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王于漾记得当初是礼拜六晚上被杀, 礼拜天下午在这副身体里醒过来的。

他原以为期间的那十几个小时就是自己被用来做实验的时间。

而名单上记录的他参与实验的日期是——2027年, 2月6号。

也就是说,他是今年八月份死的, 去年二月就成了实验品。

而自己毫无察觉.

外面雷雨交加, 房里的气氛压抑, 周易把窗帘拉上,回到床上把男人捞进怀里, 摩挲他冰凉的手跟脸。

王于漾眉间一片阴霾。

这一年多, 他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情况。

除非实验基地只是拿到了他的血液,用他的基因细胞DNA之类做研究, 整个过程谨慎又漫长。

至于原主……

要么是那伙人在挑选实验的另一个对象时, 全世界大面积的排查, 发现原主身体各方面跟他的契合度很高。

为了实验成功,只能牺牲原主。

要么就是这场局一开始的中心人物就是原主。

那伙人在为原主找实验对象,最终锁定了他这个沈家族长,于是开始密谋, 和他身边的人达成协议, 各取所需的里应外合, 搞了这么一出。

王于漾用力掐眉心,后者的可能性似乎大过前一种。

毕竟比起他大家族掌舵人的脑子,原主作为研究员高层的脑子更能吸引到他们。

王于漾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问,“小易,去年2月6号是什么日子?”

周易说, “大年初一。”

“大年初一啊……”

王于漾的记忆往后退,一直退到相对应的片段,他想起来了,那天他在后山的马场骑马,生平第一次被马甩下来。

现在回想一下,那马几乎是他一上去,就显得很焦躁。

当时他摔破了膝盖,皮外伤,就没叫医生过来。

是管家给他处理的。

王于漾忽地笑了起来,不是吧,这出戏里面,那老人家也有戏份?

周易垂眼看男人笑,觉得有点发毛,“你笑什么?”

王于漾笑的肩膀直抖,“好笑。”

周易皱了皱眉头。

王于漾笑了会,“名单上有多少人?”

“五百多个,不是全部。”周易说,“国内国外的都有,从时间看,实验就是十年内的事。”

他捏着男人细白的手指,“所有的实验品里面,只有你是成功的那个,其余全部失败。”

王于漾,“嗯。”

这个音之后是一阵令人感到窒息的寂静。

所谓的成功,只是从这项研究上来说,标准是那些人定的。

王于漾对于这一人为的“死后重生”经历,不是很愿意深想,怕心里头打疙瘩。

回头抑郁上了,受罪的还是自己。

没人想活的好好的,突然被杀,又突然变成另一个跟自己生活圈子相差极大的某个谁,顺带着摊上严重夜盲,嗅觉变态这两个变化。

就算生活无趣,也不想这么玩命。

最糟心的是,局里的棋子都是自己人,这叫什么事啊。

周易弯着腰背,薄唇蹭蹭男人面颊,不放心的在他耳边低声问,“你在想什么?”

王于漾不答反问,“找到何长进了吗?”

“找到了,在比较靠后的位置,算是早一批的实验次号,E02。”周易说,“名单上记录的时间是七年前的10月19。”

王于漾唇角轻抿,就是何长进笔记本上的那串数字。

虽然早就有预测了,被证实的那一瞬间还是会感到沉闷。

那时候的何长进才15岁。

15岁,人生正是充满无限可能的年纪,什么还没开始,就那么完了。

何长进的实验批次那么靠前,研究不成熟,实验品的身体损伤一定很大,能活七年,只是散发出鱼腥味,没有外人能发现的其他异样,不光是药物的支撑,原主应该帮了他很多。

大恩,回以大报。

王于漾叹口气,问,“刘峰呢?”

周易没留意,翻了翻名单说,“去年七月15被记录在内,他参与实验的时间在你后面,批号却是在你之前的R04。”

王于漾摇摇头,他是二月,刘峰是七月,才五个月时间,那伙人就找到了合作的对象之一。

刘峰大概适合被混入蛙类的基因?

