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肇渊一睁开眼就看到楚九歌趴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每天都要赖床的人这么早起,纪肇渊心里有些狐疑。

见他醒来,楚九歌笑嘻嘻地往他耳朵里塞了只耳机。纪肇渊全程黑着脸听完了录音。

楚九歌觉得纪肇渊的眼神简直像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他摊开手,耸耸肩膀一脸无辜:“你自己说的。”

纪肇渊把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似乎还残余着一些属于楚九歌的温度。他只隐约记得梦里路过一个水果摊上,发现有一颗特别帅气的大橙子鹤立鸡群,店主问他要不要买下来,他这才说了句好。如此尴尬的心路历程,纪肇渊自然不愿意让楚九歌知道。

没有回击的证据,纪肇渊抿着嘴,一个字也不想说。他推开眼前的脑袋,翻身下床去浴室了。

纪肇渊虽然生气,早餐还是一如既往地做了楚九歌的份。

纪肇渊说:“结婚申请表已经递交成功,需要在二十天之内去领marriage license。”

楚九歌猝不及防,没来得及咽下的皮蛋瘦肉粥一股脑喷了出来。纪肇渊及时躲开,幸免于难。他放下筷子,抽了几张抽纸递给楚九歌:“需要两个证婚人,需要邀请你的新朋友吗?”

楚九歌知道他说的齐威。楚九歌摇摇头:“不用了。”齐威是他在加州唯一的朋友不假,但他们还没有熟悉到可以分享如此隐秘的信息的地步。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这场荒唐的婚姻越少人知道越好,没有人知道最好!

“好的,我会尽快确定好证婚人人选。”纪肇渊顿了顿,“你今天去上课吗?”

楚九歌对着手机看了看自己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见人基本上没太大问题了。他还没来得及回话,纪肇渊又补了一句:“学费也是从你生活费里扣的。很贵。”

“去去去!我去!”楚九歌烦得要死。这人简直捏准了他的点,一戳一个准。楚九歌从小到大,从来没缺过的就是钱,现在却被这玩意儿牵着鼻子走,他不爽地翻了个白眼,问纪肇渊:“我爸一个月到底给你多少钱啊?”

“除去给我的房租,你的生活费只有一千刀。”

楚九歌换算成人民币,觉得还能接受,不至于过得太清贫。他放下心来,挑眉看着纪肇渊:“你房租多少?”

纪肇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急不慢地吐出俩字:“两千。”

“人民币吧?”楚九歌睁大眼睛,心里祈祷着不是美元不是美元不是美元!

纪肇渊笑了一下,缓缓开口,舌头分三下从上颚到下牙根部:“两千刀。”

楚九歌心里好苦,他觉得自己的价值观在一瞬间土崩瓦解,甚至怀疑纪肇渊有可能才是老爸的亲生儿子。他唉声叹气道:“早知道就不问了,我一天的好心情啊!”

纪肇渊看楚九歌趴在餐桌上郁闷地抓头发,突然也很想去揉一揉那一头凌乱的小卷毛。他握了握拳,克制住自己奇怪的欲望。

楚九歌还瘫在那儿,哼哼唧唧地说自己一定不是亲生的啊。纪肇渊抿嘴笑,把最后一只小包子推到他面前:“给你。”

煎得香香脆脆的香菇小肉包,蘸点小碟子里的醋,唇齿留香,这稍稍让楚九歌得到一些安慰。他舔舔手指,对突发善心的纪肇渊表达感激:“谢谢啊。”

纪肇渊看着他嘴角上的碎屑,决定说实话:“其实……”

“嗯?”楚九歌咽下最后一口小包子,抬头看他,“怎么了?”

“你不问我也会告诉你的。”他眼神中带了点笑意,在空气中画了个表示微笑的弧度,“这让我觉得很愉悦。”

这什么情况?两个人都对“调戏”对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吗?楚九歌有些懵,纪肇渊学坏了啊!他耍贱不要脸很正常啊,可是这句话是纪肇渊这种不通人情的生物说的啊,实在是太惊悚了!

“不是说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都特单纯善良么?”楚九歌悻悻,他有些结巴:“你,你真的是Aspie吗?”

