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地狱尽头（上）
夏启从基地的废墟爬出来,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另一辆能开的车——一台红色的老破车。
其余的车全都被压塌了，原本属于他的那辆银色的无人汽车还被3年前的自己开走了。
这辆老破车是一辆老式手动挡的车，速度不快, 只是勉强能用而已。
现在，轮回地狱已进入永夜, 废墟外游荡的妖魔鬼怪变得更多了。
夏启不得不缓慢地开着车，尽可能去躲避着鬼怪的追逐。
车外画面不断变化着, 他甚至还看见了熟悉的Tony、猛男、爱戴金链子的恶房东王柯……还有总是在追杀他路上的张昀。
这些人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们在游戏里失败，已经全部都死了。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被拉入游戏, 是因为至始至终, 他们就在元宙的那份罪恶名单里。
穿过小城市的大厦后，夏启发现远方的X城出现了异变。
原本现代化的城市, 此时被一圈又一圈的大型风卷环绕着, 龙卷风像是一条巨龙般攀爬在城市上空。
是了。
那应当是中央空间的最核心之处。
夏启重重踩了一脚油门, 让车开得更快一些。
在途径沙漠的时，他意外地看见了一处车祸现场。三辆翻倒的黑色车辆附近，有一辆银色的车一头扎进沙子里，尾部正在冒着滚滚浓烟。
夏启赶紧将车停了下来, 朝着银色车奔去。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这就是3年前他从基地逃出来之后的车祸现场。
掠过身边破破烂烂的黑色车辆, 夏启来到了银色车附近, 此时，银色车门已经被打开了，车门也破了, 内里的皮坐垫上全都是沙子——
盯着眼前熟悉的场景看了一会, 夏启慢慢想起来了。
3年前他左腿中弹, 开车从基地逃走后，遭到了张昀等人的疯狂追击，为了将他顺利拿下来，他们丧心病狂将他的车撞翻了。
意外的是，张昀等人的车也翻了，双方两败俱伤。
难怪张昀恨他恨成那样。
后来，夏启在奄奄一息时，遇上了开车路过的查恭，查恭当时还是刚入职林氏集团的新员工……
查恭将他从沙子里挖出来，送到了最近的医院里。
原来如此。
夏启又蹲了下来，检查起了银色汽车的车内室。
他右手往坐垫下方摸去，发现了几块碎裂的银色壳子。
将这几块银色壳子拼凑起来，俨然就是他当年与上面联络的手机，手机的尾部有一个方形的开口，开口处的位置处于被打开的状态。
他的手机，明显插过U盘。
3年前，从车库离开之后，他一边开车躲避张昀的追逐，还要分精力将U盘插入手机里，开启特别信息通道，将林氏集团的罪证传出去。
他想起U盘传完了林氏集团的罪证之后，还有一条蓝色的进度条，可惜进度条刚到达一半50%的位置时，张昀便开车将他的车撞翻了。
担心秘密手机被林氏集团破解，夏启只好忍痛按下了手机自爆系统。
至于他手心里紧紧攥着的U盘，则落入了救他的查恭手里。
从后来查恭将U盘还给他的情况来看，林漠似乎并不知道U盘的存在。
现在，他已经获得了所有的记忆碎片，唯一还剩下的疑团，就是那剩下的没传完的50%进度条，到底是什么东西。
从查恭手里得到U盘后，他用小欧送来的电脑检查过U盘的内容，的确是有什么东西趁着查恭破解U盘的时候发出去了。
应该就是他那没传完的，剩下的50%的内容。
想明白之后，夏启重新从地上站起来，回到了自己的老破车上，往正在产生风暴的X城而去。
在到达X城附近的时候，漫天的黄沙从城内卷来，狂暴的风拍打着他的车窗，导致视野一片模糊，夏启不得不放慢了速度，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往前开。
在穿过大风暴的边缘时，只听“嘭”的一声重响，车顶上不知道飞过什么东西，将他的车顶上撞凹了下去。
“嘭！”
再继续往前，他的车窗也被锐器砸裂了，还好他身上系着安全带，否则人估计会被吹到副驾驶上去。