既能灭口,又能做个研究,一举两得。

“这实验先是动物跟动物,然后是人跟动物,再是人跟人,数据每调整一次,就会出现新的批号,每批五个,对应五个实验品,一步一步来的。”

周易说,“研究方向就是死人再生。”

“看样子实验至今依旧很繁琐,要研制很久,等到时机成熟了,才能注射,或者是其他途径。”

王于漾挑挑眉毛,“繁琐好啊,要是简单化,世界就混乱了。”

作为一个非研究人员,是不懂复杂如迷宫的神经网络,意识等,这些是怎么被拿来做研究的。

法律,道德什么的,他目前还顾虑不上。

他比较奇怪的是,选他当实验品,要他死,什么法子不行,干嘛非得让人割他脖子,要他喷血喷的墙上地上都是,死状凄惨。

这是多大的仇怨啊?

总不至于是研究员的恶趣味吧。

王于漾想起来个事,“孙成舟地下室的那个男孩子……”

周易说,“没有。”

王于漾诧异的抬眼,“没有?”

周易嗯一声,“他是那研究员的实验品,不是实验基地出来的,所以不会被记录。”

“名单上没有A开头的实验品,说明最初研究出来的药物没被取用。”

王于漾心想,那还真跟之前猜想的差不多。

那个男孩子的情况是几个实验品里最差的,用的是最粗糙的版本,应该是……A01。

“小易,你说这样的‘重生’计划……”

王于漾一连抛出四个问题,实在是不能理解,“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怎么想的?科幻片看多了?会不会就是苏沫?”

周易简单化的四合一回答,“有可能。”

“……”你倒是会省事。

王于漾躺回床上,“天亮了吗?”

周易摇头,“还没有。”

王于漾拍拍身旁的位置,“你躺下来,让叔叔亲会儿。”

周易在男人枕边躺下,微微垂着眼帘,任由他的唇压上自己的,呼吸里都是他温暖的气息。

王于漾亲了大几分钟,舌尖扫过青年棱角清晰的唇角,“小易,叔叔累了。”

于是周易拿走主动权,一手扣在男人纤细的腰部,一手按着他的后脑勺,慢慢的吻他。

不掺杂丝毫欲望,有的是难以言喻的温存跟迷恋。

每件事都具备两面性。

没有这场局,这起实验,周易永远都入不了怀里人的眼,更不会被需要,认可,甚至是依赖,喜欢。

但他不会对实验的研究者,所有参与的人心存感激。

他希望这个男人健健康康的,好好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变成了一个实验品.

黎明的曙光刚刚出现,雨就停了。

整个S城湿哒哒一片,大风肆虐,又冷又阴暗。

总院周遭的气流紧绷了一晚上,天亮后持续不止。

梅月吃了个早饭回来,听说武建醒了,没过多久他就已经脱离了危险。

对于这种意料之外的现象,医院表达了一堆看法,总结起来就两字——奇迹。

似是要验证那两字,上午武建的生命力就开始恢复。

医院里却一点异动都没有。

随着时间的推移,梅月的心不断往下沉,到了下午,基本已经沉到了谷底。

武建已经醒了。

对方没行动,只有一个解释能说得通。

那就是武建没有价值,活不活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还有种可能,价值有,但达不到让他们冒险突破重重包围来灭口的程度。

结果真是那样,梅月等武建意识完全清醒以后对他进行了一次审问,关于实践基地的事情,他是一问三不知。

不是撒谎,是真的不知道。

病房里充斥着一股消毒水味,混杂着入冬后的寒意。

武建虽然气息虚弱,却已经脱离了呼吸机,可以正常的思考,说话,照这个速度下去,过几天就能下床了。

梅月看着病床上的患者,正要提一些问题,就听到他说,“上次在小店里,我知道你们是警察。”

她不动声色,“哦?”

