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圣诞节番外——见家长/又名厉建国的圣诞劫

向东和文怡交往第三周的周末是圣诞节。

恰逢学校月考完放假。

向东就提议:把双方父母约出来见见。

文怡一听挺紧张,觉得会不会进展太快。但想了想和向东是已经确定要共度一生,就觉得有的事早晚都要办,晚不如早,便答应下来。他妈妈不顶事,玉麟在国外,想了想直接打电话给父亲。本来以为要费一番口舌解释,没想到父亲超爽快地答应。文怡生怕父亲没有准备临场尴尬,还多问一句:对方是男生,没问题吗?

没想到父亲笑得非常爽朗:我知道,上次开车到我们家门口堵你那个。你那早上不是还和我借了车么。姓厉是吧?长得挺帅的。

文怡脸热,胡乱答应了一下——总觉得好像错过什么重要讯息,却又不太想的起来。向东那边已经挂掉电话,有点担忧地望过来。文怡连忙把时间地点报过去。对向东比了个球队里进球之后庆祝得分的手势。

向东点点头,回他一个同样的手势。

然而其实向东这边进展的并不是那么顺利。

虽然他家看上去是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五好富豪家庭。实际情况却比苏家要复杂。

苏家属于形骸放浪于外。

明眼人都看得清。

几个核心成员脑袋都比较清楚,互相关爱不互相干涉。

厉家就不一样了。

爷爷是控制狂。母亲也是控制狂。两边彼此保持着关系良好的假象,共同谋求如何让父亲稳定地为家族耕耘,同时暗地里为自己争夺更多的空间……向东时常都为他们累的慌,觉得父亲也挺不容易,一想到如果父亲倒下,坐在那个位置会是自己,就头皮发麻,时常要想着对父亲更好一点。

比如适时地做一个乖儿子为父亲分忧,又或者做一个不够乖的儿子为父亲分散火力。

父亲不爱母亲。

母亲也不爱他。

向东很早就知道。

母亲大抵是真的喜爱权势与金钱。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如鱼得水。将近四十的人和十四岁的少女一样鲜嫩。小鲜肉姘头能从家门口一直排到三条街外,光向东知道的就有好几个。

父亲却不——爷爷总批评他被去世的奶奶“教坏”了——对家庭的温暖总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并且居然有一个真爱。

刚被揭发时爷爷妄图让他索性把真爱包身边养着。

结果对方也是跨国大集团当家大老板,身家硬得可以和厉氏一换一,只能无奈作罢。

事情被压得很好。

知道的人少。

父亲本人几乎不太提起。

向东只隔着人群看过那人一眼。

是男人。

个子很小。

隐没在一群西装革履身高将近一九零的保镖中间只露出一个棕色的小小的后脑勺。

看上去风一刮就会飞走。

完全没有传闻中那种杀伐决断什么都能舍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狠辣劲头。

可就这隔着走道擦肩而过的几秒,父亲的脸色已经全变了——父亲性情沉稳,思虑重、城府深,面上几乎没什么波动,向东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脸上那种表情。

还是在公众场合。幸亏转瞬即逝,没什么人看到。向东吓出一身冷汗:两个蓝筹大盘一把手,真要闹出点什么新闻,明天股指大概瞬间爆炸。

随即他忽然想明白父亲为什么有时会画风突变,非常文艺非常走心地和拽着他说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情——那应该都是怨憎会、求不得、爱离别时的有感而发。

看似坚如磐石的父亲居然也有这样的“缝隙”——向东觉得很有趣。

并且很快发现,父亲日常的情绪波动虽然不大,但并不是没有,而且都和那个人有关。

比如最近,两个人明显是闹了矛盾。

父亲气压很低。失眠偏头痛。还经常教育他做事要抓重点。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别纠结。以及为人要坦诚,心口如一,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事情更不能乱做。等等其他。

