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夕阳终于沉下去。

向东弯下腰,缓慢而坚决地向文怡的嘴唇逼近。

文怡下意识想要躲。

被大而潮湿的手轻轻扶住后脑和脖颈,立刻就乖了。向东的嘴唇落下来。文怡在他的手指间抬起头。

两人在昏黄的余晖中亲吻。

认识以来的第三个吻。

温柔而绵长。

——第一次是文怡的突袭,第二次是向东的措手不及。

吻到第三次,才堪堪呈现出正常的姿态。

……真是,乱七八糟的。

“想什么?”向东轻轻地叼着文怡的舌尖厮磨,用气声问,“我让你不专心?”

文怡被吻得全身发热,模模糊糊地用一个三段变调的奶音表示否定,不假思索主动把舌尖抵过向东的门齿——他的手攀在向东肩上,踮着脚,仰着头。厉向东的身高攀升比想象中快,之前吻的时候文怡只要稍微向上探,现在向东弯下腰,文怡还要用力踮起脚尖……

并且向东的吻感觉好得有点糟糕。

……文怡虽然经验丰富,但深吻的次数却很有限,更从来没有过这样仿佛能够融化灵魂的亲吻。厉向东吻得非常细致、非常耐心,舌尖认认真真地抚过文怡口腔内的每一寸,忐忑却坚定,像第一次踩上未知世界的人小心翼翼地探索着脚下的土地,又像君王在自己的领地中梭巡。

文怡只觉三魂七魄都随着口腔中那细微又格外鲜明的动作摇曳,很快脱离了肉体的束缚,一点点顺着唾液渡到对方的口唇之间,被吸食进去……

很快两腿发软,全身微颤。

向东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生怕他跌倒,忙俯得更低一点,环紧他的腰,顺势抬起腿架住文怡的臀部——这下文怡彻底地感受到两个人体型之间的巨大差异,他简直是挂在向东身上,被对方整个包在怀里……

这个认知带来巨大的羞耻感,文怡下意识想要往感到安全的地方缩,片刻之后发现其实就是把自己往对方的怀中送得更深,顿时羞得从脸颊顺着脖颈红到胸口,连背脊和后腰都腾腾地发热……

等等,后腰?

文怡一凛。

这才发现向东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撩开他校服的衣摆,贴着他的腰缓缓地爬上来……

一瞬间文怡脑中一片空白。

“等、等一下……”

条件反射式地用力把的向东推开。

向东睁开眼,疑惑地眨巴着,又黑又大的眸藏在长而翘的睫羽下闪着光,湿漉漉的,纯良又渴望——他的手还放在文怡的腰上,腿也没有移开,固执地保持着把人圈在怀里的姿势,两人身体保持着欲触而未达的微妙距离,灼热的呼吸喷吐在文彼此的唇上:“嗯?”—向东用一个软绵绵黏腻腻的音节表示疑问,带着一点点不满和一点点撒娇。

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象过的厉向东。

文怡受到暴击,心跳失速,意识模糊,在烧得像沸粥锅一样的大脑里胡乱找出一个骤然发难的理由:“那个,我是男的。”

“什么?”向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是男的呀。”

“你生活了十七年,现在才发现?”

“不,那个,你是直的,我是男的——不合适吧?”

“我追了你这么久,你才想起来?”

两个人身体虚虚地贴着。厉向东的手粘着文怡腰背的皮肤不肯放。

彼此都感觉到对方身上蓬勃的热度。

呼吸吐在彼此的唇舌间。

湿润的,灼热的。

焚烧着理智。

对话纯凭本能,又哑又急。

文怡语塞。

瞪着眼无措地望着向东。眼眶被情欲熏得通红,白.皙的皮肤透着嫩嫩的粉,活像一只粉红色的兔子。

向东忍不住在他翘起的鼻尖上啃了一口:“我之前的确没想过这种问题。发现的时候也惊了一下。但我很快就冷静下来。研读了包括《欧洲同性恋史》、《性经验史》等一系列著作——啊,有做笔记,你要看吗?”

“不,别。”文怡连忙拒绝,生怕向东又递一本密密麻麻的笔记给他。

“这的确不算主流性向,但现代社会,接纳度高——嗯,就算周围的接纳度还比较低,但总归,人要从接纳真实的自己开始。”他说得很认真,黑亮亮的眼睛在月华下宛如启明星。

真糟糕。

明明红着脸,气息都不稳,每句话都带着微妙的尾音,表情却很严肃,语调也很理性——性感得不得了。

重要的还超有道理。

这真是……

文怡的脸烫得要命,不好意思看向东的眼睛,低下头前额抵着向东的锁骨把脸埋进向东的怀里:“你怎么这么能啊……”

“什么能?”向东没好意思伸手把他下巴抬起来,只把嘴唇贴到文怡耳边问。

“就……接受自己的性向也好,接吻也好,告白也好。”

“因为反复试验过很多次了。”

“诶?!”文怡大骇——厉向东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设?