武建的视线落在蓝色条纹的被单上面,“我的嗅觉比较特殊,闻出来的。”

梅月没感到惊讶,最近接了人体实验的案子,认知一再被刷新,三四十年好像白活了似的,什么都玄幻了,哪怕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都不觉得奇怪。

“那你没向你的上司张素凤汇报?”

武建没说话。

梅月等了会,就在她准备放弃时,床头响起很轻的声音,“我累了。”

累了,于是等着警方推一把,帮他解脱。

病房里徒然间被一种令人窒息的悲怆笼罩,梅月起身走到窗边,隔着封闭的玻璃窗看向外面。

“你多久会出现那样的状况?”

武建说,“三个月。”

梅月动了动英气的眉宇,一年四次,确实累。

换成她,应该早就放弃了。

心里的那座灯塔就是再明亮,也支撑不下去。

“我这幅身体的愈合能力快,精神状态不行。”武建的音量小了许多,近似老人弥留之际的呢喃,“越来越不行了。”

梅月完全能理解。

静默了会,梅月问,“你那么做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武建语出惊人,“没有感觉。”

梅月刷地回头,“什么?没有感觉?”

“嗯。”武建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谈论天气,或是中午的午饭,“我那个时候是没有意识的。”

“明明没意识,我却每次都不会伤到头部,会避开,只残害身体其他部分,就像是接到过指令一样。”

梅月吸口气,她摸出小半包烟盒,想起医院不能抽就捏在指间。

“你接着说。”

“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梅队长,你想知道的,我都不知道,很抱歉不能给你们提供帮助。”

武建没有血色的脸上不见波澜,“我从死到生,这段时间是空白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醒来就成了武建,是张素凤的助理,接触到的都是房产相关的一切,别的一概不知。”

梅月拿出金属球徽章,“你有没有这东西?”

武建缓慢的掀了下眼皮,摇了摇头,“张素凤有,我在她的保险柜里看到过,她防我防的很厉害,还是被我按了窃听器。”

“我想知道身体里的秘密,想给自己找条活路,可是我没查到想要的东西。”

说到后面,就有些绝望的哽咽。

梅月若有所思,张素凤只怕是也不知情,一个国内分部的负责人,接触不到核心人物跟核心事件。

“那张素凤为什么要对你动手?”

武建说,“是上头的意思。”

“她很自负,不把我当回事,不然这次死的就是我了。”

梅月收了金属球,随意的问,“你有原来那个武建的记忆吗?”

“有。”武建看着虚空,眼神涣散着,充满迷茫,“有时候我会分不清自己是谁。”

梅月一顿,“你好好休息吧。”

武建没有声响。

梅月掩上病房的门,揉着额角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李立跟几个特警队的打了招呼过来问,“队长,问出来眉目了吗?”

“没有。”梅月往电梯方向走,“心理学专家联系了吗?”

李立说联系了,“在路上了。”

梅月搓搓脸上一夜没睡留下的疲态,“走,去喝一杯提提神。”

李立半垂的眼皮登时一睁,“酒啊?”

梅月说,“奶茶。”

李立,“……”.

心理学专家在病房待了几十分钟,出来说人没病。

梅月蹙眉,“什么意思?”

专家的眼里有残留的古怪情绪,“他的暴力和自残行为都不是心理上的,是身体上的。”

梅月无视他的探究,“行,我知道了。”

专家好奇,“梅队长,里面那人全身缠着纱布,看起来伤的很重,他是什么级别的犯人,值得你亲自带人监视?”

梅月拍他肩膀,“辛苦你跑一趟,改天请你吃饭。”

专家扫扫走廊两边,“我还是头一回接触到这样的病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深入的了解一下。”

“不行。”

梅月直接回绝,“慢走。”

专家不满意的走了,没走多远就折回来,“你跟你那手下还没在一起?”

