覆盖。在被熊熊烈火烧成鲜红色、逐渐变成火焰半球体的运动场上空,大王虎甲虫就像在太阳表面飞舞的日珥(注:从太阳表面喷发出来的形如火焰的带磁性太阳物质)一般游来游去。

在整个视野都被火焰染红的世界里,只有春祈代一脸悠然地站在那里。

「从现在开始,这里禁止一般人进入。」

春祈代的嘴角露出了阴笑。

梅一边走在仅存的退路上,一边回头看了一眼。走到观众席最高处之后,似乎就只有抓着自己的〈虫〉从上空逃走了。

一般人——

集中在春祈代周围的人们,以梅自己为首,全都是恶人。

但是跟世果埜春祈代相比的话,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越一般人的框框。

「不能死这种事还真够痛苦的呢,那个所谓的〈不死〉的附虫者。」

跟炎之魔人一起生存至今的梅如此想道。

世果埜春祈代,是在黑暗中点燃的火焰。

是在这个充满了肉眼看不见的黑暗——各种罪孽和污秽的世界中,放射着灿烂光芒的火焰。

只有内心存在着黑暗面的人们,才能看得见他的火焰。被他的火焰所吸引,一个接一个地集中到他的身边。

但是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并不是救赎。

那是比任何人都更深重的罪孽。

跟被吸引过来的人们相比,那是无比巨大的,烤灼人心的罪孽。

「大家都是不管怎么样也杀不死的人,我们就采开怀畅谈一下好了。」

注视着逐渐没人火海中的魔人,久濑崎梅回想起跟他一起度过的日子。

世果埜春祈代这个人的人生,简直——就相当于火焰本身。

烧灼着无辜的人们,一直这样烧下去。

光是存在于那里,他就会把周围的人作为燃料烧起来,而且越烧越旺。

他那种孤独的火焰达到最高潮,已经是距今数年前的事了。

在跟「那个人」相遇之前,久濑崎梅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特别的存在。

作为小学生来说,头脑算是相当聪明;作为小学生,为人处事也相当高明。他觉得自己能够很熟练地改变自己的周围环境,把一切变得能够随心所欲,愉快地度过每一天。

所以梅觉得自己有权利去玩特别的「游戏」。

没有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行为。每次总是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再行事,而且事前也总是小心翼翼地到看中的地方进行踩点。不知是因为这些做法有效,还是根本没有人会认为干出这种事的「罪魁祸首」竟然会是小学生的关系,梅一直没有中止这种行为。

每一次,都令他更加确信,自己是特别的。

但是有一天——

他终于知道,那只不过是自己的妄自尊大而已。

也终于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小学生的任性游戏。

「——喂,你挡住我了。」

梅被人喝道。这时,他正眺望着被火焰吞噬的大厦。

眼前的景象,简直可以用火海来形容。浓烟和火焰从破碎的窗户中喷涌而出。虽然已经听见了消防车的鸣笛,但距离到达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吧。面向大路的正面,应该早已经骚动起来了。但是大夏后面的这条小路上,却空无一人。

「没听见吗,你挡住我了。」

火势蔓延到有卡拉OK店的整座大厦为止,并没有用多少时间。这是经过计算之后在各处布下火种的结果。

穿着私立小学校服的梅,嘻嘻地微笑着,看着大厦在火焰中燃烧的样子。他的手上,还握着火机油。

「喂!我都说你挡住我了!——好热!啊啊真是的,我再说一次,再呆在这里的话,不管变成怎样我都不会管你了哦!」

「…………!」

梅猛然抬起头来。

火烧的爆裂声和消防车的鸣笛声占据着听觉,让他完全没有听见向自己说话的这把声音。

梅抬头一看,只见视野中落下来一个人的身体。

「哇!」

他反射性地往旁边一闪。——同时,十分敏捷地把火机油塞进了口袋里。

噔的一声,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落在了地面上。也许是因为落下的冲击导致骨头断掉了吧,只见他捂着肩膀「呜哇」地滚到了地上。

梅呆然地俯视着男人,感觉到头上有视线看着自己,于是再次抬头。

「别挡路!」

应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站在那里的人才好?

大厦早已经淹没在火海之中。只有一个地方——紧急楼梯的三楼依旧安然无恙。但是那里也已经被火舌上下包围,恐怕数秒后也会葬身火海吧。

而站在那唯一的安全地带上的,是一个穿着看起来像中学制服衬衣的少年。

不,梅的思考能力已经混乱了,一时无法确定眼前看到的这个究竟是不是人。

因为,他竟然在那种情况下——还露出一脸讽刺的笑容。

少年纵身一跳。

在如同暴力一般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中嗤笑,从三层楼高的地方满脸喜色地往下跳——梅的人生还没有特别到可以漫不经心地把这种存在称之为「人」的地步。

「哈!哈——!」

犹如魔人一般的少年发出高亢的笑声,从天空中一跃而下,降落在梅的眼前。随着噔的一声,梅觉得脚下的地面也在因为冲击而摇撼。

「什么……」

这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

梅的思考速度变得空前迅速。

所谓的人类,是从三楼跳下来也安然无恙的生物吗?不对,怎么可能……看,他刚才站过的地方已经烧起来了。在这种状况下也能笑得出来,这不很奇怪吗?该不会只是因为太害怕所以神经失常了吧?可、可是,他刚才说我挡住他了,那应该是为了逃生才从这里跳下来的吧——

少年没有理会梅的混乱,看着他嘴角一挑笑了。

然后——身体摇摇晃晃地一个踉跄,呕的一声侧头部撞在了电线杆上。

「好痛!喂、喂喂……是不是吸入太多烟了啊,整个世界都在转!而且跳下来的时候还窝囊地把脚扭了!这次也够糟糕的!我还以为自己会死了呢!」

这次也?

这句话真让人在意。虽然头脑中还满是问号,但梅还是指着蹲在地面的少年说道:

「那个……」

「啊啊?都是因为你这家伙刚才站在那里,害我都缩短寿命了!还不快点道歉!」

「对不起。那个…………你的背,还冒着火啊?」

「胡说八道!」

「…………」

「好热!原来你不是胡说啊!好热!热!喂!快点把它扑灭啊!手够不着!体育课的柔软体操要是认真点做就好了!请快点帮忙吧,求求你!」

就这样放着的话作为一个人——一个极其普通的小学生似乎不太妥当,于是梅走近少年。「好痛!这个灭火方法算什么啊!你这个人有没有问题啊!?」虽然少年抱怨的声音不断,但梅不停用鞋子大力踩的结果,火被成功扑灭了。

似乎迟那么一点,少年就要被活活烧死的样子。可是,当他呼的一声深深呼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的时候——少年已经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得救了。我是很讲道理的。你想要什么样的谢礼?想要我的身体吗?真拿你没办法啊。」

再次细心打量之下,觉得这个少年给人的印象十分深刻。

头发乱糟糟的,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因为刚才的火烧过的关系。五官十分端正而棱角分明的脸,其中一边贴着一块大大的湿敷胶布。就初中生来说身材很高挑,被火烧开了一个大洞的衬衣中可以窥见那厚实的身体。

「那种话我可没说过。」

另一方面,自己——九濑崎梅,只不过是一个在私立小学上学的普通小学生。由于面容长得比较中性,一眼看上去很难辨别出性别,这就是他的烦恼。自己虽然觉得锁骨附近的痣是最为性感的地方,但是却从来没有任何人注意过。——不过,那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学生的胸脯看,然后冒出一句「你很性感啊」的人,梅倒是觉得还是不要碰上的好。

「不要害羞嘛。对了,你胸脯上面的痣满性感的嘛。」

「…………」

看来这是梅一直希望不要碰上的人种。少年站了起来,似乎很快就从吸入浓烟的后遗症中恢复过来了。真是世上万物,无奇不有啊。

「哈!哈!」

少年愉快地笑了起来。梅则是一脸警戒的表情。

两人的相遇,就是这么一副情景。

明明周围已经被熊熊燃烧的建筑物散发出来的热气充斥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少年身边却能够让人忘记那份炙热。这一点梅到现在还记得。

「先不说这个——!」

少年突然毫无前兆地发起飙来。这件事梅也记得很清楚。他越来越觉得眼前的这只是危险生物了。

「本大爷连唱卡拉OK的钱也没有,难得跟柜台的姐姐开开心心说句话,谁知道冒出来这场火!总觉得这是有人阴谋策划的啊!我是名侦探!犯人就在附近!」

原本还以为他是跟朋友或者恋人来这里唱卡拉OK的,原来他来这座大厦的理由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辛酸。

「呜哇,是有人纵火吗?真可怕啊。」

「哈!哈!还要装蒜吗?——我说的就是你啊!喂!」

少年的脚踢正中下巴。不知道他究竟用多大的力气踢的,只听见一声像是自行车正面冲撞的沉重巨响在小巷中回荡。

「…………」

像足球一般被踢飞,咣当一声撞在建筑物上的——是刚才先于少年从大厦上落下来的男人。一个身穿商务西装、有点发胖的男人。

男人一动不动,少年追上去又是一脚。

「你这家伙!想杀了我吗!不要说笑了!你以为这种程度就能杀死我吗!你是认真的吗!?要是真的想干的话就给我豁出命来试试!豁出命来杀啊!给我死吧!」

那个人没有在装蒜啦,最初的那一击早已经把他打得不省人事了啊——虽然很想这样说,但是梅结果还是选择了沉默。

沉默的同时,还把身体沉下了几厘米。

少年突然停止了动作,头也没回地大声说道:

「要是想杀我的话就认真点。」

「咦?你在跟我说话吗?」

「我不是说过不要装蒜吗。看你那动作,是匕首吗?我的肉可是很硬的,你有自信能够刺穿吗?虽然柔软体操经常开溜,不过肌肉的锻炼可是不缺的。」

「……你看都没有看我,怎么知道我的动作呢?」

「不,我只是乱说罢了。」

「…………」

「但是你知道这个男人就是纵火犯,是吧?」

只转过半个身来的,少年的眼睛。

被他紧紧盯着的梅不禁全身绷紧。至今为止没有体验过的感觉——颤栗,一下子掠过背梁。

比火焰还要灼热的视线。

比火焰还要鲜明的目光。

就连实际站在熊熊大火前面也不觉得紧张的梅,此刻也感到喉咙干涸了。但是相反的,脖子上却冷汗淋漓。

「明明我都已经抓到纵火现行犯了——虽然在横冲直撞的时候被火围攻,走投无路的时候还在大厦里迷了路。但是总之我觉得这家伙就是纵火犯……这时你却刚好在这种地方,又刚好拿着油。这不是太巧合了吗?」

被看到了。自己已经尽量不为人知地带着油,一听见声音就把它藏起来了,可是看来他早已经把梅手上拿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

不,说不定——连这个,也只是随便乱说而已。

只不过偏偏说中了罢了。

就像刚才梅拿着小刀,想要向着少年的背扔过去的时候一样。

「这么说来,你有没有听说过?」

少年突然扔开纵火犯,转身向着梅。

「虽然我只是听传言说的,不过听说这附近有个很厉害的呢。那家伙可不只是纵火犯那么简单,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我想调查一下,于是去警察局那里偷了点资料,可是逃出来的时候被人从后面射了一枪,差点死掉。」

这个少年说的话实在是太荒唐了,让人难以置信。

但是这是真是假,梅却无从断言。如果是眼前这个悠然地走向自己的少年的话,说不定真的——即使被枪射到也不会死。

虽然还是刚刚碰见的人,但是梅看到过的情景,却让他不得不这样想。

「听说那家伙一旦发现恶人就会想办法收拾。例如虐待动物来取乐的凶残家伙就用同样的方法虐待,进入强盗的家中偷抢东西……就是这样。其他事也干了不少,不过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这些故事也许太过刺激了吧?不过这家伙还真是奇怪啊。」

看到少年那灼热的视线,梅明白了一点。

眼前的少年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并非出自偶然。

「就算是模仿犯罪,本性也未免太过恶劣了。竟然把犯人的手段反过来用在犯人身上。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让他们『照照镜子』?要是那家伙找到了纵火犯的话,不知会干出什么来?」

这家伙想要找的,是「那家伙」——

为了找出纵火犯而来到犯罪现场的人,不只是模仿犯一个。

「虽然我不知道哥哥你在说什么……但是我想至少不会是像我这样的小孩子吧。」

表面上笑嘻嘻的样子,但是内里却在窥探破绽。

不干掉他的话,自己就会被干掉——

虽然不知道少年为什么要找模仿犯,但是已经不用怀疑,他是为了追寻模仿犯,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小学生?这种事情有关系吗?」

梅绝望了。

没有。

破绽什么的,一点也没有。不管模拟采用什么样的战术,也只能想象到自己被他撕裂喉咙的情景。

追寻猎物的模仿犯,竟然碰上了想要抓住自己的怪物——

「那个模仿犯要是看到眼前出现的不只是纵火犯那么简单,而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恶人的话,会有什么反应呢?」

不——不行。不能就这样放弃。

本能地感觉到了。比起逃跑或者战斗,放弃这种选择会更加缩短自己的寿命。

不管怎么样,自己一定要安然度过这个难关。不管怎么样,必须要解决掉他才行。

不管花上多少年,不管采用什么手段,在自己被干掉之前,一定要先干掉他。

梅的表情消失了,表情开始变化。就在这个时候——

「——不,说来也有关系啊?」

怪物出乎意料地搬起石头砸起自己的脚来。

「毕竟还是个小鬼啊。开始有点觉得今后的成长还是比较值得期待的。」

差点把梅的精神吞噬的杀气,一下子散去了。

梅已经停止的呼吸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想起了周围不断蒸腾的热气。这么说来,自己的身边就是那化作火海的大厦了。

啪。少年把手放到了梅的头上,打从心里觉得难以置信似的说道:

「虽然觉得你将来大有作为,不过应该是个笨蛋吧?干嘛要追着罪犯来玩呢?」

梅鼓起了腮帮子。

少年的感觉就像一把火焰。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原因爆发,也搞不清楚是怎么熄灭下来的。而且,为什么偏偏会在这种地方「发生」呢?

