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心魔

苏先归似乎意识到自己这话过于骄纵恣意, 便收起了一身的煞气,勾着江以宁的手道:“你不会阻止我吧?”

以江以宁的性格,也有可能会为了顾全大局, 而劝谏她。苏先归再怎么恶心陈家, 也会考虑江以宁的立场, 所以她要先确认江以宁的想法。

“你可否想过你杀了人后, 要如何洗脱自己的罪名?”江以宁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江以宁太清楚苏先归这些年的遭遇了, 从她踏上修仙之路开始她便一直被追杀,被仇恨阴谋所包围着。业家杀她师父, 她杀业家的客卿, 业家、陈家、魔修又要置她于死地……

活了一百多年,一辈子都活在仇恨和厮杀当中, 迟早有一日会遭受到天道的反噬。

“我不需要。”苏先归底气充足, 如今的她已经晋升无相境,且在炼器上的进步神速,还差一点她便能摸到炼制仙品灵器的门道……她只要拥有实力, 再多的罪名推到她的头上又如何,那些人奈何得了她吗?!

江以宁越发确定她眉目间的戾气并不是虚假的,而是真的存在。她不由得问:“你来之前, 做过什么?”

苏先归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我替师父报了仇。原来范百年还有一个无相境的师父, 业家请他出关除我, 但是被我所杀。他死后, 业家只有一个止步于无相境不敢晋升的老祖勉强能充当门面,他为了保全业家, 主动将业玉宸母子送到我面前让我处置。”

业家老祖也是无相境,本就不必畏惧苏先归。可他见同为无相境的李珙竟死于苏先归手下, 便也慌了。他不想搏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为求保全业家,自然将孙子推了出来。

业玉宸母子本就是情人私生子上位,这些年业家也因为他们母子而一直受制于鹰野堡。苏先归杀了他们,业家能减少与鹰野堡的牵绊不说,鹰野堡也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去杀苏先归报仇。

业家的仇报了,也不必再受制于鹰野堡,这一箭双雕、借刀杀人的手段,业家老祖自认为使得妙。

苏先归也不是傻子,她自然明白。但那又如何?鹰野堡本就不无辜,她迟早也会找他们算账。

至于业家,从上到下从老到小都是凉薄之人,她不屠业家满门,业家也早晚会遭到报应。

而且业玉宸怕是没想到,当年默许和纵容他杀害业天涯是因为疼他的祖父、父亲,在苏先归折辱他们母子的时候,竟然一声不吭!

他苦苦哀求他们救他,但他们都选择躲在屋里充耳不闻。他父亲倒是躲在屋里哭,但哭有什么用?说到底还是软弱无能,自私自利!

“你当真以为他会因为你是他的儿子便会救你?他为人好色无情,拥有的女人数不胜数,总会有一两个给他留下种的,他的儿子那么多,连原配的儿子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你?”苏先归道。

业玉宸目瞪口呆。苏先归说得很对,他的父亲本就是凉薄之人,看似疼他,那是因为他有个鹰野堡做靠山的母亲。当鹰野堡也无法解救他们母子的时候,他们母子对父亲而言便什么都不值!

临死之前,业玉宸母子终于想明白了这一点。

苏先归杀了他们,将他们的元神轰散,业家不敢当着她的面说什么,但在她离开之后,才对外说是苏先归蛮狠,趁着老祖闭关,轰杀了母子二人。

苏先归越发明白一个道理,在这样一个不讲理的世道,讲道理就是荒唐的,是在做无用之功。

“公道在人心”又如何?人心无法帮她报仇,无法为她正名,也无法阻止阴谋诡计的滋生。

江以宁拽紧了苏先归的手,心情沉重了几分,但依旧平静地劝道:“凡事都该徐徐图之,逞一时之勇,得一时痛快没有什么用,只会后患无穷。”

苏先归微微一笑:“我没有什么倚靠,也没有牵挂,何必畏首畏尾?”

“你没有倚靠,没有牵挂?”江以宁重复着她的话,手也缓缓地松开,“我呢?”

苏先归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混账话,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没有宗门,也没有凡人那些……”她烦躁地抓了抓脑袋,“反正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以宁做不到大大咧咧不把那句话放在心上,却也不想揪着这件事不放。道:“眼下你被人冤枉与月下笛合谋制作邪香,你若是将陈家人杀了,那贴在你身上的污名便永远也洗不掉了。”

江以宁此番到陈家,要做的不仅仅是阻止陈贯仲继续向“苏无名”泼脏水,还有搅乱陈家,等陈贯仲自己露出马脚。若苏先归动了手,那她所做的努力便要付诸东流了。

苏先归并不听劝:“但放任他们活着,我身上的污名只会越来越多。”

江以宁第一次觉得苏先归的自信并不是一件好事,她自信得让人觉得陌生。

“你不能这般想。”

苏先归却是不耐烦聊这个话题:“既然你百般劝阻,那我便依你一回。这个话题终止吧,我们久别重逢,就不能说点别的?”

