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风平浪静,许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边帮儿子揉太阳穴一边跟纪肇渊讲这些年K市的变化。

楚九歌抬眼悄悄打量老妈的神色,看她语气依然柔柔软软的,这才放下心来。他闭着眼靠在老妈腿上,哼着鼻音撒娇,“帮我抓抓脑袋吧,像小时候那样。”

“跟只小狗似的,从小就喜欢别人揉你头发,”许沄笑着在他鼻子上点了一下,用指腹缓缓地在他头皮上来回刮蹭,“让你爸爸听到又该说你没长大了。”

楚九歌张开眼看了看靠边坐着的纪肇渊,突然又想起今晚的睡觉问题,他扭过来问许沄,“奶奶的房间是不是还没收拾啊,要不我和纪肇渊再挤一晚上……”

“小九,”许沄止住他,过了几秒才平淡说道,“客房早上就准备好了。小纪来家里做客,总和你挤一个屋子成何体统。”

楚九歌哑然,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从许沄腿上爬起来,偷偷侧目看了眼纪肇渊,而纪肇渊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两人视线相对的刹那似乎在狭小的汽车后座擦出火花。

楚九歌赶紧别开眼,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许沄应该是感知到什么了。他心里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不敢贸然去向许沄求证,若只是他一个人,出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被老爸狠揍一顿,咬咬牙就忍过去了。可他现在还有纪肇渊,任何一点小差错他都担心纪肇渊的神经会撑不过去,这令他举步维艰。

楚九歌在许沄面前开始刻意和纪肇渊保持距离,假装成最普通的朋友。他定好明天的行程规划,和纪肇渊点头道了句“晚安”,两人便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歇息去了。

许沄把老太太.安置好,在楚九歌的卧室门口站了一阵,看他熄了灯才回房间躺下。

楚信看到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坐起来帮她揉肩,“怎么了,吃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嘛。”

“总觉得小纪和儿子之间很奇怪,”许沄叹了口气,“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你想太多了,两人看起来关系挺好的,”楚信笑她,“就你儿子的这鬼机灵,起码为人处世是不用担心的。”

许沄没法将自己看到的直接告诉楚信,她打心里不愿意接受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心存侥幸地给儿子找了各种理由。她摇了摇头,温婉的柳叶眉微微皱起,“你明天早上上班时候跟物业保安打声招呼。”

楚信问道:“要做什么?”

许沄咬了咬下唇,认命般地长出一口气,“我想查一下车库和门口的录像。”

“行。”楚信想了一下便答应了。他冲许沄笑笑,一边伸手关灯,一边说道:“别胡思乱想了,赶紧睡吧。”

第二天早上,楚九歌又是家里最后一个起床的。他下楼的时候老爸和老妈都已经出去了,奶奶抬头看了他一眼,嫌弃道:“比豆豆还懒。”

楚九歌冲奶奶吐吐舌头,蹲下来揉了揉趴在楼梯口的蠢豆豆,“豆哥,咱俩在家里天天都要挨训,要不一块儿离家出走吧。”

豆豆掀起眼皮看他,哼唧两声后跑去老太太身边重新卧倒,耀武扬威地朝他摇着尾巴,仿佛在说:“不要!”

“狗腿豆!”楚九歌撇嘴,在屋子里环视一周,又问奶奶:“怎么就你一个人,纪肇渊呢?”

“听见你起床小纪就去给你热饭了,”奶奶抬手指了指厨房,“要我说直接把你饿死算了,然后把小纪招过来当干孙子。”

“哪有招孙子的?”楚九歌大笑,“招的都是上门女婿好嘛!”

“胡说!”奶奶豁着牙哧哧地笑,“不过幸好你是个小子,要敢是个闺女照咱们家这教法真就毁了。”

楚九歌不乐意了,“我被教育得多好多优秀啊,怎么能跟毁了扯一块?”