向东想让他见见文怡,一方面是计划在爷爷和母亲知道并且发难之前,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另一方面也是想让他换换脑子,看看自己这些年把儿子教育得算挺好的——向东总觉得,看自己对待感情这么认真父亲是会高兴的。

时间定在平安夜当晚。

地点在本市最高的旋转餐厅。文怡喜欢吃那里的小甜点。听说他的父亲也喜欢。

包场。

在文怡的建议下全场都用苏晏偏爱的青绿色,点缀苏晏最喜欢的洋桔梗,浅绿、白、淡紫、妍紫,清丽文雅——鲜切花,当天从昆明空运过来。约了城内最好的室内弦乐四重奏,请了在本城度假的米其林厨师长当外援。曲单和菜单都反复通过文怡确认苏晏的喜好,俨然卯足劲头讨好未来father in law的姿态。

——虽然文怡方面也妄图做类似的尝试,但厉建国私下里除了和某人相关的时间之外根本是一个苦行僧,实在没有什么称得上是“个人偏好”:只要最简单的米饭和水煮蔬菜就能过活,分不清各种花的区别,这几年索性连每年的衣服都是那个人按季节挑好连配饰一起打包送到家里来。向东直接问他,回答也是“我是去见你对象的,人来就好,其他都随意”,只得作罢。

当天向东最先到场——翘了周五下午的篮球队训练——提早一小时确认布置、厨房、音乐、侍者、酒……各种细节。

厉建国提早十分钟到。

正赶上儿子在休息室里换正装。他便自己走进去。

看看布置,又浏览菜单。总觉得这风格内容微妙熟。心想原来苏晏喜欢的东西这么流行吗?

正想着,儿子换好衣服出来。看到他便忙忙地赶过来,把在家里和他说过的话又说一次。

什么那孩子比较怕生不是不礼貌啦。什么你不要看他个子小他很能打啦。什么就算不满意不要当面说回去再告诉我啦。

厉建国故意做严肃状,看儿子隔一会儿就擦一下手心,那张和自己七八分像的脸上露出无比认真又紧张的表情,仿佛也被感染了一些年轻的气息,顿时心情愉悦,觉得有趣极了。

但这愉悦很快就烟消云散:

侍者通知主宾到场。

厉建国一抬头,正看到苏晏穿着掐腰小礼服,言笑晏晏地走进来。

讲道理其实苏晏身边还并肩走着一个苏文怡。

两人身量、脸型、发色都相似,远看宛如同一条生产线上走下来的;穿同一品牌同系不同款的小礼服,同样戴着松绿石领花袖扣。文怡衣服设计更新,颜色更跳,配饰也更繁复花哨;苏晏则一副好爸爸路线走到底的架势,一切都用庄重内敛基本款。

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文怡比较抢眼的。

但情人的视线大家懂。

厉建国同志的目光死死地黏在苏晏身上,心中立刻警铃大作:今天这现场他再迟钝也知道是按照谁的喜好布置的。

脑内剧情瞬间开始狂飙。

“这就是你想让我见的人?”厉建国深吸一口气问。

“是的呀。”向东头都没回,声音里带点雀跃,心中思绪万千。

一时想起上一次看到文怡穿正装两人初次见面,听了文怡很多不好的传言,先入为主地对他怀有恶感,都没有好好欣赏他穿正装的样子。一时又记起那是他和文怡第一次亲吻,尽管还很讨厌对方可是嘴唇又软又甜,还带着淡淡的酒香……之类的。

根本没有发现自己身边的老爸已经一副视死忽如归随时要起飞的表情。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建国看儿子向着苏晏的方向目不转睛深情款款,从牙缝里挤出个问题。

向东算了算,他和文怡暧昧和彼此误会的时间算挺长,但正式交往是最近的事情,就如实回答:“三个星期了吧。”

三、个、星、期!?

三个星期你就沉迷成这样?

三个星期你就确认是要共度一生的真爱要带来给你爹看了?