艰难地开了一会，夏启穿过风暴带，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来到了X城内。
让夏启意料之外的是，进入X城之后，刚刚出现在城外的狂风完全消失了，城内的风乖巧得不像话，它们缓缓流动着，以至于空气都变得清新怡人起来。
忽然，他的车发出了难听的“咔咔”声，随后速度慢慢降下来，他连刹车都没踩，这车就以非常稳的姿势停在了路边。
显然，他的老破车报废了。
夏启抹了一把自己吹得乱糟糟的头发，从嗝屁的老破车上下来，脚刚落在地面上时，他便感觉头顶上传来巨大的压迫力，像有什么沉甸甸的重物压着。
穿越过风暴之后，他还没仔细打量过X城，于是他抬起头，朝天空望去。
虽然早就知道轮回地狱就是中央空间，但如今看见中央空间破碎的样子时，夏启还是忍不住被吓了一跳。
只见原本宽广的中央空间顶端被撕开一道大裂缝，无数黑暗虚空咬在了天边处，不断地吞噬着中央空间的一切，那些每一层破碎的土地、房子、以及各式各样的碎片，它们在风暴的带动下，呈螺旋状往裂缝中飞去。
在无数飞走的碎片里，夏启还看见了自己乘坐过的小火车，此时，那辆小火车早已断成了几节，其中的火车车头已经到达了裂缝的边缘，在触碰到那黑暗的一刻时，火车头瞬间分崩离析，化为无数道齑粉。
站在轮回地狱的底部，夏启只能眼睁睁地看中央空间的一切被吞噬，却无能为力。
在任何超自然的力量面前，人类似乎都显得格外渺小。
由于老破车已经坏掉了，夏启不得不走路。
结合所有的记忆和目前的现状，他已经猜到元宙现在的方位，那就是超神玩家基地附近的——云网大厦。
与小城不同的是，今日X城内的妖魔鬼怪全都不见了，他一路竟未受阻拦。
夏启一路狂奔，跑得气喘吁吁。
眼看着，距离云网大厦越来越近了，看着云网大厦上空的黑色云层时，夏启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夏启绕过面前的大型超市，终于来到了云网大厦的街区，虽说他早已有所心理准备，但还是深深震撼于元宙的创造能力——
只见黑色翻滚的云雾下方，原本的云网大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位置上，则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在那凹陷的深渊内，隐隐可见密密麻麻往下延伸的电网，电网上不断冒出耀眼的白色电光，在电光一起闪烁的时候，下方的深渊被照耀得宛如白昼。
夏启尝试着接近深渊，在来到边缘时，他往下望去。整个深渊是以倒三角漏斗的造型立在下方，上面飘着许多黑色影子，隐隐绰绰的，让人看不真切
“唰拉——”
数道星星点点的白光忽然一起发光，刺目的光点沿着电网往下流淌着，让整个深渊看起来像一个巨型的心脏。
“夏启！你竟然来了？”
忽然，深渊里冒出来一道熟悉的嗓音，这道声音还是那么让人生理不适，夏启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定睛一看，捕捉到了林漠的位置。
唰拉——
电光忽然暗了下去，无数纠缠的黑影之中，出现了林漠的身影。
只见林漠正站在光网的中段部分，他衣着整齐，发型丝毫不乱，手里还拿着夏启熟悉的操作台。在林漠的身边，围绕着一群超神玩家，此时，他们正成群结队，往下推进着，夏启数了数他周围的人，发现一共有三十余人。
在林漠等人的人墙周围，是无数的妖魔鬼怪，刚刚之所以夏启没看清楚，是因为那些妖魔鬼怪皆是一身黑，光电闪起来的时候，他们就变成了影子。
林漠疯狂地朝操作台下指令，指挥着身边的超神玩家与妖魔鬼怪拼杀，他们就像是一柄锐利的剑，突破重重阻拦，硬生生在光网里杀出一条血路。
看着眼前的景象，夏启气得眼圈发红，哪里还不明白林漠想做什么。
林漠想冲到光网的最底部，去杀死罪恶游戏的中枢元宙。
不。
他不能再让元宙受伤害了。
夏启咬了咬牙，将心一横，毫不犹豫往深渊内一跳。
腿脚刚落在光网时，夏启便往下一沉，他感觉自己的脚像是踩到了沼泽里，需要很艰难才能往前走。
就在这时，一只浑身漆黑，长着獠牙的女鬼，张牙舞爪地朝他猛扑而来。
“嗷！”