虽然心里有无数个为什么,但是毕竟梅还是捡回了一条命。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你才是,把这种笨蛋揪出来,又有什么好玩的?」

梅走向已经昏死过去的男人身边,取出火机油淋在他的脚上。

然后若无其事地摸出了打火机,给男人的脚点上火。

视野被染上了一片火红。因为热力而取回了意识的男人惨叫起来。不过,应该还死不了吧。

「哈!哈!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啊。——咦、你是在说我吗?啊啊?」

「我觉得嘛,理由是因为觉得自己很特别,又或者讨厌别人不自量力,诸如此类。……不过可能我搞错了吧?以后不干这个了。」

梅的心中那种觉得自己是特别存在的意识,已经完全消失无踪了。

结果,原来是同性相斥的缘故。比任何人都不自量力的,是自己。

特别、特殊、异常、超越。

说法可以是多种多样。自己现在,已经和这些词语的最终形态碰上了。

眼前的少年——像他这样的存在,梅觉得自己是不可能到达那个境界的。

「什么嘛?我还以为你的理由是正义的使者什么的呢。难道你没有罪恶感吗?」

「正义?罪恶感?为什么?」

梅呆然地反问。少年看着他「哈!哈!」地笑了起来。

「果然值得期待啊,你这家伙。好,要不要先来打打看?」

「不、不要啦。你说我的什么值得期待啊。」

「根据我的经验来说,有点不正常的家伙——就是作为人来说少了点什么重要部分的人渣,都很强哦。又或者反过来,少了点感情的也一样。」

「什么嘛,真失礼。」

「少了的那部分,会让那些家伙变强啊。——相反的,为了不失去任何东西而变强的贪心鬼,也只能拼上命去积累经验了。我比较喜欢这种人啦,满有型的。不过单凭外表看不出来就是了。啊啊,对了,还有些家伙是单凭才能变强的。」

「哼~啊,对了,那你又干嘛来找那个传言中的模仿犯?」

「你不要哼~的一声就把我的论点敷衍过去啊。……我的理由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微不足道、无足轻重的东西罢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此说着转身背向梅的少年,看上去不知为何感觉有点沮丧。一定是因为梅跟他寻求的对手不一样的关系吧。

火烧的爆裂音,还有开始灭火的消防车发出的鸣笛声。以及,被烧到脚的男人的惨叫声。

少年没有理会这一切,转身想要离开。梅茫然地追了上去。

犹如火焰一般,完全预测不到一秒钟后会变成怎么样的怪物。

看着像他这样的人,一切感情都变得无法抑制。

但是最后心中涌起的,最为坦率的感想——

「奇怪的家伙。」

「啊?你说我哪里奇怪了?再说我就侵犯你哦!」

「你知道我的年龄吗?不,先说我的性别,你知道吗?」

「要是硬上的话,我觉得这个问题就算搞不清楚也无所谓啊。」

「呜哇,这家伙是如假包换的……」

「我还有假的吗?」

「大哥哥叫什么名字?」

「……是不是如果我不告诉你的话,你就会一直叫我大哥哥?」

「……那我就直说了,你还真是个如假包换的变态呢,大哥哥。」

世果埜春祈代。——少年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避开追上来的梅,消失了踪影。

但是以春祈代的言行为线索,梅很快就又再找到了他的踪迹。因为觉得他说不定又会像遇到梅的时候一样,继续追踪其他犯罪者。

「哟,是你啊。」

春祈代的语气仿佛是在路上遇到了同学似的,脸上则因为血管充血而染上一片绯红。

也许是惹恼他了吧。被春祈代抓着胸襟、看起来是罪犯的人已经被揍得五颜六色,像被压路机碾过一般。一想到那个时候自己说不定也会被打成这样,梅就不禁同情起那个人来了。

「春祈代为什么要到处追踪这些罪犯呢?」

「其实也不一定要是罪犯啦。只不过他们比较容易找到罢了。之前我不是说过吗?作为人类缺损了某个部分的人,比较容易变强。比如说就像你啦,小色鬼。」

「我才不色。」

「总觉得你这家伙很色啊。」

即使被这样说,梅也只觉得困扰。梅一点也不色——而且现在也不觉得自己很强。

其实刚才他也一直在看着春祈代教训那个罪犯,但是只觉得无论自己怎么驱使大脑或者身体,都不可能比得上他。

「为什么你要找那些强的人呢?想要创造记录什么的吗?这样的话,其实春祈代早就已经是变态冠军了啦。」

「不是啦,我只是在想这些家伙是不是为了杀我才变得这么强罢了。」

啊?

这个男人究竟在说什么?

他该不会是觉得所有强的人都是为了杀他春祈代才存在的吧?

究竟遇到过什么样的事情,才会发展成这么傲慢的思考方式啊?

「所以,我就特意送上门去啦。」

春祈代的表情一瞬间变了。梅不禁反射性地缩了缩身子。

那眼神。

比火焰更灼热的,熊熊燃烧着的双眸。

「你想这家伙说了什么来着?他竟然说『救救我』啊?啊?那算什么东西啊?我干嘛非要救他不可?你就不会自己救自己啊!干嘛这么快就放弃?这家伙是笨蛋吗?自己都没打算救自己的话,那还干嘛叫别人救啊!没打算活下去的话干嘛还要低声下气喊救命!活得这么窝藏!」

春祈代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一次又一次地踢着罪犯。梅看着这个情景,打从心里觉得自己当初没有放弃实在太好了。

愤怒得如同烈火一般的少年,究竟为什么如此愤怒?

究竟是什么让他激动到这个地步?

梅完全不明白。

正因为想不明白,所以对于世果埜春祈代这个少年的兴趣,才会如此浓厚。

「——哦,又是你吗?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不知什么时候起,追寻春祈代的踪迹已经成为梅每天必做之事。

根据他的制服,梅找到了一所初中。那是一座位于极其普通的小镇上的、一间极其普通的公立初中。

「你在干什么啊,春祈代?」

当他前往那间学校所在的小镇时,马上就遇到了目标人物。

世果埜春祈代正躲在电线杆的阴影中。

「看不就知道了吗?你是笨蛋吗?当然是跟踪同级的美少女,然后冲进她的家里进行突袭啊!」

这我怎么知道啊。

一听他这回答,梅不禁在心中砸舌,狠狠地反驳道。

「你那冷冰冰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我最讨厌就是看别人的冷眼了。啊啊,你这笨蛋!还不快给我躲起来,这样会给人看到的啦!」

「我说……虽然问起来也有点蠢……你干嘛干这种事情啊……」

「啊啊?这不是基本吗!青春的基本啊!确认可爱同学的住处是理所当然的吧!哈哈——那么说来,你是还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了?毕竟还是个小鬼啊。不过不要焦急,不管是谁,变成大人之后都要走过这条路的。」

「走这条路的,只有变态的大人而已……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你给我坐在那里。正坐——不,就像平时上体育课的时候那种姿势就行了。对,没错,就是那样。听好了哦?首先,最重要的是想象力。只要知道住址的话,那想象力就能扩展了。你爱怎么妄想就怎么妄想。那女孩不是每天都在那栋房子里度过吗?而且,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还有床,每晚都会在那里——」

「哇——哇——!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哈!哈!不要害羞嘛,你看你脸红成什么样?哎呀,不知为什么给别扭的小鬼说这个,还真让人兴奋呢。好,大哥哥会好好跟你详细说明的。每晚在那里…………哈哈——」

「变态!变态!」

世果埜春祈代这个人,真是越接触越难懂了。

有时候觉得他远离了人类的范畴,有时候又觉得他比谁都具备人类的劣根性。还有就是有时会觉得他似乎远离俗世,但有时却又市侩得让人刮目相看。

但是,梅还是问出了一些信息。春祈代虽然住在儿童养护设施之中,但仍然坚持上初中。似乎朋友不少,成绩也不算太差。这一点和梅差不多。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地址?」

「我又没有隐瞒过。反正不管我说不说,你都会再来的吧?」

当他若无其事地把联络地址递给自己的时候,梅吓了一跳。虽然自己没有打牌的兴趣,但是抽到一张大牌的时候应该就是这种心情吧。他下定决心要保存好它。

「想来杀我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哦。」

要杀了春祈代才行。在被他杀死之前。

虽然了曾经有这么想过,但是现在对他那纯粹的好奇心要强得多。但是如果这么一说的话说不定他又会小看自己了,所以只好随他说去。

自从那次之后,梅就经常去探望春祈代。

春祈代还是没什么改变。到处找出那些认为强的人,然后用明显不是同一层次的强大力量让他们屈服。

只有一次,梅想要出手帮他。

「喂——你干嘛帮我?」

但是他马上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要救的,不是他那边才对吗?啊啊?」

好意、友情、同伴意识之类——

都是跟春祈代无缘的东西。这一点梅也很清楚。

「不过要是我真有个万一,要你帮我的话,你就帮吧——不过那也算是我的力量就是了。」

不可理喻。不过看来他至少在一对一战斗这点上没有什么执着。

也就是说,不管春祈代还是梅,凭当时的心情来决定协助还是背叛,这都是各自的理由。

该怎么说呢,这种关系还真是难以形容。

但是感觉却还不坏。

虽然还是不太能够理解春祈代的想法,但是想到的只有一点。

「哈!哈——!」

不管怎样,他好像总是这么快乐。

无论是诉诸暴力的时候,还是说着学校里的趣事时——甚至生气的时候,其实他也很快乐。

尽全力地享受着这个世界的欢乐。

就连不知道所谓的快乐到底是什么感觉的梅,也不由得跟着快乐起来。

每当看着他——的确不管是谁跟春祈代相比,似乎都有种活得像行尸走肉的感觉。梅也觉得跟他相遇之前的自己,也总是活得有所保留。

快乐地笑着的春祈代,还有追着他跟着一起笑的梅。

两人既不是朋友又不是同伴,既不是敌人也不是友方——

这种奇妙的关系,究竟持续了多久?

跟往常一样到春祈代那边去的梅,看到他正趴在人行天桥的护栏上。

他穿着刚入学的高中校服。

「你在干什么啊,春祈代?」

是在等自己喜欢的肥皂泡从天空中飘下来吗?他的话真的是有可能。

「咦?绷带?你受伤了吗?」

「哦,有点啦。不过,老样子啦。」

的确,以前也是这个样子。所以梅也就随便说了一句「说的也是」就算了,没有深究。

「对了,你在这里干什么?啊,是不是又在跟踪你上次说的那个美人啊?你们进了同一所学校了吗?」

「那家伙啊,死了。」

春祈代若无其事地说道。

梅反射性地凝视着眼前的少年,他也回看着梅。

「…………死了?」

「嗯。已经不在了。」

春祈代叹了一口气,然后有点不耐烦地搔了搔头。

「真是的,难得我还觉得她应该很强的说。这下又要找别的了。要是没有变成这样的话有多好…………啊啊,真是的,太让我失望了。」

春祈代自言自语地说着,转身背向梅,沿着人行天桥走去。

他的态度就像是与己无关一般,完全没有什么感想。如果是外人看到刚才的他的话,恐怕还会以为这只是一个路过打听便利商店所在的人而已。

但是曾经和他一起度过一段时间的梅,却明显感觉到一种异样感。

那个魔人现在情绪低落得让人难以置信。而且他还努力掩饰失望,勉强装作一副跟平常一样的样子——

梅还记得自己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自己也觉得愚蠢的感想。

说不定——

有着异于常人的强大,还有极为变态的思考方式的他,说不定——

真的——只是一个极为普通、随处可见的少年而已吧。

只是,有某种来历不明的东西,迫使他焦躁不已——

「蛊毒这种东西,你听说过吗?『虫』字下面一个『皿』,毒药的『蛊』。蛊毒。」

看来是自己误会了。

从那一天开始,春祈代变得更古怪了。

「我是在漫画上看到的。——这么说来,那本漫画杂志上,开始了一篇很吸引人的新连载……魔法少女……什么来着……」

「你不用勉强想起来,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吧。」

梅记得他们在家庭餐馆中吃午饭的时候,春祈代若无其事地说着。当时的他正往芝士汉堡上淋着辣椒酱,倒了半天还不肯住手。

「据说那是以前的古老诅咒方法,在一个坛子里放进很多很多虫,让它们互相啃食身体,然后剩下的最后一条就会成精。很奇怪是不是?」

「好可怕呢。」

春祈代喜欢的同级生少女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梅不停地追问,然后得到答案,是在好几天之后。

春祈代和要好的同学一起去了初中的毕业旅行,途中发生了某件事故。春祈代没有详细说明,不过据说只有春祈代一个人生还。喜欢看报纸的梅不停地回想起曾经看到的事故,想着「会不会就是那个?」

仅仅如此——虽然肯定是个惨不忍睹的事件,但只要知道是哪个的话,就能简单地把它归结为不幸的事故了。

「然后呢?」

「然后、啊?——就只有这么多了啊。」

但是听了春祈代的话,梅却不禁颤栗了。

春祈代出生的医院,连同他的母亲,也在他出生的同时被火烧毁了。而春祈代是当时唯一的幸存者。

之后,领养了他的儿童养护设施也因为纵火而被烧毁。生还的也只有春祈代一个。

不仅如此。

春祈代不知为什么,总是会被卷入「灾难」。

梅只用一句「你运气真差」就敷衍过去了。

那是命运啦,春祈代这个存在好像被诅咒过一样之类,类似的妄想性思考,梅本身并不具备。实际上,运气差的人是存在的。

春祈代的这点,也跟梅一样。没有为自己的悲惨命运感到悲哀这一点,看平时他的表现就知道了。

——只是——

对于这个没有为自己那悲剧一般的出生非哀,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幸运生还而喜悦,高声讴歌着人生的少年,梅只能表示敬佩。

——结果,只有我一个人活到了最后。

关于这一点,梅不会作半点评论,所以也不会建议他应该如何如何。

只有春祈代活了下来这一点,梅并没有觉得不可思议。他有着这样的强大运气,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很强。

但是,这一点也能够反过来思考。

也就是,如果他没有这么强的话,说不定现在就不会活在世上了。

——这就是结果。

春祈代重复道。

从说这些话的时候开始,春祈代就变了。变得以更为超乎常人的强大,追逐着强大的人。

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为了一个纵火犯这种的杂碎而大动干戈了。他不会再来者不拒,随便找上哪个都干上一架,而是对于目标更加精挑细选,更加慎重。

他的生存方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称得上是达观,但是实际上——却在朝魔人的方向发展。

