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对林倾来说, 这次旅途宛如浪潮。
或是将她推上浪头，或是将她拍到水底，最后冲洗干净一切伪装。
触到真实的时候，她固然难以置信固然悲伤痛苦, 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时间后还是缓过了劲。
其实对她来说, 情况和出发之前变得不算太多。
反正本来在旅途出发前, 林倾就是在努力让乔遇喜欢上她了。现在也只不过是要继续以这个目的行动罢了, 只是情况更加明朗了, 甚至还顺带着解决了她之前对乔遇和从妈院子里对话的疑问, 这么算下来好像也不算亏。
在受创最深的那段时间里, 林倾想过要放弃这段看起来那样无望的感情, 却发现这是件很难的事。
如果能够睡觉的时候不梦到她, 不再为她的一言一行或喜或悲, 不再将视线投注在她身上, 无论走到哪个场景都不会想起她的样子她的名字的话。
那或许是个非常轻松的世界吧。
一定像月球一样，清净又令人窒息的。
既然无法放手, 那么林倾要做的事没有变, 但有件事她需要先弄清楚。
“你有喜欢的人吗？”
冷不丁被林倾找上门来问了这么一句话，从烨吓得全身僵直。
“啊、喜欢的人？难道是指恋人的那种喜欢？问我？”
他脸上空白又茫然的表情已经揭示了答案，林倾稍稍松了肩膀。
看起来不是因为从烨对乔遇说了什么她才会有那么离谱的想法。
想想也是, 从烨对她和乔遇的关系相当热忱，没有比他更操心的人了。哪有人会撮合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呢？
猝不及防被这个想法刺了一下, 林倾微微皱起眉。
“……那个，你有在听吗？”
对面的从烨似乎喋喋不休说了一堆, 大意是他完全没有那样的对象他还在等命中注定的一见钟情。出了神的林倾被他一问才看向他，默默点了点头就打算离开。
“等一下等一下！”
从烨忙从屋里追了出来，局促地站在林倾面前。
“那个、你和乔遇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这时已是返回国内的几天后, 林倾在这几天里和他的关系尽管不冷不热，但还是会说上几句话，让从烨成功打消了返程当日对自己似乎惹林倾讨厌了的疑心。
但他敏锐的直觉还是告诉他事有蹊跷。
说实话，主要是他对这两人旅途中分分合合的原因好奇的要命。
但是一向好说话的乔遇这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肯说，搞的他心里怪痒痒的。
于是他就只能大着胆子把主意打到了林倾身上——好歹他也是林倾恋情助力大会的议员之一，没准就能打听出来点儿什么呢！
“……如果乔遇什么都没跟你说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别这样嘛……”
希望很快就破灭了，从烨哭丧着脸再次拦住打算离开的林倾。
“你、你再好好想想，什么事都可以，我一定能帮上忙的！”
你离我远一点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这话不愧是有点刻薄了，林倾实在说不出口。
“……嗯？”
她脑中突然电光石火略过一个想法，眸光闪了闪。
“可能还真有个事要问问你。”
见林倾真的有话要说，从烨立刻高兴起来，嗯嗯地点着头等她的下文。
“在我和乔遇认识之前，你跟她就很熟了吧。”
“是的没错！”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林倾突然问起这件事，但从烨还是拍着胸脯向她保证。
“我和乔遇那可是好几年的交情了，她的事我门儿清——”
“也不需要很久之前的交情。”
见他有长篇大论的趋势，林倾插话进去，轻描淡写地说道。
“在我转学来之后，到我和她相熟之前。”
“这段时间里，她和你聊过什么有关我的事吗？”
“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我想听一听。”
为什么乔遇会产生那样的误解，林倾对这件事在意的不得了。
乔遇不是会毫无根据就做出撮合这种事的人。
