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肇渊把车钥匙给楚九歌,“在车里等我。”

楚九歌在手机上点开一场球赛,仰起脸冲他乖乖点头,“嗯,我保证不乱跑!”

纪肇渊笑着揉揉他的脑袋,转身走了,完全没有察觉身后跟了个鬼鬼祟祟的楚九歌。

纪肇渊和林昱约在实验楼的拐角。林昱穿着一件驼色大衣,走来时被秋风吹起衣摆,他紧了紧围巾,抬头跟纪肇渊打招呼:“Weller!”

纪肇渊双手插兜靠墙而立,后背挺得笔直,一瞬间让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纪肇渊时的场景。

也是在这样红墙斑驳的角落,纪肇渊犹如神祇一般拯救他于水火之中,遥远得让他觉得不真实。他童年时经常听母亲诵读圣经,母亲低头闭目虔诚地在胸前画十,缓缓念道:“你不要害怕,因为我与你同在;不要惊惶,因为我是你的神。我必坚固你,我必帮助你,我必用我公义的右手扶持你。”

可是他不是教徒,他不需要神。如果神能沦为凡人,同他一起混迹在这肮脏恶心的世间就好了。

他妄想了多年,混沌中终于透出一线光。他的神其实那么平凡,带着先天的基因缺陷,甚至比他还要差劲,他只要付出一点点怜悯和同情便唾手可得。

他笑着走到纪肇渊身边,“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中午我请你吃饭。”

“不必,”纪肇渊摇摇头,往旁边移了一步,和他隔出些距离,“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林昱靠在墙上,抬手摸了下鼻子,“你说。”

“是你告诉康莱丽的吧,”纪肇渊看着他,目光平静,“为什么?”

林昱顿了一下,双手在背后交握住,皱眉问道:“那个白痴跟你说的?”

纪肇渊表情沉了下来,语气强硬,“第一,不要再这么称呼他;第二,这是我的猜测,和他没有关系。”

“你的猜测?”他抬头看着纪肇渊,愠怒中含着嘲讽,“我还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人情练达?”他手指一边戳着自己的心口,一边倾上前去,“你看不到我吗?到底是你瞎了还是我是透明的?那个白痴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他凭什么?!”

“林昱!”纪肇渊喝住他。

躲在拐角偷听的楚九歌被吓了一跳,脚步一晃从台阶上跌下来,摔在干枯草地上。他顺手揪了根草叼进嘴里,干脆坐在地上继续偷听。

纪肇渊厉声道:“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这么称呼他!”

林昱心里突然松了口气,就像精神衰弱的人终于听到第二只鞋子落地一般,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解脱感。“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只能听到他的名字。”他冷笑着后退一步,单侧嘴角微挑,“你觉得就你这样的人,一言一行为人处世都要靠模仿,有谁能真正爱你?就算他现在爱你,又能持续多久?”

大概是楚九歌给的安全感太多,即使他不在身边,那枚小小的婚戒也牢牢护着纪肇渊。纪肇渊抿唇微笑,垂眼看着林昱,“比起你,我更相信他。”

“他不过才二十岁,”林昱不屑道,“puppy love。”

纪肇渊皱了皱眉,心爱的东西被人这样赤裸裸地贬低,这让他连反驳的心情都没有。他同林昱的交集在进入大学后越来越少,他依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可当年那个懦弱的男孩却八面玲珑到能和校园里的每一个人打上招呼。他完全不清楚林昱是从何时放了一份戾气在眼底。

他想起楚九歌先前对康莱丽说的话,做了一番思索,抓来应用于眼下的情况。

楚九歌送给他一个全新的心形的温柔世界,他期待着早日踏进去,但这种期待并不能建立在对过去的否定之上。他无法否定曾经贫瘠岁月里林昱对他的影响,之前的所有他都需要说一句谢谢。

无论林昱的恶意中伤是出于什么理由,他都心领一份苦衷。

“谢谢你。”纪肇渊说。

林昱错愕了一下,反问道:“谢我?”

“是,”纪肇渊点头,“说完这句我才能开始厌恶你。”

听到这里,楚九歌在旁边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看来他家猫处理得很好,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他吐出嘴里的草根,弓着身子蹑手蹑脚地溜走了。

纪肇渊回到停车场前,楚九歌已经重新坐回副驾驶,装模作样玩起了手机。他看纪肇渊走过来,降下车窗问道:“结束了?”

“嗯。”纪肇渊俯身亲亲他,然后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把一根枯草举在眼前看了看,“刚才去哪儿了吗?”

“没,没啊,”楚九歌尴尬地哈哈两声,“肯定是Love干的!她早上爬我头上玩儿好一会儿!”