夏启从系统背包内掏出三叉戟，一把将女鬼挑飞了出去，女鬼撞在了光网上，顷刻间便粉身碎骨，化为缕缕黑色的烟雾，消失在空中。
这些妖魔鬼怪，是深渊内启动的自动保护机制。
只是，妖魔鬼怪们为什么会完全不分敌我？
夏启皱了皱眉，心想，这是不是代表着，元宙已经快接近崩溃边缘，即将控制不住游戏了……
“召唤八爪鱼。”夏启抹了一把眼角，又尝试着对三叉戟下达命令。
意外地，他发现三叉戟竟然没有发出光芒，原本副本内的八爪鱼也没有过来。
于是，他又掏出魔法棒、巫杖等物，发现他们都已经失去了作用。
这进一步验证了他的猜测，元宙对中央空间控制力在不断减弱，消耗系统空间的能量道具都无法再使用。
夏启脸色沉了沉，举着三叉戟，一个人继续往前走。
越是往下，他身边的妖魔鬼怪变得越来越多了，夏启原本在昨夜就已经受了不少的伤，在应付这群鬼怪的时候，他显然变得十分吃力。
他终于知道林漠为什么要聚集那么多的超神玩家，那帮人就是给他当炮灰的。
“嗷！”
又是三只鬼怪朝他扑来，夏启抬手，艰难地刺开身侧的鬼怪，而在他看不见的背后，忽然又冒出来一只丧尸，眼看着，他背后的丧尸就要咬到他的肩膀——
“啪！”
一道鞭子破空的声音在他后方响起，夏启扭头一看，恰好看见一只穿着草鞋的脚踹开了那只原本要咬他的丧尸。
“红姐？你怎么来了！”夏启惊讶地看着又烫了一头红色大波浪，穿着天蓝色波西米亚长裙的女人。
在她两边脸颊上，各擦着三道绿色的手指印。
夏启以为红姐会趁着轮回地狱回收3年前剧情的时候，想办法让留在3年前，和她的女儿小羽在一起。
没想到红姐竟然出现在这里。
“没办法，我放不下心你。”红姐摇了摇头，往左边一挪，又露出了背后的妹妹。
妹妹脸上和红姐一样，脸颊两边各抹了三道猫胡子。
“夏哥。”妹妹喜笑颜开地看着他，将一个绿瓶子朝他递过来，“我升级了药剂的配方，这配方对深渊里的鬼怪也管用，你只要抹一点点，鬼怪就无法识别你。来，你快点抹上。”
夏启愣了一下，赶紧接过药瓶，随手往脸上抹了几道。
果不其然，他抹完了药剂之后，附近的鬼怪没有再朝他们扑过来。
“走，我们快去救你的BOSS！”红姐推了推夏启的肩膀，笑嘻嘻的，催促着他往前走。
夏启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忽然脚步一顿：“红姐，你们回去吧。”
“怎么？你现在就差最后一步，怎么就嫌弃我们了？”红姐挑了一下眉毛，一脸不悦地说道。
“不，下面很危险，你们别下去了。”夏启脸色沉重，指着林漠倒三角形的超神玩家大队，“他们有三十多人。”
“怕什么？”红姐无所谓地晃了晃脑袋，勾了一下自己的卷发，朝他吹了一声口哨，“死就死，如果能用我的命送你去轮回地狱的尽头，我也死得值了。”
不等夏启出声拒绝，红姐已经拉着妹妹，飞也似的往下跑了。
“等等，你们快回去！”夏启急得嗓子眼冒火，一路追在二人身后，往下狂奔着。
三人很快便追到了深渊的中段部位，比起没有鬼怪阻挡的他们，林漠等人显然比他们更狼狈。
林漠身边的人数已经锐减到20余人，超神玩家们奋力地拼杀着，又护着他，往前推了十米的距离。
站在林漠现在的位置，已经依稀能看见深渊底部，那隐隐约约的白色人影了。
那是Z。
林漠嘴角一勾，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
只要他靠近深渊的底部，也就是罪恶游戏的中枢，他就能用操作台杀掉只剩下心脏的Z，趁着云脑破碎的时候，他再用已经改造过的操作台，就能控制住整个罪恶游戏，到那时，他又能掌控这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
“林总，不好了，夏启过来了！”
就在这时，身边的超神玩家发出一声尖叫，林漠顿时一惊，扭头望去，发现夏启等人距离他只剩下五米的距离。
更离谱的是，夏启身边的鬼怪像是完全看不见他们似的，纷纷拿出了欢迎领导的架势，自动给他们让行。
林漠气得一个踉跄，差点在电网上摔了。
如果不管夏启他们的话，以他们避开鬼怪的能力，夏启有极大可能会比他先到深渊底部。
林漠顿时怒火中烧，没纠结多久，他眼中划过一道狠色：“分出三个人！将他们全部杀了！”
曾经他一直对夏启手下留情，而这一次，他只能忍痛下狠心杀了他。