三个星期你就……

……啊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建国和苏晏冷战,不,建国被苏晏单方面拒见到今天,堪堪一个月零三天。

仿佛……

……好像……

正正好……

建国脑内剧情已经飞出外太空。

苏晏在他们面前停下来。

向东走上前,伸出手——这个高度是要搂腰呢……

建国胸中金戈铁马。

行动计划从行政拘留上升到十到十五年有期,很快又突破无期……

正待发作,向东从苏晏身边捞出一个人来:“爸,这就是我要给您介绍的人,姓苏,苏文怡。”

还在那人耳边亲了一下。

是一个和苏晏有点像的孩子,红着脸,笑眯眯地向他伸出手:“伯父好。”

建国一愣,舒了口气,发现衬衫背后都湿了,心中纳闷:卧槽,刚刚我是瞎了吗?这孩子从哪里长出来的?

当然像厉建国这样在商场上打混惯了的老油条,就算脑沟回被脑补填平表面也不会露出一分一毫。

照样滴水不漏地问好寒暄,四人分主宾坐下,菜端上来。

菜单安排合理。

菜色也很好。

就是人的心思都不太在食物上:

文怡难得看向东穿这么正式的正装。头发还向后梳,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文怡只觉得满眼都是他的宽肩蜂腰长腿,剑眉星目薄唇,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怎么看都是帅绝人寰。心脏跳得飞快。恨不得马上挂到他身上去要亲亲,就这么穿着正装……嗯,住脑住脑,正是场合,家长还在,收敛一点,只能隔着桌子相视一笑,在餐桌之下碰一碰膝盖。

向东刚背完一套《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现在正从上帝七天创世开始背圣经,以便稳定心神不要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忽然暴走。可他控制不住往文怡的耳垂上黏的视线:那里缀着一个单独的不和他身上配饰成套的小耳钉。是一个罗盘的形状,指针向右边——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向东一秒get到含义,一见面就忍不住咬了一口,现在看它在灯光下晃啊晃的,简直心神荡漾。

而厉建国只看着苏晏。

自苏晏从窗台上跳进来落到他肚子上那天算起,到现在已经超过二十年。他在各种场合见过各种各样的苏晏:未成年的、成年的;随性的、正式的;柔软的、强硬的;早上在自己怀里睡得迷迷糊糊的,站在商务会议主席台正中被聚光灯打得耀眼得几乎不能直视的……

但他从没有想过,会在这样场合,见到作为“亲家”的苏晏。

他和苏晏太过稔熟。

苏晏在他心中的印象是层叠渐进的。在他的头脑中,很难鲜明地分辨苏晏的改变。

可这次隔了一个多月没见,再见时是这样的身份、苏晏又难得地选择了特别老成的装扮,让厉建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地感觉到岁月在苏晏身上的流逝:头发、眉毛和眼瞳的颜色都比以前更淡。仿佛渐渐融化在岁月里终于会消失一样。眼角上挑的弧度肉眼可见地减小。睫毛依旧长而翘,但已经不像往日那样沉甸甸的仿佛能压得上眼皮抬不起来。曾经两个最俏皮的靥窝边,有了若隐若现的笑纹……记忆中脸颊上的婴儿肥早退去不见,也许这几天又吃得少,面部线条格外地锐利起来——直直抵在厉建国的心口上,像一把刀。

苏晏身边坐着他的儿子。

宛若一个小号改装版的苏晏。

笑容飞扬。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跳脱。苹果肌饱满。脸上都是新鲜甜美的胶原蛋白。服装配饰都是苏晏的升级豪华版。

可厉建国依然觉得这孩子并没有苏晏好看。

谁都没有苏晏好看。

他想起那年他和苏晏刚刚确定关系,两个人趁着休市,背着所有人偷溜出去,开游艇出海。

夜半,在漫天繁星下,苏晏坐在船头晃着脚丫,给他背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我已经上了年纪,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个男人朝我走过来。他在做了一番自我介绍之后对我说:‘我始终认识您。大家都说您年轻的时候很漂亮,而我是想告诉您,依我看来,您现在比年轻的时候更漂亮,您从前那张少女的面孔远不如今天这副被毁坏的容颜更使我喜欢。’”