梅月挥手,“拜拜。”

专家丢了个白眼。

梅月一边目送人转过拐角,一边接听局长的电话,谈了几句挂断,章老就打过来了。

说的是同一件事,都是怎么安排武建。

梅月没立即答应章老,她只说要先听一听当事人的想法。

章老那头说是应该的,应该要问问。

“那就先这样,晚点我再打给您。”

梅月揣着手机进病房,“科研院那边想等你伤势稳定了,就把你转移过去,他们想记录你发作时身体的各项数值,你怎么想?”

武建张了张嘴。

不清楚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诧异她竟然会问自己的意见。

梅月说起8月份的案子,从沈家族长开始说起,说了刘峰,郑原,何长进,一直说到他身上,“所有的都围绕着这起实验,这些外界目前还一无所知,不铲除那伙势力,人体实验这件事早晚都会瞒不住,警方没有大罗神仙,力量是有限的。”

“最近科研院一直在想对抗的方案,药物研制方面并不顺利,章老跟我保证过了,你愿意配合的话,会尽可能的照顾到你。”

武建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梅月其实是个刚烈的性子,不打温情牌,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不是很有耐心,说爆就爆,但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挂在了悬崖边上,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她必须小心点。

牌打出来了,好像没什么效果。

梅月把椅子搬到床边,准备打持久战,听到武建说,“我还能再见我老婆吗?”

她楞了下,“能。”

武建闻言,露出醒来后的第一个笑容,“那我愿意配合你们。”

梅月发现男人一改前一刻的灰暗,像沙漠里的跋涉者看见了绿洲,活了过来,她压下心头的感叹说,“有希望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我不确定科研院最后能不能让你摆脱实验,研究出压制的药物应该是可以的。”

武建眼里的光亮闪了下就灭了,不敢想那么远.

当晚梅月就把武建移往科研院,路上绕过他家,停了有一会才离开。

梅月坐在车里抽烟,脑子里浮现的是武建望着家的眼神。

爱能毁掉一个人的所有,也能给一个人活下去的力量。

李立拉开车门上了车,“队长,我送你回去吧,今晚不能再熬夜了,一大把年纪不能这么乱来。”

梅月突兀的问,“你多大了?”

李立,“啊?”

他被烟雾里投过来的视线盯在座椅上,面皮不自觉发热,有那么几分腼腆的拿手蹭了蹭裤子,“我二十九。”

梅月说,“才二十九。”

李立正色道,“什么叫才,过几个月就三十了,到时候我跟队长一样,都是三字军。”

梅月又前言不搭后语的问,“谈过几个对象?”

李立已经不懵逼了,这感觉他熟悉,一年总有个三五回,在不同地方跟不同姑娘……相亲。

不一样的是,他眼里发光,呼吸急促,心跳加速,一副黄花大闺女要出嫁的娇羞样。

“没谈过。”

梅月吐了个烟圈。

李立看她不吱声,心里就没底了,耙了耙一头油发,英俊的脸上一片严肃,“队长,你不信?我是一个保守的男人,牵手就要结婚的那种。”

梅月,“……”

“你几天洗一次头?”

李立嘴一抽,这问题是相亲必问的几个之一,这回他没大咧咧的翘着二郎腿,而是理理头发,咳一声,“看情况,一般都跟洗澡一起。”

梅月一口一口抽烟,不知道有什么打算。

李立心里不但没底,还直打鼓,想说你要是想跟我耍对象,我一天洗八百回都没问题。

梅月的手机响了,乔城打过来的,她示意李立等会说。

李立转头对着车窗,隐藏的情感往外泄。

今年过年是一个人回去,还是带个人回去,就看今晚了。

梅月稳了稳心神接电话,“有情况?”

乔城说,“之前孙成舟手机的防护网王景攻破不了,可能是他联系的那黑客临时变卦,现在换了,王景说现在的这个技术没前一个强,他已经潜了进去。”

“孙成舟表面上是在寺庙里吃斋念佛,实际打的是坐收渔翁之利的主意。”

“这几天他只打过一个号码,我查了,号码的主人是一个雇佣军头目,那雇佣军二三十人,是国内一等一的,不可小觑。”

“孙成舟想要的不止是那些药物,还包括研究的主创人员。”

梅月沉吟片刻,“先按兵不动,看他手里是什么底牌。”

“实验基地锁定位置了吗?”

