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世界是真的会因为一个人而变得不同。
最近, 林倾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了这句话。
由于大学和家里是同城，林倾没有特殊的事一般不在宿舍住，再加上她并不是热衷于与人交往的性格, 与同学们的关系也就一直保持着不温不火的状态。
但就算是这种只比点头之交好上一点儿的关系, 她的舍友也察觉到了她近日的不同。
“……林倾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几人在经过了一周多的犹豫和猜测后最终还是没能战胜好奇心, 派出了个代表在课余大家都在宿舍待机的时间向林倾搭话问道。
“什么？”
今天是乔遇的高三第一次月考出成绩的日子, 正专注地刷着手机等她消息的林倾应声抬起头，猝不及防地眨了眨眼, 在领会到对方的意思后呼吸一滞，稍撇开了视线，动作中很明显有慌乱的痕迹。
三位室友目光一碰，彼此都心下了然。
“……不是的，我没有男朋友。”
但林倾很快就镇定下来，恢复成了与往常的淡然别无二致的样子。三人只当是她想隐瞒，纷纷走上前来拍着胸脯做保证。
“我们就是随口一问, 你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话那我们肯定不会往外说的！”
“没错没错, 主要就是问清楚了我们以后也好帮你直言拒绝那些前仆后继的男生——反正他们送来的零食看着就不怎么好吃。”
“你这说的像话吗！我们是因为那口吃的才对那些人不满意吗！是他们本来就配不上林倾好不好！”
听了她们的话后林倾才知道，原来这三人之前时常被男生们央着打探林倾的消息, 通通被她们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统一理由是“连自己去追都不敢你算什么男人”。
虽然潜在原因可能也有虽然大家都是同宿舍但真的不太熟这件事在, 但现状可比舍友都上赶着给自己当媒婆好得多。林倾稍带感谢地向她们微微颔首, 三人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
“哎呀胡乱牵线搭桥是会遭天谴的, 再说了, 之前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对谈恋爱就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也就那些男生看不出来。”
“但最近你看起来就不太一样！说实话，林倾你如果是想瞒着别人的话，那最好不要这么——”
室友B说着指了指林倾的手机, 努力委婉地说道：“这么明显地守着手机等消息。”
本来还打算反驳反驳舍友们似乎已经把自己谈恋爱板上钉钉了的这件事，结果林倾被这句话说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咬了咬唇，仓促地调转了辩解的话头：“我不是——”
话说到一半就被手机发出的震动声打断了，林倾几乎是立刻扭过了头。
在看清屏幕上那熟悉的发信人时林倾才恍然惊醒过来，忙正色转回去，但为时已晚，她的室友们已经都通情达理地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其中一个姑且向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别在意她们，眼神里满是促狭。
……心情复杂。
觉得这次真是结结实实地丢了一回人，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用，林倾只好在心中很不讲理地埋怨着那个让她这么失态的罪魁祸首，手上还是诚实地遵从内心拿起了手机。
乔遇：抱歉，这次失败了
然后下面一条消息是成绩单的照片，上面标明了她这次在班里的名次是第七，很遗憾地没有达成前五的要求。
但这已经比林倾预想的要好上不少，毕竟从最开始给乔遇上课的时候感觉出的她的学力来看，估摸着她那时在班上还是十名开外的水平。
短短两个礼拜下来就能往前窜这么多，这个进步速度已经可以用突飞猛进来形容了。
新手老师林倾觉得这时候该给予鼓励——本来她也没打算让乔遇一次就完成前五名的目标，但现在看来这件事大概会比她预料更快地达成。于是思索着回道。
林倾：进步了，继续努力
乔遇：不会罚我吗？
林倾：进步了为什么要罚你，还是说你有这个需求吗
乔遇：……没有没有
隔着手机屏幕就是好，简洁的文字辨不出情绪，乔遇也看不到林倾现在是在轻松地笑着与她聊天的。在心情愉快之余，林倾扫了眼时间，好气又好笑地问道。
林倾：没搞错的话，你那边现在应该是上课时间吧？
虽然乔遇在和她加上好友之后就天天把手机带在身上，在课余时间给她发消息，但这样在上课时间发来消息还是第一次，不禁让林倾觉得她是不是忘了自己可是她名义上的老师，这个时候应该斥责她才对。