纪肇渊挑眉看他大言不惭地栽赃给Love,不置可否。在另一边的房子里,正在玩毛线球的小白猫突然停下来打了个喷嚏。

到了下午两点,原本坐在Love身边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消失了,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喵喵两声也不见有人回应,便跳下沙发自己玩儿去了。

楚九歌今天特别热情,挂在纪肇渊身上不肯下来,不要脸地讨亲亲。

纪肇渊单手抱着他,把他潮湿的小卷毛捋向后方,亲亲他的额头,“别闹了。”

“不闹了,”楚九歌笑起来,乖乖地放松身子被他压倒在床上,双腿直白地环上他的腰,“你再喵一声好不好?就一声!好想听啊!”

纪肇渊头疼地堵住他的嘴,用力撞在他的敏感点上,让他再也没有力气说出一个字。

直到清洗完毕,他们靠在床头温存,纪肇渊都没喵给他听。

楚九歌心里失落,不知道这个愿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达成。他窝在纪肇渊怀里,撇撇嘴,然后小声说道:“好困。”

纪肇渊把枕头放低,摸摸他的脑袋,“睡吧。”

楚九歌拽着他的手臂,八爪鱼一般缠在他身上,强迫他和自己一同躺下来,“还没哄我呢,睡不着。”

“做个好梦,橙子宝宝。”纪肇渊亲亲他的梨涡,又亲亲他故意嘟起来的嘴唇。

“好,”楚九歌往他身边挤了挤,大腿压在他的肚子上,“争取梦到我的大宝贝!”

纪肇渊闭上了眼睛,楚九歌却意识清醒,他时不时地睁开一只眼睛打探纪肇渊。待确定纪肇渊彻底睡熟后,他悄无声息地从床上爬起来,拿着纪肇渊的手机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出去了。

洛米和格里斯在外面等他,看他出来,格里斯兴奋地挥了挥拳,“去揍个人而已,你怎么搞得像做贼一样?!”

“少废话,”楚九歌瞥了他一眼,打开车后门坐了进去,“赶紧开车,我得赶在我家猫醒之前回来。”

洛米扭过来跪在副驾驶上,眨眨眼睛问楚九歌,“我们去人家学校里揍人,不怕人家报警吗?”

“他不会的,”楚九歌轻蔑地笑了笑,“人死要面子的时候,只能活受罪了。我都答应纪喵不干涉这件事儿的,唉……”

洛米好奇道:“那你还叫我们干嘛?”

“答应归答应,可我咽不下这口气,”楚九歌说,“我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我那一点点温柔都用在我家猫身上了。”

他从纪肇渊的手机里翻出林昱的号码,用自己的手机发了条短信过去。

林昱笑容满面地从实验楼里走出来,在门口等了一阵都没看到人,正打算进去时却被一把拽进了旁边的监控盲区里。

楚九歌懒得废话,上来就是一拳挥了过去。他控制着力道,没揍太狠,就是想给林昱一个教训。

格里斯抱臂站在一旁切了一声,“就这么个弱鸡,你还用得着叫我吗?”

楚九歌低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林昱,揉了揉手背站起身来,“我是叫你来打人吗?喊你是因为……”他咬咬牙,背着对着林昱小声说道,“是因为我不会开车。”

“哦?”格里斯夸张地笑了一下,跟洛米挤眉弄眼。

正如格里斯所言,林昱这种白面书生来十个都不一定是楚九歌的对手。一场单方面的虐杀速战速决,楚九歌回到家时纪肇渊还没醒。他冲了个澡后,又蜷缩回纪肇渊的怀里。

第二天是周一,纪肇渊要上班,楚九歌要上课。

出门时纪肇渊突然顿了一下,然后扭过来看着楚九歌。楚九歌不解,抬眼问道:“怎么了?”

纪肇渊不说话,把手里的电脑搁在鞋柜上,接着半跪下去重新给他系了系腰带。

楚九歌失笑,“现在是连腰带的醋也要吃了吗?”

“不行吗?”纪肇渊说。

“行,”楚九歌哄他,“都是你的,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纪肇渊挑眉,看起来心情不错,把楚九歌送到培训班后还顺路给Love买了几个罐头才开去学校。他走进办公室,几个同事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聊天,没有人注意到他。

纪肇渊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开电脑时无意听到小A说有人被打了。他并不关心,只觉得吵闹。他像所有在办公室里摆放合家欢的已婚人士一样,把之前偷偷藏起来的那张猫咪和橙子的卡片摆在桌子上,然后戴上耳机低头查论文去了,自然没看到门口那个跛脚走过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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