“小夏，他们来了！”看着三名超神玩家气势汹汹朝他们过来，红姐冷笑一声，举起了自己的雷火鞭。
妹妹也拿出了自己的匕首。
“你们小心点……”夏启话音刚落，忽然，红姐的鞭子像是会拐弯似的，朝他的腰上勾了过来。
夏启的腰被勾住后，红姐从下往上，用力将他狠狠往下方一拉。
在重力之下，夏启迅速从上方往下滚落，穿过附近鬼怪的奸细，片刻后便到了林漠同等的位置处。
“哎呀。”
忽然，他身上又撞上一个人，那人发出一声熟悉的嘤咛，夏启回头一看，发现妹妹也被红姐扔下来了。
上方的红姐已经和那三人打成了一团，阻拦着他们往下追来。
三人见红姐实在碍事，互相对视一眼：“先杀了她！”
一道飞镖擦着红姐脸过去，她脸上瞬间被撕开一道大口子，见夏启还想冲上来，她朝他大喝一声：“夏启，快走！不要管我！”
夏启爬起来后，只往上跑了一步，他的手腕突然被妹妹扣住了。
妹妹眼里蓄满了泪水，祈求似地说：“夏哥，别上去，我们快走。”
林漠似乎已经发现分出来的人被阻拦了，一声令下，超神玩家的队伍中立马又跑出来三个人，朝着他们狂奔过来。
“夏哥，不要回头看。”妹妹抓着夏启的手，使劲将他往下拖去，就像当年夏启抓着她飞奔在玫瑰古堡的走廊上一样。
夏启浑浑噩噩的，感觉自己像是丢了魂似的，直到他身后传来一声女人刺耳的尖叫，他整个人浑身一颤，差点跪倒下去。
“一群废物！”背后又传来林漠的破口大骂声。
超神玩家一下子又折损了三人，林漠气得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命令追下来的人不惜一切代价将夏启拦下来。
夏启和妹妹一路往下狂奔，可身后追来的人却越来越近了。
“唰——”
一道银光闪闪的钩子擦着夏启的脸过去，夏启将妹妹往边上一推，反手挥出三叉戟，与背后出现的超神玩家打在了一起。
三个人一拥而上围攻过来，夏启变得格外吃力。
妹妹武力值明显偏低，她只能拿着匕首在附近干扰，夏启心想，可惜他的阿莱塔在天星山丢了，否则能够发射子弹的武器道具，一定能在这里起到很大的作用。
很显然，林漠也没有准备这样的道具，否则他们早就被射穿了。
“咔！”
夏启挥出三叉戟，击开了面前超神玩家的刀子，再再下一划，将超神玩家击倒在地。
见夏启打得格外凶，另一名超神玩家绕后，举起刀，想捅向他的后心，这时，超神玩家身边的小姑娘像是一个小炮弹似的，朝他扑了过来，张嘴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臂。
“臭丫头！”超神玩家大声呼痛，一脚将妹妹踹开，妹妹在地上滚了一圈，又张牙舞爪地朝他扑了过来。
超神玩家被扰得不厌其烦，干脆放弃了对付夏启，一刀朝小姑娘腹部砍去。
见刀朝自己砍来，小姑娘脸上浮现惊恐，往后一仰，肚子上瞬间被劈开了一道伤口。
眼看着小姑娘倒了下去，超神玩家吐了口唾沫，转身又举着刀朝夏启走去。
他刚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后方传来一声小女孩的讽刺的笑声：“去死吧！”
“啊！”
超神玩家的后心传来剧痛，往前踉跄几步，轰然倒落在地。
直到阖上双眼的那一时，他都还在后悔——
是他一时大意，小看了小姑娘。
能活到轮回地狱的每一个人，不管是男女老少，都不可小觑。
越是纯洁的花朵，就越有毒。
夏启击倒了两名超神玩家后，发现妹妹脸色苍白，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她白色的裙摆被一片触目惊心血色染红。
在她的身边，还趴着一具尸体，尸体的后心插着一把匕首。
见妹妹受伤，夏启呼吸一滞，浑身如坠冰窖。
他急忙朝妹妹跑了过去，从背包里掏出再造液，往她嘴边凑：“快喝造液！”
小欧死了，红姐也死了，他不能再接受任何队友的死亡。
“……没用的，我暂时不会死。”妹妹侧头避开，再造液和她制造的药剂不同，属于消耗系统能量的道具，如果再造液有用的话，林漠就不至于死那么多人了，她咬了咬牙，嘴角用力扯出笑容，“夏哥，你快下去……你一定要走到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