乔遇：老师突然有事出去了，现在在自习，所以我就没忍住……
乔遇：因为今天可是出成绩的日子，老师你不在意吗？
在意当然是在意的，毕竟乔遇的成绩关系到未来的很多事情——咳，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
林倾摇了摇头，决定把自己的在意归在老师的身份上，打着官腔回复道：在意啊，我可是拿工资的，总要起点儿作用才算对得起雇主吧。
林倾：自习也算是上课中，不要玩手机了，现在多看看书的话也许下次就能再进步两名也说不定
乔遇：嗯……那好吧，那等我下课再来找你
光看这段对话还真的很有老师和学生的感觉。
林倾本想再发一句让她下课也不要总是玩手机，结果字都打出来了，发送键却迟迟按不下去，最后放弃地删掉了。
如果说劝乔遇好好上课是公事公办的话，那现在就是她的私心。
林倾长长呼出一口气，按灭手机屏，站起身想去接水喝，和偷偷瞥来的舍友A四目相对。
““……””
对方梗着脖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缓缓转过头，聚精会神地看起了书。
林倾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段时间里宿舍都鸦雀无声，像是要给她营造一个良好的手机聊天环境似的，不禁哑然失笑。
“……刚才那真的不是我的男朋友。”
话一出口就收到了三双怀疑的目光，林倾一下子没绷住嘴角，低下头轻轻笑了，有种像是做了个隐秘的恶作剧的心情。
“有机会的话，我会介绍她给你们认识的。”
没有多说，轻飘飘地带过了，舍友们也体贴地没有追问。林倾在宿舍稍坐了坐，看到时间临近她选了的下节课时就出了门。
顺利的话，明年的这个时候，乔遇就——
心脏开始混着甜蜜鼓动起来，林倾不得不低下头，用额发掩住她柔软的眼神。
*
学生会，主席团和部长们的例会。
体育部部长从烨百无聊赖地偷偷玩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其他部长的发言，时不时还要恶狠狠地瞪一眼坐在他旁边的学术部部长李华。
啧，没想到这家伙也能考到这里，看来他在学习上还算有两把刷子。
最先发现这事的时候他可气得够呛，自告奋勇当了林倾的保镖，整日严防死守的绝不让林倾落单，直到后来发现李华似乎渐渐真的死了心之后才作罢。现在一般只有这个什么部长周会才会见到他——切，晦气。
他看到李华那张脸就烦，大喇喇地换了个方向撑着头，手上顺畅地点开了和乔遇的聊天界面，想跟她抱怨两句又觉得会影响她的心情，只好连打她的头像发出去好几个拍一拍。
但直到会议过半都没有收到回复。从烨有点疑虑地看了几眼手机，想着刚才应该是高中的下课时间才对，难道是课间有事没看手机吗？明明她最近好像看手机看的很勤。
反正高中应该也快放学了，到时候总会回他的吧。他想着就没有放在心上，收起手机随意地向左右看了看，一下子被林倾的脸色吓了一跳。
身为最年轻的主席团成员，林倾对这种会议场面应该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但她此时却面色苍白，紧紧抿着唇，殊无血色，像是整个人都绷着一股劲，紧张又惧怕的样子。
从烨提起了心，忧愁地频频看去。但二人的座位不挨在一起，他只能干着急。
发过去的消息也没有得到回应，从烨眼睁睁看着林倾的面色越来越差，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打算在冗长的会议间隙找个借口休息找林倾问问情况。
“抱歉。”
对方却先他一步有了行动，面带歉意地站起身欠身示意。
“我身体好像不太舒服……可以先走吗？”
“啊当然可以，那你快回去休息吧，要小心身体啊，要不要我送你——”
林倾在听到第一句话之后就快步离开了，连学生会主席的话都没听他说完，砰的一声关了门。对方碰了个软钉子，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咳嗽两声将众人的注意力转回会议上。
要不是惦记着林倾那边的情况，从烨简直要笑出来了——这家伙绝对是对林倾有意思！真诚地希望他能通过这件事认清现实。
正想着要不要也找个借口跟上去时感到自己被人轻轻扯了扯衣服，从烨毫不掩饰地发出一声啧，向旁边怒目而视过去，不耐烦地看着受到惊吓的李华。
“我、我就是想说……你不去陪着林倾吗？明明是她的男朋友……”
“……”
从烨用一种看尼安德特人的目光看着李华，直到对方开始觉得不自在之后才渐渐转为怜悯的目光。
“……说真的，你这段单恋结束的真是不明不白。”
他甚至难得友爱地拍了拍李华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希望明年你能有一双发现惊喜的眼睛。”