那时的厉建国没办法想象年老。

他被那张浸透月光的脸勾走了魂,天真地相信苏晏一笑就会是永恒。接连买下三个停靠的岛屿用苏晏的名字命名,还是觉得无法发泄内心那股滚烫的蓬勃的似乎马上就要冲破胸腔的情热。

二十年过去,现在的他,终于有一点点能感受到那些句子中朦胧的含义。

他开始清晰地认识到,对于人类来,说并没有什么永恒。

时间对谁都公平。

连苏晏都不能网开一面。

可就算这样,苏晏在他眼中还是最最好看。

就连眼角和靥窝边浅浅的纹路,都让他的心口突突的发烫。

他忍不住偷偷用小指去勾苏晏平放在桌上的手,压着嗓子气声唤他晏晏。

被苏晏“嗖”地溜开,狠狠地瞪了一眼。

苏晏大概整个餐桌上表情最克制的人。

他来之前就知道会遇到谁、遭遇怎样的场面,也在心中大体预测了需要采取的行动。

幸亏有他控场,四个人到底能在表面上维持些你家几口人,住址在何方,家中几亩地,圈里几头羊之类不痛不痒的“见亲家”专用话题。

整个宴会的进程也好歹没有让侍者感到头疼。

可他内心的波动幅度,大概比其他三个人加在一起还要大——看着稳重妥帖,把文怡迷的魂不守舍的厉向东,苏晏忽然想问厉建国,他究竟是怎么把儿子教得理智成熟,同时自己还能突然年龄下线打开冲动幼稚模式的?

比如现在。

都凶狠地瞪过他了。也发消息和他说过有什么之后再说。可桌面下的膝盖还是不依不饶地缠上来。

苏晏差点不能保持优雅。

搞什么啊!

儿子们还在呢!

能不能不要那么为老不尊!

向东知道文怡还不知道!

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厉向东就算开始没有明白,在听到父亲压着嗓子叫晏晏的时候也该懂了,并且立刻理解为什么文怡他们刚进场的时候父亲脸色会那么差。

文怡还悄悄发消息问:你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向东脑中飘过一声呵呵,心道我爸现在根本顾不上你,如果不是你长得和令尊像他估计根本不会记住你。他脑中那些狼奔豕突的剧情啊……我都不敢和你说。

他看了看桌子对面眉间微翳的苏晏,又看看身边盯着对方目不转睛的父亲——后者的面部目前生动得可怕,简直七情上脸,全是厉向东从未见过不敢定义的表情——心想今天的晚宴内涵真是大大地超越了它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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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厉建国也觉得这种场合自己的行为有点不合适,但他没有办法。

苏晏已经整整一个月不理他。

拒绝见面。电话不接。消息不回。公事可能会遇上的场合全让副总到场。到家门口堵人被管家拒之门外。连苏晏那个平时对他笑脸相迎的小秘书都画风突变一秒冷若冰霜。

厉建国心里苦死了。

晚上都睡不好,头隐隐作痛,骨头也痛,但哪里都比不上心痛——电话被掐一次,就好像心被挖掉一小块。

但他没有办法。

因为说到底,现在这个局面的确是他的错。

事情起因是一个月前,苏晏的大儿子苏文悦结婚,请苏晏去参加婚礼。

这本来没什么。

但文悦的母亲也会去。

厉建国就不乐意:苏文悦的母亲是苏晏的初恋。学校的代课老师。趁给苏晏补习倒追。一个月牵手两个月接吻三个月一发入孕。想要挟子为质嫁入豪门,却没想到苏晏根本不在苏家的继承人名单上。并且他是跳级,当时根本没成年,问题的性质一下从民事变刑事。自以为算无遗策,没想到满盘皆输,该女士根本没办法接受这个现实,立刻在麒麟皮下露出丑陋的马脚来。

