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到了第二天傍晚。

明智家门前,正好就在昨天拉洋片的人摆摊的地方,坐着一个乞丐,他对着偶尔经过的路人,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不停地打躬作揖。

乞丐用一条脏兮兮的手巾裹着脑袋和面部,身上穿一件缀满补丁的破破烂烂的衣服,坐在一张草席上,冷得直打哆嗦,那模样看起来好不可怜。

不可思议的是,等到来往行人消失后,这个乞丐顿时变了一个人。原本低垂的脑袋一下子抬了起来,锐利的目光透过盖住面孔的须发,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明智侦探的家。

当天上午,明智侦探出门不知去了何处,三个小时之后回到家里,也不知是否发现有这么一个乞丐在路边监视着他的房子。径自钻进面向正门的二楼书房,专心地伏案写起什么来。由于位置就在窗边,所以从乞丐坐的地方,可以把明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接下来直到傍晚的那几个小时,乞丐一直耐心坐在地上。而明智侦探,也极有耐心地继续坐在从窗口可以望得见的桌前。

整个下午都没有访客,到了傍晚,一名模样怪异的人穿过明智家低矮的石门,走了进来。

那个男人披着一头乱七八糟的长发,整张脸几乎被满脸的胡须盖住了,针织衬衫外面穿着肮脏的西服,头上戴着一顶退了色的鸭舌帽,该说他是流浪汉,还是无业游民 (25) ?是个一看就让人心生畏惧的家伙。那人进门后不久,门内突然传来一阵可怕的怪叫。

“喂,明智,你该不会忘了我吧?我是来向你道谢的。喂,快把门打开。让我进屋去,好好向你跟你太太道谢。你说什么?跟我无话可说?就算你没话说,我可有很多账要跟你算。喂,快点儿开门,我要进去。”

看样子,明智本人好像走到了洋房的门廊上,正在应付他,但是听不见明智的声音。只有流浪汉中气十足的声音不断传到门外。

听到这里,本来坐在路边的乞丐,缓缓起身,不动声色地张望了一番四周后,蹑手蹑脚走近石门,躲在电线杆后面朝里偷窥。

仔细一看,明智小五郎正站在正面的门廊上;流浪汉则一脚踩在门廊石阶上,一边朝明智的脸孔挥舞拳头,一边不停叫嚣。

明智不慌不乱,静静地看着流浪汉,但眼见对方话说得越来越难听,最后明智的耐性终于被磨光了:

“浑蛋!我跟你无话可说,快给我滚出去!”

才听他发出怒吼,下一瞬间流浪汉已被推了出去。

被推开的男人,摇摇晃晃踉跄了一下,但是旋即又站稳身子,下一刻便像发疯了似的,哇的大吼一声,朝明智扑上去,两个人立刻扭成一团。

但是,要比格斗,无论流浪汉再怎么拼命,可都不是柔道三段 (26) 的明智侦探的对手。只见流浪汉的手臂被往上一扭,一声惨叫后就已经躺在门廊下方的石板上了。流浪汉疼得半天都无法动弹,过了一会儿,他挣扎着爬起来时,门廊的大门已关得紧紧的,哪儿还有明智的人影。

流浪汉走上门廊,咔嚓咔嚓猛转门把,但好像是从里面上了锁,任他又推又拉,大门就是纹丝不动。

“可恶,你给老子记住!”

男人最后大概终于死了心,骂骂咧咧地走出门外。

把全部过程都看在眼里的乞丐,等流浪汉离开后,便跟在他身后悄悄尾随,就在离明智住宅有段距离的地方,他忽然叫住男人:

“喂,老兄。”

“啊?”

流浪汉惊讶地回头,眼前站着一个肮脏的乞丐。

“搞什么,原来是个要饭的。我可没钱可以施舍给你。”

流浪汉撂下这句话就想走。

“不,不是的。我只是有点儿事想向你打听。”

“你说什么?”

乞丐说的话太奇怪,流浪汉上前一步,狐疑地看着他的脸。

“别看我这样,我并非真正的乞丐。对你我才说实话,其实我是二十面相的手下。打从今早,我就一直监视明智那家伙了。不过,我看你好像也很仇恨明智哦。”

啊,乞丐果然是二十面相的手下。

“岂止是恨,我被那家伙害得坐牢呢。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找他报这个仇。”

流浪汉说着,再次抡起拳头,一脸愤慨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赤井寅三。”

“你是谁的手下?”

“我没有老大。我单枪匹马。”

“哦,是这样吗?”

乞丐思索了半晌,最后,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说:

“你听说过二十面相老大的名字吗?”

“当然听过,据说他的本领非常高强。”

“何止高强,简直就是魔术师。就拿这次来说吧,他打算把博物馆的国宝全部偷光……不过,对二十面相老大来说,明智小五郎这家伙等于是他的死对头;而你对明智怀恨在心,我们的立场可以说是一致的。喂,你想不想当二十面相老大的手下?这样的话,你就可以报仇雪恨了!”

赤井寅三听到这里,眨着眼,望着乞丐,最后,他啪的两手一拍:

“好,就这么决定了。兄弟,那位二十面相老大,你能不能帮我引见一下?”

他主动要求拜入师门。

“嗯,我当然会帮你引见。你这么仇恨明智,我们老大一定很高兴。不过,在那之前,你何不先立个功劳,当做给老大的见面礼?我的计划是先绑架明智那家伙。”

乔装成乞丐的二十面相手下,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一下四周,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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