打发了茫然不解的李华，从烨再次打开手机，看看聊天界面里最上面的两个对话都没有收到新消息，禁不住紧锁眉头。
到底是怎么了？
*
被挂念着的主人公之一辛辛苦苦上完了一天的课，正在忿忿地看着自己的成绩单。
“……就差了两名。”
如果是十几名的话反而就算了，这样的差距实在很让人不甘心，乔遇嘟囔着磨了磨后槽牙，无奈地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没用，只能下次再努力了。
难得放了学心情却不太美丽，乔遇囫囵收拾着东西，把包往肩上一背，刚要抬腿往外走，无意中透过窗户远远地看到校门口处好像围起了人。
“嗯？”
她疑惑地停下了脚步，班上的不少人也被吸引了视线，情报快的几个已经从前线收到了战报。
“听说是有个很漂亮的女生在那里，说是咱们学校毕业的想进来找人，但是因为没有证据被保安拦住了。”
“漂亮？有多漂亮？”
高中生们的在意点总是歪的，话题很快被引向奇怪的方向，有好事的已经打算去凑热闹了。
乔遇心头突然一紧，顾不上许多，迈开腿跑了出去。
放学后的走廊本就人多，乔遇费了不少时间才从教学楼里出来，随即就一路往校门狂奔，没来得及拉上拉链的校服外套呼呼兜着风，她却没工夫去管，头一次觉得教学楼怎么离校门那么远。
校门口围着一小撮人，挡住了她路途中的视线，乔遇闷声拨开挡在前方的人，几步走上前去。
不详的预感总是应验的很快，那个穿着便服的人在一众穿着校服的高中生里格外显眼。
“林倾！”
正和保安僵持不下，听到这一声呼唤时身子一僵，随即立刻向她转了过来，苍白的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慌张和无措，让乔遇心头狠狠一疼。
“林倾……”
乔遇快步走上前去，向保安点头示意林倾是来找她的，伸手牵住林倾，带她离开校门这个人流密集的地方。
林倾的手很凉，乔遇觉得她像是在握着一块冰。
但手上没有受到任何推阻，林倾听话地任由她牵着，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站定。
“……怎么了？你怎么来了？”
感受到林倾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乔遇放柔了声音，压下担忧，尽量平和地问道。
“……”
林倾却没有回答，她整个人的反应似乎都很迟钝，眼尾透着股寂寂的红，怔怔地看着乔遇，好半晌才突然握住她的小臂，力气大的惊人。
“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
声音和手都在颤抖着，乔遇稍吃痛地皱起眉，看向林倾，她的眼睛前所未有的乌沉无光，令人感到心惊。
“明明之前说了下课会找我的……但是没有。”
“我发了消息也没有回，电话也是……没有人接……”
话语里压抑着强烈的感情，乔遇不知所措，只好强硬地握住林倾的肩膀，试图止住她像是在害怕着什么一般的剧烈颤抖。
“我的手机被老师收走了。”
在这种气氛下说出来都显得滑稽的理由，乔遇硬着头皮说道，直视着林倾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下课的时候拿出来的太急了，被老师看到了……所以就。”
“……”
林倾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漆黑的眼底稍稍亮起来，声音断续而不确定。
“……只是手机被收走了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
不需要更多的话语了，乔遇看到林倾的眉头皱紧又松开，仿佛在渐渐取回理智和温度。
好半晌之后林倾终于如梦初醒地放开了她的手臂，转而颤抖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我知道的。”
“我该……知道的。”
世界会因为一个人而变得不同。
会因为收到消息感到欣喜，世界明亮又温柔地亮起光。也会因为收不到回复而感到痛苦，世界沉寂又灰暗，像是重新沉入不见天日的湖底一样。
就算理智上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只不过是半天多没有回消息，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能性粗略一想就有好几种，林倾却控制不住自己向最坏的结果去想，直到窒息感漫上心头，到现在都依然心有余悸。
有温暖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柔和却坚定地将她的手从眼前移开。
“我在这里。”光和乔遇出现在林倾的面前，少女的声音清亮温柔，“我哪儿都不会去，我就在这里。”
她得以被从无光的湖底拉上来，投进乔遇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