乔城说,“差不多。”

梅月叮嘱,“小心点,那伙人既有非人的能力,又有非人的残暴,搞不好会拉整个L城人做垫背。”

乔城问道,“出钱养他们的是什么势力?”

梅月说,“那集团在法国,不好处理,麻烦的,我还在跟局长沟通。”

挂了电话,梅月看是几点,瞥过日期,忽然想起来一个事。

再过几个小时,就是那个人三十八岁的生日了。

要是没死,肯定跟往年一样,是沈氏的一大盛事,她也会过去吃两口饭,说一些客套话。

物是人非了已经.

王于漾是个不记日子的人,早上在冰箱里看到蛋糕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

“小易,你生日啊?”

周易正在盛粥,手一抖,一勺热气腾腾的粥顺着碗口跟手洒到了地上。

王于漾连忙拿走青年手里的碗,拉着他去水池边,“发什么楞啊你,不知道疼?”

周易没在意手上的烫伤,只在意男人紧张他的样子,他抿了抿薄唇,道,“今天是你生日。”

“生日就生日,也没什么……”

王于漾的话声一停,侧抬头,“嗯?”

周易关了水龙头,转身去拿抹布清理地上的粥。

王于在青年面前蹲下来,“小易,叔叔从来都不吃蛋糕。”

周易眼皮不抬,“知道。”

王于漾笑着说,“那你还买?”

周易擦地的动作不停,他的嗓音极低,带着些不自然的生涩感,“我觉得我买的,你会吃两口。”

王于漾的目光落在青年通红的耳朵上面。

周易把抹布上的粥粒抖进垃圾篓里,“今年你将就一下,明年我给你做。”

王于漾手肘抵着腿部,撑头笑了笑,“小易你还会做蛋糕啊?”

周易说,“不会。”

王于漾还没反应,他就来一句,“你想吃的东西,我就一定会做。”

周易的沉稳是装出来的,耳朵早就把他出卖了,而且他从始至终都没直视身旁的人。

王于漾叹息,“早上不用吃粥了。”

周易下意识转头,“不吃?”

“嗯,”王于漾笑着对他眨了下眼,“叔叔吃小易的情话吃饱了。”

周易的脖子都红了,他板着脸道,“你去吃早饭吧。”

王于漾揉揉青年长出来的发茬,在他后脑勺的纱布上面吻了一下.

熊白过来时,周易在客厅角落里做引体向上,王于漾被他要求坐一边给他数数。

那一瞬间,熊白的感觉特像是孩子回家看看,发现爸妈的二人世界美得很,自己成了个大灯泡。

客厅有玫瑰,不是灯,是真花,红艳艳的一大捧,插在精致的花瓶里。

熊白看得呆了呆,“老大,你买的呀?”

周易吊在杆上,背部肌肉不断绷紧再放松,“不是。”

熊白刚要问那是哪来的,就听他说,“花瓶里长出来的。”

“……”

熊白脑子里闪过什么,立即暗搓搓的上网一搜,沈氏前任族长的个人资料就出来了。

今天是他生日诶,难怪……

熊白淡定的把页面关掉,他只是离开电脑后反应迟钝,人又不傻,这段时间的种种疑点结合前天晚上的那份名单,百分百的确定了叔叔的身份。

不过,他不打算摊开来说。

真摊开了,他就不好意思叫叔叔了,会不自在的。

还是维持原样好。

反正不管怎么说,叔叔都是他嫂子,铁板钉钉的事儿了。

老大是真有本事。

王于漾察觉到小孩偷瞄的眼神,“小白,中午在这吃?”

