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中州通往南域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座繁华的小城,因为即将召开的天元大比的缘故,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沈秋庭跟白观尘找了一个路边的茶寮坐下。白观尘将杯子用热水洗过三遍,方才给沈秋庭倒了一杯茶推了过去。

沈秋庭神色怏怏地托腮靠在桌子上,道:“我又没想要参加这大比,老头子非要叫我过来干什么?”

别人不知道,清虚道君还不知道?他大比魁首早八百年前就已经拿过一回了,着实没有必要再去欺负一次小辈。

白观尘没搭理他的怨言,冷漠地转述了清虚道君的话:“师父说了,若是你这次拿不了魁首,便将你逐出师门。”

沈秋庭闻言沉默了一下,冷漠地转移了话题:“天音门圣女失踪,找南域之人岂不是更便宜?怎么找到咱们凌云阁头上来了?”

白观尘道:“马上就是天元大比了。此次大比正好是天音门承办,这个关头出了这种事,大家总不好袖手旁观。不单是凌云阁,其他几个门派也主动早一步过去帮忙了。”

沈秋庭总觉得这事像是有些蹊跷:“圣女失踪一事可是天音门主动说出来的?”

“不知,”白观尘回答道,“有人以天音门掌门的名义向各家各派求助,天音门那边也没有否认,想来都是真的。”

沈秋庭皱了皱眉,道:“到了南域再看吧。”

“二师伯!小师叔!”

两个人没等多久,不远处就传来了林琅咋咋呼呼的声音。

沈秋庭抬头一看,一眼就扫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林琅见他们看过来,高兴地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赶快过去。

两个人刚一过去,沈秋庭就在一行凌云阁剑修中看见了一个格格不入的人。

陆乘穿了一袭富贵逼人的长袍,手中握着一把折扇,施施然走了过来,向着两人行了一礼:“白仙君,沈道友,好久不见。”

白观尘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把沈秋庭挡在了身后,问道:“陆少主怎会在此处?”

陆乘展开折扇扇了两下,弯起眼睛笑道:“我亦要回南域,便顺路蹭一下凌云阁的飞舟,白仙君总不至于这点便宜都要介意吧?”

陆乘这张嘴损起来是真的损,沈秋庭惟恐两个人吵起来,便主动上前打了个圆场:“自然不介意。我看飞舟已经快要开了,有什么事便上去再聊吧。”

凌云阁这次来参加大比的弟子不少,特意用了一艘三层的大型飞舟,停在城中特意辟出来供飞舟停泊的空地上,看起来格外气派。

陆乘看了沈秋庭一眼,突然道:“沈道友要不要与我一同走?中州到南域路程不短,两个人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沈秋庭还没回答,白观尘便抓住了他的袖子,对陆乘道:“小师弟与我一起,用不着别人照应。”

陆乘抬眸看他,眼底隐隐有寒意流动:“白仙君事忙,照应人还是我这个闲人比较方便。”

场面一时有些剑拔弩张。

沈秋庭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你们两个互相照应去吧,我先上去了。”

又不是小孩子了,照应来照应去的跟过家家似的。

正巧这次带队的祁思南来找白观尘商量事情,将白观尘叫走了,场面才终于恢复了安静。

陆乘低下头来,将掌心已经按捺不住的灵力重新收了回去。

刚才有一瞬间,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了。

几息之后,陆乘重新抬起头来,恢复了外人眼中风度翩翩的模样,转身向着沈秋庭的方向走了过去。

沈秋庭正无所事事地在飞舟上闲逛,听见背后有人叫他的假名,回头一看,竟又看见了陆乘。

陆乘像是只是来闲谈的,两个人不咸不淡地扯了两句,陆乘忽然开口问道:“你知道天音门圣女失踪一事吗?”

沈秋庭没想到又是这件事,点了点头,随口道:“姜落为人一向谨慎,就算是失踪也不可能半点痕迹也没有,怕是到了天音门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没有察觉到自己这一番话说的没什么不妥,谁料陆乘微微眯了眯眼,问:“谁告诉你天音门圣女是姜落的?”

沈秋庭一愣。

天音门的圣女之位相当于下一任掌门的接班人,一般情况下是没有变动的。姜落跟沈花醉关系不错,连带着沈秋庭也对这姑娘印象深了几分。记得他上辈子死的那会儿,姜落才刚刚当上圣女不久,总不至于才百年时间就已经不是她了。

沈秋庭脑子转了转,立刻谨慎地转了口:“道听途说,道听途说。怎么,这天音门圣女竟不是姜落吗?”

陆乘观察了他一会儿,没发现有什么不妥,方才收回目光,用折扇敲了敲掌心:“百年前是她,现在这位圣女名唤覃素,才上任不过二十年。百年间,天音门已经换过三任圣女了。”

沈秋庭心头一动:“这频率也太高了些。”

“南域前些年那么乱,天音门能压下那么多门派挤进五大门派之中,还真当都是一窝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白兔不成?”陆乘拍了拍沈秋庭的肩膀,拿扇子掩着打了个哈欠,“沈道友记得小心就是。我晕船,先回房间了。”

沈秋庭看着陆乘走远,忍不住皱了皱眉。

陆乘虽然看着不靠谱了些,当年却能以将将成年的年纪收拢南域权柄,这些年又将陆家的生意做遍了九州大陆,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他方才那些话莫非是看出了什么?