如果乔遇说是“从最开始就这么觉得了”的话，那就让她好好找一找这个“最开始”是哪里吧。
*
“宿、宿主，明天就要开学了诶？”
“嗯，确实，假期过得真快啊，还好我已经把作业写完了。”“不我不是要闲聊。”
系统愁眉苦脸，唰的一下把光屏在乔遇面前展开了。
“……从旅游回来之后，宿主就一个字都没有写吧？”
“嗯，确实。”
“所以说我不是要闲聊！”
看着一本正经东扯西扯就是不肯把手放上键盘的乔遇，系统不禁流下了（假想中的）泪水。
它勤奋的宿主被这次旅行完全改变了！明明以前是手缠上了绷带也要坚持用语音输入写文的敬业宿主，现在竟然被它催都不肯动笔！
好在乔遇之前的勤奋为她留下了存稿，能抵消她这段时间的怠惰。但系统直觉它宿主的怠惰似乎不是一时的，大有会一直这样下去的趋势，让它不得不出来提醒宿主。
“不更文的话读者们会不开心的……宿主还记得吧？”
“记得啊。”
乔遇正半倚在床上看书，对眼前的光屏视若无睹，闲适地翻过一页。
“但是你好好想想，这次旅行里难道有什么能写进文里的东西吗？”
“……”
系统一时语塞。
“看吧，林倾和从烨根本连个可以写的互动都找不出来，就连林倾过生日，从烨送她的生日礼物还是我帮他选的。”
她散漫地说着，句句切中痛点。
“但、但是……他们两个以前没有互动的时候，宿主不是都靠心理描写撑过去了吗？”
是的，本来以前这二人的互动就少得可怜，全靠乔遇一双活死人肉白骨的手，生生把他们俩的生疏写成了试探，不熟写成了欲语还休，说句话就是暗流涌动，对视一眼就是天雷勾动地火——活像是个靠脑补为生的冷圈真人cp饭。
系统不提这个还好，提起来乔遇就冒火，啪的一下合上了书。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她声音里有种沧桑的悔意，磨着后槽牙说道。
“我以前那么写，是因为我以为他们俩最后一定会成。”
“现在都已经真相大白了，林倾和从烨压根就成——不——了——”
乔遇在脑子里拖着长音向系统强调着，系统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看似还在运转其实已经完蛋了，这本书永远都完结不了了。”
“那我写不写全是人造糖精的文还有个屁用啊，横竖都是一个结果。”
真是越说越暴躁，乔遇平稳了一下心态，心平气和地对系统宣言道。
“事已至此，我就直说了吧，我相信你应该也早就看出来了。”
“我，根本就，不想写林倾和从烨谈恋爱。”
“……”
系统欲哭无泪。
它当然早就看出了宿主的不情愿——还曾经试图为这件事找一个合理的说法，记得它当时向乔遇给出的解释是男女主的人设不和她的胃口所以写不出文。
事情发展到现在，系统和乔遇都知道这个解释已经完全站不住脚了，真正的原因它们俩都懂，只是都默契地闭口不提。
尽管系统莫名地觉得能理解乔遇的心情，但它作为一个以监督宿主为目的诞生的系统，它还是不得不劝诫乔遇。
“那宿主现在就是放弃了……？”
“就是因为还没有放弃，所以我才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坐着啊。”
系统似懂非懂。
“我不想被流放。”
乔遇言简意赅，系统也猛点头，毕竟和乔遇相处这么长时间了都有了感情，它也不想宿主被流放。
“所以我想了很久，现在的情况下能让我不被流放的路只有两条。”
“一是林倾将来会在时间或者什么神秘力量的影响下喜欢上从烨，然后走上正常的结局。”
“说实话，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二是我得找到办法，在这个世界一直不完结的前提下，还能保证读者的满意度不降到底的办法。”
系统不太机灵的小脑袋瓜转了几转也明白了过来，忧虑地开口道：“但、但是就算宿主找到那种办法——”
“是的，那我也只是能在这个世界继续生存而已。还是回不去我原来的世界。”
乔遇闭了闭眼，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我现在不想去想这件事。”
“毕竟我得先免于流放，才有资格去想回去的可能性。”
“嗯……”
对于把宿主置在这种狭窄又险峻的生存道路上感到愧疚，系统老实地应着，立刻振奋精神投入了帮乔遇想办法的行列。
“那宿主有什么想法了吗！”