“好呀好呀。”熊白踢掉拖鞋跳到沙发上,盘着腿一窝,“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嘛?”

王于漾说,“我生日。”

熊白摆出震惊的表情,“哇!叔叔生日啊!”

“这么大的事,老大你怎么都不告诉我?要不是我今天刚好过来,我就错过了!”

王于漾跟周易,“……”浮夸。

熊白感觉良好的陶醉在自己的临场发挥里面,乖巧的笑着说,“叔叔生日快乐喔~”

王于漾摸他脑袋。

周易那面色立马就黑了下去。

熊白摇头咂嘴,老大真是,连我的醋都吃,我还是个孩子好不?

“本来我昨天想过来,贺旭不让,今天还是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被他放出来的,我现在一点儿自由都没有。”

嘴上这么说,眼角眉梢却全是水润润的光彩。

过的不好,是不会有的。

王于漾说,“有机会一起吃个饭。”

熊白嘟嘴,“他对我不好,我才不想把他带到你们面前呢。”

王于漾接过他家大狗递过来的水杯,喝几口水问,“怎么不好了?”

熊白哼哼,“老欺负我。”

王于漾指着阳台那盆开的正艳的凤仙花说,“小白,你刚才说话的样子在叔叔眼里,就像它一样。”

“……”

熊白皱了皱微翘的鼻尖,叔叔,你别戳我啊,回头我要是让老大跟贺旭搭上线,老大就能从他那里学会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到时候……嘿嘿嘿。

王于漾头皮莫名麻了下.

熊白没待多久就被贺姓那家伙催回去,他狠狠咬一口青萝卜,气势十足,“不回!”

“不回?”贺旭笑得低沉性感,“我把你的小丑狗丢水沟里。”

熊白老母鸡护崽子的怒道,“你才丑!”

贺旭玩味的说,“那冲着我脸流口水的你岂不是眼瞎?”

熊白脸腾地一红,梗着脖子嚷,“我就是眼瞎怎么了?我不能眼瞎吗?”

电话那头传来粗沉的呼吸声。

熊白屁股疼,认怂的叹口气,软糯糯的说,“今天叔叔生日,好重要的,我吃了饭回去。”

贺旭软了语气,“哪顿饭?”

熊白一听他声音软了,自己腿也跟着软,特么的就是不争气,“中午这顿喽。”

贺旭说,“吃完就回来。”

熊白来了一招狠的,“你是没断奶的小娃娃吗?贺小宝?”

贺旭不慌不忙回击,“你有奶?”

熊白被一击击倒,K.O.

中午熊白吃得饱饱的回去了,走时还给贺旭带了一块蛋糕。

当时乌云堆里溢出一点阳光,王于漾站在阳台一边晒自己,一边刷新闻。

这手机是原主的,上面有个新闻热点,刷一刷就是实时推送。

他懒得删掉,就偶尔打发时间的扫两眼。

第一批新闻很快就看完了,王于漾点刷新,出现新的一批推送,一条报道冷不丁地跳入眼里。

13点26分左右,西宁区吉祥路段发生连环车祸……

王于漾点开一张张照片,放大,就在他要松口气时,最后一张照片里出现了他熟悉的那辆吉普,他的眼皮倏然一跳。

“小易,”

王于漾大步朝卧室走,“出事了。”

他把手机屏幕递到青年面前,“小白出事了。”

周易看了新闻,神情瞬间一变。

王于漾跟周易去了西宁区,事发地堵住了,车开不过去,他们停了车跑过去的。

现场混乱无比,120跟交警,消防都在密切的展开救援工作。

路边放着几具尸体,都用布料盖着,周围的地上不是乱七八糟的衣物用品,就是各种残肢断臂,碎|肉内脏,触目惊心

比起悲痛,更让人强烈感受到的是恐怖。

周易要过去看尸体,王于漾把他拉住,“别看了,里面没有。”

“小白身上有奶油香,虽然这里的味道杂,血腥味重,但叔叔还是能确定这几具尸体都没那味道。”