「咦,这个故事,到这里就没有了吗?」

「你不是说很珯怕吗?喂,那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嘛。」

「不要啦。这个人家是故意放到最后吃的说。」

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就会成精,化作妖魔。

只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说起的话而已。

而知道这番话拥有深奥的意义——而且远远超出了梅的想像这一点,是在很久以后。

当时的梅还以为自己跟这个名为春祈代的少年的关系,将人一直持续下去。

一句话来说,他太过天真了。

没有想到一旦跟春祈代扯上关系,就会接踵而来的东西——也就是「灾难」。

但是很快——梅就知道了当中的意义。

2

梅在场见证那个瞬间,是在和春祈代开始了放浪生活之后没多久的时候。

春祈代从就读的高中退学,也离开了设施。据说比起畏惧自己所背负的灾难把其他人卷入其中,他的真正想法是厌倦了这种生活。

另一方面,梅现在则谎称到海外留学。要留学的学校已经递交了退学申请,寄宿家庭那里也已经塞了钱。由于其他相应方面也已经做好处理,所以本来就对自己孩子不大关心的父母应该不会那么快发现自己被骗吧。

「喂,你知道吗?今夜是满月哦?」

梅走在某个小镇的地下购物中心,看着走在身边的春祈代。两人的手上拿着刚刚在商店买的泡芙。

「啊?你想赏月吗?这么说来今晚是十五啊。」

春祈代用认真的眼神盯着快餐店看。梅一开始还想他在看什么看得如此入迷,后来才知道他在看坐在店前的高中女生裙子下面。梅故意拉开距离,装作不认识他。

「是十五夜吗……不、不对,不是这个啦。都是你啦,看我还真想起来了。不是这个,你忘记了在无线迷节目中听到的消息吗?那个据说盗听警察无线什么的。」

「啊,是那个在满月的夜里出现的敲头党吗。到处把人打倒,然后在被害人醒来之前只顾一味用手摸着别人脸颊的那个家伙是吧。还真是像极了都市传说啊。真是的,是吸血鬼还是狼人又或者开膛手杰克,搞清楚点嘛。而且摸着别人的脸颊究竟有什么乐趣可言?变态的想法还真是难以理解啊。笨到家了。」

「应该是和刚刚春祈代看着女生裙子底下的理由一样的吧?就是意淫嘛。」

「这种行为可是有它的美学的,不准你小看它!」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惹他生气,不过梅没有深究,只是没好气地半眯着眼用了一句「啊,是吗」打发过去。

不过后来这个敲头党被问及犯案的动机时,真的用十分流畅的英文回答出「FETISHISM」(意淫)这个答案,不过这是后话了。而跟那个和春祈代有着相同爱好的可怕少女,榊遥香的相遇,并以此为契机共同行动,在此也不多说了。

「要是你不喜欢的话,还有好几个目标哦,怎么样?」

春祈代的「寻找强者」行动还在继续着。

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对象。

老实说,梅对于是否存在比春祈代更强的人这一点相当怀疑。

那种人真的存在吗?——而且春祈代所追寻的人,是否真的是「比自己更强大的人」这一点,也是疑问。

但和他一起度过的时间让人觉得快乐,所以梅选择了留在他身边。

一旦尝试过和世果埜春祈代这个少年共有的时间的话,本来的生活恐怕会无聊得令人窒息吧。

「唔……怎么办好呢……」

春祈代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把最后一片泡芙的碎皮扔进了口中。

跟享受着流浪之旅的梅形成鲜明对比,最近的春祈代有时显得十分无聊。

自己所寻找的人,真的存在吗——

也许每一天都在变强的他,已经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了吧。

「——哦?」

突然,春祈代抬起了头。

「刚才那声音是怎么回事?」

「声音?」

「好像钟声似的……不过这声音还真难听啊,吵死了。」

梅看着皱起了眉头的春祈代,不禁困惑地侧了侧头。他没有听见所谓的钟声。

「什么钟声啊?我没有听见啊……」

「是吗?算了,无所谓。——对了,刚才说的那个,已经查到什么了没有?」

「咦?才不要,你说的是那个讨厌的家伙吧?」

「不是啦,笨蛋。不过,那个也好。我说的是那个啦,那个。」

啊啊。梅终于想起来了。

「是<虫>。」

春祈代用认真的表情说道。

依附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身上,啃食他们的梦想和希望而成长的超常存在——

在上小学的时候也听到过这个传闻。

「我还真忘记了。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这不是更像都市传说吗?」

「不要把那个混为一谈。嘴巴开裂的女人可是真的有。虽然我勉强算是赢了。」

「春祈代一说的话就很难分清真假啦。你别说了。」

对于身为现实主义者却又偏偏害怕听怪谈的梅来说,这是尽量不想接触的话题。

话虽如此,既然春祈代说要调查的话,那也只能乖乖调查了。听起来不太像是幽灵之类,而且一想到说不定会成为特辑报道或者SF系话题,兴趣就不禁涌了上来。

两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边继续在底下购物中心内游荡。

「咦?怎么回事?」

这时,两人为了买下一个点心,正在一间由面包车改造的鲜榨果汁店前面排队。

路的另一端,传来了路人大叫的声音。跟刚才来来往往的购物人潮所发出的喧闹不同的尖叫声——悲鸣正此起彼伏。

「…………」

梅看向旁边,只见春祈代正凝视着发出声音的方向。

他们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只见大量的行人向着这边跑来,仿佛在电视上看到的大群野生动物直撞过来一般。

他们正在逃离什么。

虽然悲鸣和怒吼在不断交织,可是梅他们还是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能跟其他还没有被卷入事态的行人一样,呆站当场。

「呜哇!」

震破耳膜的咆哮声,在整个地下购物中心中回响。

视野所及之处,所有店子的橱窗玻璃一下子全部碎裂,碎片飞散。面包车的车灯也碎了。排在前面的女孩子们纷纷尖叫起来。

警报响了。

地下通道被恐慌所包围。

行人虽然纷纷逃命,但是他们中的大部分应该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人们不断争先恐后地冲向楼梯、电梯、扶梯等等一切能够利用的出口。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梅也呆然了,坐进了店员逃走之后的面包车,擅自拿过杯子,往里面加注了芒果汁,因为机会难得,所以顺便还倒了混合果汁。

「春祈代,你要什么?我帮你随便倒点吧?」

梅从面包车中向着春祈代喊道。以现在的状况来看,就算跑去出口那里,也只会挤得推人或者被人推,弄得伤痕累累而已。

「嘿嘿——」

一动不动凝视着前方的少年,嘴角露出了微笑。

「这种感觉……又来了吗——」

「春祈代?」

正在给他倒满苹果汁,然后倒上红椒的梅,不禁皱起了眉头。

「喂,梅——」

当看见回过头来的少年那张脸时,梅不禁竖起了全身的汗毛。

这个魔人在笑,双眼闪闪发光,嘴角露出尖尖的虎牙。

那愉快的样子仿佛终于遇见了百年不见的仇敌,然而——却隐隐透着一股悲伤。这是梅第一次看见他的这个表情。

「快逃!」

春祈代散发着异样的杀气,全身的每一根汗毛都绷得紧紧的,充满了紧张。这一点梅能够看出来。

原来如此。这就是——

梅马上便理解了。

「要是跟我一起的话,你可是会死的。」

春祈代曾经遭遇过无数次的,「灾难」。

总是让他孤身一人存活下来的,恶运。

老实说——梅的心中,一直在害怕着这一天的到来。

根据春祈代以前所说的,当那个时刻到来的时候,跟他在一起的将会变成怎么样——

「好像总是只有春祈代一个活下来是不是?」

要是那个时刻终于来到的话,自己应该怎么办?

梅一直在思考着这一点。

命运什么的,梅根本不相信。

因为一旦相信的话,就会觉得害怕了。

但是在有关春祈代这个总是实际遇到极端不幸的少年的事情上,梅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得不去相信。

总要来的「灾难」让他害怕,同时——他也在期待着这一天。

「那就是说——」

跟春祈代在一起,并不只是因为单纯的好奇心。

也不只是因为对他的憧憬。

「——如果我能够活下来的话,就能变得比春祈代还强是吧?」

面包车那破碎的窗玻璃上,映照出梅那闪烁的目光。

那一天邂逅的魔人。

那个时候感觉到的压倒性的存在感——梅也能够拥有。

「…………哈。」

听到出乎意料的回答,春祈代瞪大了眼睛,不过很快恢复了笑容。一瞬间代下头,马上又抬起脸来,把燃烧着的视线投向前方。

「哈!哈!就是这样,臭小鬼!发育得不错嘛,大哥哥可是高兴得很啊!」

「春祈代的说话方式怎么总是这么色啊,真是的!」

一边鼓起腮帮子一边走出了面包车,手中端着倒满了果汁的杯子往嘴里送。

沙——梅端着的杯子水面产生了波纹。

继继续续持续着的震动,正摇撼着地下通道。而且正在渐渐加剧。

不——应该说在渐渐接近。

梅和春祈代一起,凝视着电灯闪灭的地下通道前方。不断鸣响的警报吵得要命。

「是地震吗?又或者是因为洪水引发浸水,气压的变化引发玻璃破裂?舞台发生在地下,真是既不精彩也不容易对付呢。」

「你的耳朵是用来装饰的吗?刚才不是有什么呼啸声吗?」

「光是猛兽逃出来的话,玻璃是不会碎的啊。应该是什么地方爆炸的声音吧?」

通道的另一边,出现了一对光点。

当看到视野中出现的物体时,梅终于知道持续不断的震动出自哪里了。

那是——脚步声。

「那东西」移动着六只脚,踩踏着地面前进着。那脚步声就好像重型战车——

「呜——啊——」

杯子从梅的手中落下。他呆然地凝视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这是什么——」

就连春祈代也整个人僵硬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直冲过来的东西说不出话来。

六只脚分成好几节,前端深深插进了柏油地面,整个身体被厚厚的铠甲一般的甲壳覆盖着,那长着不停恐怖地动着的牙的部位,应该是头部吧。那里还埋着两个像玻璃球一样的眼睛。

比春祈代还大的,昆虫的怪物——

除了这么形容之外,想不出其他词句来了。

但是就梅所知,这样子的生物是不可能存在的。

梅和春祈代一起转身。

「呜哇啊啊!」

「呜噢噢!」

猛然逼近的怪物向着梅和春祈代撞了过来。两人连忙跑开,背后的面包车被撞飞了。

看来怪物的攻击比外表还要厉害。回头一看,只见被撞的面包车摔到了天花板还有墙壁上,化作了无数的铁屑。

怪物的势头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猛追着不顾形象拼命奔跑的梅和春祈代不放。

「怪、怪物——」

梅差点摔倒,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脚。——要是在这种状况下摔倒的话,应会重蹈面包车的覆辙,恐怕连骨头都没得剩吧。一想到这个全身就不禁瑟瑟发抖。

「怪物——」

春祈代的声音也在颤抖。就连平时总是我行我素的春祈代,到了这种情况似乎也难以保持平静。

大蓝甲虫一般的怪物从背后追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由于速度根本没法比,所以被追上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样子的生物没见过也没听过。

难道真的是像所有怪物一样,要吃人类为生吗?春祈代就算了,不过还是小孩子,皮光肉滑的梅应该会成为一顿美味大餐的吧。

眼前出现了一堵混凝土墙壁。

通道的尽头——被堵上了。

前无去路。

但梅和春祈代没有停止向前跑。

利用反作用力一跃而起,踢向挡在眼前的墙壁。

「是怪物!」

「是怪物啊!」

梅和春祈代一踢墙壁之后,分为左右两边。

地下购物中心,因为大地震而摇撼。急刹车失败的怪物一下子撞在墙壁上,头部插进了墙壁之中,混凝土产生了巨大的裂缝。

但怪物并没有因此而受到损伤,只见它马上把头拔了出来,发出了高声的咆哮。找到了已经跑到自己后面的梅和春祈代之后,它飞快地甩动起那尖尖的脚来。看来它是在生气也说不定。

「是怪物啊!春祈代!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子的呢!要拍个照片留念才行!不知道它能不能用脚来帮我签名的啊!」

梅弯腰避过怪物甩过来的脚。怪物的脚十分锋利,比梅的身体还要粗。要是受到它的直击的话,上半身绝对就会直接飞出去。

「喂喂,这次轮到怪物了啊!不、怎么可能有怪物啊!那不是违反规则的吗!怎么可能!呜哇——好、好硬!好痛!出血了!哈!哈!」

避开从头上飞踢下来的脚,春祈代一下子靠近了怪物的身体。但即使他出尽全力,怪物的甲壳仍然没有一丝损伤,反而是拳头上的皮肤裂开出血了。

不管怎样,眼前的事态可不是用一句出乎意料就能形容的。

既不是事故也不是天地异变,而是真正的怪物登场,这一点谁会想得到?

超出想像太多了——让人兴奋得难以控制。

「春祈代,我想要这个!要是打倒了记得要给我哦!是机器人吗?还是突然变异?会不会是秘密组织的怪人呢?弱点果然还是关节和眼睛吧?」

梅一边躲避着怪物的攻击,一边露出兴奋的表情喊起来。

攻击的速度跟人类的拳头和脚踢差不多。而且因为是直接攻击,所以根据关节的结构以及脚的长度大概能够猜出攻击的范围和轨道。冷静对应的话,它的攻击也不是无法躲避的。

不过,在明知受到攻击就会一命呜呼的情况下,还有多少人能够冷静这点倒是难说——

「继续试下去的话,总会有一个奏效的吧!」

春祈代往后一跳,往旁边的店铺橱窗中伸出手去,然后从那玻璃早已破碎的窗框中,用力拉出了一根铝合金制的框条。

「什么嘛——原来还有这种怪物存在啊。」

春祈代把框条像枪一样紧握在手上挥动着,脸上露出了笑容。那熊熊燃烧着的眼眸,紧紧盯着眼前的怪物。

「除了这家伙,还一定有其他的、更加厉害、更加耸人听闻的怪物——」

看着少年的侧面,梅不禁颤抖起来。

看着眼前这超出想像的怪物,春祈代比梅还要兴奋好几倍。

「有种得救了的感觉呢……你不觉得吗?」

直到刚才为止,还在失望的少年,他看着怪物的眼神,就像在看着心爱的恋人一般。

看着这样的世果埜春祈代,梅不禁想道:

他究竟在追求什么呢?

难道——一直想要的,就是死吗?

看他明明活得那么快乐啊?

对悲惨的过去从来没有感到过罪恶感,也主动地讴歌着人生啊?