“还没有，但可以确定，继续写那些假的糖是绝对没有实质性用处的，只能拖延处刑时间而已。”
乔遇说着，干脆地挥挥手让系统收回一直在眼前闪烁个不停的碍眼光屏，这次系统听话的收了回去。
“所以以后不要烦我，我还在想办法，等我的存稿发完了再说。”
“如果我是已经放弃了的话，我现在就应该珍惜时间去做我想做的事——具体指什么还需要我跟你解释一下吗？”
“不、不用了……”
系统弱弱地说着，缩回去检查了一下乔遇的存稿，看到至少还够续上下个月的四章就暂时放下了心。
乔遇也没有非要跟它说的意思，嗯了一声就重新翻开了书，书名是《写作技巧一二三》。
……没想到事到如今看起了这种书，讨读者欢心真是件很难的事，简直是病急乱投医。
她默默叹了口气，但精神状态已经比之前刚回国时那种灰暗的情况要好上许多。
现在的乔遇有了目标，整个人都豁然开朗了，并且很有一种混不吝的气魄。
举例来说，她此时的心态大概就是：“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如果到最后真的没办法扭转这个局面的话，横竖都是流放，那她至少还能选择更遵循内心的道路走向流放。
林倾那句“我不喜欢从烨”去除了她脑中男女主必定相爱这层模糊的纱，让乔遇终于得以正视那些暧昧流动。
……林倾喜欢的人，搞不好就是她诶。
单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就让乔遇心砰砰地跳，尽管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还是欲盖弥彰的慌忙用书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掩盖住她不像样的笑容。
返程那天她的心情还飘飘忽忽的只飞到半空就被系统的流放警告打了下来，经过这几天的纠结和思考乔遇已经脱胎换骨，完全看开了，生动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一半天堂一半地狱的体验，光是忍住不去找林倾确认就很辛苦。
尽管横在她们之间的阻隔还有千难万阻，让乔遇现在还没有办法向林倾吐露她的心声。
但总会来的，总有一天她会向林倾说出一切的。
乔遇垂下眼眸，心中情感翻涌。
不管在那之后等待她的是哪个结局，至少她们那时能心意相通，两情相悦。
就在她心中充满感慨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乔遇拿起来一看，赫然是从烨打来的电话。
他打电话来联系乔遇这件事本身就很罕见，一般二人联系的方式都是发消息，就算发生什么打字来不及说清楚的紧急事态时首要的选择也是发语音——比如之前从烨因她没邀请他去他家而发了满屏的语音怒斥她没良心那件事。
上次接到从烨的电话还是她故意无视他的消息而引来了他的控诉……但乔遇确认了一下，这次从烨还没给她发过消息，绝不是她又错过了的问题。
因此，对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乔遇只有不详的预感。
但想也没用还是要接，她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还没说话就听到了从烨惊慌失措的大喊。
“不得了了乔遇！林倾她、她要从我家搬走！”
“……”
乔遇消化着这个消息陷入了沉默，脑子里的系统发出了一种类似猫咪猝不及防被塞进水里的惨叫声，和电话里的从烨形成了非常聒噪的二重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很不得了的事情……真的实现了并且写进文里的话她读者的满意度一定会一落千丈。这个世界的支点是不是越来越支离破碎了？
但乔遇心中完全没有紧张感，甚至还在冷静地思考。
……其实林倾搬不搬走已经差别不大了吧？
作为知道的比较多的人，乔遇不为所动，听着电话对面的从烨语无伦次呜呜嗷嗷，默默为这位毫无表现机会的男主叹了口气。
“好了好了冷静一点。”
“总之就……先和我从头把事情说一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