立刻瑟缩,想逃。

向东搂紧他,安抚地拍拍后背:“脑内妄想中重复试验无数次了。”

文怡猝不及防,又受暴击,整个人都要烧起来,半晌才问:“那……一点都不会紧张的吗?”——只有我整个人都不好了,超丢脸。

“紧张的呀。”

向东回答,语调诚恳,不像说谎。

“诶?”文怡一愣,抬起头来。

向东又咬了他的鼻子,点点头,重复一次:“紧张的呀。”声音和平时不太像,带着颤音,又甜又软。

“骗人!”

向东偏头想了一瞬,抓住文怡的右手贴在自己的心口:“真的,超紧张。”

文怡感觉到向东的心跳,隔着校服、肌肉和血骨,撞击着自己的掌心。热烈又凶猛,快得不可思议——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把向东的心握在手里了。

“嗡——”

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来。

文怡把手机抓在手里——这下吓得不轻,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回过神又连忙捞回来。

来电显示“老哥”。是楚玉麟。文怡连忙摁下接听键——楚玉麟讨厌电话铃,如非十万火急,他从来只发短信:“哥?”

“来。”楚玉麟只说了一个单字。

“定位楼层房间号发我手机。”文怡回他一句,抓过车钥匙飞快地跑出去。

地方不远。

文怡的车好,技术也好。不到十五分钟就到达预定地址:是一家以情调著称的餐馆,从装修到灯光,从挂画到音乐,无一不弥漫着绵软的洛可可的风味,楚玉麟站在中庭,侧身而立,黑色长风衣,格格不入,宛若劈开现世安好的一把尖刀。文怡快步跑上前,果然看到他的哥哥面沉如铁,眼睛血红,一张随时要杀人的脸。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惹的他。

文怡当然不会不识趣地去触这个霉头,只指指通往大门的走廊:“车在外面,走吗?”

玉麟点点头,又摇摇头:“再……等等。”回头就往餐厅里张望——光线昏暗,玉麟的侧脸在朦胧中难得柔和得委屈起来。文怡看着他眼底压抑着那些情绪,在心底偷偷叹了口气。没想到在玉麟脸上也会看到这样的表情。说到底,有的事情,宛如诅咒,谁又能躲得过……

“算了。”玉麟“啧”一声,似乎也对自己的软弱感到羞耻,转身向外走。

脚步却并不像平日那么果决。

文怡握着他的胳膊跟在他身边,安静地跟随他的步伐。

玉麟走了两步,反手握住弟弟的手。

他的手心都是汗,一片冰凉。

文怡有些吃惊,抬头看玉麟——他紧紧抿着唇,额角都是冷汗,脸色在昏黄的路灯下一点点地变白,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柳子墨都做了什么啊?

文怡心中腹诽。心中有一百个疑问想要蹦出来。不得不咬牙忍住。

又心疼又焦虑——可惜个子太矮,不能像玉麟抱他那样把玉麟抱起来走,只能小心翼翼又不漏痕迹地扶着他——玉麟虽然看上去大而化之、潇洒不羁,实际上自尊心比天高,要是让人看到连路都有些走不稳的样子,能直接杀了对方再自杀。

两个人就这样“看上去亲密甜腻实则举步维艰”地一路向大门进发。

不到三十米宛若万里长征。

眼看就看到胜利的曙光,忽然脚下被装饰物一绊,玉麟“嘶——”地一声,猛地瑟缩一下,文怡大惊,赶紧埋进他怀里,用全身力气撑住他:“要不要我背你?”——虽说文怡不够高但长期高强度锻炼,对自己的力量倒很有自信。

“不用,”玉麟的下巴顶在他的头顶,“借我靠一下,很快就好。”

这个距离能鲜明地感觉到他全身肌肉都在不住细微地颤抖。文怡皱着眉,伸手安抚式地拍拍他的背。

“别!”玉麟哑着嗓子,“疼。”

疼?!

这个位置?

难道……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玉麟凑在他耳边,没头没脑地说一句——显然是明白了文怡的言外之意。

文怡太过震惊,话没过大脑就溜出来:“我以为你……”到半截才发觉不对,连忙咬住舌尖。

玉麟却又明白了。轻轻叹口气:“之前我也是这样以为的。”

文怡无言以对。

就近扭过头,像小时候玉麟安慰他那样轻轻地啄一下玉麟的脸颊。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响起:

“秀恩爱能换个不阻拦行人的地方吗?”

不回头文怡也听得出那是厉向东。

“厉先生……”有一个声音小小的犹豫地酥嫩嫩地响起。

啊,烦死了。

这种时机真是好得不得了。

轮到玉麟轻轻啄他的脸颊安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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