她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胶着,江以宁不擅长变脸,也不会笑嘻嘻地当刚才的事不曾发生。

“你先出去吧,我想歇一歇。”

苏先归心中一紧,知道自己口无遮拦惹了江以宁伤心。她这次没有死皮赖脸地赖着,道:“那你歇着,我去陈家查探一下。”

江以宁想说点什么,见她已经重新戴上面具转过身,便把话吞了回去。

碍于二人的气氛之怪异而没有插科打诨的青木拿脑袋去蹭江以宁的脸颊,后者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没说什么。

苏先归在陈家潜行,并无一人发现她的存在。陈家眼下修为最高的只有无相境,只要她没有遇到无相境的人,便是安全的。

等她趁陈贯仲不在,潜入了他的房中时,却有一妇人推门进来发现了她。在她惊呼之前,苏先归便上前控制住了她:“闭嘴。”

妇人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打手势表示自己不会乱叫。苏先归设下隔音阵,这才松开她。

“你是何人,为何潜入我房中?”妇人问。

“你的房间?”苏先归很快反应过来,“你是陈贯仲之妻?!”

妇人颔首:“正是,我乃陈家主母杨演,你是何人?”

面具下,苏先归扬起一抹讥笑:“要你们性命的人。”

——

“诵春歌”的日子对入定的修士而言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便到了尾声。

诸多修士受益良多,修为和心境按领悟的不同也有了不同的进步。有的下三境修士本就差临门一脚,这次受到苍天官的福泽,一下子就跨过了门槛,晋升到晖阳境。

整个天心台都热闹非凡。

书院的学生们回过神来,各自交流领悟,等他们想找苏先归探讨问题时却发现她不在身侧。

万峰阁的弟子也发现了苏先归并不在书院的坐席上待着,反而跑来了他们这边,更令他们目瞪口呆的是江以宁竟然就坐在旁边,一点表示也没有。

“江师姐——”万峰阁的弟子开口,江以宁却只是目光淡然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就将话给吞了回去。

裴明礼看了眼苏先归,又去看江以宁,琢磨道:“她这是……”

天地间风云突变,众人一看这阵仗,惊呼:“这景象,莫非是有大能要晋升上三境?!”

众所周知,下三境的晋升相对于上三境而言并不算困难,境界越高,晋升越难。并非只是领悟能力的缘故,因为越往上的境界会遇到越多挫折,还会出现“渡劫”一说。

第六重境界无相境之前的晋级危险系数不高,也不算困难,晋级的动静并不大。从无相境开始,每一重境界都会闹出点动静来,轻则遇到雷劫,重则可能是心魔劫、生死劫等等,因个人情况而定。

但天道也是相对公平的,越是天才妖孽的资质在渡劫时自然会比平常修士更加凶险,因而天才的夭折率也高。

当年江以宁从乾元镜晋升为无相境时,动静虽然不大,但她也经历了一番劫难,后来晋升玉清境时动静倒是大了,所遭受的劫难就更不必提了。

但是痛苦的锤炼是有回报的,单论修为和武力,她比同境界的修士高出不止一点半点。

留意到兴许是苏先归弄出来的动静,江以宁微微诧异,随即心中了然。难怪这人死活不愿意接受苍天官的福泽,原来是已经到了这种关头。

冲击玉清境并非儿戏,所有修士都会选择一安全的洞府进行冲击渡劫。而一旦有差池,前功尽弃不说,兴许还会遭到反噬,从而受到重伤。

这儿并非冲击境界的好地方,而且若是渡不过此劫……

江以宁微微偏过头,用眼角的余光去看渡劫中的苏先归,不知她此前的犹豫,是否担心会殒命。

苏先归确实担心会渡不过这个劫。她的元神本就残缺不全,身上也还有伤,这种情况下冲击境界和渡劫只会使得危险系数呈倍数增加。

她还有很多心愿没有达成,她还贪恋江以宁的气息,不想才与她重遇便陨落。

但,江以宁说她会在她的身边。她给了她安全感,所以她想不后悔地选择一次,放手去面对这个劫难。

过去的种种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占据了她的意识,轮不到她控制不去回顾。甚至是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在这个时候也统统浮现。

她看见“江以宁”对她说:“你不是我认识的苏先归了。”

她还看见“江以宁”问她:“你是否后悔曾经那么对我?”

苏先归抓了抓脑袋,点头:“后悔。”

“江以宁”说:“不,你没有后悔。”

“比起这个,我觉得我的心魔应该跟钱有关,你给我虚构一个我身无分文,穷得去乞讨的幻境,我或许早就撑不住屈服于你了。作为我的心魔,你能不能有逼格一点?”

“江以宁”:“……”

淦,这人怎么是这种德行?

作者有话要说:

心魔:你丫的不需要心魔,你本就是魔鬼吧!

苏咸龟:嘻嘻。

——

没想到吧,不是倒叙,而是插叙。

终于回到现在进行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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