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洛伦佐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你……没事吧?”约书亚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翻过面来。他试图坐起来,但肘部的一处伤口碰到地面,痛得他又躺了下去。洛伦佐爬到他的正上方,把他的那只伤臂捉住了,偏过头,舔他的肘部。

约书亚惊诧地看着他,男人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干着这件事,似乎丝毫不觉得怪异。肘部的伤处被舔得又麻又痒,疼痛倒真的减少了许多,还有一丝丝要命的爽感,但这并不能让约书亚感到舒坦。

一种糟糕的猜想自他脑中跃出。他的继父……就像疯了。

难道是那道头上的伤造成的吗?因为发炎感染所以导致神经受损影,从而用影响了心智?约书亚被吓得魂不守舍。

“爸爸?”他抓住洛伦佐的手臂,但洛伦佐敏感地往后一缩,绷带间的一只眼睛戒备地盯着他,犹如一只既像亲近人类又忌惮人类的动物。

约书亚心里的恐慌更加强烈了。短短几秒间,他把洛伦佐今后的日子怎么办都设想了一遍。假如洛伦佐真的傻了,生活不能自理,那么他就是他唯一的依靠。他会养他,就像洛伦佐养育他长大一样。

这么想着,他不依不饶地坐起来,向对方凑过去,想察看那道位于洛伦佐脑后的伤口,但洛伦佐又再次伏上来,把他压住了。

他的力气非常大,动作极为强硬,让约书亚错觉搭在自己肩上的是一对兽爪,可黑暗中的气息却散发出一种冷血生物特有的阴戾古怪,似乎只要他不太安分,他就会一口咬断他的咽喉,吞噬他的血肉。

这种荒谬的幻想却让约书亚切实地感到不寒而栗。

可他从心底相信,即使这个男人疯了也不会伤害他。

——这种信任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呢?或许,其实一直根深蒂固的扎在他们互相猜疑而冰冻三尺的雪层之下吧,只是他从未往深挖掘。

“爸爸……这样一点也不有趣。”

洛伦佐俯视着此刻那张孩子般惶然的脸。碧绿的眼眸蕴着水光,像即将开裂的冰面,而那些裂痕也蔓延到了他的心脏。

咚咚,咚咚,咚咚……胸膛里的振动越来越鲜活。

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身下人的头,五指嵌入他卷曲的发丝里。

被宽阔的掌心托住后脑勺,久违的被呵护的感觉将约书亚包裹住了,他总是冷冷上扬的唇角抽了一下,鼻头与眼圈有点儿发红。他把头低下了,暗自庆幸此刻光线很暗,让他不至于像过去那个小鬼一样暴露出软弱丢人的一面,他才不要在洛伦佐的面前哭,绝对不。

洛伦佐却俯下来,把他的眼泪舔掉了,又舔了舔他的额头。

像是宠溺的安抚一样。

约书亚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咬了咬牙,耳语:“别跟我开这种恶劣的玩笑了,想要我跟你回家,至少我们得安然无恙地从这里出去!”

“回家。”洛伦佐像咿呀学语般重复了一声。

这个词于他而言太奢侈了。

他几乎对此没有概念,仅有的也只是记忆残片。但抱着怀里人的时候,始终盘亘在他骨髓里散发着腐烂味的孤寂感,却被对方的体温与气息驱散了。他隐约地意识到,这个人是这世上唯一重要的存在,是与他灵魂相嵌的家人,更是他能感受到自己活着的证据。

他埋头下去,舔青年颈侧的擦伤。

“喂,你……!”约书亚扭开头,想去阻止他,但双手都被捉住。

洛伦佐尝到他皮肤上的汗液与鲜血,都是甜的。或许是他只记得腐肉的口感,相较之下,他的味道实在太甘美了。当然,他并不想吃掉他,而满心是疼爱对方的渴念。里人格比这个男人精于算计的表人格作派要直率赤裸得多,但相较之下太奇怪了些。

约书亚僵在那里,被洛伦佐的行径弄得不知所措。

他情愿洛伦佐是在戏弄他,而显然现实并非如此。

洛伦佐从他颈侧抬起头,看向他身下,仔细检查着还有哪里有伤。

他们同时注意到,在他的人鱼线处,有一处被狱警的皮鞋造成的瘀伤,破皮了,渗着鲜血的血。约书亚急忙坐起来。

但洛伦佐扣住了他的腰,像逮着什么般埋头就舔。

“该死的……!”约书亚汗毛耸立,一把抓住男人的后颈,感到伤处又酥又痒,大腿顿时软了下来,可一个器官却不听话地起了反应。他立刻屈膝把洛伦佐顶开了,蜷起腿,解开腰间系着的衣服穿上身。

洛伦佐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约书亚迅速把囚服套到身上,囚服是L码的,下摆刚刚遮过他的腿根,却挡不住一双优美的长腿,洛伦佐从他的脚踝看上去,眼神从困惑变得幽暗,瞳仁蓝得很深,喉头滚动着,不住吞咽唾沫。

那种露骨的眼神让约书亚确信了,洛伦佐不是装的。

尽管他性欲很强,但却极有克制力,绝不会这样把自己的形象毁到这种地步,表现得像个色情狂,或是一只兽类。

约书亚悲从中来,他扶着墙站起来,抹了一把汗,看着四肢着地的男人叹了口气:“好了……我算是知道了,你不是装的。”

洛伦佐不明所以,直起身体,似乎要加个歪脑袋的动作才更合拍,他伸出手来抓他的衣摆,约书亚立即呵斥他一声:“不许动手动脚!”

洛伦佐僵了一下,真的把手缩了回去。

“噢,天哪。”约书亚见他这个样子,苦闷地挠了挠头。

——这个高智商的男人并不是疯了,而是傻了。

他心疼地在他面前半跪下来,小心翼翼地拨过他的脑袋,观察那道伤,看见上面的血迹已经凝固结痂,也没有肿胀腐烂,似乎并没有发炎的迹象。忽然他的腰一紧,洛伦佐又把他抱住了,像个粘人的小孩。约书亚无奈地呼了口气,又去拆他脸上的绷带。

洛伦佐把下巴抵在青年的肩窝,透过血腥气,他嗅到了一种青涩而诱惑的熟悉气息,像奶油,雨水,樱桃,或者雪融后的第一缕阳光。

他喜欢这种味道,从灵魂里嗜之成瘾。

“我爱你。”当绷带被拆掉时,他嘶哑地说。

约书亚怔住了。

他也看见了,绷带里露出的那只眼睛下方,凝聚着一滴透明的液体。

从他们相遇以来,十年,这是第一次,他看见这个男人流泪。

也是第一次,他这样坦诚地告诉他,他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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