可苏晏当时是真爱她——他从小缺爱,尤其是母爱,对年长又关怀他的女性最没办法。一下整个人都懵了,世界崩毁一般。如果不是建国出面摆平,又一直陪在他身边,估计命都要搭进去。纵然有李建国帮忙,还是小死一回,一周就暴瘦到几乎脱形,三个月才好不容易养回来。

厉建国一回想起他当年那个模样那个状态那个绝望的眼神,就心疼得无以复加。

并且非常醋。

又有些——嘴上不能承认——隐隐的不安。

毕竟苏晏从来没有为他疯魔到那种程度。而苏晏这一段过往也足以说明他原本是个笔直笔直的直男。

苏晏知道他心里有疙瘩。

特地空出一个下午和他恳谈。甚至表示厉建国想的话,可以让他作为家属同去。话说到这个份上,无法作为伴侣在公共场合出现的厉建国忙表示已被说服,非常大度。

可隔了两天就坐不住。偷偷买机票追过去不说,还请了私家侦探拍内场。

好死不死就有苏晏和苏文悦的母亲相谈甚欢的镜头。

厉建国想杀人。

他不断地说服自己:这种场合,逢场作戏,何况苏晏当年年纪小,不能抚养孩子,对文悦和文悦的妈妈都有愧疚感,等等其他……

……还是想杀人。

愁肠无处诉。

到旁边的酒吧喝酒。

他帅,有修养,看上去有钱,恰逢中年,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不一会儿就有人贴上来。男的女的都有。最开始他还知道推开。后来酒劲一上来,就模模糊糊。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个特别娇小的男孩子钻在怀里,腰细肤白发色浅,朦胧间很像当年的苏晏,脑子混混沌沌就搂着叫晏晏,说你不要对别人笑之类的胡话,紧接着就被亲在嘴唇上。

一碰到厉建国就知道不对,连忙推开。

来不及了。

他看到苏晏,站在五步之遥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脸上一片空白,什么表情都没有,连眼神都空洞洞的,只有眼泪大滴大滴地往外涌,整张脸都湿漉漉的在灯下反射着惨淡的白光,水珠聚在下巴,落在衣领里——不知他看了多久,衣领和衬衫的前襟都浸的湿软,变成半透明,贴在锁骨上,随着无声的哽咽起伏得厉害,像是随时都能背过气去。

厉建国二十多年从没见过这样的苏晏。

一下慌了。

推开手里的人扑上去要抱他。

被苏晏一拳撂倒。

那之后苏晏就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过。

听闻他整整病了两星期。

厉建国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脑子热起来甚至亲自翻了苏家的墙、爬了苏家的树。就算这样也只看到苏晏陷在被子里苍白削瘦得一个侧影,就被管家劝了出来。

简直无法可想。

走投无路。

山穷水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来了这样的机会,不但见到苏晏,而且还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厉建国简直要给向东点三十二个赞,心想不愧是我的儿子,突出就是一个“孝”字!

到这份上厉向东也知道父亲不可能有别的心思。

索性带文怡先走。

文怡一晚上都在花痴西装背头的厉向东,餐桌上的暗潮汹涌竟一点都感觉不到,这会儿还问向东,走的这么早,放着他们俩不管没关系吗?你爸爸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呀?