纪肇渊笑笑,他指着空盘子:“我的善良。”

楚九歌摸摸肚子,里面躺着让世界充满爱的小包子。他看着纪肇渊直摇头,自己真是看走了眼。

“希望你继续再接再厉。”纪肇渊朝他微微颔首,拿着钥匙擦车去了。

再接再厉个屁!楚九歌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的背影,没想到调戏不成反被耍,这种感觉太憋屈了。楚九歌看着还得他来洗的一桌子碟碟碗碗,恨不得直接摔地上砸碎算了。

屋子里的东西可以随意使用,但弄坏的需要照价赔偿,这是第一天来纪肇渊就定下的规律。

楚九歌端着碗碟想了两秒,没敢。

孤苦伶仃的小白菜,爹不疼娘不爱,还要给纪地主洗碗擦地,楚九歌一面洗一面给自己唱了一出苦情戏。

心大的白菜九收拾好厨房,又乐乐陶陶地啃着苹果坐上了副驾驶,指使纪肇渊载他去上课。

而纪肇渊脸上的笑意一直到进了学校停车场都没散。林昱老远看见他,喊他等等。林昱在自己的车位上停好车,快步走到纪肇渊身边。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吃惊地眨了好几下眼:“今天怎么这么开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结婚了呢。”

纪肇渊抿抿嘴,薄唇又恢复往常冷淡的形状:“嗯。”

林昱不解,他按下电梯楼层,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笑着:“‘嗯’是什么意思?”

“我要结婚了,昨晚递交了申请表。”他踏进电梯,对还站在外面的林昱说:“你近二十天有时间来当我的证婚人吗?”

林昱的表情猛地冷了下来,他手撑在电梯门上,声音里含着一把寒霜剑:“是谁?”

“我之前和你提过他。”

林昱冷笑了一声:“把你牵连进警察局的那个白痴吗?你们才认识了几天。”

林昱一向都是温文尔雅的,纪肇渊认识他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尖酸刻薄的样子。“是他。”纪肇渊看着他突然泛红的眼眶,有些困惑:“林昱,你眼睛不舒服吗?”

林昱一瞬间就没了全部力气。他什么都不懂,哪怕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林昱喜欢纪肇渊,喜欢了十几年,他都不可能懂这种偶尔甜蜜大多数时候却又撕心裂肺的感情。

“没事儿,”他硬生生把涌到眼底的热意憋了下去,笑得像一个真心恭喜他的朋友,“就算没时间也要腾时间出来,你结婚我怎么能不在场?”

“你先上去吧,我有东西落车里了。”林昱笑着跟他挥挥手,然后电梯门缓缓合上,镜面里组成一张狰狞的万念俱灰的脸。

下午三点,林昱一份文件去找了纪肇渊。

“明天出发去莫哈维,但还缺个人,我老板借你用一下。”他这次没有往桌子上坐,单手插口袋里站在旁边:“珍妮回来了。”

珍妮是林昱老板哈森教授二十三年前救助的一只棱皮龟,成年后体长将近三米,非常罕见。当年哈森教授在佛罗里达的海滩上发现了受伤的幼年珍妮。哈森教授在她身上装了定位芯片,并把她带回加州研究所。珍妮养了三个月的伤后,龟壳上带着研究所众人祝福的吻,重新回归太平洋的怀抱。

此后二十三年,哈森教授再没能找到珍妮上岸产卵的信息反馈,这几乎成了他一块心病。这一次竟然在南加州的莫哈维保护区境内发现了珍妮的踪迹,哈森教授欣喜若狂地点兵上阵。

纪肇渊有些犹豫:“去多久?”

“两周。”林昱嗤笑,“耽误不了你结婚的。”

纪肇渊点头:“好。”

康莱丽刚倒了杯咖啡回来,路过纪肇渊的办公桌就听到林昱刚才的那句话。她咋咋呼呼地凑过来:“Weller要结婚了?”

“对。”纪肇渊转过来看着她,“你两周后有时间吗,我还需要一位证婚人。”

“那必须有啊。”康莱丽玩味儿地打量着他们俩,然后意味深长地冲林昱眨眨眼,“恭喜啊,梦想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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