周易绷着的身子稍微放松一点,他闭了闭眼,牵着男人在附近找车。

所过之处会看到有幸逃脱的车主跟群众,伤员,家属,记者,救援队……嘈杂的厉害。

不多时,王于漾跟周易找到了吉普,都快认不出来了。

车头瘪了三分之二,挡风玻璃全撞烂了,破碎的玻璃渣掉的车里车外都是。

熊白卡在驾驶座上,一张精致的小脸惨白惨白的,眼角,额头,下巴上都有血口子,看到他俩,眼睛瞪的很大,“叔叔,老大,你们怎么来了?”

“是不是我上……上新闻……”

他想笑,却扯不开发紫的嘴角,疼得直抽气,冷汗不断从额头滑落,在脸上的伤口处经过,汗就成了血水。

周易低喝,“别说话了。”

熊白喘了会气,又说起来,“本来我想打电话的,结果手直抖,使不上劲,手机就掉我脚边了,我弯不下来腰,急的我……”

后面的话没说完,就在老大威慑力十足的眼神里闭了嘴。

周易立在车边,垂眸点了根烟,沉默的抽着,锁了一路的眉头展开了。

王于漾也松口气,小孩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要好。

这场事故里的幸存者都是幸运儿。

“让让让让,都让让。”

消防员过来问,“你们两人是谁?”

周易夹开烟,“他哥。”

“那往边上站站,我们想办法把人弄出来。”

消防员叹道,“小伙子很坚强,很了不起,先前还反过来安抚我们,说他不急,先救别人。”

周易扫了眼冲他要表扬的少年,对消防员说,“我弟弟就麻烦你们了。”

消防员没说别的了,他等来同事的锯子,在周易的搭把手之下把熊白给架下车,抬上了担架。

熊白上救护车就开始叭叭。

“卧槽,我车开的好好的,突然就被撞了,还是连环车祸,真倒霉。”

“老大,叔叔,你们知道吗?大货车钢筋飞过来的时候,我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歪脖,钢筋擦着我头发往后飞了,不然头都得削掉。”

“其实我歪头纯粹是无意识的行为,太惊险了。”

“老大,你帮我给贺旭打个电话哈,他肯定要心疼死我。”

“要是他哭了,你记得录视频啊,一定别忘了录,我要拿来笑他一辈子。”

“蛋糕呢?完了,蛋糕没了,不管贺旭了,哎唷我好疼,我不行了,我先睡会……”

熊白不叭叭了,安静的躺着,脸上身上都是血,如果不是胸口有起伏,根本不像个活人。

强撑着的那堵墙塌了,藏在后面的虚弱惨烈暴露了出来。

周易擦着手缝里的血迹,“他的腿伤的很重,差一点就废了。”

王于漾看了看少年血肉模糊的腿,叹了口气。

周易血没擦干净就握住了他的手,扣紧。

到了医院,熊白就被紧急推进了手术室。

周易用他的手机给贺旭打电话,说了车祸的事,以及医院的地址。

那头的狗叫声,椅子倒地声连接在了一起。

周易打完电话,刚想喘口气,医院就说血库AB型血告急,病人没办法做手术。

王于漾问道,“能推迟吗?”

“不能推迟了。”医生表情凝重,“病人的情况很危险,必须尽快做手术,再晚点只能截肢了。”

王于漾眼皮又跳了起来。

周易沉声道,“我是AB型,抽我的给他用。”

“那你赶快去做体检。”医生说着就快速回了手术室.

王于漾是O型,而且他的血还不安全,帮不上忙,他对青年说,“你去吧,叔叔留在这里。”

周易皱眉,“你跟我一起去。”

王于漾知道他是不放心,就没再说什么。

周易低低的叮嘱,“医院现在人多,你不要离开我的视线,我在哪,你在哪,别去我看不到的地方。”

王于漾停下来看他。

周易也看过去,既是命令,也是哄求,“听到没?”