要是真的想死的话,自杀不就行了。要是真的希望这样的话,这个少年是不会为这一点小事踌躇的。这种事情梅当然再清楚不过。

「喂,不要放松警惕哦,梅!不管怎么样,就算断手断脚,也要宰了这家伙活下去!」

明明想要活下去,却又渴望着死亡——

这种愚蠢的想法,浮现在梅的脑海之中。

充满矛盾——充满任性的愿望。

不是别人,正是世果埜春祈代这个男人,说不定正适合这个愿望。

「春祈代,说好了哦!绝对哦!这个要给我的!我要把它做成挂饰,在街上拖着走!」

「吵死了,这家伙我要吃的啦!」

春祈代、梅、还有怪物。

两者的战斗依旧持续。

面对单方面攻击的怪物,两名少年不断作出微小的反击。但是大部分抵抗都徒劳无功,每次都被那坚硬的甲壳挡了回来。

「呜——」

<虫>的脚终于踢中了梅。

虽然勉强避过了那锋利的尖端,但娇小的身体仍然被一把打飞了。梅整个人撞上了墙壁,头上淌着血。

「好痛……好痛……哎呀,是不是断了啊?」

梅爬起身来,发现自己用来防御的左臂使不上力了。麻痹得没有了感觉。等下看看,要是痛的话就是扭到了,肿起来的话就是骨折了。

「哈!哈!!你在干嘛啊!逊毙了!」

春祈代笑了起来。不过他也不是毫发无伤。因为重点放在了反击上,所以回避总是擦边,偶尔被擦中的身体到处都是伤痕。

梅站了起来。准备再次参战。就在这时——

「你……你们是什么人……!」

嘶哑的声音从梅的背后传来。

那里站着的,是打着蝴蝶结的少女。年龄大概和春祈代差不多。在后脑勺上束了起来的长长秀发像蟹腿似的散开着。

「给我让开,否则杀了你们哦……!——咦——」

向着这边吼着的少女膝盖突然一弯,看着插在自己裙子下面大腿上的小刀,脸色立刻变得苍白起来。

那是梅回头的时候顺势扔出的刀。

梅绕到了少女身后,抽出刀子指着她说道:

「姐姐你才是,究竟是什么人?」

「咦——啊——」

「喂!」

听见春祈代的声音,梅抬起了头。只见怪物正发出痛苦的咆哮。

「眼睛,果然有效。」

怪物的眼上正深深插着弯曲了的框条。

看见那正坐在不断甩动着腿惨叫着的怪物头上的少年,身份不明的少女仿佛被绑住了似的一动不动。

似乎春祈代在攻击怪物眼睛之前,受到了不少攻击,全身都是伤痕,被自己的血弄得鲜血淋漓。但他的双眼仍然闪着光,一脸愉快地笑着——

「怪——怪物——」

少女的口中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满身疮痍的春祈代和梅不禁面面相觑。

「喂喂,你是不是没分清这家伙和我啊?你的眼睛就那么不好吗?还是说打算宣告加入眼镜一族了?哈!哈!就请你这么办吧!」

「我说,春祈代,那家伙是不是不动了?说不定这个人手上拿着遥控器哦?快点收拾它吧,活着的话当不了挂饰啊。」

「为、为什么要妨碍我……我的<虫>……」

「<虫>?喂,这家伙刚才是不是说了<虫>来着?」

「说了。是吗,原来这就是<虫>啊。真的有啊。」

「我的<虫>——要被杀了——」

看见少女露出了恐惧之色的表情,梅不禁惊讶。

刚才,她向着梅大喊「不让开的话就杀了你们」,也就是说,让开的话就不会杀,一开始根本就不是冲着梅他们而来的——

这么说来,他想起来了。

怪物——<虫>出现的时候,就像是在逃命一样——

「…………!」

春祈代和梅同时感到一阵恶寒,回头看着同一个方向。

因为<虫>的撞击而产生了裂缝的墙壁。

堵住了去路的混凝土块上,浮现出黑色的斑点。

「这是什么……?」

「——春祈代!」

一种不祥的预感。不过还没等到梅大叫,春祈代也早已发现了危险。他飞快地从<虫>的头上跳了下来,离开墙壁。

春祈代退避了之后,混凝土的墙壁破裂了。

混凝土变成了黑红色,像巧克力似的融化弹开了。变成了粘液状的混凝土一下子覆盖住<虫>。

<虫>发出了咆哮,一阵烟雾喷出扩散到周围,肉被烧焦的恶心气味弥漫在地下通道中。

红黑色变成了液态的混凝土——溶岩覆盖了<虫>的整个身体,虽然<虫>已经拼命想要抽身反抗,但伸出来的脚也因为无法抵抗压倒性的力量而变形,没过多久就熔化了。

「————!」

那个看来是操纵着<虫>的少女在梅的面前反仰起身体,然后啪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没有生气的眼眸直直地瞪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虫>被杀了的关系?这么说来,根据传言,据说宿主和<虫>是一心同体的。

「猎物自己变弱了呢……什么嘛,真是无趣。」

梅的身体一瞬间浮一起来。

之前<虫>所在的地方,腾起了某个巨大的物体。摇撼着地下通道的那个巨大身体,原来是一只梅从来没有见过的生物。

身体被溶岩覆盖的蚯蚓——或许应该这样形容吧?与其说是昆虫,不如说更像软体动物的这个东西不停扭动着身体,有油桶一粗细。

「是你们干的吗……?」

一个驼背的少年站在洞穴之中,被红黑色的蚯蚓保护着。外套的帽子一直盖到眼下,领子最大限度地竖了起来,遮住嘴角。凹陷的眼睛凝视着在地下商城中的梅他们。

一股寒气从梅的手指窜到了脑门。

这家伙,很不妙——

「哦,没错。」

春祈代若无其事地回答道。梅不禁浑身打了个冷战。

他也应该感觉到才对。刚才为止跟自己战斗的那只<虫>,跟眼前这家伙比起来,不过是一条杂鱼而已。

可是,为什么满身鲜血淋漓的他,还能两眼放光地如此镇静呢?梅无法理解——

「你也是那个吗?<虫>的……唔……附虫者是吗?不管怎样,那个也是<虫>对不对?找我们有什么事吗?你这个<虫>怪人。」

「不,没事……只不过来玩一下罢了。狩猎自己之外的其他<虫>这种事,很有趣嘛。」

「啊哈。也就是,那个啊——我们只不过是在你玩耍的时候,碰巧在这里对吧。既不是跟我有仇,也没有人指示你要追杀我。只不过是觉得碍眼,只不过是当场产生的心血来潮,再没有其他——」

世果埜春祈代露出了满脸喜悦的微笑,这种表情梅从没见过。

「只是一时的兴头,才让你用这么想杀人的眼睛看着我是吧?」

「谁让你们妨碍我打猎了。这个责任你会负起的……对吧?」

少年用低沉阴冷的声音如此说着的同时,溶岩蚯蚓的身体开始动了起来。

「哈!哈——!」

在千钧一发之际,春祈代退后一步避开了蚯蚓。蚯蚓通过后的地板因为高温而熔化,落在周围的溶岩则烧焦了四周。

「好啊,你真厉害!太值得期待了!太好了!好,快来杀了我啊!用你的所有神经,尽全力来杀我啊!」

春祈代高声笑着。梅看着他不禁整个人僵硬了。

对于梅来说,到刚才为止,已经是极限了。

刚才的<虫>,对于梅来说,已经是精神力所能够接受的极点。他没办法坚持再去跟溶岩作战。就算想要攻击宿主,现在蚯蚓还有一半身体包围着、保护着他,根本无法接近。

「——不过,我是绝对不会被你杀死的!」

春祈代嘴角一弯露出了魔人的笑容,毫不犹豫地转身背向袭击过来的蚯蚓,犹如脱兔一般在通道上飞奔。

「哇哇,等一下啦!」

梅回过神来,也慌忙跟在春祈人后面跑了出去。

「你挑衅他干嘛啊!你的头脑绝对是坏掉了!虽然现在说这个也已经太迟了!」

「哈!哈——!不管怎么样,他本来就打算杀掉我们的吧!」

「你是不是有什么好计策?所以才会跟那种东西拼?」

「不管怎么样,逃了再说!」

刚才在跟第一只<虫>战斗时留下的伤势并不轻。两人因为痛楚和出血无法站立,应该也只是时间问题吧。

「全力逃走,等到伤好了再来复仇就是了!一定要努力把它找出来,然后来个突袭什么的,不管怎么样就是要赢!」

那个时候,请你一个人去好了。

梅在心中暗想,回头望向后方。

巨大的蚯蚓从头部开始都沉入了地板。似乎跟真正的蚯蚓一样,能够在地底移动的样子。不知什么时候,宿主的少年也不见了踪影。

「——不行啊,这里也堵住了!」

究竟跑了多少个出口了?

好不容易找到的紧急楼梯,也被热度冷却后固化的溶岩堵住了。从刚才起所有看到的出口都是这个样子。

跟那个<虫>战斗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一个警察来管,那个时候已经觉得有点奇怪了。还以为是被跑到出入口去的人塞住了进不来。

但看来实际上是刚才那个穿着外套的少年早已经把通道都堵塞了。通往地面的通道全部都已经被封锁。

「哎呀!」

梅正在奔跑着找寻别的出口,却突然被春祈代一脚踢飞,撞在了墙壁上。就在他身边,随着一声轰鸣,有什么东西冒了出来。

是溶岩蚯蚓。

无声地从地下接近的蚯蚓,从地面垂直穿破了天花板。

「…………」

低头看了看地上穿着的大洞,又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洞,梅不禁浑身无力。因为惊愕和颤栗,精神仿佛要一下子飞远了。要是春祈代没有踢开自己的话,恐怕连骨头都熔化的梅肉果汁就已经做好了。

「你不是要活下去的吗,臭小鬼!」

春祈代满脸血地给了他一个笑脸。但他的脚步已经明显不稳了。毕竟在这种连应急处理也没做的情况下不停奔跑,出血量应该已经到了极限了。

「你、你为什么知道它会袭击过来?明明没有声音的啊……」

「你以为我是谁?就算是打地鼠游戏,我也能在它跳出来之前把它砸下去呢。」

「那不就没有得分了嘛……话说回来你刚刚的那一脚好像把我的骨头踢裂了……你要怎么赔偿给我啊……」

「只要不死的话,什么都好说啦!」

虽然很不甘心,但他说的是事实。而且已经好几次越过了生死界限的春祈代这么一说,显得更有说服力了。好歹捡回来一条性命,不用当果汁这一点,梅决定还是把它归到运气好这一类里。

蚯蚓的攻击总是出其不意,没有任何征兆,梅他们为了找寻出路四处奔跑。

但无论如何就是找不到——不知不觉已经被火焰和瓦砾包围了。

地面和天花板开着大洞,好几间店铺被溶岩冒出来的火焰所吞噬。

随着地面摇撼,蚯蚓从通道前方的地面爬了出来。

看来,它终于想要结束游戏了。

「春祈代——」

到此为止了吗——

蚯蚓甩着溶岩的泡沫,袭击过来了。

无处可逃。

没有任何胜算。

被逼至这样的境地,不知为何却涌起了一股不可思议的感情。

「我来当幌子,所以,春祈代你就趁这当子——」

快乐的日子,结束了。

所以作为他给了自己这么多快乐的谢礼,献上自己的性命吧——梅真心的这么想。

不,其实他也没有这么伟大,更谈不上什么自我牺牲精神。

不想看到世果埜春祈代这个少年比自己还要早死——

只不过是因为这种任性罢了。

但是下一瞬间——梅被狠狠打了一拳。

「啊呜!」

完全没有留情,用尽全力的一击。梅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掉了。

春祈代闪往旁边,而梅则十分不情愿地撞到了墙上。巨大的蚯蚓以凌厉的高速从分开了的他们中间擦过。

「醒了没有,臭小鬼?」

比起那红黑色的蚯蚓,比起周围流淌着的熔岩,更让梅紧张的,是春祈代那灼热的视线。

「不要睡迷糊了!你有没有睁开眼看的呀,啊啊?有好好活着吗,啊啊?明明活着,还迷糊什么?你真的认真想过,认真判断过,觉得没有退路也没有胜算了吗?看我不杀了你,臭小鬼!」

春祈代大声喝斥着,声音在整个地下商场中回荡。

蚯蚓把目标锁定在这个吵闹的少年身上。它无视倒在墙角上的梅,直接扑向春祈代。

「没有——」

梅用手捂着脸,开口道。滑下脸颊的透明水滴,被充满周围的热气迅速蒸发。被打中的脸颊比溶岩,还有火焰还要炽热。

「没有啦!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已经不行了啊!」

其实在看到蚯蚓的瞬间,已经明白了。看到那个宿主的少年时就凭直觉知道,就算自己求饶也没用。

「现在已经无处可逃,也没有胜算了!什么也没有了!这种情况!还能怎么办啊!?」

「那你就给我马上死在这里吧。」

春祈代的双眼贯穿了梅。——他那不断在火焰、溶岩、以及地面上开着的大洞之间来回跳跃的技巧,可以说是神乎其技。但是这也肯定会有极限的。

梅一瞬间闭上了嘴巴。

「——你看,这不是迷惘了吗。」

在干钧一发之间避开了蚯蚓的春祈代,头发被热气烤焦了。贴在脸上的湿敷用毛巾剥落了,不消一秒便被火焰包围了。

春祈代的脸颊上,烙印着火烫留下的痕迹。

比包围在四周的火焰更深,似乎马上就要把他烧成灰烬的赤红,因笑意而扭曲。

「你不想死对吧?还没有活够不是吗?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对不对!干嘛摆出一副大彻大悟的面孔,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啊!明明还活着,就不能任性地再要求多一点吗!乖乖放弃什么的,等死了再说吧!」

梅咬住了牙关。

不想死是当然的。

梅还是个小孩子,想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不想死这个也实在理所当然得很——这种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种事……我当然也想活下去啊!我才不想死!我还想玩啊!还想吃好吃的东西!还想——跟春祈代一起玩啊!」

「哈!哈——!就是这样!你看这不就有斗志了吗!」

「可是……如果这样都死了的话怎么办啊!不是只会留下不甘吗!」

「如果真的变成那样的话,那也是——『天谴』。」

春祈代一边以跳舞似的动作跟蚯蚓格斗着一边说道:

「不想死却死了,本来想认认真真地活下去的,却被人像踩死虫子似的杀了。这种事,除了是『天谴』还能是什么?」

「就这样……叫人怎么接受啊——」

什么天谴。

的确,梅干下了不少坏事,但是光凭这一点,梅还是无法理解。

因为——梅本身没有罪恶感。

只不过是活得快乐一点而已,这样就要受到天谴的话,实在无法接受——

「我——」

考虑到这里,他终于恍然大悟。

这才是——天谴。

明明无法接受,却还是被杀死。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令人不甘,更加让人悔恨,更加让人不舍的呢?