“小丫头都是要宠着的,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天塌下来全家人一起给她顶着。”奶奶说,“尤其是你爸,小丫头要是再和沄沄像一些,他真是敢宠上天去。”

“得亏我没有妹妹啊,”楚九歌啧啧直感叹,“不然这心里落差都能赶上珠穆朗玛峰的高度了。”

“你爸整天嫌这个溺爱你嫌那个惯你,其实他宠你宠得最厉害!”奶奶戳着他的额头,“你爸小时候多乖啊,但还是被我吊在树上抽过好几顿。可就你这皮实劲儿你爸都没舍得抽过一鞭子,稍微磕碰一下他就先急得睡不着觉。”

“咱家鞭子还抽过人呢?”楚九歌有些吃惊,老爸以前老拿书房里挂着的鞭子吓唬他,还说专门用来抽不听话的小孩。但是那时候鞭子对他来说就跟狼来了一样,他压根就不相信。

“那可不,”老太太扬起下巴,“你高中那会儿偷摸着跟别人去酒吧玩,结果差点稀里糊涂地被人注射毒品,你爸当晚鞭子都取下来了,后来看你又晕又吐的,他自己先舍不得了。”

楚九歌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一出。他拍拍胸口,依旧心有余悸,“还好我就混蛋过那一次。”他说完突然停顿下来,然后蹲下来把下巴搭在奶奶的轮椅扶手上,犹豫着问道:“老心肝,我要做了件特过分的事儿……也不算过分,就是我爸妈可能有点接受不了,那让我爸死命抽我一顿,他能不能解气啊?”

老太太看了他一阵,笑意淡下来,“小九,你干了什么?”

“什么伤天害理的都没干啊,”楚九歌偏过头,避开奶奶的目光,“人之常情的一件事儿。”

奶奶按了下他的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厨房的方向,“不能接受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以爱为名,要是捧着一颗心真心实意地为你考虑未来,你能怎么办?你能直接扔地上说我不要吗?!”奶奶调转轮椅,把后脑勺留给他,“小纪叫你吃饭呢,我带豆豆出去转一会儿,不用管我。”

楚九歌弯下腰搓搓脸,等颓废隐去后又重新带着灿烂的笑走向纪肇渊,“大宝贝。”

纪肇渊把热好的早饭放在桌子上,握住他正伸向奶黄包的手,“烫,去取筷子。”

“哦,”楚九歌点点头,趿着拖鞋越过他去拿了两双筷子,“吃完饭我带你从头走一遍我的成长路线,从幼儿园到高中一条龙,好不好?“

纪肇渊笑了一下,“好。”

楚九歌看着他出神,咬着筷子小声问道:“喵啊,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纪肇渊抬头专注地看他,“什么?”

楚九歌高中那会儿特别流行在空间之类的地方写一些酸得人牙都疼的句子,他嫌傻没写过,但纪铭爱写,动辄满屏都是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少男心事。这种说起来算得上黑历史的青春,在楚九歌现在看来竟带着一些浪漫。他不好意思地低头笑,“具体怎么说的我记不清了,大概是说一见钟情其实是圆梦。你满足了我对未来所有的幻想和期待,惦记了小半辈子终于梦想成真。”

纪肇渊指了指自己,“是说我吗?”

“宝贝儿你不要这么自信啊,”楚九歌拍桌大笑,筷子都飞了出去,“我就是解释一下这句话而已。”

纪肇渊帮他捡回筷子,依然认真地看他,等他笑完后才低声问道:“那我满足吗?”

楚信和许沄对彼此的爱意要比给儿子的多,他从小看老爸老妈恩爱,便忍不住会幻想期待自己的另一半。刚才他看见纪肇渊在自家厨房里帮他热早饭,最温柔隽永的感情删繁就简后也不过是光阴漫漫、红炉小火。

他心里倏地被冲击了一下,觉得就好像有一只小精灵乘着时空列车从童年驶来,沿途洒下漫天橙红色的凌霄花瓣。要是奶奶不在场,他大概会冲过去从后面紧紧抱住纪肇渊,哭唧唧地撒会儿娇。

这就像是一场最天真又最执着的旅程:他独自走过桀骜的少年时代,始终坚信着另一个人的存在,加加减减把心底的形象具体化。

楚九歌突然眼眶有些热,他吸吸鼻子,手指伸过去在纪肇渊的手心层层叠叠地画着圈,“完全满足,严丝合缝地填进了我的梦想里,把我圈得死死的。”

于是,二十岁时,纪肇渊彻彻底底圆了他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代发君跟大家道个歉,今天才从垃圾箱里找到了你们蛋黄的邮件,晚上我下班回家后再更一章作为补偿,对不起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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