向东心情复杂。

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情况。也拿不准文怡不了解上一辈的关系是为什么?是苏晏没来得及说,还是苏晏根本不想说——生怕是后者,万一自己口风不紧惹苏晏生气,说不定会被亲爹怼上晚报社会版,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文怡看向东左右为难的样子,心下忐忑,眉都蹙起来。向东连忙先安抚他说就只是见见面,日子是我们过,长辈的意见没那么重要。

可文怡还是不开心,又觉得似乎总有哪里不太对。

向东在心中暗叹亲爹猪队友,关键时刻掉链子,想了想别无他法,索性直接把人抱进事先预留的总统套房。

这边厢向东刚把文怡带走。

厉建国直接站起来到苏晏面前单膝跪下了。

苏晏吓一跳,冷脸立刻绷不住,拽他胳膊,说先起来,有话起来好好说——儿子走了侍者乐队可都还在呢……

建国定定地看着他,说晏晏,你整一个月没理过我,你让我怎么可能好好说。

苏晏被哽了一下。

正要开口反驳。

建国掏出个蓝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铂金素圈。

苏晏愣住了。

厉建国抓住他的手,很用力,像是生怕他会逃跑,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们公开吧。又说我搞不清款式好坏,只好买了最素的。你要觉得不好,我们一起去挑。你什么时候想公开都行。明天就可以。现在叫记者来也可以。想去哪里结婚或者度假都好。想买什么买什么。啊,虽然你也不这个缺钱……

苏晏望了望周围,忽然问:你知道今天我要来?

建国愣了一下,摇摇头,说那是你儿婿讨好你的,我不沾这个光。

苏晏问那你戒指哪儿来的。

建国说,我随身带。什么时候你愿意见我,我就什么时候说。

苏晏抿了一下唇:还好不是在公共场合。

建国说我都打算公开了无所谓场合。

苏晏轻轻在他的眉心弹了一下:都多大的人了,这么冲动。也不想想闹开了公司怎么办,股票怎么办,员工怎么办。

建国知道他不太生气了,就把脸凑上去贴在他的掌心里,闷闷地说我命都要没了,管什么公司股票员工。

苏晏轻轻踢他一脚:说什么胡话,这些都没了吃什么。

建国:存款够吃三辈子了。

苏晏:幼不幼稚。你儿子都比你成熟,还周到,知道叫个乐队摆个花……

这话大概只是随口一说。

谁知立刻点燃厉建国那些突破第二宇宙速度的脑补,他猛地站起来撑住桌子和座椅边缘把苏晏圈在自己的势力范围里:晏晏你……我……你别看他是我亲儿子就口没遮拦的,我是认真会吃醋。

苏晏只是看着他。

厉建国看着他长睫毛下淡色的眼眸心口一荡,声音软下去:晏晏,别不理我。我们这一路多不容易……

话没说完,被苏晏捉着领口拽下来,一口咬在颈侧。

下了死劲儿。

厉建国倒抽一口冷气。

苏晏口腔里都是铁锈味,半晌才说:你也知道不容易,你也知道吃醋……

声音都有点颤。

厉建国就不敢动了。也不敢再说话。

把苏晏挡在靠里的位置,不让别人看到他。

片刻苏晏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心想还说厉建国幼稚呢,自己现在也幼稚得不行。转念一想,厉建国平时何尝不是精明强干日天日地的人设。不过在自己面前例外罢了。

想到这里,偏过头,偷偷在厉建国脸颊上亲了一口。

而厉建国呢,他在想晏晏夸得没错,我儿子果然还是靠谱,总统套房还记得多留一间,突出一个有备无患,未雨绸缪,三十二个赞。

这个晚上,四个人顺利报废了他们身上加起来可以在市中心买套房的衣服。

做到中途厉建国忽然架着苏晏腿托着臀部把他整个人扛起来。

苏晏吓一跳。喘息着破碎地问你,你,你……

建国说,趁你老公还没老,搞点刺激的。

苏晏脸一红,埋着头反驳谁是老公啦。

建国抱着他一颠,说好好好,你才是。

苏晏被他顶得忍不住尖叫,气得想咬他,看到他闪亮亮的眼睛,最终还是把嘴唇凑过去。

两个人在空旷的房间正中搂紧彼此深深地亲吻。

头顶上恰是一环漂亮的槲寄生。

《圣诞番外:厉建国的圣诞劫》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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