一想到这里,就开始觉得害怕了。

「不要……我不要这样啊!我什么坏事也没干!」

「啊,没错!你只不过是活得有趣一点罢了!」

「天谴什么的,叫我怎么接受!」

「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有谁受伤有谁死了,这又关你什么事!因为那根本就跟你无关啊!要好好活下去,好好享受你的人生!」

「我还想活下去!」

「一旦死了的话,所有罪孽都会推到你头上来了!这种事才让人不可理解不是吗!会很在意,想继续活下去走着瞧是吧!」

快乐地笑着的春祈代的脚跟,发出了吱吱的声音,冒起了白烟。

终于——被追上了。

周围已经被熔岩和火焰,以及蚯蚓打穿的洞所包围,退路完全被塞住了。另一方面,蚯蚓伸展着那长长的身躯,在大洞之上滑动着,追逐着春祈代。

「春祈代——」

春祈代露出了笑容。就像刚才说的,他一点也没有放弃。

可是,还是会被杀的。

「不要啊,春祈代!」

如果真像春祈代说的话.那么现在就是他接受天谴的时候了吗?

这才——让人无法接受。

「春祈代!」

他究竟干了什么?

难道说生下来的时候妈妈还有无辜的人被烧死,是他的错吗?

之后他周围很多人相继死去,只有他活了下来.这也是他的罪吗?

这根本不是罪。什么也不是。

他只不过是过着比别人不幸一点的人生而已。

不幸不是他的错。不管其他的谁被卷入,这都跟他没有关系。

这些绝对不是春祈代的罪。

「啊啊——」

蚯蚓带着死亡和天谴一步步逼近,在这种情况下,春祈代露出了毫无畏惧的笑容。

就算到了现在这一瞬间,他也应该还在怎样才能活下去这个问题吧。就算可能性是零,他也不会放弃。

但是依据眼前的状况,很快他的性命就会被夺走了。

忽然,他轻轻说了一句。

「——这钟声还真是吵啊。」

钟声。

梅也听到了。

「…………!」

这个世界还有这么肮脏的声音吗?支离破碎,嘶哑,犹如悲鸣一般刺耳的声音。

听见这个的同时,梅的视野所看到的一切全部静止了。

就像时间停止了似的地下商场光景,骨碌碌地转动起来——-

———-

随着一阵奇妙的下坠感,视野变暗了。

被扔进了一个漆黑世界的梅,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四周漆黑不见五指,而且也不知道周围究竟有没有地面和空气。

钟声再次响起。

听见声音,梅回过头去。虽然连前后上下的感觉也已经失去,不过,他觉得自己是回头了。

那里——发现了春祈代的身影。

春祈代的面前,是一座腐朽的教堂。本来应该有着彩绘玻璃的窗支离破碎,墙壁崩塌,屋顶也到处是洞。本来应该有着十字架的地方,只有一截断了的棍子。

站立在荒野之中的春祈代露出了梅从没有见过的表情。

总是能够让他满足的生存的喜悦,以及烈火一般的怒意,都全部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犹如风平浪静的大海似的平静,支配着他。

就像等待着判罪的死刑犯——梅不禁有这种奇怪的感想。

「——」

春祈代喊着,却没有声音。

他似乎在和某个人说话。以平静的表情,只有嘴巴在动。

终于,春祈代的双脚,开始迈向教堂。少年推了推那打开着的入口。

梅用尽全身力气喊着春祈代,但是却觉得自己的声音仿佛融进了黑暗一般,无法传开。从自己也听不见春祈代的声音这一点来看,说不定两人所在的空间根本就不一样。

钟声又响了。

让人浑身不舒服的肮脏空气,一下子充满了整个异样空间。

那是——真正意义上,为魔人诞生而送上祝福的声音。

「——」

梅清楚地听到了。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是,那绝对是——惨叫。

充满了愤怒和憎恶的无声惨叫在四周回荡。梅再次感觉到一阵下坠感。

春祈代究竟怎么样了?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只是不祥预感这么简单。他确信,绝对有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发生了。但梅的呼唤依旧溶化在黑暗中,没有半点声响。

视界转暗,意识渐渐远去。

不,不对。

只不过是从异常的空间被拉回到本来的世界而已。

转暗的世界恢复了本来面貌,最初感觉到的是——快要烤焦皮肤的热气。

「…………!」

回过神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快要被蚯蚓压倒的春祈代。

梅无计可施,只能定定地看着这个光景。

——跪倒在地上的春祈代,被火焰包围的瞬间。

然后还有——被溶岩覆盖的巨大蚯蚓头,软软地融化开采的情景。

「——可恶!」

被赤红的火吞噬了的春祈代小声说道。热风吹拂着地下城,他的头发迎着风狂乱地舞动着。」

包围他的火焰,开始慢慢改变了形状。被犹如生物一般蠢动的火焰接触到的蚯蚓,仿佛果冻似的化开了。

春祈代睁开灼热的双眼,大叫起来。

「可恶啊——!!」

把进发而出的火焰改变了形状的,是一只怪物。

左右的撩牙长度各异的、大王虎甲虫——

火焰的大王虎甲虫代替初生啼哭放出了熊熊烈火,在地下城四处奔跑。仿佛眼中已经没有了熔化了半个身体的蚯蚓似的,把所有地方全部点上火,周围的店铺顷刻之间葬身火海,被烧成了灰烬。

梅只是呆然地看着眼前的光景,把这些景象刻进自己的眼底和脑海。

「——问我想不想要力量?」

在火焰的中心,春祈代愤怒得浑身颤抖。

梅所看到的教堂——就是传说中产生附虫者的〈原始三只〉中的一只,被称为〈浸父〉的化身。这是之后才得知的。

发出肮脏污秽的钟声,腐朽荒废的教堂。

春祈代被引诱到了里面——成为了附虫者。

在那里他被要求交出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这一点梅已经无从得知了。

「啊,我当然想要了!想要死了!还能不要吗!如果说不要的话,那不就等于自己先放手了!这种东西我明明不想要,却不能不要啊!这种无聊的力量。」

只是——梅记得自己看到拼命喊叫着的春祈代,想起了某件事。

梅没有罪恶感。一定是从生下来的时候开始就已经缺乏这种感情了吧。

不过世果埜春祈代又如何?

他以前也曾经漫不经心地思考过。

如果,万分之一,一亿分之一的概率,他也只是个极为普通的人的话?

如果,他也有所谓的罪恶感的话?

「这种力量,你叫我拿来干什么!变得这么强,叫我怎么办!竟然干这么多余的事,可恶!」

在生下来的同时,母亲和无关的人都死了,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

在养护设施的灾难中,他活了下来。在遇难的同学当中,也只有他活了下来。

总是单独一个被留下,活了下来的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作为一个普通的人,能够没有一点,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地罪恶感吗?

「叫做迪欧雷斯托伊什么的是吧!叫我成为附虫者的『王』?——这个关我什么事!不要再让我看见你那张脸!我恨你!要是敢再出现在我面前看我不宰了你!从来没有恨过别人的我,现在对你满是憎恨,恨不得杀了你!要是不想在这个世界被烧成灰烬消失的话,你就在地球上随便找个地方给我躲起来!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钟声响起了。

留下了污秽的余韵,急速远去的声音带着嘶哑——就好像在害怕自己生下来的附虫者一般。

「春祈代……」

梅挤出了嘶哑的声音,看着狂乱的魔人。

没有罪恶感的梅,不希望自己受到天谴。

但,春祈代呢?

说不定,他——想接受惩罚?

连地狱的审判也无法接受,在不明白罪与罚的情况下数次被逐回,继续活下去的少年,像要把心中怒气全数吐出来似的大喊着。

犹如火焰一般把周围的人燃烧殆尽,今后也将会燃烧下去的魔人。

能够对现在的他进行惩罚的人,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

「这、这家伙也是附虫者吗……!」

身穿外套的少年出现了,是被大王虎甲虫的火焰给逼出来的。

春祈代的双眼猛地盯着这个蚯蚓的宿主。

「喂、你——」

「可恶!」

失去了半边身体的蚯蚓从死角向春祈代发动攻击。

但在天空中飞翔的大王虎甲虫把火焰之牙刺进了蚯蚓的身体。溶岩覆盖的身体瞬间熔化,被撕裂成两半。

「呜呜……!」

穿着外套的少年痛苦地扭曲着脸。看来,〈虫〉和宿主果然是一心同体的。

蚯蚓被扔到了地面上.痛苦地在地上打滚。被自己产生的火焰包围的春祈代走近了宿主。

春祈代的手臂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胸口。

「你要怎么样给我负责!?」

「呜…………!」

「都是因为你,这次又害我活下来了——」

噗通——梅的心口一阵刺痛。

是因为折断的肋骨在痛,还是因为看见了因为怒气而浑身颤抖的春祈代?

如果,他真的是希望受到惩罚的话。

能够实现这个愿望的机会,恐怕已经——

「为、为什么——」

穿着外套的少年扭曲着脸。生气正从他的眼中逐渐消失,原因应该是因为蚯蚓的身体正从断面处融化的关系吧。

「为什么在这种地方……还有另外一个怪物……」

另外一个。

梅看见春祈代瞪大了眼睛。

「——」

梅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另外一个?刚才少年在说「另外一个」

「枉我还——一直逃避〈猎人〉的追击,直到现在……」,入

〈猎人〉——

那,就是另一个春祈代的名字吗?

「我还、还以为只要不接近那个城市的话……应该就能继续狩猎了…………」

「喂!——喂喂喂喂——」

春祈代的脸色变了。因愤怒而扭曲的表情,开始慢慢变化起来。

「那是什么?怎么回事?你说的那个〈猎人〉是什么意思?」

「我不要再成为别人的猎物了……我已经逃到地下藏了好多天好多天了,即使那样还是很怕……好不容易才又钻出地面的……」

梅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比现在的春祈代更为可怕的〈猎人〉。

光是想象就已经觉得害怕的存在——春祈代却两眼闪光。

「真的吗……喂喂,你说的是真的吗?」

本来脸上只有愤怒的春祈代脸上迅速出现了笑容。

「你看到我,主动进行了挑战。可是,对于那些什么〈猎人〉,你却主动逃了出来?那么窝囊?完全没有想过要抵抗?就算窝囊地逃跑,也不断追过来的恶魔一般的家伙,真的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吗?那种——就像『灾难』借了人的身体似的家伙吗?!」

「枉我还……努力逃了出来……」

「那个恶魔究竟在哪里!?是个什么样的家伙!是男的?还是女的?喂!回答我!」

「啊——啊——」

蚯蚓的最后一片碎片,也被完全地烧成灰烬了。

同时生气也完全从少年的眼中消失了。

「…………」

好一会儿,春祈代就像冻僵了似的一动不动。

但是很快,他就扔下了穿着外套的少年,转身离开了。

「——春祈代!」

听见梅的呼唤,春祈代停下了脚步。

「这次不会错了。」

炎之魔人回过头来,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那个所谓的〈猎人〉,是为了杀我而存在的啊。」

那就是——跟他的短暂别离的开始。

那个时候,那个瞬间。

世果埜春祈代的视界之中,恐怕只看得见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猎人〉吧。

他的眼中,肯定已经没有梅的存在了。

之后,梅变成了附虫者,再次跟他重逢——他也还是没变。

炎之魔人眼中看见的,只有那么一点存在。

他在想什么,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还是一无所知。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能够理解世果埜春祈代这个男人。

就算真的有,也应该是跟他一样在寻求惩罚的人——

又或者——说不定不是人类。

梅现在也还是这么想。

3

当少年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瞬间,就觉得能够理解他的想法了。

是因为这个身缠火焰的魔人一般的少年,有着跟自己相同的愿望的关系吗?

又或者——也许是因为自己跟普通人有着决定性的不同,是个特殊存在的关系吧。

「啊啊……」

在灼热之中跟魔人相遇,是在跟被称为〈猎人〉的少女分别之后没多久,正准备把她的回忆深藏在心中,平静地迎接终结的时候。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但〈猎人〉曾经让一个城市为之骚动。

因为自己而落得可悲结局的,光是那个附虫者少女已经足够了。

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怎么会这样……」

他全身沾满了污泥和炭屑,穿着一身烧焦、磨破了的像抹布似的白衣。

充满整个视野的,只有火、火、火——

空气中传来了某个人的悲鸣。异常痛苦的——临死前的惨叫声。

「看来终于找到了……亚里亚……」

在视野的某个角落,发生了大爆炸。少数几座住宅被炸飞,烧成灰烬。

随着一阵轰鸣音从头上掠过的小小黑点,是一架战斗机。只为了歼灭无力的他而投入了一般兵器这一点,他并不觉得夸张。他们害怕着自己和第三者——「宿木」之间的可能性。

「为什么,就不能再忍耐那么一点时间呢……」

把所有生命一个不剩地全数掠夺的、灼热地狱。

他所在的地方,到昨天为止还被称作青播磨岛。

这是个居住着少数渔民和他们的家人的平静、美丽的小岛。

「还差一点,我就能够沉眠了啊……」

青年跪倒在地上,仰望着天空。火粉遮盖了他的泪水。

露出了如此无能,悲伤、窝囊的一面的自己,在这之前还被称作「老师」。

现在,胸中有的只是绝望和悲伤。

「我早已经没有逃走的打算,也没有抵抗的力气了啊……」

又或者——这才是真正的天谴?

罪的话,自己犯下了不少。

谁都会责备他,讨厌他,对他避而远之吧。毕竟他一再重复地干下了很多恶事。

「啊啊,没错。我觉得,我们一直以来,都只不过是在诉说绝望而已啊……」

在只听得见爆炸声和悲鸣的地狱之中,他一个人孤独地低声呢喃。

快点杀了我吧。

快点让我消失吧。

快点——惩罚我吧。

怀抱着这个愿望,一直苟且偷生到现在。

很长一段时间,跟在自己内心的「那个人」,不知谈论了多少次。在这么做的时候,本来应该吞噬他的火焰,却一直逃避着他。

为什么,要让我活下去——

怀着愤恨,抬头看着那包围着整个岛屿的烈火。

难道是说,他还有应该做的事,应该见的人吗?