王于漾无声的叹息,“昂。”

血站采取应急措施,各大社交平台帮忙发布通告,很多符合血型的市民都在往血站赶。

医院这边人仰马翻。

漂浮在空气里的血腥味,消毒水味,楼上楼下的撕心裂肺哭喊声,无助的大叫声,全都凝结成了一股暴风雨来临前的躁闷。

周易又是测血压,填表格,化验,一套程序走完才跟着护士去抽血。

王于漾没献过血,也没见过别人献血,这是第一次,他看到护士拿出针管的时候,眉心蹙了起来。

“针头怎么这么粗?”

周易安抚道,“都是这样的,16号针头,我在国外每年都献血,没事。”

王于漾看护士把针管扎进他的血管里,血液就往塑料管里涌,落进了放置在旁边的血袋里。

“疼吗?”

“不疼。”周易任由男人检查自己头部的伤。

护士递过去一个球,声音从口罩里冒出来,“捏着这个,放松点。”

周易接到手里。

就在这时,走廊上隐约传来两串脚步声,匆匆忙忙的,伴随着模糊的说话声。

“怎么回事啊,AB型血很少缺诶。”

“有个出事的大巴上全是AB型的,来自一个俱乐部,今天刚好组织爬山。”

“还有按血型搞的俱乐部啊?”

“可不是,就那么赶巧了,不然AB型怎么会这么告急。”

“……”

周易瞳孔紧缩,猛一下扯掉皮|肉里的针管。

一串血珠飞溅而出,滴落在护士的白大褂上,她尚未有所动作,就被掐住脖子,“咔嚓”一下捏断后甩到了地上,不省人事。

王于漾的表情一凝,不等他说什么,周易就拽着他的手阔步往门口走。

门从外面推开,进来俩人,面容肃冷,腕部都带着黑圈。

是杀手。

周易突然发力,一脚将其中一人踹飞到墙上,腕部黑圈里划出一截利刃,直袭另一人脖子动脉。

那人来不及避开就用胳膊一挡,活生生被削下来一块肉,他啊的惨叫一声,后退两步,血淌的袖子上地上都是。

室内气流凝结成冰。

刚才那一下的交锋不过瞬息间的事。

墙边的人吐了一大口血,撑着地面爬起来,跟胳膊鲜血淋漓的同伴站在一起,俩人都摆出戒备的神情。

周易拽着男人的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全身的气息可怕到了极点,实质化的锋利嗜血。

王于漾很快就发觉青年不对劲,手腕快被拽断了,力道还在加重。

全然顾不上他疼不疼,只想自己尽全力捏在掌中。

王于漾扭头时,看到的是青年脖子上青筋一根根暴突,面色呈现乌青色,他吸口气,“小易,你……”

话音落下,周易就站不住的晃了下,直接就往地上一跪,眼底蔓延出浓重的血色,眼神变得浑浊,喉咙里发出近似野兽发怒的低喘。

两名杀手见状,交换了个眼色,越是强者,那药的药性发挥的就越快。

还不到一分钟,这个青年体内的药性就已经完全发挥了出来。

他们既惊恐也松口气,接下来就不足为惧了。

王于漾撩了下眼皮,眼神阴翳。

两名杀手靠近的脚步停了下来,不约而同的吸口气。

这次的目标只是个普通人,没身手,没力量,却散发出了一种上位者的威严,这让他们感到困惑之余就是忌惮。

还是小心谨慎点好。

王于漾的手腕一阵刺疼,青年已经扣出了几条血痕,意识明显的不清醒了。

呼吸也变得极其困难,像是整个肺腑都受到了重创。

王于漾听着难受,他吻了吻青年的耳朵,轻声说,“小易,叔叔会没回事的,别怕。”

周易所有感官都消失了,根本听不见,药效在沸腾的血液里达到极致,他扣着男人手腕的力道一松,血红的眼睛不甘的闭上,一头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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