还没等沈秋庭想出个所以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陆家少主绝非善类,往后最好少与他来往。”

沈秋庭回过身,就见白观尘正站在他身后,不知道看了多久。

沈秋庭忍俊不禁,这两个人怎么都把彼此当成洪水猛兽一样让他提防?

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沈秋庭忍不住逗他:“别的不说,至少人家陆乘有钱啊。”

白观尘想了想,拿出一袋灵石塞进了他手里,道:“我也有钱,以后缺钱可以跟我要。”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直视着沈秋庭,看起来认真得紧。

沈秋庭被他这样的目光看着,不知怎么的老脸一红,轻咳了一声,将灵石重新推了回去:“刚才逗你玩的,我知道分寸。”

他跟陆乘多少年的狐朋狗友了,还真能被坑了不成?

白观尘垂下眼皮,“嗯”了一声。

南域,距离天音门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上。

山上有座不知年月的旧坟,坟茔打理得很干净,只是终究是时间久了,坟上石碑刻着的字迹都有些模糊了,只能隐约辨认出一个“落”字。

沈花醉一袭红衣坐在地上,半靠着身旁的石碑,开了一坛子酒。

“阿落,”沈花醉回身将半杯酒撒在坟前,道,“我哥走了,你也走了。我一个人在世上原本也能过得好好的,这段时日却突然觉得有点寂寞了。大抵是……那个新来的师弟真的有点像哥哥。”

她一边说着,一边饮尽了剩下的半杯酒。

沈峰主在外人眼中一向强硬得很,平日里这些话她是断然不会说的。只是面对着故去多年的老友,沈花醉难得吐露了一点真心:“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恨白观尘。只是……当年之事就像一根刺一样梗在我心里,我不恨点什么总是意难平。我哥……他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就走到了那种地步?”

她当年亲眼见过,沈秋庭入魔前,他跟白观尘一起修行,一起斩妖除魔,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用知己来讲都嫌寡淡。百年前,白观尘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沈秋庭从正道修士手底下保了出来,后来却亲手杀了沈秋庭,若说这其中没有隐情,她是不信的。

只是理智上信不信是一回事,情感上又是另一回事。

沈花醉一边说着,一边红了眼眶。

她顿了顿,压抑住泪意,方才继续说道:“阿落,你别怪我这么多年都没来看你。我一直不相信你是死了。明明当初说的只是失踪而已……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死了呢?”

当年她才经历了沈秋庭过世的打击,没过多久就又听说了姜落失踪的消息。她一人去南域寻了三年,所有人都说姜落已经死了,她还是不信。

只是后来时间长了,信与不信,她的哥哥和最好的朋友也都从此消失在她的生命中了。

都说世事无常,世事若真的无常起来,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会给人。

沈花醉扔了酒杯,拎起酒坛灌了一口酒,还想说点什么,忽然敏锐地察觉到旁边像是有一道人影掠了过去。

她迅速收拾好了情绪,将手中的酒坛往旁边一扔,解下了腰间的长鞭,厉喝了一声:“什么人!”

听见声音,人影的速度加快了一分,很快便消失在了沈花醉的视线之中。

沈花醉眼神一沉,快速追了上去。

飞舟速度极快,不过两三日的功夫,便从中州到了天音门辖下的天音城中。

天音门对外的形象一向神秘,连带着下辖的天音城都不怎么热闹,大白天的也看不见多少行人。倒是从九州各地赶过来参加大比的修士让天音城热闹了不少。

天音门中皆为女修,安排住宿不便,便将前来参加大比的门派世家安排进了天音城中的别院内。

沈秋庭方一进门,就被陆乘拍了拍肩膀:“陆家地方宽敞,要不要来跟我一起住?”

沈秋庭头皮一炸,连忙回绝:“不了不了,陆少主还是自己住吧。”

陆乘这小兔崽子八成是看出了什么东西,一路上用尽了各种方法试探他,要不是他演技好,想必早就被陆乘扒得底裤都不剩了。

白观尘进门听见这句话,不经意蹙了一下眉,开口道:“已经到天音城了,陆少主还是早点离去为好。”

陆乘皮笑肉不笑道:“在下不过是来邀约自己的朋友,白仙君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白观尘神色不变,道:“小师弟要代表凌云阁参加大比,不好去别的地方住。陆少主的好意怕是要落空了。”

陆乘看了沈秋庭一眼,也知道自己是操之过急了,没有多说什么,道了别便走了。

往后时日还长,他总有办法试探出这个沈白究竟是谁。

陆乘走后,白观尘看了沈秋庭一眼,将手中的玉牌交给了他,道:“接下来你跟我一起住。”

这玉牌正是进出别院的信物。

白观尘的房间比普通弟子的房间要宽敞得多,沈秋庭对这个安排没有什么异议,便接过玉牌道了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间房明天一张床!

>