不会有这种事的。整个世界的人都只想杀他。就算真的有,也应该不是人了。

是把他拖往地狱深渊的死神,还是跟他一样罪孽深重的人——?

然后,那个人,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啊——啊——这个还真是有够惨烈的嘛。就像我生下来的时候一样。难道这就是我的故乡,我的出身之地吗?」

地狱的死者,好像——有着少年一般的形态。

仿佛从火焰中诞生,也仿佛被地狱底层派遣而来。

挥洒着火粉悠然出现在他面前的魔人,脸颊上有着火烫的烙印。身上看来像是某个高中制服的衬衣上,没有一丝烧焦痕迹。

「哦哟——」

头发被背后产生的大爆炸吹拂着,那家伙走到了他的面前。

「想不到在这种地方,除了我之外,还有人活着啊。——不,难道已经死了?」

他跪倒在烧焦的痕迹上,呆然地抬头看着他。

少年把手插在口袋里,以闪闪发光的眼神俯视着少年。

两个罪人相遇的地点也十分适合——是在这个没有救赎的地狱之底。

「我说啊,你这个还真是了不起的『灾难』呢。我同情你,真的。」

那家伙像闲话家常似的,自顾自说了起来。

「看来我们被卷入那个叫做〈第三只〉的怪物的歼灭之战中了呢?虽然我是偶然跟特环的一支部队碰上,偶然从那些家伙口中问出了任务,偶然起了兴趣,于是就跟着他们来了,不过这次应该不是我的问题吧?这有这次,应该不会算在我头上的吧?」

火焰之中出现的魔人,似乎有点不耐烦地叹息道。

〈第三只〉——那是跟〈暴食〉、〈浸父〉并列、产生附虫者生成的〈原始三只〉中的一只。理所当然应该被称为怪物的、人人忌讳的存在。

「……」

「听说来到这里就会看到很多附虫者,所以我才跟着过来的,可是这里不是什么也没有嘛?是我来得太早了?还是他们都躲在什么地方了?又或者说先投放炸弹,之后再做扫荡战?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在这里等着,等下就会自己跑出来了?」

「…………」

「喂,你有没有在听啊?别人在跟你友好交谈啊,总得回答一下吧?还是说你真的死了?」

侧面被踢了一下。

他没有抵抗。也没有责备。只是侧着身体,轻轻地咳嗽了一下。

魔人焦躁地咋了一下舌。

「这不是还活着吗?虽然跟你是第一次见面,不过你别怪我直说。我最讨厌就是像你这种人了。生理上无法接受。你是想死吗?不想再活下去的话,就给我停止呼吸啊。想要活下去的世果埜春祈代我要消耗的氧气,才不要分给你呢。」

关于这个少年的身份,终于得到一点小小的情报了。

首先这个魔人的名字,似乎是叫做世果埜春祈代。而且,一开始还以为他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局员,但是看来并非如此。

令人惊讶的是,名叫春祈代的这个魔人——据说只是个路过的。

他说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才会经过这个地狱的深渊。

「那么要不要我在这里把你杀了?」

魔人的语气跟「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好主意」差不多。

听见这句话——

「…………呼!」

他竟然笑出来了。连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

到了这种状况,还能笑得出来吗?我——

这或许也不错。

不,甚至觉得这跟惩罚还满相称的。

应该杀自己的人没有杀,特意来杀自己的人也没有杀,却偏偏被中途路过的魔人什么的顺便动手杀死了。

这个结局实在太适合他了,就像专程为他度身定做一般。

「杀了我吧……」

他开口了。

「——这样子求你的话,应该是不合理的吧。……我们在被应该杀自己的人杀死之前,是不能死的……而且比起其他人,我更不想被区区一个路过的人杀死……」

炭屑和烟黏在喉咙中,自己的声音变得十分嘶哑。

「所以,被你杀死,这才叫真正的天谴啊……」

「哦哦,看来你还是很明白的嘛。我有点对你刮目相看了。」

背后燃烧着熊熊火焰的魔人出乎意料高兴地笑了起来。

「那么我就姑且问一下你的名字吧。虽然我马上就会忘记。」

「我叫〈第三只〉……」

「呵~,还真是少见的名字呢。——啊?那这种状况不就是你搞出来的吗?不要随便把人卷进去啦,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至今为止,究竟有多少人在疯似的搜寻他的踪影?

又究竟有多少人,憎恨着他?

像他这样的存在,这个魔人竟然若无其事地敷衍过去了。

「如果说名字的话,还有一个。我以前被人叫做,『老师』的……」

比起从父母那里得到的名字,他觉得这个称呼更适合传达给眼前的魔人。

魔人和「老师」。

在只有死亡气息的这个岛上,冷静得有点像弄错了场合的两人在继续交谈。

「哼~『老师』啊。不过看起来你可不像有这么伟大啊。」

「这个真的……是个我不太配得上的名字……」

「你刚才说了要接受天谴是吧?那么,你究竟犯了什么罪?——啊啊,产生附虫者的就是〈原始三只〉对吧。不断产生附虫者,就是罪吗。嗯?那是罪吗?不过要是找到〈浸父〉的话,我也会杀掉他就是了。」

「我已经产生过好几个附虫者了……这就是作为〈第三只〉所犯的罪……」

「那么『老师』这个名字,也有罪吗?」

「我从今以后,要忘记自己的罪……那是我被人称作老师时的罪……」

「听你这种说法,好像你的心中同时存在着〈第三只〉和『老师』两个人一样嘛。」

魔人一矢中的地说道。他所说的话,不管听者是谁,都应该无法理解其中意味吧。

「忘记罪孽。没有罪的自觉。还有比这——更加罪孽深重的事情吗?」

春祈代跟触电似的反应过来。笑容从他脸上消失了。

「我也这么觉得啊。」

「我也许只是被卷入了命运和不幸之类的这些东西里罢了。但是结果却只有我一个人在苟且偷生……」

「嗯,只有自己一个人活着。这就是结果。」

「所以一旦回首往事,我总会想,会不会其实全部都是我的错

「……」

「即使叫自己不要想也没用。几千次,几万次,都会想啊。」

「结果,还是没有答案……」

「当然不会有啊。按照你自己的感情来给出的答案,根本就不是答案。」

「……也许只是区区的『灾难』,也许只是比一般人的运气差了一点而已……可我还是努力去思考过解决办法了。」

「……」

「但是,还是不行……那这样的话,结果还是我的罪吧……」

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了。只不过是把自己内心积聚的感情,自顾自地宜泄出来而已。

但是魔人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像你这种放弃一切一心求死的家伙,我可是讨厌得要死——」

灼热的视线带着汹涌的感情,俯视着他。

「看来我们两个很像啊。」

两个人很相似的人。

原来如此。在这个灼热地狱里遇上的适合这里的罪人。

他开始说自己想说的话。

抬起头,看着跟自己很相似的魔人。这次就让他来打开话题吧。

「我来听你这次来的目的吧……虽然我觉得自己应该帮不上什么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在找〈猎人〉。」

他瞪大了眼睛。

「我只知道是个像怪物一般强大的附虫者这一点。——咦?是附虫者对吧?呜噢噢,虽然我一直都在找,但这个事实我可是现在才发现啊,太惊讶了。这么说来,那家伙可从来没有说过那是附虫者啊!喂喂喂,这可不是一句粗心大意就能搪塞过去的啊!既然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找到的话,难道不是附虫者来着?我究竟要怎么办才好啊——」

「…………」

看着抱着头一脸苦恼的少年,从「老师」的眼中——

眼泪夺眶而出。

「呜噢,吓了我一跳!干嘛突然哭起来啊?真是个怪人!」

太过突然的事态,让他发不出声音来。

为什么会在这里,听见她的名字?

为什么会在这里——牵连上了呢?

在这自己就要死了的最后的最后,还是想起了她的笑容。

——我想活下去。

想活下去。

那个太过纯粹太过飘渺的梦想,现在就要在这里,刺激他那早已僵化的心脏吗——

「〈猎人〉是……附虫者——」

抬头看着被火焰染得鲜红的天空,他轻轻动着嘴唇。

被浓烟和火灰填满了的广阔天空。

这里看起来就仿佛是真正的地狱深渊。

她的心,也一定是一样。

这个从无法挣脱的绝望深渊之中拼命往上爬的少女,他当然认识——

「是我——把她变成附虫者的……」

正用手搔着头的春祈代猛地停止了动作。

「她的名字,叫做花城摩理……」

「真的吗……?喂喂喂,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要是敢骗我的话我要宰了你哦!」

紧抓住他胸口的少年,眼睛像小孩子一般闪动着光芒。

于是他也反射性地呵的一声笑了。

「而且……还是个超级大美人哦。」

「呜哇,真的吗!很强吗?说啊!喂!她很强吗?」

「很强。在这么多附虫者之中,她的能力是最强的……强大得可以成为其他人的目标了。」

「哈!哈——!最强是吗!太好了,最强!糟糕,汗毛都倒竖起来啦!」

春祈代也应该是很强的附虫者吧。这种事一目了然。

看着狂喜的魔人,他想到了一个恶作剧。

那是刚才被踢的回礼。

「喂,那家伙现在在哪里?你该不会说你不知道吧?要是你敢这么说的话,我会在你说出个『不』字的时侯就把你烧焦!」

「她的病房——在赤牧市。」

「赤牧市……赤牧市……」

春祈代用兴奋得发热的表情,不断重复着。

他恶作剧地眯起了一边眼睛。

「但是,你……能够找到『她』吗?」

花城摩理这个少女所留下的、痕迹。

只是一心希望能够活下去的,她的梦想的延续。

「把希望得到『魔法之药』的她……」

「魔法之药?那是什么?那个关我什么事!我一定会找到她的!这么可能找不到!」

「这个嘛,怎么说呢……现在有一玖皇嵩和魅车八重子控制着,就看你能不能逃过他们的天罗地网了。……要到达赤牧市,还不知道要花上多少年呢……」

「那是哪里的什么家伙啊!那种家伙我才不管!我现在只对花城摩理有兴趣!花城摩理!花城摩理!我已经记住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一定要把她找出来!」

欣喜地大叫着的春祈代全身喷发出鲜红的火焰。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火焰的大王虎甲虫。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飞翔的火焰之〈虫〉,正以爆风把熊熊烈焰吹向四周。

「我决定不杀你了。」

看见露出了满脸微笑的魔人,他知道自己打错算盘了。

说出了花城摩理的事之后,似乎连「老师」本身也已经从春祈代眼中消失了。

「要是你打算全力向我挑战的话,没问题!但是要是想随便应付的话,那我拒绝!故意被杀死这种事,算不上什么天谴!自杀是不属于天谴的范畴的!明明没有一点死的觉悟,却像虫子一般被人杀死!这才是真正的天谴,对吧!」

「……」

「——到西边去,那里有我坐过来的船。」

「……」

「在你到达之前,我会帮你牵制住敌人。我是一时心血来潮,放你一条活路。」

「……」

「你所谓的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的罪!也没有罪恶感!不管怎么想,都不会有答案!所以我——就用结果论来决定算了。」

世果埜春祈代大声叫道。

「死了才是罪!但是,只要还活着——我现在活着不是罪!」

究竟,他曾经有着什么样的人生?

究竟曾经有过多少次死里逃生的经历?

炎之魔人的喊声冲破了封锁周围的火焰,直穿天际。

「——给你一个忠告。你也这么做吧。」

说完之后,少年露出了跟之前完全不同性质的笑容。

「花城摩理……」

充满着热情,笑得十分开怀的少年,仿佛——

对花城摩理——正充满了热恋的情愫一般。

「等着我,绝对会去见你的。」

为了还没有见过面的少女而心中充满了渴望的少年,身影消失在熊熊燃烧的火海。

他茫然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开。

「…………哈哈!」

喉咙中发出了笑声,慢慢站了起来。

自己干下了一件罪孽深重的事了。

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还要加上一条捉弄恋爱中少年的罪状。

「——走吧,亚里亚。」

生成更多的附虫者。

被犯下如此大罪的人生成的存在,根据结果论或许会是能够托付惩罚的人。

「我们的罪孽,如此深重……看来在死之前,必须要拼命活下去才行……」

然后「两人」谈论了一会儿。

在心中。

然后终于,有了答案。

「——」

闭上眼睑,打从心里祈祷。

在某种东西正从自己身上消失的感觉之中。

就像在刹那的邂逅之中遇到的炎之魔人一般,自己能够努力活下去。

然后,总有一天——惩罚会降临。

那是被称为「老师」的男人最后的愿望。

「——」

再次睁开眼,不知为何竟然身处地狱一般的惨况之中。

所有一切都在燃烧。

「……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定要从这么可怕的光景之中尽快逃离才行。

往西边走的话,就会有船——

模糊的意识之中,不知为何这么觉得。

4

胸中一直有一股炽热的感觉。

那是从生下来的瞬间就已经存在的,生存的喜悦。

经历了无数次「灾难」后生还而怀有的这种感情,是对生存的执着。

变成了附虫者之后感觉到的,是愤怒和憎恶。

围绕自己的,尽是些无法理解无法接受的事情。

可是,世界确是这么的美丽,这么的快乐。自己很喜欢这个世界,可是世界是不是讨厌他呢?连自己活下去这件事也不允许吗——这种事情,虽然不愿意,还是开始去想了。

没错,已经想了好多好多次了。

离开故乡,变成了附虫者,在青播磨岛这里跟〈第三只〉分手。

现在好不容易摆脱了特环的追击,来到赤牧市——但是仍然找不到结论。

「…………」

世果埜春祈代正浸泡在火海之中。

在不久之前还是市民运动场的地方,已经化作了一片闪动着红光的火城。消防车应该是在外面拼命进行着灭火,但燃烧他的心产生的这堵火墙,并不是区区的一点水枪就能够扑灭的。

突然,火焰之墙产生了波纹。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人终于来出差了吧。让附虫者对这熊熊烈火进行扑灭,应该是这样吧。就这样放着不管的话,这个异常事态就很难向社会隐瞒了,这点不说自明。

「……」

春祈代坐在燃烧的观众席上,一动不动。

栖息在他心中的大王虎甲虫正以剧烈的速度吞噬着他的心——他的梦想。如果「要等的人」还不出现的话,他就会自灭而亡了。

不过这种事情,已经无关要紧了。

春祈代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拼着命活过来的。

这次也不过是这样而已。

「……」

夜间比赛用的照明灯,从根部熔化了。只见它慢慢弯曲断开,掉在了草皮烧尽化作了炭制地毯一般的地面上。灯管部分熔化开来,变成一股液体在地面上流淌。

眼睛所及之处,都是火。

火。

火。

早已经看惯了的,熊熊燃烧的能量。

从他的人生开始的瞬间起,到现在为止,春祈代总是在火海旁边。

从母亲胎内出生的当时,一个护士保护他套出了医院。在记忆的深处依稀还记得她很勇敢,对于生存的执著十分强烈。不过那个斗志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还是新生儿的他,这一点未免让人觉得遗憾。

之后,领养他的儿童养护设施里,不只有孤儿,还有各种各样的人。有坚强的,也有软弱的。结果活下来的,也只有春祈代一个。

在初中时候的同学之中,有一个很喜欢的美女。她是个对于生存很执着的女生,也是有着春祈代一直渴望的坚强,是个难能可贵的人。但是结果——她在春祈代的臂弯中死去了。那个少女不知怎的,跟当时救了还是初生儿的他的那个护士很像。

把春祈代周围的人灼烧得一个不剩的火焰。

只让他一个人活到现在的火焰。

但,真正的火焰是——

「火焰——就是我吗……」

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开始这么想了。

把自己之外的人燃烧殆尽,留下自己生存至今。

这样的人生,就像——火一样。

「全部,都是因为我吗……」

几千次,几万次,一再重复的自问自答。

自己这个存在,被命运讨厌了。被诅咒了。

他并不打算去考虑这种故作深奥的问题。

只不过是运气差了一点而已。

只不过是生下来就注定不幸而已。

可是——大声说出来吧。

他一直拼命生存到现在。刚生下来的时候就不说了,设施被大火包围的时候,同学死去的时候,他也总是拼命寻求活路,并且努力帮助身边的人。

但是作为结果,总是只有他活了下来。

谁也拯救不了。只有自己一人苟且偷生。

这难道——是他的罪孽吗?

每次生还,他的心总是会灼痛,然后总是会消沉。

「我可没打算光用嘴巴去断罪或者被断罪。」

但是,他记得有一天,心中的这种焦躁终于改变了。

他不会忘记。

〈猎人〉——知道这个存在的时候。

花城摩理——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

于是,那股感情变成了无可取代的、驱动他前进的冲动。

素未谋面的少女,让春祈代的心为之灼热。

对花城摩理这个附虫者的强烈感情,把他带到了这片土地——

「——为了这个,我可调查了不少啊。」

春祈代瞪大了双眼。

因为看见了他产生的灼热屏障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黑点。

穿越火焰屏障的——是一个不断冒着大量白烟,蠢动着的黑色甲虫。

有着细小但数目众多虫脚的熊虫。

「听说花城摩理在拼命寻找着什么〈不死〉的附虫者嘛。」

按理应该没有人能够接近这个地狱的。

就算是一般的附虫者也一样。

如果真的能够踏进来的话——那也只有跟春祈代一样,拥有超越了人类范畴力量的怪物而已。

而出现在这个一般人无法靠近的领域之中的,正是怪物。

大量的熊虫聚集,改变了形状——变成了一只人类的手臂。

「我嫉妒了。真的。」

春祈代站了起来,高兴地笑道。

熊虫变成的人类的手臂往前伸,穿过火焰屏障,然后熊虫再次聚集,变成了黑色西装,左右镜片不同颜色的太阳眼镜——最后,出现了人类的脸。

呼哈——

熊虫聚集后恢复了原形的少年从口中喷出白烟。

「这里——还真热啊。」

春祈代悠然迎接。

「你是谁?报上名来。」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中央本部本部长,一玖皇嵩。」

少年用还没有再生完毕的裂开了的嘴巴笑道。

「让我来猜猜,你刚才在想什么。『谢谢您大驾光临!我们来聊聊天怎么样』——对吧。」

「错得很离谱啊。」

春祈代举起了右臂。周围的火焰缠绕上手臂,变成了一支咆哮的大王虎甲虫。

「首先我要杀了你!」

在充满了火焰的运动场上,热风在狂乱地吹。

振动着空气,大王虎甲虫以大炮一般的气势向着一玖皇嵩冲去。烈火的奔流扭动着身躯,散播着冲击波,一下子吞没了戴着太阳眼镜的少年。

只有上半身穿过了火墙的皇嵩,还没有来得及抵抗就飞散了。犹如水飞沫似的大量的熊虫向周围散开飞去。

「这里是除了〈不死〉之外,禁止进入的哦!」

春祈代双眼闪动着光芒宣告道。

自己要找的,只是花城摩理要找的〈不死〉附虫者。

所以春祈代才会创造出这个领域。

花城摩理要找的附虫者,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不可能不知道。如果明明知道却还要把他藏起来的话——那么就只能是特环组织中的一员了。

这个预想,猜中了。

对于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而言,无法忽视的空间。

只有〈不死〉才能进入的地狱。

没有花城摩理那么有耐性的春祈代,准备了满足这两个条件的舞台,等着要找的人自己送上门来,守株待兔。

「原来如此,这个方法还真方便——」

皇嵩的声音传来是在攻击过后的下一秒。

黑色的海啸突破了火焰屏障,涌向运动场内部。

无数的黑色小点群——熊虫的大群。

熊虫的身体被火炙烤着,但并没有退缩,跟周围的火焰搏斗起来。身体冒着白烟,甲壳一点点被烧焦,还是向着火焰拼命咬去。

它们是在吃春祈代的火焰。

「也就是说,这下特意来试探你的『资质』,还是有价值的。」

少年的声音从春祈代的背后传来。

回过头去,春祈代的眼中映照出半身被熊虫覆盖着正在再生的一玖皇嵩。黑色甲虫形成的手臂,再次伸向春祈代。

「哈!哈——!」

春祈代高声大笑,伸出了左臂。

迸发而出的火焰和热气的漩涡,把一玖皇嵩的身体撕裂为两半。然后紧跟着发生的高压热风把少年剩下的身体刮到了观众席上,一下子撞得支离破碎。

唰。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的脖子。

回过头去,只见熊虫的大群形成再生的一玖皇嵩就站在那里。中指和小指还没有再生完毕的少年的手,正握着春祈代的脖子。

春祈代的身体被直直扔了出去。以超乎人类的力度扔出的身体落在了观众席上,座椅成排倒塌。春祈代的身体滚落到了化作炭屑小山的地面上,撞坏了正在熔化的照明设备,停了下来。

「——你说『资质』?」

照明设施被热风刮走了。春祈代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由于一直使用热流障壁护身的关系,他毫发未伤。只要没有全身被熊虫覆盖的话,短时间的物理攻击基本上都能挡过去。

「你刚才不是亲口说过了吗。」

皇嵩一边急速恢复成人形,一边松开着自己的衣襟——现在已经全身冒着白烟了,难道松开了衣襟就会没有那么热吗?

「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只有〈不死〉不是吗?」

不知是不是因为肺部被灼烧到的关系,少年呼哈地呼出的气都是白烟。

一玖皇嵩的背后垒起了一座黑色小山。熊虫形成的小山似乎开始了反击,扑向春祈代想要吞噬他。

〈不死〉——

这句话,不是别人,而是由〈不死〉的附虫者亲口说出来了。

奇妙的异样感让春祈代的思考骨碌地转了一下。

「哈哈——,那么你——」

啪嗒。春祈代的眼前,有火粉掉落。

一粒小小的火粉。又一粒。再一粒/一粒一粒地增加着。下一瞬间——爆发性的火焰之箭从天空中降下。

焚烧罪恶之城SODOM和GOMOLLA的天空之火。

旧约圣经中记载的犹如大灾难一般的火雨,不断驱逐着涌过来的熊虫。

「不是〈不死〉啊?」

春祈代之所以能够活到今天,并不是单纯因为肉体上的强壮。

他有着考虑各种活命手段,寻找出唯一答案的思考能力。

「我是〈不死〉。」

一玖皇嵩呼哈一声,大大地张开嘴巴笑了。

熔化之后也会再生的太阳眼镜表面映出了冲破地表喷出的熊虫的巨柱。

「所谓的〈不死〉,不是也分很多种的吗?杀不死和不去死,是两种不同的意思不是吗。」

咆哮着的大王虎甲虫用牙齿啃咬着冲破地面出现的大量熊虫,从一角开始反击。

「——嗯,这个倒无关紧要。」

以冷淡的语气说道。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了解到了很多事。在春祈代所注意到的事实之中,应该也有包含着显露重大秘密的答案吧。

不过比起其他,其中一个事实点燃了他的怒火。

「我对你可是一点!一丝!一毫的兴趣也没有!」

爆裂的火焰反过来冲向熊虫的大群。

「我看一眼就知道了!光是看着我就觉得光火。那双眼睛……明明活着却像死人的眼睛,我已经在青播唐岛那里看过跟你一模一样的家伙了!」

「像你这样的家伙,我也看过很多次了。」

呼哈——一玖吐出了一口白烟。他的双眼之中,露出了对春祈代的憎恶。

春祈代和一玖皇嵩。毫无保留地表达出双方厌恶之色的目光在交错。

「我打从心底里讨厌像你这种家伙!」

「光凭你是附虫者这一点,我就讨厌你了!」

赤红的火柱,以及熊虫的海啸。

两者不断冲突。

「对你我没有一点兴趣,不过对花城摩理就不一样了!那家伙为什么要找像你这种窝囊废的人!不告诉我的话就杀了你!」

「哼—你那算是威胁吗?要怎么杀死〈不死〉之身的我?」

「我会逐个逐个地尝试各个方法,直到杀死你为止!我会死缠烂打,知道杀死你!」

面对这场久违的全力战斗,春祈代的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人的面容。

曾经有一个附虫者全力攻破了春祈代的火焰,并且让他挨了一记攻击。是一个叫做〈郭公〉的少年。这么说来,他也和花城摩理一样,是个同化型的附虫者。

那个少年很强。而且那不是随便轻松能得到的力量,而是经过了长年累月的训练和经验,再加上坚强意志才有的强大。既不是因为失去了某些东西才变强,也不是因为才能而强大。这样的他从不知道畏惧和退缩。

正因如此——所以〈郭公〉是不行的。

那个少年只要有理由的话,是不会介意和任何人战斗的吧。不过要是有跟春祈代战斗的理由的话,那就没有意义了。他打从心底里希望有一天那个少年的心能够屈服,拥有会把看到的一切杀个片甲不留的残酷。总而言之是个值得期待的家伙。

现在春祈代的热切感情,果然只是针对花城摩理。

「原来如此。那家伙……还真是麻烦啊。」

半身已经化作焦炭的一玖皇嵩,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花城摩理的亡灵,连魔人也能够召唤出来吗。——看来做得有点过分了。」

支离破碎的身体很快就被熊虫修复了。虽然并不是害怕春祈代的威胁,不过,恢复了人类形态的一玖皇嵩还是开口了。

「花城摩理是个吸引人的对象这一点,是事实。我也直接去确认过她的资质了——而且,还给了她完全不像我风格的忠告。」

「你果然见过她了吗!花城摩理为什么要找你!?」

「花城摩理——想要活下去。」

猛然地。

操纵着大王虎甲虫的春祈代的手停了下来。

「那就是那个可怜女人的梦想。」

想要活下去。

十分单纯而纯粹的愿望。

一直以来春祈代祈望、追求、实行的人生所有一切,都可以归结于这句话。

「所以,她才会对〈不死〉的我有兴趣吧。——我的事情,你应该已经听〈第三只〉说过了吧。」

「嗯……」

而这种愿望,不是别人,偏偏是花墟摩理所拥有。

真的——只能够认为这一切是命运了。

自己那被火焰染红的人生,还有袭击他的「灾难」,都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那么可笑的事情,根本不适合用那个词来形容。

世果埜春祈代这个少年跟花城摩理邂逅这种事实,才配被称作命运。

「果然!真不愧为花城摩理!不是那种随便活着的人!是个绝对不会想死的人对吧!哈!哈——!这个我可完全不觉得高兴,因为一开始就知道了嘛!」

「我也有同感。虽然已经死了一次,但是通过梦幻月光蝶,又再次回到了这个世界。我也是从这一点上看出她的资质的。」

「果然,那是……花城摩理对吧?」

借用了名为一之黑亚梨子的少女身体的,花城摩理的人格。

那是真正的她。

不管是好友还是什么,只要为了自己的生存就能利用,有着冷澈眼神的少女。

春祈代满心欢喜地浑身颤抖着。

「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啊!死也死不去!没有一点死的打算!竟然利用自己朋友复活,还真是有够人渣的啊!对于那种人来说只不过是外人的我,更是连虫子都不如了!哈!哈——!」

「——但是我看错了。」

仿佛冻僵了一般。

春祈代的笑容僵住了。

「那个女人应该会选择天使之药。我一开始这么想,但错了。」

这次轮到一玖皇嵩大张着嘴巴笑了起来。

天使之药——

春祈代对这个有着模糊的印象。

因为他读了花城摩理留在病房之中的,一本叫做《魔法之药》的图画书。

「那么,她选择了恶魔之药了?」

魔法师来到了卧病的巴特利西亚床前。

魔法师说:

这里有从天使那里拿来的药,还有从恶魔那里拿来的药。选择天使之药,你会失去重要的人,但你的病会好起来,能够继续活下去。喝下恶魔之药,你就会死。但是重要的人会在你身边,一直抚慰你。好了,你要哪个?

「不,也不对。」

巴特利西亚说:

我想要恶魔之药。

魔法师接受了巴特利西亚的愿望。

巴特利西亚在重要的人们关怀之下进入了忘记一切的沉眠。

但是巴特利西亚并不寂寞。因为重要的人们永远都在守护着沉睡在山丘之上的她——

「那个女人——」

一玖皇嵩用冰冷的声音,贯穿了春祈代心跳加速的胸膛。

「结果不是哪一边都没有选吗?」

胸中跳跃着燃烧着的火焰,像是突然被人泼了冷水一般。

一瞬间,他心中的兴奋感动摇了。

「喂……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哈!我看到花城摩理的时候,那家伙正在迷惘呢!」

皇嵩笑道。他第一次高声嘲笑春祈代。

「你又如何?看看那月光蝶!看看一之黑亚梨子!看看若隐若现的花城摩理的亡灵!这个会是你所说的绝不动摇的附虫者吗?」

「不要胡说八道……不要骗我了!那是花城摩理!我的眼睛不会看错!那家伙是花城摩理!月光蝶现在还在,这不就是证据了吗!那家伙选择了天使之药!选择了抢夺一之黑亚梨子的身体,自己一个人活下去!」

「只不过是你自己想这样想罢了。你这是自己骗自己吧!你有像我现在跟我一样,跟她认真对话过吗?没有吧!因为她——」

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但是,春祈代的火焰却似乎已经被熊虫压下去一点了——

「非常的、弱。」

皇嵩那嘲笑的话语,在春祈代的心中挖开了一个大洞。

「她已经没有了花城摩理还活着的时候那种强大的力量!她并没有毫不手软地夺取了一之黑亚梨子的身体!而是半途而废,落得一个两头不到岸的下场!那种存在,就是你所说的花城摩理吗?你认为她现在的力量,能够抵得住你的一击吗?」

「现在还……还没有完成而已啊!你走着瞧,花城摩理很快就会——」

「你以为她能够复活?通过那么不安定的梦幻月光蝶?」

「——」

春祈代沉默了。不得不沉默。

「那种〈虫〉,会是一直坚持要活下去的附虫者的结果吗?现在的话,应该很简单就能杀死她了吧。又或者说,你要保护她,直到花城摩理完全复活为止?不,你不会的。你只不过是——花城摩理梦想的残渣而已!只不过是不肯承认这一点罢了!」

「吵……死了!」

喉咙深处挤出来一丝嘶哑的声音。

——花城摩理早已经不在了。

九濑崎梅所说的话,开始在脑内掠过。春祈代当初对那句话只是一笑了之,但是现在却做不到这一点。

理由是——一玖皇嵩说得没错。

听说花城摩理死了的消息,他曾经失望过一次。

但是直到梦幻月光蝶的存在之后,他再次看到了可能性。

然而,实际的梦幻月光蝶却——

「结果,花城摩理结果也只是区区一个附虫者罢了!」

为什么,会这么弱?

心中一直抱有这个疑问。

一之黑亚梨子的话自不用说,连借用她身体的花城摩理也根本无法跟春祈代相提并论。

现在还不能盖棺定论。总有一天,会恢复到以前那样子的。——如此相信着不断告诉自己,一直等到了现在。但在内心深处,已经开始想「那件事」了。

花城摩理真的——会复活吗?

「怀抱着不自量力的梦想,不断迷惘,然后在中途放弃死去——那就是附虫者!花城摩里也不过如此而已!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吵死了……」

就算能够抢走一之黑亚梨子的人格——

结果变成的,真的会是花城摩理吗?

春祈代在变成附虫者的时候得知的,冷漠无情的〈猎人〉——

在青播唐岛上〈第三只〉说过的最强的附虫者——

那样的花城摩理,真的能够再次复活吗?

「只一心想着活下去?从没有想过死?哈!花城摩理这个附虫者,根本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只不过是个连自己的生死也无法选择,现在也还在彷徨的、无可救药、两头不到岸的拊虫者罢了!」

「吵死了!我不是叫你别说了吗!」

以发出惨叫的春祈代为中心,火焰的风暴猛然刮起。

观众席纷纷粉碎,地面高高隆起。各种照明灯具熔化蒸发了。

巨大的大王虎甲虫一口把一玖皇嵩咬碎。但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动作的火焰之〈虫〉飞向高空,发出了咆哮。

「——真可怜,看来也只不过是个附虫者罢了。」

自己也同样是附虫者的少年的声音,从包围了运动场的火焰屏障中传出。

熊虫聚集,再次在火墙前生成了一玖皇嵩的形态。但很快,他就把手伸进了墙壁之中,任由火灼烧着身体,穿过火焰的薄膜前行。

「现在的你简直就像看着绝对不会孵出的鸡蛋欢喜雀跃的孩子。」

春祈代回过头来,以灼热的视线瞪视着〈不死〉的附虫者。

「把我引出来,现在满足了?反正我确认过你的资质,觉得很满足。——这次我就放过你。快点解除你这个引人注目的领域,给我消失。」

「你说什么、混帐……!」

「本来——直到鸡蛋腐烂发臭之前让你一直守护着,这种滑稽的事情其实也不错。」

熊虫的大群犹如退潮一般集中到一点,打破了火焰屏障后消失了。

春祈代站在自己产生的火海之中,一脸茫然。

又来了——

从出生的时候开始就知道的这个感觉。

不管自己怎么思考,怎么战斗,怎么挣扎——回过神来总是发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茫然若失地站在那里。

然后在心底深处,只剩下不完全燃烧的感情残留着。

「花城摩理——」

紧握着的拳头不断颤抖着。

紧咬的嘴唇破裂,渗出的血珠在滴落地面之前便已经蒸发消失。

自己所站的位置,也已经连自己的血也看不见了。

「你也是这样吗——」

春祈代的心中,从一开始就已经存在着迷惘。

花城摩理真的会复活,会完全恢复力量吗?

至少,可能性是有的。一之黑亚梨子和花城摩理这两个人格,正在一点点地变得模糊。

但这个小小的希望,已经被一玖皇嵩毁灭了。

实际上遇到的生前的花城摩理,据说一直在迷惘——

「不要胡说了!这个也是那个也是!不全都是说谎的大骗子吗!什么〈猎人〉?那种家伙,不是已经不在了吗!还说在赤牧市?不是人都死了吗!花城摩理复活?就连这个也只是个幌子吗!」

春祈代的大叫伴随着疯狂吹拂的热风,整个运动场开始变形。

自己的梦想有着迷惘?

那种两头不到岸的人,绝对不会是春祈代追求的对手。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嘴唇上渗出的血,随着每次喊叫,在空气中蒸发。

又再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活着了。

而且,这次是不战而胜。

不,不单只如此。

「那么,为什么——」

他心中产生的,焦躁感情。

第一次产生的感情,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为什么要呼唤我……」

还以为,这是命运。

在此之前袭击他的「灾难」,已经无关要紧了。

但,只有跟这个附虫者少女的邂逅,不是自己的意思或者偶然。

「为什么要呼唤我,花城摩理……」

不断涌起的热气,再次把滑落脸颊的水滴蒸发了。

如果早已经不在的话,那么春祈代即使知道她的存在,又有何意义?

那只梦幻月光蝶。

是它呼唤了春祈代。

除了要惩罚他以外,呼唤他到这片土地来,还有其他意义吗?

光是活着,就会连累其他人。

每经历一次,就变强一点。

对于拥有这种多余力量的他来说,除了惩罚以外,还能给予什么?

除了惩罚之外,不会再有任何意义。

「——无法接受——」

春祈代迈步向前。

欺骗他的罪,简直万死难辞其咎。

究竟由谁来补偿?

适合的人,只有一个。

5

那个少女走出了霍露斯圣城学园的校门,漫不经心地走在人行道上。

身上穿着的初中制服中,露出健康的手脚。绑成马尾的头发,每走一步就活泼地蹦跳一下。

「好了,今天也要加油找HARUKIYO才行!」

一之黑亚梨子用快活的声音拍着走在旁边的少年的肩膀。

「对吧,大助!」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能找到就好了。」

视线看着一边淡淡地回应的,是个长相一般,脸上贴着创可贴的少年。那种没有个性的外表,要找特征的话说不定会花上一个小时。实际上他却是有着另一面被称为〈郭公〉的附虫者的身份。

两个初中生开始互相戳着对方打闹起来。

「什么嘛,你看你回答得多没有干劲啊。应该活泼点,『是,亚梨子小姐!今天也请让我诚心诚意侍奉你吧!』才对啊!」

「算我拜托你,不要在街上这么大声说话好不好……」

「什么嘛!你在家不是经常这样跟我说的吗!」

「我才没有!干嘛要这么积极地招惹别人误会啊!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亚梨子和大助的头上,一片银色的光芒徐徐降下。

花城摩理留下的,梦幻月光蝶。

美丽得不禁让人凝神静望的〈虫〉,只这是无助地在天空中不断仿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

「我说你啊,就算再怎么想找寻花城摩理的踪迹,也未免陷得太深了吧?」

「什么叫做……陷得太深啊?」

「你要找HARUKIYO,真的只是为了问摩理的事情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说还有其他目的吗——哈哈——」

至今为止已经有很多的附虫者,受到梦幻月光蝶的吸引而来了。

有时,会是火种一号的附虫者〈郭公〉,有时会是〈不死〉的附虫者。

炎之魔人也是被引诱的附虫者之一。

如果连一般的杂碎也包括在内的话,那么受梦幻月光蝶诱惑的附虫者可以说是不计其数。

但是,这种情况——也会在今天结束。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呵呵呵,大助你原来也出乎意料地有可爱的地方呢。说的也是,毕竟是思春期了嘛。你这个小家伙~」

「为什么呢……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却觉得很生气。」

「我要找HARUKIYO没有别的意思的哦?所以你这样子嫉妒只会让我困扰啦……」

「向着我这边,看我不把你那扁平的胸部打穿!」

「亚梨子飞拳!」

正打闹着的亚梨子和大助在十字路口上停下了脚步。

放学时分的人行横道,因为正在等待绿灯的霍露斯圣城学园的学生而喧闹非凡。

「不过老实说,找HARUKIYO还有点别的事情这一点是真的。」

「别的事情?」

「没错,HARUKIYO他不是很强吗?」

「嗯,算是吧。那又怎么样?」

「他的强大——」

在穿着制服的少年少女头上飞舞的梦幻月光蝶,猛地改变了动作。但亚梨子和大助并没有发现异变。

嘶——

空气烧焦的气味在十字路口上飘荡。

「我觉得他的强大,是有某种特别意义的。」

就在这一瞬间,同时发生了各种各样的情况。

梦幻月光蝶释放出不寻常的光辉。

大助以尖锐的目光回过头去,把手伸向自己的背后。

正在等待着绿灯的学生之中,有好几个人发出了「好热」的小声喊叫。制服的衣角被烧焦,冒出了白烟。

十字路口充满了紧张感。

「怎、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发出了困惑的声音,不安地打量着周围的是——

跟数秒之前换了个人的,一之黑亚梨子。

梦幻月光蝶散发出异常光辉,只是在短短一瞬间。很快,它就若无其事地再次在空中飘飘然地再次开始了散步。

其他学生的骚动很快就平息了。他们只是看着自己那被烧焦的衣服匪夷所思地侧着头,或者好奇地俯视着没有人站在上面却被烧焦了的地面。

「不——没什么。」

往周围打量了好一会儿的大助也解除了警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无法释然,仍然用跟往常温厚的他完全不相称的目光打量着行人。

「干嘛呀,真是的。不要吓我嘛。本来你的举动平时就已经很值得怀疑了。」

「刚才一瞬间,有杀气——喂!你说谁的举动值得怀疑?我什么时候……」

「是的是的,好了,你先听我说。摩理的梦幻月光蝶不是经常吸引那些很强的人吗?也就是,他们的强大都是有特别意义的——」

一之黑亚梨子和药屋大助的对话乘着风,掠过晴朗的天空,消失在远方。

交通灯变成了绿色,霍尔斯圣学园的学生们开始移动。

「——啊——啊」

在慢慢走开的初中生之中,只剩下一个少年,呆呆地站立原地。

有着扰如火焰一般发型的少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随着一阵烧焦味,世果埜春祈代的脸颊上燃点起火焰。湿敷布已经被烧成灰烬,漆黑的灰随风飘散,消失在虚空之中。

「初恋不会有结果,这句话看来是真的啊。」

握紧手掌,转过身去。

建立在可怕的「灾难」之上的力量。

那种东西,真的有意义吗?

对于一心只想着战胜不幸的他而言,根本没有考虑这些多余事情的余裕。

应该有,还是不应该有——

他只考虑到结果论,从没有思考过个中意义。

「难道我虽然看起来是这样,但其实却是出乎意料的幼稚吗?自己都吓了一跳。要是这样还想报复的话——那还真是说不过去啊。」

因为听到了意想不到的话,所以停止了攻击——实际上并非如此。

其实如果真的是想要杀一之黑亚梨子的话,就只好挑药屋大助不在的时候下手了。只要他在的话,不管怎么故意不露声色接近,还是有限度的。

但即使如此,一瞬间就让自己放弃杀意这点——

「不知为什么,真的很累了啊。到『管理人』那里去慢慢休息一下吧。不过那家伙收租满贵的啊。不过,算了。不管怎样——」

他搔着头,喃喃自语,一旦松懈下来,怒气之火也就随之熄灭了。

「还是睡了再说吧。」

现在也许应该撤退了。

也许在很久很久之前,他所追求的东西就已经从这里消失了。

炎之魔人,世果埜春祈代不应该再留在这个城市了——

「我的力量的意义啊……这种东西,真的有吗?」

背向人行横道迈步前行的炎之魔人。

银色的渣滓在视野中掠过然后消失。

后记

大家好,我是岩井恭平。

这是BUG系列的第六卷。

一如往常,这里是给收录的故事画蛇添足的地方。

揭梦的司书。

杂志《THESNEAKER》上刊登的连载短篇。

由于我只见过作为公共设施的图书馆,如果作为企业运营的话全是怎么样一个运作系统?这个我真的有想象过。一定会最大限度缩减人工,充分运用设施的数宇化来充实内容吧。真希望传统的文化用数字技术来保护的时代快点来临。

求梦的访客。

这是杂志连载上的内客。在这一期连载的杂志上,发表了虫之歌动画化的消息。

有些角色,在BUG系列和正篇的〈虫之歌〉系列两者同时登场,而且性格随着登场时期不同而改变,赤濑川七那就是其中一人。

行梦的蜗牛。

杂志连载内容。

关于〈舞舞〉,我记得曾经传送过很多资料,而るろお老师所画的插画也很好。这样的人,是——有她在会让你觉得很高兴,但是要做朋友却敬谢不敏的人选,No.1。

恋梦的罪人。

是原创小说。系列开始之后经历数年,终于能够写这个男人的故事了。他有着很多面,充满谜团,让人害怕,也很强,不管哪一面都超越常人,包括他的不幸。这就是他。

今后的BUG系列将全加速迎接最终局面。

我会努力,尽量让多一点的读者看到这个结局。

岩井恭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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